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侦查员耐不住好奇,探头问我。

  “咬痕。”

  我说完这一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张龙的表情。他很会表演,面部的表情依旧恶狠狠的,但是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睾丸瞬间提了一下。

  这是惊吓的表现。

  “小女孩咬得你很疼吧?”我说,“所以你下了那么狠的手?若不是隔着裤子,估计得撕下你一块皮来吧?”

  “胡说!”张龙的眼神明显有些闪烁,“你们凭什么说是咬痕?”

  “你不知道有一种技术,叫作牙痕比对吗?”林涛插话道,“认定能力,可以和DNA媲美了!傻×。”

  林涛和我一模一样,平时文质彬彬,遇见可恨的畜生,难免蹦出几个脏字。

  “好了,你可以穿上衣服了。”侦查员见我们拍照完毕,张罗着张龙穿衣服,生怕被检察院挑出什么毛病。

  张龙穿好了衣服,坐回审讯椅,侧身对着我们。

  姜振宇教授说过,这是一种保护型姿态。我知道,因为这一处咬痕,张龙的心理防线其实已经出现“蚁穴”了。他的负隅顽抗,坚持不了多久。

  我和林涛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隔壁的观察间里,看着审讯人员一步一步彻底攻破了张龙的千里之堤。

  张龙刑满释放后,为生活所迫,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青乡市投奔只比他小五岁的侄子张希若。

  张希若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对于好吃懒做、花销还大的张龙,实在是伺候不起。但是迫于血亲的关系,还有张龙的凶恶,张希若只能忍气吞声。

  每天想着如何把张龙这尊“大神”请走的张希若,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经常来店里喝酒的赵辉,不是成天吹嘘他的待遇有多好、存款有多多吗?正好,这是一个又能请走张龙,又能发泄心中嫉妒的机会。张希若决定唆使张龙去抢一把。这个成天不用干活、嗜酒如命,还能拿着稳定高薪的人,也该出出血了。

  因为数年的接触,张希若对赵辉家了如指掌,也知道他现在和老婆分居。逐个击破、化整为零,正是张龙可以抢劫的一个绝佳策略。于是,张希若把赵辉家的现状以及具体地址都告诉了张龙。

  张龙自己也表示,只要能弄到几万块钱,他就回广西去发展。两地距离这么远,不过一桩小小的抢劫案,警察怎么也不会找到他。

  按照预谋,张龙在于萌轩家楼上的平台潜伏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她带着孩子回家了。他趁着于萌轩开门的机会,猛然从楼上冲下,把母女俩推进了屋里,反锁了大门。

  在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的威逼之下,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于萌轩表示自己会完全配合。赵于乐被张龙关进了小房间,然后威逼着于萌轩获取了三万多块钱现金。欣喜若狂的他,偶然间看到了床头柜里的避孕套,顿时兴起,要求于萌轩和他发生性关系。

  于萌轩性格内向而且懦弱,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乖乖就范。

  张龙一边把避孕套包装纸装进口袋,一边拉开拉链准备性侵。

  可是就在张龙爬到于萌轩身上的时候,赵于乐不知道怎么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个性格刚烈的小女孩,看见张龙正在“欺负”妈妈,果断地冲了上去,又抓又打,还一口咬住了张龙的小腿后侧。

  张龙没想到一个小女孩会如此泼辣,咬合力也这么大。吃痛的张龙回身要殴打小女孩,而此时,于萌轩也趁机想抓住张龙持刀的手,防止他伤害女儿。

  然而,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一个壮汉的对手。张龙挣脱了于萌轩的手,直接一刀,杀害了她。

  即便是这样,赵于乐依旧咬着张龙不松口。张龙只有反持着匕首一顿乱扎,他也没有想到,这把锐利的匕首扎了一个小女孩十八刀,才让这个五岁的小女孩力竭松口。

  张龙逃出于萌轩家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韧带受伤,走路都走不利索了。但是他执着地按照既定的方案,又去了醉鬼赵辉家里。

  按理说,这个点儿,赵辉正是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时候,抢劫动作可以进行得毫无阻碍。可没想到,这个醉鬼此时正喝到兴头上,甚至战斗力比清醒时还要强上几倍。

  酒精是先兴奋中枢神经,再抑制中枢神经,所以才造成了后期搏斗、张龙失利、被掀开面罩、丢弃凶器的一系列狼狈不堪的情况。当然,按照张龙的说法,若不是小腿受伤,也不会如此不堪。

  张龙被赵辉看到了长相,极为恐惧,准备当晚离开青乡市。可是,那个时候警察已经全部上街,开始密集排查犯罪嫌疑人,张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只能藏匿于张希若的酒吧之中。不过第二天,张希若探来消息,说是警察抓了赵辉,这让张龙高枕无忧。他决定好好潇洒几天,等风头一过就逃离青乡。

  警察抓到张龙的时候,他刚刚从卖淫店里回来。

  警方根据张龙的交代,找到了他埋藏血衣的地方,加之牙痕的比对,本案的破获板上钉钉。

  “你看到小女孩的牙齿松动,怎么就敢确定是咬人所致?”大宝问我。

  我笑了笑,说:“依据经验的直觉吧。而且,当时我要求专案组放人的主要依据,也正是如此。赵辉的人身检查照片显示,他全身并不存在咬伤。”

  “只可惜了那个刚烈的小女孩。”陈诗羽有些哽咽,“那么勇敢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

  “缺少父爱的女孩子,都会比较刚烈和自主吗?”韩亮笑着对陈诗羽说,“师父在你小的时候,也很少陪你吧?”

  陈诗羽突然涨红了脸,狠狠地盯着韩亮。

  韩亮吓了一跳,赶紧岔开话题:“这个赵辉,真算是害死老婆孩子的元凶啊!酒精这个东西真的是害人啊!”

  “希望她们母女俩安息吧,黄泉之路,也不孤单。”我惋惜道,“回龙番,继续找杜洲!”

  第三案 泥炭鞣尸

  极善与极恶,只在一念之间。

  ——凑佳苗

  1

  “怎么电话就打不通呢?”我靠在后排的一角,一手拿着写有地址和电话的字条,一手拿着手机。几乎每隔五分钟我就会打出一个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一直在提示:正在通话中。

  “煲电话粥,不是女人的专利吗?”大宝说,“阮彪,这个名字一看就是个男人呀。如果不是煲电话粥,怎么会一直占线?”

  “要不然,我们把车直接开去字条上的地址?”韩亮见车即将开出高速公路,征求我的意见。

  “这个惠丰大厦是在什么位置?”我问道。

  “我来百度一下。”大宝掏出手机准备上网查询,“我刚买了智能手机,嘿,和电脑一样!”

  “百脑汇附近的一座写字楼吧?”韩亮在大宝打开百度App的时候,先说了出来。

  “好吧,你不仅是活百度,”大宝悻悻地收起手机,“还是活GPS。”

  “别收啊,这个惠丰大厦B座十三楼1302室,应该是什么公司?”我笑着说,“这个你可以百度了,韩亮说啥也不至于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韩亮握着方向盘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大宝又来了兴趣,拿起手机查了起来。

  “嗯,叫什么民之乐家居工程有限公司。”大宝说,“就是装潢公司吧?搞那么多新鲜名词干吗。”

  “那我就直接开去惠丰大厦?”韩亮又问了一遍。

  我点了点头,说:“我可以先打个114来问问电话,说不定也能直接找到阮彪的办公室电话什么的。”

  我满怀信心地打了电话,可是114的话务员告诉我,这家公司的固定电话,已经被注销了。我吃了一惊,一家正常运营的公司,即便是更换住址、更换电话号码,也不至于在114上直接注销啊。难道,公司解散了?王杰局长肯定是查到了阮彪这个联络人,然后通过内网查询了地址和电话。内网的地址和电话,更新速度未必跟得上,所以不一定准确。那我们该如何去找这个叫作阮彪的人?

  “我们快到了。”韩亮说,“找一找这个地址吧,说不定没想象中那么复杂呢?”

  “你又超速了吧?”我抬腕看了看手表,说,“这么快,肯定超速了!你也不怕被罚吗?厅车队都说了,只要是违章,出差的人自己接受处罚。”

  “罚就罚呗。”韩亮说,“这不是心里着急吗?”

  说话间,我们停下了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电梯上到了这栋惠丰大厦的13楼。1302室哪儿还是什么装潢公司?走进这个写字楼,满眼的奢侈品品牌。这里,俨然是一个国外奢侈品的代购点。

  一个胖女人用“葛优躺”的姿势,慵懒地靠在一把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着我们几个人鱼贯进入写字楼。

  “我们是公安厅的,想通过您了解一下,这个住址的原主人,现在去哪里了。”我出示了警官证,想打听一些消息。

  女人抬眼瞟了一下林涛,说:“你也是公安?”

  林涛反感地扭过头去,没答话。

  “帅哥留个微信呗,留了我就告诉你原主人去哪儿了。”胖女人一脸色相,不依不饶。

  我用征求意见的眼光看着林涛,意思是说,为了找人,暂时牺牲一下也无妨吧?林涛则恶狠狠地瞪着我,意思是说,你他妈的真的为了查案就能让兄弟出卖色相?

  大宝则左看看,右看看,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说:“哟嘿,这里还有卖包卖表的,为啥不找个店面啊。哎哎哎,你看看,这手表好个性啊!里面有几颗钻,还能转,好玩。”

  大宝拿着手表晃来晃去。

  “那位警察同志。”胖女人指着大宝说,“那手表你弄坏了的话,靠你的工资赔不起!”

  说完,她又一脸色笑地对着林涛:“留个微信呗,又不干吗!”

  我努了努嘴,示意林涛抓紧时间。林涛一脸不情愿地在柜台的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行了,告诉我吧。”

  大宝一脸不屑,拿着手表问韩亮:“一个破表,能值多少钱?”

  韩亮正刷着微博,听大宝这么一问,抬眼看了一下,说:“萧邦,这一款二十几万吧。”

  大宝吓了一跳,像是上香一样,双手捧着手表,举过头顶,慢慢地放回原位。

  胖女人缓慢地坐起,像是一只树懒一样,用手机加了林涛的微信,还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心表情,引得我都一阵作呕。

  “阮彪是吧?”女人直接说出了我们要找的人的名字,看来还真的有戏,“我和他不熟,他把写字楼卖我了,说是自己的公司被一家叫什么的公司给并了,换地方了。”

  “叫什么的公司?”我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