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许收敛了笑意,脚步放慢下来,跟在她后边:“真生气了?”

  “没有。”

  “哥哥这不是住院太久了,有点闲得慌。”段嘉许用掌心搓了搓后颈,又道,“哥哥给你道个歉?”

  “不用。”桑稚低声说,“以后别这样就行了。”

  见她这么介意,段嘉许的眉心一跳,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过了好半晌,他似是觉得好气又好笑,突然冒出了句:“哥哥也没这么差吧?”

  “……”

  “能让小桑稚有那么不开心?”

  听到这话,桑稚扭头看他,脸上不带表情。他的眼角稍扬,桃花眼深邃又迷人,语气半开玩笑的。

  见状,她莫名也想给他添点堵。

  桑稚认真道:“就是能。”

  “……”

  “哥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实话实说。”桑稚语气温吞,“听完之后我回去哭了一晚上。”

  “……”

  -

  段嘉许这一场病,公司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期。出院之后,他还能在家休息一周,调养身体。

  出了医院,两人拦了辆出租车到段嘉许家。

  段嘉许家里只有一双拖鞋。

  他瞥了眼,自己光着脚,把拖鞋放到桑稚的面前,给她穿。

  桑稚也没忸怩,直接穿上。她让段嘉许到沙发上坐会儿,而后把带回来的衣物全部丢进洗衣机里,替他把其他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拖鞋在她脚上显得很大,走路都慢一拍的。

  随后,桑稚坐到段嘉许的旁边,从包里拿了一叠便利贴出来。

  段嘉许窝在沙发上,懒懒地打着游戏。

  桑稚打开手机,用网页搜了下注意事项,加上医生给的嘱咐。她对着看,然后趴在茶几上,一句一句地抄下来。

  注意到她的动静,段嘉许看了过来,问道:“写什么呢?”

  “就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桑稚低着眼,解释道,“我写完给你贴冰箱上,你吃东西的时候得注意一下。”

  长这么大,桑稚就没照顾人。所以她不太擅长,很多事情也记不太住,都是上网查的。

  段嘉许的动作停住,淡淡嗯了声。

  “对了,你别总坐着,多走动一下。”桑稚边想着边说,“然后不要拿重物,做剧烈运动什么的。”

  “行。”

  “还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抽空给你买过来。”桑稚平静道,“然后平时的话,我可能不怎么会过来了。”

  “……”

  “你自己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嗯。”

  “最近我落下了好多作业,而且也学期末了,我得准备一下考试。”桑稚抬头看他,“本来说好要请你的那顿饭,就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不用小桑稚请。”段嘉许轻笑了声,“哥哥请你吃。”

  桑稚眨了下眼:“那到时候再说。”

  她把笔放下,站起身,把写好的便利贴贴到冰箱上。随后,桑稚回到客厅,把外套穿上:“那哥哥,我就先走了。”

  段嘉许站起来:“我送你去坐车。”

  桑稚摇头:“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刚从医院回来。”

  “……”

  “一出去没多远就是地铁站,我认得路的。”桑稚到玄关处穿鞋,跟他摆了摆手,“哥哥再见。”

  说完,也没等他说话,桑稚就出了门。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段嘉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直接退了游戏,拿过一旁的外套穿上,打开门走了出去。却已经不见桑稚的踪影。

  他扯了下唇角,重新回到室内。

  段嘉许走到冰箱前,看了眼她写的东西。

  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字明显好看又利落了不少。不像从前那样,写字都一笔一划的,500字的周记都得写一个多小时。

  段嘉许神色有些散漫,伸手用指腹蹭了蹭。

  他莫名想起了在医院的时候。

  隔壁床的那个耳背的大爷不停地在他面前夸着桑稚,认死理般地把她当成他的媳妇儿。

  ——“你这对象长得多俊啊,还会照顾人。”

  良久后。

  段嘉许走回客厅,莫名笑了一声。

  -

  十二月份,宜菏市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几度。

  因为天气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周,部门的活动已经停了。桑稚冷到不想动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宿舍里画图做视频。

  段嘉许那边也没再让她帮什么忙。

  偶尔找她,也只是跟她说天冷,让她多照顾好自己。

  桑稚把段嘉许的微信备注改成了“哥哥2号”,对他的称呼也变得像小时候那样,就只喊“哥哥”两字。

  强硬地把他在自己心目中的身份,变得跟桑延一样。

  桑稚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努力切断自己的心思,将这场不可能实现的,无疾而终的暗恋结束掉。不再钻牛角尖,不再认为自己这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桑稚甚至还开始期待。

  未来的某一天,她彻底没了这个心思的时候。

  他带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这个是他的女朋友。她不会再觉得难受,可能有的唯一想法,就是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甚至,还能毫无他想的,喊那个女人一声“嫂子”。

  -

  15年的最后一个晚上。

  宿舍其余三个人都出去跟别人一块跨年,桑稚对这种仪式感没什么兴趣,拒绝了几个人的邀约。

  打算叫个外卖,洗个澡,看部电影,然后睡个觉。

  这一晚上就过去了。

  她的计划还未执行,段嘉许就给她来了电话。

  桑稚咬着薯片接了起来。

  段嘉许懒洋洋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话里永远含着浅淡的笑意,拖腔带调地:“小桑稚在干嘛。”

  桑稚看了眼时间,随口道:“准备叫个外卖。”

  “吃什么外卖?”段嘉许笑,“来跟哥哥过个节。”

  桑稚的腮帮子停了下,很快便道:“我不想出门。”

  段嘉许随口道:“那来陪哥哥吃个饭。”

  “……”

  “嗯?怎么不说话。”段嘉许的语速缓慢,“你不是要请我吃饭?想赖账啊?”

  桑稚把薯片扔回包装袋里:“我哪有赖账,你之前也没提啊。”

  段嘉许:“那现在出来,我在你学校外面。”

  桑稚忍不住说:“你之前还说不用我请呢。”

  段嘉许拖长尾音啊了声,似是想不起来了:“我说过这种话?”

  “……”

  这个人很奇怪。

  一到节日一定会找她。

  好像是觉得她一个人在这边,如果还一个人过节就很可怜一样。圣诞节那天,他也找了她,但听到她跟舍友在一块,便没多说什么。

  桑稚挂了电话,起身迅速换了套衣服。她戴上围巾,到镜子前看了眼,觉得脸色不太行,迟疑了下,还是抹了层薄薄的口红。

  出了学校,桑稚正想给段嘉许打个电话。

  眼一抬,刚好看到了他的车子,也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他。

  桑稚走了过去,上了副驾驶座,乖乖喊了声“哥哥”,而后便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

  段嘉许看她:“怎么不出去玩?”

  “冷。”桑稚如实道,“不想出门。”

  “你怎么这点年纪过得像个老年人似的。”段嘉许笑了声,发动了车子,“想吃什么?”

  桑稚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定吧。”

  段嘉许:“那吃火锅?”

  桑稚点头:“可以。”

  “我来选地点了?”

  “嗯。”

  段嘉许把车子开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商业圈,在他住的小区附近。但这个位置离市图书馆更近一些。

  跟宜荷大学本就离得不远。

  这家火锅店是连锁店,在宜荷只开了四五家,人气很旺。所以在外边的椅子上坐着排队的人并不少。

  桑稚没吃过这家,此时闻到香味也来了兴趣,过去拿了号。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位置。

  段嘉许把菜单给她,让她来点菜。

  想到段嘉许的病没好多久,桑稚点了清汤,然后按照正常人的口味,荤菜和素菜各点了一些。看到肥牛的时候,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一道。

  很快,桑稚把菜单递还给他:“哥哥,你看看还要吃什么。”

  段嘉许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拿起笔,把她纠结半天最后下定决心点好的肥牛划掉,改成墨鱼丸:“就这样吧。”

  “……”

  桑稚看了他一眼,忍气吞声地低头玩手机。

  段嘉许往她的杯子里倒了点茶水,问道:“什么时候考试?”

  “下个月11号开始。”

  “那什么时候回家?”

  “考完吧。”桑稚回想了下,“应该20号。”

  段嘉许:“记得提前订票,新年前的票不好定。”

  桑稚点头:“知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很快,隔壁一桌的人吃完,服务员收拾完之后,带了两个年轻的女人进来。汤底也恰好上来。

  桑稚把手机放下,眼一抬。

  注意到其中一个女人有些眼熟,但她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个女人似乎是认识段嘉许。看到他,她的目光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松开她朋友的手肘,走了过来,语气格外盛气凌人:“段嘉许。”

  段嘉许本还跟桑稚说着话。

  听到这声音,他的表情一顿,抬起了眼。

  桑稚也顺势看了过去。

  女人长得并不算好看,顶多算得上是清秀,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她的神情极为阴沉,眉眼显得有些刻薄:“要不是在这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她一凑近,桑稚就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桑稚一下子被刺激了记忆。

  好像是上次她去段嘉许家,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桑稚收回视线,下意识看了段嘉许一眼。

  他也已经收回了眼,没往那个女人的身上看。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散漫地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

  女人又道:“你没看到我给你打电话?”

  桑稚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好像有些尴尬。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又拿出手机出来玩。

  “你给我打电话了?”段嘉许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眼,而后缓缓抬眼,笑得温柔,“啊,我拉黑了。”

  “你拉黑我?”女人瞬间炸了,“你有什么资格拉黑我?!我操你妈的!你就该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