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羽抽动着嘴巴,颤声道:“快…快送医院。”

骆闻蹲下身,看了几眼小流氓,叹口气:“心脏破了,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郭羽重复着这句话,看着小流氓手脚渐渐停止不动,忍不住眼泪直流下来。

骆闻看着他们两人低头哭泣,抿抿嘴,道:“你们还是快点报警自首吧。”

“报警自首…”郭羽愣了一下,随即站立不稳,一把跌倒,“是…是他先要来非礼她的,这个应该算正当防卫吧?这样…这样要坐牢吗?要…要赔多少钱?”他显得头脑混乱,彻底不知所措。

骆闻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听真话吗?”

他痴呆地点点头。

“我看到尸体头上有破口,身上被扎了三刀,并且一刀扎破肋骨,刺入心脏。通常情况下,肋骨很坚硬,很不容易被刺穿。死者头上被砸,身上又刺了三刀,甚至刺破肋骨,有这样的正当防卫吗?恐怕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了。”

郭羽痛苦地叫道:“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就是他先非礼她的,这怎么不是正当防卫啊!”

骆闻无情地摇摇头:“警察是看证据的,在尸体的直接证据面前,是否会采信你的单方面口供,不好说。”

“这!”郭羽感觉想呕吐,他紧紧闭上了嘴,感觉整个世界一片灰暗。他想起他微薄的收入,他想起他在农村的父母,他想起他那个残疾在家、需要人照顾的妹妹。他感觉人生突然失去了颜色。

骆闻看着两人,暗自叹息一声,撇着嘴摇摇头。

突然这时,郭羽睁亮眼睛,望着骆闻,道:“人是我杀的,我看到他要非礼她,就跑去砸了他的头,又捅了他几刀,不关她的事!”

这句话说完,骆闻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此刻刀还在朱慧如手里,朱慧如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而郭羽身上手上没有半点血。他要替她扛罪吗?

朱慧如同为惊讶地看着郭羽:“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

“没…没为什么,就是我干的,不关你的事,你要好好生活。”他慌张地低着头,手里摸出手机,“我…我现在就报警,我…我现在就自首。”

“不不,这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明明是我杀的,不是你杀的!”朱慧如连忙叫道,同时,脸上更是泪如雨下。

“小伙子,等一下,”骆闻冷静地叫住他,“你说人是你杀的,刀为什么在她那儿,她身上为什么都是血,而你身上没有?”

“这…”郭羽一下子愣住,反应过来,即便自己这么说,警察也不会相信的。

这时,朱慧如突然停下哭泣,缓缓道:“人是我杀的,大叔也看见了,可以作证,刀在我手里,我身上全是血,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骆闻再次大吃一惊,尽管他刚刚并没有看见他们杀人的那一刻,不过以他的专业眼光看得出,小流氓被杀与两个人都有关系,并不是某一个人单方面杀的。

他看向两人:“你们都想包庇对方?”

两人都闭嘴没回答。

“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郭羽微红着脸,摇摇头:“不是。”朱慧如也同样予以否认。

骆闻看着郭羽:“那么,你很喜欢她?”

郭羽一愣,随即低下头,然后,极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朱慧如惊讶地看着他:“你喜欢我?为什么你没告诉过我?”

“我…”郭羽说不出话。

“我明白了。”骆闻叹口气,“人是你们两人一起杀的,尽管是场意外,对吗?但我实话实说,这样的现场不可能让警察认为是正当防卫,不过早点报警自首,把当时的情况向警方说清楚,也许可以被判过失杀人,或许…应该会减免一些刑责。我需要提醒你们,不要想着替对方揽罪,那纯属徒劳,而且如果那样一来,即使你们之后再把当时情况说出来,警方也会怀疑真实性的。”说完,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他不想多惹事。

走出几步后,他听到郭羽低声痛苦地念叨着:“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他回头,看到两人呆坐在原地,眼中充满了绝望,他唏嘘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再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两人依旧如此,他又咬咬牙,再向前走出几步回头看,两人还是如此,他的心突然重重收缩了一下。

两个年轻人的人生轨迹,就因这个晚上的一场意外,就因一个小流氓的惹是生非,而彻底改写了吗?

即便轻判,关个七八年,可是他们这年纪,这个最珍贵的青春,就因此蹉跎,出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纠结了几下后,终于这一次,冲动战胜了理智,他骤然转过身,快步走到两个人面前,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果,如果还有其他的挽回办法,你们想尝试吗?”

说完这句,骆闻自己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曾经省厅刑侦专家组成员,宁市公安局的刑技处长,四十多岁就荣获公安部物鉴学科研进步一等奖的天才,法医和物鉴两项业务的双料全能专家,这一次,决定用自己的能力,改写两个年轻人无助的命运,他准备制造一场无证之罪,一个永远破不了的案。

14

“什么挽救办法?”郭羽急迫地问。

“嗯,”骆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比如,对现场处理一下,来证明这个人的死和你们俩没有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过你们的生活。”

“这个…真的可以吗?”一瞬间,郭羽心中害怕、犹豫、茫然、憧憬,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他想到在农村的父母还有残疾的妹妹,如果他入狱,家中不但没有了主要收入来源,以后出狱后,他也完全无法胜任程序员的工作,到时还能怎么赚钱?回家种田吗?更何况,他看新闻知道,出了这种事,民事赔偿对他来说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都看不到头的天文数字。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不用承担责任…他真希望这几分钟的时光可以倒流一遍。

朱慧如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我们逃走躲起来?”

骆闻摇摇头:“不是逃走,而是把现场与你们有关的一切因素处理一下,而知道你们杀人的,只有你们俩和我,如果三个人都不说,警察就查不出来了。”

郭羽还在权衡着,不置可否:“如果最后警察还是查出来,那我们本来是过失杀人,不就变成故意杀人了?到时再也说不清了。”

骆闻点头道:“没错,确实是这样。但警察最后查出是你们杀人的唯一可能就是,你们俩自己告诉警察了。”他看了眼两人,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继续道,“只要你们俩坚决保密,那么这个案子警察将永远查不出。”

郭羽吞吐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骆闻很认真地道:“因为我曾是一名法医,我对警察怎么查案一清二楚,我有能力改变案发现场。”

郭羽和朱慧如面面相觑,两人都拿不定主意。郭羽心中想着如果自首,至少要做七八年牢,还有对他而言天文数字般的民事赔偿,这辈子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再糟糕还能怎样?不如一试?可是他心里又有个疑问,这个陌生的中年大叔仅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而已,为什么要帮我们。便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骆闻平静地笑了下,道:“我觉得你们不该遭受这种磨难。”他又看了眼朱慧如,“谢谢你送的小狗。”

郭羽还在犹豫不决,朱慧如突然抬头道:“请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骆闻严肃地道:“在你们下决定之前,我请你们最后再考虑清楚一个问题。如果未来警察找到你们,你们敢不敢对着警察撒谎?”

“对警察撒谎?”郭羽结巴地重复他的话,他从没接触过警察,在他的概念里,警察是天神般英明的存在,对警察撒谎都会被识破的。

朱慧如却毫不犹豫地直接问:“怎么撒谎?”

骆闻道:“怎么撒谎是技术层面的考虑,我自有安排。关键问题是你们敢不敢撒谎。如果不敢,或者觉得自己到时一定会怯场,请忘掉我们刚才的对话,去自首吧。因为我并不想做一场无用功,否则唯一的结果是,你们俩判得更重,我也会被拖累进去。我们三个,都会被判刑。”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朱慧如坚定地看着骆闻,道:“我敢!”她瞧向了郭羽。

郭羽咬咬牙,道:“我也敢。”

“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