“你有我去过别墅两次的证据么?”
“应该找得到的。停车位里肯定还留有许多轮胎印,雨刚下起来时的、和雨势正劲时的轮胎印,残留状况是不同的。你第一次去别墅时有没有清理掉轮胎印?如果没有,想必能够证明奥迪曾经相隔一定时间在那里停过两次。”
多英对汤川指出的内容唯有哑口无言,暗叹自己的愚蠢是多么可悲。
再者,物理学者继续说道:
“日本的警察很优秀。科学探案的技术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比如说夫人脖子上的血印,的确是武久先生的血没错,但是以怎样的形式沾到夫人脖子上的,这就需要探讨了。”
多英不明白汤川想说什么就没出声,而汤川说,是时间。
“如果是有人在射杀武久先生之后再掐死的夫人,那么夫人脖子上的血,应该是流出武久先生身体才刚不久的东西。两人很有可能吃了相同的食物,所以可以从食物消化情况精确推算出死亡时间。要是明明两个人的死亡时间相差无几,却调查出沾在夫人脖子上的武久先生的血是进入凝固阶段后再擦上去的结论,那警方便会怀疑现场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了吧?”
汤川淡然说出口的事情,在多英听来并没有让她产生受到穷追猛打的感觉。汤川从容地确信,只要摆清事实道理,对方到时候自然就会举白旗投降。
多英吐出一口气。“那别的证据呢?”
“恐怕还能找得到的,警察他们。”汤川说。“所谓掐死,就是空手扼住脖子。进行详细调查后就能发现掐的时候手指放在脖子上的具体位置,还能进一步推算出手掌的大小和形状。如果同时附着有皮脂,就能鉴定出凶手的DNA。现在可不比昭和年间,外行人设下的伪装,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多英脸上浮现出笑容,在嘲笑自己何等肤浅的同时,也包含着不觉松了口气的想法。
还以为,多英小声说道,“说不定能顺利过关的。”
“你在休息室里问过草薙关于案情的事吧。你是想知道警方是如何看待这起案件的吧?听了草薙的话,你大概觉得事态还在照计划发展,便安心了。”
“没错。”
“但是很可惜,警方并没有那么好糊弄。”汤川变得像是在对小孩子说教那样,“即使我不建议,迟早你和武久先生并非父女的事实会被查明,那么警方就会对两人的死亡顺序进行彻查,不得不说这是项从一开始成功的可能性就极低的行动。”
多英轻轻摇着头。“我很傻吧……”
“你对强行殉情的动机,有什么看法?”
“嗯……我想是因为母亲与男性之间的关系。”
汤川挑了挑一侧眉毛。“外遇?”
“说是外遇也不妥,对方是大熟人,是鸟饲。”
“鸟饲就是那位……”
“那个徒弟。他和母亲至少也有个十多年的关系了。”
“武久先生什么时候起发觉两人关系的?”
多英笑了起来。“估计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怎么会?”
“听起来假假的,但真的是事实。那个人……桂木武久他对妻子的红杏出墙视而不见。”
“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当然有,但我不打算讲得太多。”
“抱歉,是我冒昧了。”
多英说着“没关系的”拿过提包,想从里面取出手帕。她差点就要哭出来,但又不想让汤川看到自己泪湿眼角的样子。
“我看,”说着汤川站了起来,“我还是去买点喝的回来。你要冰镇的,还是热的?”
多英小声清了清喉咙,抬起头。“那就热的吧。”
“我知道了。”说完汤川走开了。他大概注意到了多英的心情。
多英从包里拿出手帕按在眼角上,突然地,不经意地想起,这是为谁在哭。她丝毫不为武久和亚纪子的死感到悲伤。她还觉得亚纪子那是自作自受。
多英并不太记得何时开始她管武久叫“父亲”了。她还是小学生时对这种叫法没有半点抵触情绪,只不过,她会时刻意识到,那个人是母亲的老公却不是自己真正的爸爸。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这种想法。
多英十三岁时发觉到了亚纪子和鸟饲的事情。当时武久在外面借地方工作已经有一年多。那天多英身体不舒服就从学校早退回家,目击到穿着内衣从家里卧室出来的鸟饲。从房门的空隙里,多英看见床上坐起上半身,浑身赤裸的亚纪子。
鸟饲的样子不慌不忙、毫不在意。他只是苦笑着回去了卧室,和亚纪子叽叽咕咕说了起来。多英冲进自己房间,脑内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亚纪子来她房间把话挑明了。亚纪子说武久也清楚他们的关系。“那个人大概几年前得了什么病吧?之后那方面就好像整个不行了。不过也这把年纪了。所以呢,对于我和谁都干什么去了,他不会啰嗦的。因为他又没能尽到身为丈夫的义务嘛。还有就是,那个人现在还能当个作词家这全得靠鸟饲,他自己也清楚,要是被鸟饲甩了就接不到工作,所以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了。你也没必要多想,今天的事情当从来没看见过就好了。你懂吗?你一定懂的吧。”
对于这番没什么说服力的话,多英低着头没吭声。而亚纪子是怎么觉得的呢?亚纪子头也不回地一走出房门就听到她对鸟饲说,“没事儿,道理都跟她讲清楚了。”
从那天起,鸟饲就不再到桂木家来了。但只要看看亚纪子,就知道他和亚纪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结束。多英好几次都看见趁武久不在时精心打扮好兴冲冲出门去的母亲。
另一方面,亚纪子在外人面前完美地扮演着鞠躬尽瘁的妻子。她似乎从未想过要和武久分手。武久最近的作品是不怎么受欢迎了,但亏得年轻时的一些热门歌曲广为流传,他也还有点身家。而武久也没准备离婚,他的作品多以家人亲情为题材,还会有以亲情为主题的谈话节目来找武久出镜,所以幸福美满的理想夫妇形象,在他的工作上,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与被美化的表面功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桂木家中的气氛冰寒刺骨。终于在多英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具有决定性的事。夜里多英正在自己房内睡觉,武久进了来,还一句话都没说就钻上床,把满是酒臭的脸凑向多英。
那天晚上,亚纪子和朋友出门旅行去了。当然了,实际上怕不是和朋友而是和鸟饲在一起。
多英被武久强行亲吻,武久的舌头都伸到了她嘴里,武久甚至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衣。
多英又惊又怕,心中充满恐惧,怕得身体动不了,话也说不成。
但在脑内一片空白的同时,一瞬间她也想通了一件事。
啊,原来是这样。
这个人,对我来说就是个旁人。对他来说,我也是个旁人。所以他不会像对亲生子女那样对我,这一点从以前起我就不知不觉地懂了,我的内心深处就没把这个人当成过父亲。
而现在,我被人报复了。这一定是武久针对妻子的不贞实施的报复。因此我是不可以反抗的。
武久一边舔着多英的脸一边来回抚摸她的全身。期间多英一直僵着身子沉默地忍耐着,潜心等待噩梦般的时间能够过去。
终于武久下了床,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他没有能力行使性行为。就像亚纪子讲的,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后,多英也没能动弹上半根手指头。因为她太害怕了。
这件事多英连亚纪子都没对她说。多英放学一回到家立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极力避免碰见武久。而武久也显然在避开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的地方,不回家的次数也多起来。
可笑的是,造成两人之间关系如此变化的元凶,那个亚纪子像是没有感到丝毫异样。她继续一边搞着外遇,一边对外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
多英考上大学的同时开始一个人住。本想一辈子不和武久跟亚纪子碰面,但偶尔还是会硬着头皮去家庭聚会上露个脸。亚纪子老缠着来求她去。在聚会上多英也共同扮演起幸福家庭中的一员。
有关抄袭问题孰是孰非,多英并不知道真相,不过她觉得,估计武久的说法才是真的。鸟饲和亚纪子肯定是没把武久当回事,以为反正武久又不会提出抗议。
所以多英听说武久把鸟饲叫去别墅时,她也感到很意外,怀疑能不能真的好好谈起来。
亚纪子确实有打电话来拜托多英一起到别墅去。但是多英当场就拒绝了。于是亚纪子就说了如下这番话:
“我求你了,你来吧。不用做什么事,只要你能来就行。那个人,好像哪里怪怪的,和平常不同很温柔。他该不会是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什么不好的事情?”
亚纪子顿了顿,说:“搞不好准备杀了我和鸟饲。”
“开什么玩笑。”
“可我、就那么觉得啊。总之求你了来吧!只要你在场,那个人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才不乐意呢,那种事情。”多英挂了电话,还关了手机电源。
她觉得太荒谬了,没心情去作陪。
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变得不安起来。虽然亚纪子说话一向夸张,可这次话里带着以前没有的紧迫感。再回头看看到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亚纪子所想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