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过道上有一位女性抱膝坐在地上。她穿着牛仔裤和红色衬衫,外面披着灰色的开襟毛衣。

女性抬起头,慢慢站了起来。她大概二十岁多快三十岁了,身材苗条、高挑,留着长发,眼角恰如其分地上挑,确实如汤川所言,是位颇标致的人。

女性介绍说自己名叫桂木多英。

熊仓自己介绍道,别看他这样他可是警察局局长,听上去有些好笑,但可不是发笑的场合。

草薙则简单地向她说明了情况。桂木多英默默点了点头。对她而言,警方方面的事情和她大概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那么现场是……”熊仓问。

“在里间,”她指向背后的走廊,“在里间的起居室。”

草薙和熊仓脱下鞋,用准备好的塑料袋套上脚掌,为防止塑料袋滑落,还在脚腕部分用橡皮筋固定,以保证尽可能不在现场留下自身的痕迹。

把桂木多英留在原地,两人走过走廊,尽头的房门严实地合着。

草薙轻轻打开门,先注意到的是恶臭,房间里散发出像是秽物和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慎重地走进去,但突然地不禁屏住了呼吸。后一个进来的熊仓,发出“啊”的一声。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摆在窗边的摇椅,那上面坐有一名小个子的男性,胸口开着一个大洞,从胸口往下染满了瘆人的黑血。男性身着休闲裤、POLO衫和马甲的装束。

然后就此将视线移向右侧,就看到朝向院子的玻璃门。玻璃门有一扇开着,那前面的地板上有一名女性仰面躺倒在地。从草薙的位置看去,粗看而言没有外伤。

草薙从口袋里掏出DC,这是他自己的东西,因为参加谷内的结婚典礼才带了过来,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草薙站在原地拍了几张室内的情况后,一边注意不去碰到周围的东西一边靠近摇椅。但他在离摇椅还有约一米的地方停下来,因为他注意到地板上有血沫飞溅的细微痕迹,另外还有什么人移动过位置的迹象。

草薙就在那个地方观察死者胸口的伤口。像是被剜了扒开的一个大洞,不管是肉还是内脏都被搅烂了。这个伤口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草薙心中已有眉目,他以前目睹过同样情况的尸体。

男性的年龄估计在六十岁至八十岁之间,他那有许多皱纹的灰色脸孔,让人联想到乌龟。

草薙又拍下几张照片后,向女性遗体靠近。

这具尸体的死因也很快就能断明。她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不是用绳子。手指形状的印记清晰地留在脖子上面。那个印记隐约沾有血痕。

“草薙,看那个……”熊仓用手电照向院子。

被雨打湿的地面之上,黑色的枪身微弱地泛着光。

“果然是散弹枪……”草薙喃喃道。

“要提起竹胁桂老师的大名,就连我也是知道的。原来是这样,那名男性是竹胁老师吗,这可是太惊人了。”熊仓分外严肃地说道。

桂木多英无力地摇摇头。

“请不要用那个名字叫他。那是父亲在家以外的地方用的东西,对我来说听上去只不过是陌生人的名字。”

“啊……这样啊。失礼了。那么今后便用本名桂木武久称呼他。然后就是,令堂名叫亚纪子……”

没错,桂木多英说着点点头。

回到宾馆后,他们借了先前的会议室用来询问案情。草薙也一同出席,他虽没什么干劲,但被谷内拜托了,也就没法推掉。

死在摇椅上的是笔名竹胁桂的作词家。光这样说并不能一下就想出来是谁,知道他的几首代表作后就免不了惊讶了。他的作品主要是演歌,但每一首都是热门作,也上过红白歌会被演唱过。因此他拥有一两间别墅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他们肯定今早就已经在别墅了。每年这个时节,他们都要在别墅过上一个月左右。”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熊仓问。

“我平时就和父母亲分开住,这一次是因为担心他们才来的。”

“担心他们,是担心什么呢?”

桂木多英略略犹豫之后,舔了舔嘴唇。

“昨天晚上,母亲有和我联系,她说父亲把一个人叫到别墅去了。那个人叫鸟饲修二,是父亲的徒弟,现在是音乐制作人。”

“为什么叫那个人去?”熊仓问。

“为了抗议。”

“抗议?”

桂木多英“呼”地吐出一口气。

“鸟饲最近让几个新人歌手出道了,不管哪个都是鸟饲亲自操刀作词,但是其中有一首歌的歌词,和父亲以前写的、想等有机会了让别人再唱而藏着的作品极为相像。”

“哈哈,也就是抄袭了。”

桂木多英点头道。

“但是,鸟饲对此的辩解却和父亲说的完全相反。鸟饲说那是他在学徒时代写的作品,曾给父亲过目,的确有些地方受指点需要修改,但大部分是鸟饲的原创。”

“嗯……”熊仓沉吟着,“哪边的说辞才是真的呢?”

桂木多英摇头。

“我不清楚。父亲创作已久,写出了数量庞大的作品,我想他也一定积累了很多藏作。但也因此,我觉得他搞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徒弟的,搞混了也并不奇怪。”

“你是认为鸟饲的说法也有可能是正确的?”

“是的。父亲听了这个主张后就气得把鸟饲叫去别墅了。我听母亲说起这件事后就担心起来,因为和鸟饲之间的关系要是搞砸了,对父亲一点好处都没有。正因为有鸟饲作为音乐制作人在业界活跃,才有现在父亲能接到作词方面工作的局面。事情如果谈不拢,父作为作词家的业界地位极有可能不保。必须想办法让这件事情平稳地解决——这样一想我就来这里了。”

“如果由你出面就能办成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我觉得能够担当仲裁人的只有我,只要是我说的话,父亲都会听的。”

“原来如此,大体上的事情,我们都清楚了。接下来,能请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一下发现那两位时的情况吗?”

桂木多英点了一下头之后,含下倒在玻璃杯中的水,深深大口呼吸几次后开了口。她在下午两点时到达这个宾馆,客房登记完进房间后,给父母的手机和别墅的固定电话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她想着可能是两人没带上手机就出门去了,于是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但是快到六点时还是没人接,这下不得不让她担心起来。在二楼的意大利餐馆吃过饭,不到七点时从宾馆出发,到别墅时是七点二十分前后。别墅门没锁,她就换下鞋穿上拖鞋走向里间的起居室。因为起居室没开灯,她便打开墙壁上的开关,然后注意到了异常的状况。她靠近两人的身体,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只可能是已经死了,就没有打119而是打了110(译注)。再之后她怕继续待在起居室里就在玄关走道上等着警察来——以上是桂木多英的供述。

熊仓问桂木多英最近除了和鸟饲之间的争执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可疑的事情,或者是否有威胁桂木夫妇性命的线索,但桂木多英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应该没有人会记恨我父母的。不过在以前就那么一次,别墅里发生过盗窃案,被偷走了绘画和古董等一些物品。但不是怎么值钱的东西。大概是三年前,应该有向当地警察局报过案。”

“那犯人是?”

桂木多英摇头。“没抓到犯人。”

案情询问约一小时就结束了。之后桂木多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5

“真是的,和你在一起就没好事。谁曾想要在这种事情上面用到电脑。”汤川没好气地打开电脑,插上读卡器。读卡器里装有草薙DC的SD卡。

“也不是我爱去我才冲去办案的啊。这还不是为了给谷内争面子。也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嘛,值得纪念的结婚仪式当天,因为泥石流封路,附赠没多远的地方发生凶杀案。本来该是和新娘你侬我侬的时候呢,现在还和有关人员开着协调会议吧。”

“的确是有点同情谷内……”汤川从电脑前站起,“好了,准备完毕。”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程序窗口,窗口里排列有小小的照片。那些是草薙拍下来的案发现场。

草薙准备把这张SD卡提交给县警的鉴证课,不过在此之前想先确认一下内容。

“开奥迪的女士居然是被害人的女儿。伞的事情你对她道谢了么?”汤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