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 ”维特勒惊叫道,“但是人们总是在头脑清醒时找到不同凡响的方法,解决了那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这就是精神病专家说的高层潜意识。生物学家称其为变更的状态,心理学家称其为超感觉能力。”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基督徒则称其为应允的祷告。”他大笑起来.补充说:“有时候说是神灵显圣,只不过是人们听到了内心早已明白的事情。”

现在,维多利亚一头冲向漆黑的地下,意识到父亲可能是对的。教皇内侍的外伤使他进入某种精神状态,从而真正“意识到”反物质的存放地点,这会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吗? 众生皆有佛性,佛陀说过,皆能洞悉一切。我们只需要敞开心扉,聆听智慧。

维多利亚向着地下更深的地方冲了过去,那一刻她异常清醒,感觉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她顿时变得警觉起来。这时她意识到自己非常清楚教皇内侍的意图。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没有这件事儿让她觉得害怕。

“教皇内侍,不能那样! ”维多利亚对着通道的另一端喊道,“你不懂! ”

脑海中浮现出众人围在梵蒂冈四周的情形,她一下子变得极度惊恐,说道:“要是把反物质带上去了…大家必死无疑! ”

兰登此刻一步跳下三级台阶落到了地面上。这条通道虽然狭窄,但他并不觉得怎么可怕。一种更强烈的恐惧让他觉得刚才残余的一丝害怕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教皇内侍! ”兰登大叫一声,感觉自己从油灯上方跳了过去,“就让反物质留在那里! 我们别无选择! ”

兰登说的这些话就连他自己都不信。他不仅接受了教皇内侍关于神灵预言反物质存放地点的说法.而且还在游说他们炸毁圣彼得大教堂一一这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之一…以及里面所有的艺术品。但是人群还在外面…这是惟一的办法。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拯救人们的惟一方法竟然是摧毁这座教堂,这可真残酷。兰登估计光照派肯定会为自己这一行为的象征意义而暗自发笑。

地道尽头的空气阴冷而潮湿,这里的某个地方就是神圣的史前坟场…是圣彼得和许多其他早期基督徒的墓地。兰登感到一阵冷飕飕的,希望这次的任务不会让他有去无回。

教皇内侍端着油灯陡然停下来,兰登赶忙跟了过去。

由于突然看不到了影子,人们隐约感到楼梯到了尽头。一道带有三颗头骨浮雕的铁门挡在了楼梯的尽头。教皇内侍在那儿正要推开那道门,兰登一下子跳过去把门关上,挡住了教皇内侍的去路。其他人嗵嗵嗵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在英国广播公司的聚光灯下,每个人都白得可怕…尤其是格利克,他每走一步,面色就愈加苍白。

沙特朗一把抓住兰登,说道:“放教皇内侍过去! ”

“不行! ”维多利亚在楼梯上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得马上离开! 你决不能把反物质从这里拿走! 要是你把它带了上去,外面的人都难逃一死! ”

教皇内侍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你们所有人…我们都得诚心才行。我们时间紧迫。““你不懂! ”维多利亚说道,“在地表发生爆炸造成的危害要比在下面这个地方严重得多! ”

教皇内侍明亮的碧眼看着她,清醒地说道:“谁说要在地表爆炸了? ”

维多利亚注视着他,问道:“你打算把它留在这儿了? ”

教皇内侍像在催眠似的保证道:“今晚不会再有死亡了。”

“神父,可——”

“行了…有点信仰吧。”教皇内侍这样说着,大家不得不安静下来。

“我不让你们任何人与我做伴,你们可以走了。我只求你们不要干涉上帝的召唤,让我去做上帝召唤我做的事情。”教皇内侍语气强硬起来,接着说道:“我要拯救这座教堂,我能做到,我以生命起誓。”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那沉默原本也如同惊雷。

120

晚间,11点51分。

史前坟场的字面意思是“死亡之城”。

罗伯特·兰登虽然读过有关这个地方的介绍,但对于见到的景象还是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地下的这个巨窟里到处都是快要倒塌的陵墓,像是地面山洞里的小洞穴。空气中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一条难走的棋盘式的狭窄走道在渐渐腐朽的陵墓之间蜿蜒盘旋.大多数陵墓都是用断裂的砖块和大理石板垒起的。像埋着的一列列遗骸一样.很多未被挖掘的土地形成一根根竖起的支柱.撑起这片布满尘埃的天空.那些尘埃则低低地悬浮在这座界限不明的墓群上方。

死亡之城,兰登感觉自己似乎游离于学术上的惊人发现带来的震惊与单纯的害怕心理之间。他和其他人沿着迂回的走道奔向了坟场更深处。我有没有做对选择呢? 沙特朗是最先中了教皇内侍符咒魔力的人,他用力打开大门,以表明自己对教皇内侍的赤诚之心。在教皇内侍的提议下,尽管格利克和麦克丽豪爽地答应为这次搜查照明.但是考虑到他们活着从这里出去后等候他们的无限荣光,他们的动机实在值得怀疑。维多利亚最不愿意进去,兰登在她的眼中觉察出一丝谨慎。那是不安的情绪,更像是女人的直觉。

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想着,然后与维多利亚一起跟随众人奔了过去。

我们早已卷了进来,维多利亚沉默不语,但兰登知道他们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如果教皇内侍错了,九分铮的时间绝对来币及逃出该死的梵蒂冈。

他们还在陵墓之间穿梭着.兰登感到双腿都快跑不动了,他惊讶地注意到大家正沿着斜坡向上爬。渐渐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兰登感到冷彻心扉。脚下是耶稣时代的地貌。他这是在攀爬原始的梵蒂冈山! 兰登曾经听梵蒂冈的学者们说过,圣彼得陵就在梵蒂冈山山顶附近的地方,可他总想知道他们是如何知晓的。现在他明白了过来。这座该死的山依然在这里!

兰登感觉像在重温历史。上面某个地方就是圣彼得陵——那是基督教的遗迹。很难想象这座坟墓原来竟然只有一座简陋的神龛,再也没有了其他装饰。随着彼得名气的扩大,人们在原有的神龛顶上建造了许多新的神龛,现在这座圣殿包括米开朗琪罗设计的穹顶的顶部已高达四百四十英尺。原始坟墓的上方直接对准穹顶的顶点,偏离范围不超过一英寸。

他们继续在曲折的走道上爬坡,兰登看了看手表。只剩下八分钟了。他开始想不知道自己和维多利亚会不会与这些亡故的人永远为伴。

“小心! ”格利克在他们身后大叫,“蛇洞! ”

兰登恰好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前面的路上布满了许多小洞.他往前一跃,正好跳了过去。

维多利亚也跳了一下,可差一点撞到狭窄的洞穴。他们继续朝前跑的时候,维多利亚心神不安地问道:“蛇洞? ”

“实际上是点心洞①。”兰登更正道,“相信我,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他刚才就意识到那些洞口是祭酒管道。早期的基督徒都相信人类的复活,于是他们就利用这些洞口把牛奶和蜂蜜倒进地下的墓穴内,实现表面上的“供养已故者”。

『注①:原文中维多利亚问的是“snake holes?”(蛇洞),兰登回答说“snack holes”(点心洞)。snake和snack两词发音很接近,后文中提到这些洞其实是早期基督徒用来往墓穴里倒牛奶和蜂蜜以“供养已故者”的,因此兰登觉得称其为“点心洞”似乎更确切。』

教皇内侍感到了一阵虚弱。

他向上攀爬着,想到要对上帝和人类负责,他的双腿又有了力气。就快到了。他感到极其痛苦。心灵的煎熬可要远远甚过身体的疼痛。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筋疲力尽。他知道自己只有极其宝贵的一点点时间了。

“我要拯救你的教会,神父。我起誓保证做到。”

尽管身后有英国广播公司的聚光灯照明一这让教皇内侍很感激一但他还是高高地举起了油灯。黑暗之中,我就是灯塔,我就是圣灵亮光。他跑着,灯瓶里的油晃荡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真担心易燃的油可能溅出来灼伤自己。这个晚上,他已经被灼伤得相当严重了。

接近山顶时,他已是大汗淋漓,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来到山顶,他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那块他来过多次的平地上。路在这里到了尽头。史前坟场的路在一道土墙前突然中断了。那上面有个小小的标记:圣陵。

这就是圣彼得陵。

在墙上齐腰高的地方,一道入口出现在教皇内侍面前。这里没有镀金的匾额,没有任何的颂词。整堵墙上就只有一个洞口,洞里有个小小的洞室,洞室里放着一口快要倒塌的粗劣的石棺。他凝视着洞里,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他听到其他人在后面快要爬上山顶。放下手里的油灯,他跪下祈祷。

谢谢你,上帝,一切就要结束了。

在外面广场上,莫尔塔蒂主教周围是一脸惊骇的红衣主教,他抬起头注视着电视屏幕上展现的地下墓穴里的戏剧性场面。他已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他刚才看到的景象了吗? 上帝真的和教皇内侍对话了吗? 反物质真的会出现在圣彼得——“快看! ”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喊道。

“在那里! ”顿时,所有人都指向了屏幕,“奇迹啊! ”

莫尔塔蒂抬头看了过去。虽然摄像机的角度不断变化,但画面已足够清晰了。这画面令人难以忘怀。

画面是从教皇内侍身后拍摄的,他正跪在泥地上做着祷告。他前面的墙上有个粗陋的洞口。洞口里,一口赤褐色的棺材躺在了古老的碎石堆里。尽管那口棺材奠尔塔蒂一生只见过一次,但那里面是什么,他确信无疑。

那是圣彼得的遗体。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又惊又喜的雷鸣般的喊声,莫尔塔蒂还不至于幼稚到以为这是人们看到基督教最神圣的遗迹之一的兴奋呼声。让人们自发地跪下祈祷谢恩的并不是圣彼得陵,而是陵墓顶上的那个东西。

反物质储存器。那个东西就在那里…一整天都在那里…藏在史前坟场最黑暗的地方。那个东西表面光滑,却是残酷无情,极具毁灭性。

教皇内侍得到的启示正确无误。

莫尔塔蒂一脸惊愕地注视着那个透明的圆柱体,只见那滴液态物质依然悬浮在瓶中央。储存器上的电子显示屏进入了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储存器周围的洞室里闪烁着红光。

瑞士侍卫队的安全防卫无线摄像头也放在了陵墓上,就在离储存器几英寸远的地方。那个摄像头早就对准了储存器,一直都在转播其状况。

莫尔塔蒂在身上画着十字,确信这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但是他意识到,片刻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收拾。

教皇内侍突然站起了身,一把将反物质抓在手里,转身跑向其他人,脸上透出一股专注的神情。他从其他人身旁挤过去,沿着来时的路冲下史前坟场,奔下山去。

屏幕上,维多利亚·维特勒吓呆了,大叫:“你这是去哪儿! 教皇内侍! 我还以为你说——”

“要有信仰! ”他大叫着跑开了。

维多利亚转身问兰登:“我们怎么办? ”

罗伯特·兰登试图拦住教皇内侍,但这时沙特朗跑过来阻挠。沙特朗显然很相信教皇内侍所说的一切。

这时,英国广播公司的摄像机拍摄到的画面像是坐过山车时的景象,不断有人在拐弯转圈儿。混乱的人群尾随教皇内侍穿过那片幽暗处,踉踉跄跄地奔回史前坟场人口,画面上快速闪现着人们困惑与惊愕的表情。

在外面的广场上,莫尔塔蒂发出一声可怕的惊叫:“难道他要把那东西带到这里来吗? ”

教皇内侍的形象颇具英雄色彩地出现在世界各地的电视屏幕上,他把反物质拿在身前,冲出史前坟场来到地面上,喊道:“今晚不会再有人死了! ”

可是,教皇内侍错了。

121

教皇内侍冲出圣彼得教堂大门的确切时间是夜里11点56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那片耀眼的镁光灯下,成为世界的焦点,像捧着某种神圣的谢恩祭品一样把反物质放在了身前。灯光刺得眼睛发痛,他看到广场电视屏幕上自己的样子:上身赤裸,伤痕累累,像个高大的巨人。圣彼得广场上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闹声,那声音教皇内侍从未听过一一有哭喊声,有尖叫声.有诵经声,还有祷告声…喧闹声中交织着崇敬与骇惧。

把我们从邪恶中解裁出来吧.他低声说道。

跑出史前坟场,他已经精疲力竭。这次差一点就以彻底失败告终。

罗伯特·兰登与维多利亚·维特勒竟然想拦截他,还想让他把反物质扔回地下藏匿处,跑出去寻找掩护。真是无知的蠢货! 这时教皇内侍清醒地意识到,放在其他任何晚上,他根本就赢不了这场比赛,真是可怕。但是今晚,上帝又一次站在了他这边。罗伯特兰登差一点就要追上教皇内侍,不过又被沙特朗紧紧地抓住了。对于教皇内侍提倡的信仰.沙特朗一直都是无条件地相信并提供支持。那两名记者无疑像是被符咒镇住了一样,拖着那么多的设备参与了进来。

上帝总是以神秘的方式显灵。

教皇内侍此刻听见其他人在后面跟了过来…他在屏幕上看到他们渐渐逼近。攒足最后一丝力气,他将反物质高高地举过头顶。紧接着,作为对胸前的光照派烙印的蔑视.他将裸露的胸膛一挺,猛地冲下楼梯。

胜败全在此一举。

但愿诸事遂愿,他心想.但愿诸事遂愿。

只剩下四分钟了…

兰登猛地冲出大教堂,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无数盏镁光灯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只能依稀辨认出教皇内侍在他正前方飞奔着下楼。在耀眼的镁光灯的映照下,教皇内侍顿时显得很神圣,有点儿像是现代神明。

腰间的长袍看起来像是裹尸布。他的身体被敌人亲手烙伤而留下疤痕,他还在忍受着痛苦。教皇内侍继续跑着,他昂首挺立,一边带着那个毁灭性武器跑向人群,一边大声呼吁全世界的人要有信仰。

兰登跑下楼梯去追赶他。他这是在于什么? 他会害死所有人的! “撒旦的作品,”教皇内侍尖叫道,“是根本不该出现在上帝的圣殿里的! ”他继续朝着此刻受到惊吓的人群奔去。

“神父! ”兰登在他身后尖叫道,“没地方可去了! ”

“朝天上去! 我们忘了朝天上去! ”

就在那一刻,看着教皇内侍要去的地方,兰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虽然灯光刺目他无法看到那样东西,却知道他们的救赎之路就在头顶上空。

繁星点点的意大利天空。这就是他们的脱险之路。

教皇内侍曾传令载他去医院的那架直升机就停在正前方,飞行员已经坐在驾驶舱里,螺旋桨在空挡状态下嗡嗡作响。教皇内侍朝直升机奔了过去,兰登顿时感到莫大的喜悦,兰登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很多念头…

他首先想到的是广阔的地中海。那里离这儿有多远呢? 五英里吗? 还是十英里呢? 他知道坐火车去菲乌米奇诺的海滩只要大约七分钟的时间。但是坐上时速达两百英里的直升机,中间还不用停站…如果他们能飞到足够远的海面上丢下那个储存器…他跑着,想到了还有别的选择,感觉整个人几乎都飘了起来。罗马采石场! 罗马城北面的大理石采石场离这里还不到三英里远。那些采石场有多大呢? 有两平方英里吗? 此刻那地方肯定被废弃了。把储存器丢在那里…

“大家让开! ”教皇内侍大叫。他跑着,胸膛还在隐隐作痛。“走开! 赶紧让开! ”

教皇内侍跑过来时,站在直升机近旁的那群瑞士侍卫兵惊得目瞪口果。

“让开! ”这位牧师尖叫道。

那群侍卫兵后退了几步。

在世人困惑的目光下,教皇内侍跑到直升机驾驶舱近旁,猛地拉开了舱门说:“出米,孩子! 马上出来! ”

那名侍卫兵一下子跳了出来。

教皇内侍看了看高高的驾驶座,意识到筋疲力尽的他得双手抓住东西才能爬进去。他哆哆嗦嗦地转过身站在那位飞行员身旁.一把将储存器塞进他手中,说道:“拿住这个东西.我进去后递给我。”

教皇内侍抓住东西往上攀时,听到罗伯特·兰登一边朝直升机跑了过来,一边兴奋地尖叫。现在你明白吧,教皇内侍心想。现在你相信上帝了吧! 教皇内侍钻进直升机驾驶舱,调整几个熟悉的控制杆,然后转身要从窗户上取回储存器。

但刚才还拿着储存器的那名侍卫兵却两手空空地站着。“他把东西拿走了! ”那名侍卫兵大叫道。

教皇内侍感到心头一紧,问道:“谁! ”

那名侍卫兵指了指,说:“他! ”

这个储存器竟然那么重,罗伯特·兰登对此大吃一惊。他跑到直升机的另一边,跳进后舱,就在几小时前他还和维多利亚一起坐过这儿。他把机舱门敞开,系好扣带坐在了座位里。紧接着他冲着前排座位上的教皇内侍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