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先生。规定我们哪一天到,我们就来了。而这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储存了好多好多吃的东西。什么都是上等货,只要拾掇拾掇干净就行了。”“后来呢?”

“没了,先生。我们都是按来信指示办的。让我们收拾好房间准备请一次客。昨天下午欧文先生来信说,他和他夫人有事耽搁,来不了了,让我们尽量招待好客人。关于晚饭,咖啡什么的,都作了指示,还让我们放上唱片。”法官厉声说道:“那封信当然还在?”

“还在,先生。我拿来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法官接了过去。

“唔,”他说道,“落款地址是丽兹大饭店。信是打字机打的。”

转眼间,布洛尔就站到了他身边说:“请你让我看看。”

他一把将信纸抽过去,扫了一遍,然后轻声说:“冠冕牌打字机,相当新——没有毛病。纹章纸——大路货。光看这些,甭想发现什么问题。也许会有指纹。但我怀疑。”

沃格雷夫突然注意地瞅着他。

安东尼·马斯顿正在布洛尔身旁探出头去看这封信。他说道:“名字挺花哨。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够响亮的。”

老法官微微一震地说:“不胜感激,马斯顿先生。你提醒我注意到既有意思又耐人寻味的一点了。”他环视所有的人,把脖子伸得老长,活像一只发怒的王八。他说道:“我看该是我们大伙儿凑凑情况的时候了,大家把各自了解到的关于这所房子主人的情况都谈出来吧。”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下去。“我们都是他的客人。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怎样作为客人来到这里的前后经过说个一清二楚,这才好。”

说完,冷场了一阵子。接着埃米莉·布伦特拿定主意,开了腔。

“这桩事情的前前后后,的确有些古怪,”她说道,“我收到一封信,署名看不真切。大概是来自一个两三年前在某个避暑场所结识的妇女。我猜她不是姓奥尔顿,就是姓奥利弗。我认识一个奥利弗夫人,也认识一位奥尔顿小姐,但我可以完全肯定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结交过任河一个姓欧文的朋友。”沃格雷夫法官说道:“你带着那封信吗,布伦特小姐?”

“带着呢。我去给你拿来。”

她走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把信拿来了。

法官看了信。说道:“我有点明白了…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把她受聘为秘书的前后经过也讲了一遍。

法官说:“马斯顿?”

安东尼答道:“我收到的是电报。是我的一个要好朋友打来的,他叫巴杰尔·巴克莱。当时很出乎我的预料,因为我所知道的是,这个老傻瓜已经到挪威去了,而他却请我光临此地。”

沃格雷夫又点了点头说:“阿姆斯特朗大夫呢?”

“我是应邀出诊来的。”

“明白了。以前你同这一家相识吗?”

“不认识。来信提到了我的一个同行。”

法官说道:“为了把戏唱得逼真些吧?…当然,据我估计,你的这位同行这一阵子想必和你没有什么来往吧?”

“这——呃——没有。”

隆巴德一直盯着布洛尔,突然对他说:“听着,我刚想起——”

法官举起了一只手。

“等等!”

“可我——”

“隆巴德先生,我们一桩桩来。我们现在正在弄清楚我们今晚是怎么到这里聚会的。麦克阿瑟将军,您说说?”

将军一边捻着胡须,一边低声说道:“来了封信——也是这个姓欧文的家伙寄来的——提到了我的一些老熟人,说他们要来这儿——便函邀请,不够隆重,希望我别介意。信嘛,我怕是没留着。”

沃格雷夫说道:“隆巴德先生?”

隆巴德的脑子里一直在翻腾着。是抖落出来,公开?还是不?他拿定了主意。

“也是这么回事,”他说道,“是邀请,还提起了彼此熟识的朋友们——没说的,我上了当。信,我撕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把注意力转向了布洛尔先生,两个指头拍打着上嘴唇,他的话客气得令人不安。

他说道:“就在眼下,我们刚有过一番多少有点使人不安的经历。一个显然是虚无飘渺难以捉摸的声音冲着我们指名道姓地说了话,对我们提出了某些具体的指控,我们这就来清理清理这些控告。不过现在,有一个细节,我很想把它弄弄清楚:在提到的那些名字当中,有一个威廉·亨利·布洛尔。但就我们大家所知,我们之间并没有一个叫布洛尔的,而戴维斯的名字却没有提到。关于之一点,戴维斯先生,阁下有何见教呢?”

布洛尔沉下脸来说道:“露了馅儿啦。我看我还得承认我不姓戴维斯才过得去啊!”

“那你是威廉·亨利·布洛尔?”

“一点不错。”

“我还要补充几点,”隆巴德说道,“你到这里来不但用了假名字,而且今天晚上我还发现你是个头号的骗子。你自称来自南非纳塔尔港。恰好我最熟悉南非和纳塔尔。我敢发誓说,你这辈子根本没有见过南非。”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向了布洛尔,怀疑,愤怒;而安东尼·马斯顿则向前跨了一步,走近布洛尔,双手自然而然地攥成了拳头。

“那么好吧,蠢猪,”他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布洛尔仰起脸,咬紧牙关。

“各位先生,你们误会了。”他说,“我带着证件,请诸位查看。我原是刑事调查局的人员。现在在普莱茅斯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我是接受委托,有任务来的。”

沃格雷夫法宫先生问道:“谁的委托?”

“这个欧文给我寄了一大笔钱,作为我按他指示办些公事的费用。他要我扮作客人模样,也参加这次宴会。他把你们的名字都抄给我了。要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进行监视。”

“说为什么了吗?”

布洛尔哭丧着脸说道:“就是为了欧文夫人的珠宝啊!欧文夫人算个屁!现在我才不信有这么个人呐!”

法官的两个指头又去拍打他那上嘴唇了,但这次神情怡然。

“我认为你的结论有道理,”他说道,“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在布伦特小姐的信上,尽管姓氏签得糊里糊涂,可名字还是相当清楚的——尤纳·南希——你们注意到了吗,每个邀请,都用的是同一个字头: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尤纳·南希·欧文——也就是说,每次都是U.N.欧文。也许可以稍微联想一下,就是UNKNOWN(和U.N.欧文谐音——译者注),就是无名氏!”

维拉喊叫起来:“这岂不是荒诞无稽之极吗——发疯了!”

法官慢慢地点着他的脑袋说:“啊!是啊,我的想法是已毫不怀疑我们都是被一个疯人,也许是被一个危险已极的杀人狂,请来的。”

第四章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静了好一阵子。因为大家都心慌意乱,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还是嗓门细小但吐字清晰的法官把话茬接了下去。

“现在,我们进入询问的第二步。但是,在这之前,让我在我们这份名单里先添上我本人的证明信件。”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摊在桌上。

“这玩意儿自称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写来的。我有多年没见到她了。她去了东方。信倒是完全像她以往写的那样:措辞含糊,前言不搭后语。她要我到这里来,提起了这里的这位东道主和东道主夫人,但语焉不详。总之,你们都看得出来,像给你们的信一样,还是老一套手法。我之所以提一提是因为这封信同其它的一些证据吻合——凡此种种,归结到耐人寻味的一点:且不管把我们大家弄到这儿来的那位老兄是谁,但他了解,或者说费尽心机地打听到了不少有关我们的事情。不管他是谁,总之,他知道我同康斯坦斯夫人的友谊,甚至熟悉她写信的文体。他知道阿姆斯特朗大夫的同行,包括他们现今的行止。他知道马斯顿先生朋友的绰号以及他习惯于拍发的那种电报。他确确实实地知道布伦特小姐两年前在哪里度的假,同哪些人打过交道。至于麦克阿瑟将军的那些老伙计,他也都知道。”

他停了停,又说道:“你们看,他知道得真多啊!然后,就他所知,对我们提出了某些具体而明确的指控。”

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了一阵喧哗。

麦克阿瑟将军嚷了起来:“尽是些胡说八道,诽谤。”

维拉也大声喊道:“居心不良!”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坏透了。”

罗杰斯粗声粗气地说:“撒谎——恶意的撒谎…我们从来没有干过——我们谁也没有干过…”安东尼·马斯顿咆哮起来:“真不明白这该死的家伙目的何在!”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用高举着的手止住了这一阵子纷乱。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我希望说说这点儿。我们这位不知名姓的朋友控告我谋杀了一个叫爱德华·塞顿的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塞顿。1930年6月,他站在我面前受审。他的罪名是杀害了一个女长辈。他能言善辩,打动了证人席上的陪审团。尽管如此,罪证确凿,他肯定是有罪的。我依法结案,而陪审团也认定他有罪。根据定案,判处他死刑。他又上诉,但证据不足,理当驳回。结果按期处决了。我愿意当着你们大家的面说清楚,在这桩事情上,我问心无愧。我履行职责,如此而已,决无他情。我判处的是个是非有据、定了罪的谋杀犯。”

啊,现在阿姆斯特朗记起塞顿那桩案子了!当时如此定罪,对谁都是个极大的意外!记得审案期间,有一天在饭馆吃饭时,他见到王家法律顾问马修斯。马修斯很有把握地说:“无罪开释这一点实际上已经肯定了,只能这样结案,不容置疑。”后来,他听到了种种议论,说什么“法官一意同被告作对,操纵了陪审团,结果定为有罪。当然法律上还是有根有据的,沃格雷夫老法官这一套是不含糊的。”“这桩事情几乎可以说完全是他对被告的发泄私愤。”

这些回忆一下子涌上了大夫的心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好怎样问才更巧妙一些,他就脱口而出:“你一点也不认识塞顿?我意思是说,在办案之前?”

法官那双耷拉着眼皮的、鬼鬼祟祟的眼睛望着他,冷冰冰地明确地说道:“在这桩案子之前,我同塞顿素不相识。”

阿姆斯特朗大夫心里想:“这家伙在撒谎——我清楚,他明明是在撒谎。”

维拉·克莱索恩嗓音颤抖地说:“我愿意向大家说说,关于那个孩子西里尔·汉密尔顿。我是他所在托儿所里照料他的保育员。我们不许他游泳游得太远。有一天,我一不在意,他就游出去了。我游着赶上去…我没来得及赶上…确实可怕…但这不是我的过错。质询时,验尸官开脱了我。孩子的母亲——好心极了,就是她也没责怪我。那,为什么要——为什么要这样可怕地说这些话?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说不下去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麦克阿瑟将军拍拍她的肩膀说:“得了,得了,亲爱的。当然这样说是不对的。那家伙是个疯子,一个疯子,精神错乱,完完全全纠缠不清,颠三倒四。”

他笔直地站着,平端双肩地大声吼道:“最好干脆不理睬它。当然,我想我也得说上几句——不对的——他说的那些事是不对的。呃——阿瑟·里奇蒙那小伙子!里奇蒙是我的一个部下。我让他去执行一次侦察任务,他被打死了,这是战争期间常有的事。我得说我是非常气愤的——往我夫人脸上抹黑。她是天底下最贤惠不过的妇女了。没话说的——凯撒的老婆(指克利奥巴特拉,以美丽著称——译者注)!”

麦克阿瑟将军坐下了。他用那颤抖的手抚弄着胡子,说出这段话,可费了他老大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