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升就这么坐在客厅里,一句话不说抽着烟,严良则似是漫不经心地在每个房间里都走了一圈,房子很空,家具都还不全,日常杂物不多,不过严良其实是很细致地打量过了每个角落,就剩没把衣柜拉开来看了。

看了一圈后,严良回到客庁,脸上没流露出任何倩绪特征,只是道:“看来你在新家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你一个人住的?”

张东升点点头:“徐静爸妈过世没多久,她又跟我提过离婚,这次我答应她了,不过说现在就离,恐怕会被人说闲话,让她再等几个月。她说她不想住家里了,想搬出去住,我想还是她住着吧,我搬出来。”

“分居?”严良啧啧嘴,“看样子那时你们的婚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另有用意。”

“嗯?”严良侧过头,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我想让她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或许能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我独自搬这儿住了没多久,就去丽水的山区参加暑期支教,在那儿山上,我每天拍了照片给她发过去,希望她会回心转意。其实她后来已经有一些回心转意了,您瞧她回我的信息。”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同时还带着一抹忧愁,把手机点开递给严良,吐了口烟,“可是,没想到突然会这样…”

严良从他手中接过手机,微信上,张东升和徐静之间的聊天里,有很多张照片和对话。

严良征求意见:“我可以听听吗?”

“没问题。”

严良点开了其中的一些对话,内容上看,张东升似乎故意想表现出热恋中的状态,极力讨好着徐静,逗她笑,说着山上支教的趣事。有时徐静也会很好奇,甚至带着笑声回应,比上回他见到徐静对张东升的态度好多了。

此外,严良特别注意到,张东升每一天都会传照片发讯息,两人间的交流,早上、下午、晚上都有,如果是这样——严良眼睛微微一眯,只要从移动公司确认了张东升手机这些天都在丽水山区,并未离开过,那么他就有了很坚固的不在场证明。甚至,照片中还有许多张东升跟其他志愿者老师的合影,找那些人一核对,如果确认无误,那么更能百分百证明徐静死前的很多天,张东升都在丽水山区,从未回过宁市。

丽水山区到宁市,最快速度开车都要六七个小时,来回就是十多个小时,张东升想乘机短时间赶个来回是不可能的。

难道——徐静的死,真的是起意外吗?

严良抿抿嘴,道:“可惜,我想你们原本是有机会复合的,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或许不是意外?”

张东升惊讶道:“那是什么?”

“这么年轻猝死的概率是很小的。你知道,我以前从事过警察行业,对有些情况比较有经验,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徐静与你有复合的可能,导致了另一个人的不满,从而…”

“您是说徐静的…情人?”

严良点点头:“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只知道是她单位的,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准。”

“其实如果徐静的尸体还在,或许可以做进一步的尸检,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猝死。交警部门的尸检是很粗糙的,他们只针对交通事故,测些酒精什么的,刑警队里才有真正的法医。交警只是测了她非酒驾,又根据心脏的一些特征,做出了猝死的结论。交警当天就把尸体还给了你,不过你第二天就拿去火化了,还没过头七,是不是…太急了一些?”说话间,严良的眼睛冷冷地落在张东升的眼睛上。

谁知张东升丝毫没有紧张,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防备,他突然咬住了牙,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最后把香烟狠狠压灭在烟灰缸里。

严良收敛了下目光:“怎么了?”

张东升吐出一口气:“严老师,您是不是怀疑徐静是我害死的?”

“嗯…怎么会呢?”

张东升摇摇头:“我不是笨蛋,我听得出您的想法,不光是您,也许其他人私底下也会这么想。徐静爸妈死了,徐静也死了,徐家这么多套房子,最后都落到我一个上门女婿头上,对吧?”

“嗯…”严良没想到他会直接戳穿了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徐静出事第二天,我就不顾别人说什么要停尸治丧,急看先去火化了再治丧,显得更可疑了,对吧?”

“嗯…”

“其他人这么想,我也不想解释,因为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想说的。不过,我实在不希望您对我有所误会。没错,我确实急着要把徐静火化,因为…那是因为出事那天我赶回宁市,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个避孕套的包装。可…可我和徐静很久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张东升红着眼,直直看着严良,仿佛他正在把一个男人的满腔屈辱和悲愤都强行压进心里:“我早就想到,徐静一定和那个人发生过性关系,可我根本没想到,我在山区支教,想着办法讨好她,我天天拍照片,跟她说话,讨她欢喜,她也明明表现出了开心的样子,可是呢,她却直接把人带回了家。我不想看到她,真的,那一刻我真不想再看到徐静了,我无法看着她躺在棺材里,我宁可她是一盒骨灰。您明白吗?”

严良手指交叉着,看着激动的张东升,默默无言,过了半晌,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忙坏了,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走出屋外,严良摘下眼镜擦了擦,他觉得他看不清张东升这个人。

徐静在此前曾说过,如果她出了意外,一定是张东升干的。

可从逻辑上说,徐静死前半个多月,张东升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他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他的神态举止,也完全正常。

真的怀疑错了吗?严良陷入了思索。

第十四章 吃惊

第50节

下午在新华书店,朱朝阳一见到普普,就激动地说:“总算见到你了。”

普普脸微微一红,悄悄把头别过去:“不是每天都见到的吗?”

朱朝阳正色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普普头更低,脸更红了:“嗯…你说。”

“那个男人——他姓张,他把他老婆杀了。”

“什么?”普普抬起头,瞪大了眼,她预期中的话没出现,却突然听到这么—句。

“对,他把他老婆杀了。”朱朝阳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脸上一晃而过的失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嗯…你怎么知道的?”转眼间,普普眉头一皱,“是不是他被抓了?那我和耗子要赶紧逃了,不过你呢——”

朱朝阳摇摇头:“不,他没被警察抓,是我问出来的。”他把电视上看到那个男人,以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普普惊讶地张口:“你一个人去他家问他这事,很危险”

朱朝阳不屑地撇撇嘴:“一点都不危险,现在没人能抓到他,只有我们有他的罪证,他拿不到相机前,是不会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怎么样的。”

普普点点头,同时又担忧地望着他:“可是我还是觉得挺危险的。”

朱朝阳冷哼一声,道:“放心吧,我有数。他杀了他岳父母,又杀了他老婆,上回他说自己是上门女婿,钱不是他的,现在他岳父母和老婆都死了,根据继承法,这一切都归他了,相信他很快就有钱来买相机了。”

“你认为他最后真的会花三十万买吗?”

“当然会,不过——”朱朝阳犹豫一下,道,“他说他这几天家里办丧事,很忙。我过几天还要再去找他,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当然了,你是为了我和耗子,我当然应该陪你一起去。”

“不不,过几天我要找他的这件事…嗯,不是为了你和耗子。”

普普不解问:“那是什么事?”

朱朝阳支吾着说:“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希望你到时能帮我说话。”

“我肯定会帮着你。”

“嗯,那就说定了,我们一起过去,到时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好吗?”

普普想了想,果断答应:“没问题,我一直会站在你这边。”说完,她又难为倩地低下头,连忙扯开话题,“你爸最近和你关系怎么样?”

朱朝阳冷哼一声:“我爸已经死了。”

普普大惊:“啊,什么时候的事?你爸怎么会突然死了?”

朱朝阳撇撇嘴:“我是说,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我和我妈都被婊子派人泼了大便,家门口也被泼了红油漆。我报警了,警察要抓婊子,他却自始至终维护着婊子。在他心里,只有婊子是重要的,我和他完全是两家人,他只爱着婊子一家。”

他把晶晶妈找人泼大便泼油漆的事说了一遍。

普普握拳义愤填膺:“怎么有这样的人,还泼你大便,实在太可恶了,应该把婊子推进化粪池里,活活淹死她才解气。”

“对,我也恨不得是这样。”朱朝阳嘴角冒出一抹冷笑。

“最后婊子怎么样,警察关了她多久?”

朱朝阳咬晈牙:“才关了一天,交了罚金。”

“才一天?”普普狠狠道,“警察肯定被婊子收买了。警察从来都不是好人,我爸就是这么说的!”

朱朝阳无奈道:“这事也不能全怪警察,本来要关婊子好多天的,但是我爸要我别追究婊子责任了。”

“这…她泼了你大便啊!这样的事,你爸怎么能叫你算了呢!”

“他的心里只有婊子一家,他不光让我算了,还说给我一万块钱弥补我和我妈。”

普普点点头:“他给你钱本来就是应该的,嗯,一万块,挺多的,不过他本该给你更多。”

朱朝阳看着她一会儿,冷笑一声,摇了摇头,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他不说钱,他还是我爸。他给我钱,这一刻起,我爸已经死了。”

普普不解问:“他不给你钱才不是你爸呢!为什么给你钱,反而不是你爸爸了?”

朱朝阳看了看她,笑了笑,仿佛是个大人一般的目光瞧看她:“等你再过几年就明白了。”

第51节

在严良的请求下,叶军手下几个警员对几个事项进行了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徐静死前的半个月里,张东升确实一直都在丽水的山上进行支教。这一点,移动运营商数据可以证实,他从未离开过当地,并且我们问了与他在一起支教的老师,也证实了这点。”叶军将这个结果告知了严良。

严良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思考着。

叶军给出结论:“所以,张东升不可能是凶手。”

严良不置可否,他知道有几种方法能够不在场杀人,不过他没有把那些可能说出来,因为随着徐静被火化,根本就是查不出结果的。也许是张东升杀的,也许真是意外,恐怕真相永远无法探究了。

叶军继续道:“如果非说徐静的死不是意外,相比较张东升,徐静的情人可能更有嫌疑。她情人姓付,和她同单位,是她上司,比她大三岁,已婚,夫妻感情不好,所以去年开始和徐静凑到了一起。这家伙是小白脸,长相不错,也有钱,听说做事干练,风度翩翩,和多名女性都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他承认在这段时间内去过徐静家里,他一开始说单纯是安慰对方,后来在我们质问下才承认,他在徐静家中与她发生过性关系,用过避孕套。”

严良点点头:“张东升在家中发现了拆过的避孕套包装,于是恼羞成怒,当即要火化徐静尸体,这也说得过去。”

叶军道:“此外,我们从其他人那儿了解到,姓付的和徐静近期曾有过多次争吵,我们将这件事询问了姓付的,他承认确有其事。因为他看到徐静和张东升相互发暖眛的微信而吃醋。但他坚决否认他会害徐静,据他说他们俩都准备今年年底前各自离婚,明年结婚,不会因为微信这点小事闹得太大。”

严良看着他:“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