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的骷髅。他意识到在上个月经历了一个与此相似的夜晚,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怪相。一个骷髅与火焰的夜晚。纽约考古学博物馆的慈善烛光晚宴——雷龙的骨架映照着带火焰的鲑鱼。他是在丽贝卡·施特劳斯的邀请下参加这个晚宴的,丽贝卡曾经是一个时尚模特,现在是《时代周刊》的艺术批评家。她身着黑色的丝绒裙,叼着烟卷,挺着高高的胸脯。那以后她又打过两次电话给他,兰登没有回她电话。真不够绅士,他白责道,想知道丽贝卡在这样恶臭的深沟里能坚持多久。

当脚终于碰到底部湿软的泥土之时.他长出了一口气。地面有些潮湿。他弄清楚四周的洞墙并不会向他逼来,转身看着地下室。地下室是圆形的,直径二十英尺左右。他再次用袖子捂住鼻子.把目光转向了那个身体。昏暗中,那个人的样子模糊不清。一个白色、肉质的轮廓面对着另外一个方向。一动不动。死一样的寂静。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往前走时,兰登试着想搞清楚他正看到的是什么。

那人背对着兰登,因而无法看到他的面部,但是他看起来确实像是站着的。

“喂? ”兰登用袖子捂住鼻子说。没有动静。靠近时,他意识到那个人很矮。太矮了.…

“有什么情况? ”维多利亚晃动着亮光从上面喊道。

兰登没有回答。他现在离得很近,全部看清了。他明白了,感到厌恶.浑身颤抖。洞穴似乎在缩小。从泥地里冒出来像魔鬼一样的是一个老人…或者说至少是半个。他直立着,腰部以下被埋在土里,赤条条的。他的手被红衣主教的饰带反绑在身后。他无力地支撑着,脊柱后拱,有点像某种丑陋可怖的拳击沙袋。他后仰着头,眼望天穹,就像是在向上帝祈求帮助。

“他死了吗? ”维多利亚喊道。

兰登朝那个身体挪过去。但愿如此,为他好。当离他只有几步远时,他低头看了一下那上翻的眼睛。那双眼睛向外鼓起,铁青色,充满血丝。

兰登俯身听听是否还有气息,但马上缩了回来。“天哪! ”

“怎么了! ”

兰登差点儿作呕。“他已经死了.我刚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此情此景惨不忍睹。这个人的嘴被撬开了,里面塞满泥土。“有人在他喉咙里塞了,一捧泥,他被憋死了。”

“泥? ”维多利亚说.“就是说…土? ”

兰登这才恍然大悟。土。他几乎忘了。那些印字:土,气,火,水。

凶手威胁说要给每个受害者打上一个古老的科学元素的烙印。第一个元素就是土。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恶臭使兰登头晕目眩,他绕到了尸体的正面。跟以往一样,作为符号学家,他的内心在反复琢磨着关于神秘的对称字的艺术难题。土? 怎样表现的? 然而.不一会儿它就呈现在他眼前了。几百年前的光照派传说萦绕在他脑海中。红衣主教胸口的标记烧焦了,还渗出水来。身上的肉被烤成了,黑色。纯语言…

兰登盯着烙印,觉得天旋地转。

“土.”他低语道,歪着头倒过来看着这个标记,“还是土。”

然后,在一阵惊惧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还有三个。

68

尽管西斯廷教堂里烛光柔和,莫尔塔蒂主教却显得紧张烦躁。秘密会议已经开始了,在一种极其不祥的气氛中开始了。

半个小时以前,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在预定的时间进入了教堂。

他走向前面的祭坛,做起了开场祷告,然后张开双臂,用一种奠尔塔蒂在西斯廷祭坛上从未听到过的直率的语调开始讲话。

“你们都已清楚地意识到,”教皇内侍说,“此刻我们的四个候选主教并未出席此次秘密会议。我以前任圣座的名义要求你们带着信仰和目标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选举。愿上帝在你们眼前。”然后他转身离去了。

“但是,”一名红衣主教脱口而出,“他们在哪里? ”

教皇内侍停了下来,“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何时回来? ”

“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安然无恙吗? ”

“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会回来吗? ”

他沉吟良久。

“有点儿信德吧。”说着,教皇内侍走出了房间。

按照惯例,西斯廷教堂的大门被两条沉重的锁链从外面封上了。四个瑞士侍卫兵在远处的走廊里站岗。莫尔塔蒂知道,在选出教皇之前.只有两种情况才能让大门打开:里面的人生命垂危,或者候选主教到来。莫尔塔蒂祈祷着第二种情况的出现,尽管内心深处他对此并不十分确定。

必须进行下去,莫尔塔蒂下定决心听从教皇内侍的话扮演他的角色。

所以,他已号召投票,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经过三十分钟的准备后他们开始了第一轮投票。红衣主教们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走来进行无记名投票,奠尔塔蒂则在祭坛上耐心地等候着。

终于.最后一个红衣主教到了祭坛,跪在他前面。

“我以耶稣基督,”那个红衣主教和其他人一样宣称,“作为我的见证人,他将是我的裁判,我把票投给了在上帝面前我认为应该当选的那位。”

随后他站了起来,把票高高举过头顶让大家都看到。然后放下票,置于祭坛上大圣杯上面的托盘上,接着端起托盘把票投进了圣杯里。使用托盘是为了保证没有人偷偷地投进两票。

他投过票后把托盘放回圣杯上,朝十字架鞠了个躬,然后回到座位上。

最后一票已投过了。

现在是莫尔塔蒂工作的时间了。

莫尔塔蒂把托盘放在圣杯上,摇晃着圣杯,好把选票混合在一起。接着,他拿去托盘,任意抽出一张选票,展开,选票正好两英寸宽。他大声宣读选票,使人人都能听到。

“有资格担任教宗职位…”他宣读凸显在每张选票顶上的文字。担任罗马教宗之人,我选择…然后他宣布了写在下面的被提名者的名字。宣读以后,他拿出一根穿着线的针从“有资格”这个字上穿过,小心翼翼地将选票串到线上,然后在一个记录本上记下选票。

接下来,奠尔塔蒂重复着这个程序:从圣杯里取出一张选票,大声宣读,穿到线上,然后记在本子上。他几乎立即感觉到了第一轮投票将会失败。没有达成共识。就在刚刚统计的七张选票中已经有了七个不同的红衣主教被提名。像通常一样,每张选票上的笔迹都被木刻版印刷体或者花哨的笔迹所掩饰,而这种掩饰在此种情况下颇具讽刺意味,因为每一个红衣主教很明显都在投自己的票。莫尔塔蒂清楚地知道,这种表面的自负与以自我为中心的野心毫无干系。这是一个僵持的局面,一种防御性的措施,一种拖延策略,以确保没有一个红衣主教能有足够的票数当选…然后就不得不再次投票。

红衣主教们在等待他们的候选主教。

当最后一张选票被记录下来之后,奠尔塔蒂宣布选举“失败”。

他拿着穿着所有选票的线,首尾相接组合成一个圆环.然后把环形选票放在了一个银质托盘上。他放人适当的药品,把托盘放到身后一个小烟囱处,点燃了选票。当选票燃烧时,添加的化学药品放出了黑烟。烟气沿着管道升到房顶的一个洞口,弥漫在教堂上空,人人都能看到。莫尔塔蒂刚刚向外界发出了第一个信号。

一轮投票结束,教皇没选出来。

69

兰登挣扎着沿梯子朝深洞顶部的光亮处爬去,浓烟薰得他几近窒息。

他听到上面有声响,但不知道是什么,脑子里全是被打上烙印的主教的样子。

土…土…

他往上爬着,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担心自己会失去知觉。在离洞口还有两级阶梯时,兰登摇晃着差点失去了平衡。他努力向上冲,试图找到出口,但太远了。他紧抓着梯子的手松动了,差点儿摔到黑咕隆咚的下面。

他的手臂一阵剧痛,突然感觉到身体在上升,两条腿在深坑上部剧烈地摇晃。

两名瑞士侍卫兵用强劲的手臂钩住他的腋窝把他往上拖。过了一会儿,兰登从魔鬼之窟露出头来。气喘吁吁。卫兵把他拉出了洞口,拉到地板上,一边把他放下,让他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好一阵子,兰登不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在头顶上他看到了星星…

沿轨道运行的行星。模糊的身影在他身边匆匆穿梭。人们大声叫喊。他试着坐起来。他正躺在一座石雕金字塔的底部。那个熟悉的怒骂声在教堂里回荡,接着他恢复了知觉。

奥利韦蒂正在朝维多利亚大吼:“你们怎么开始没弄清在这儿? ”

维多利亚试着做出解释。

奥利韦蒂打断她的话头,转过身去向他的手下咆哮着发号施令。“把那具尸体弄出去! 搜索这座教堂的其他地方! ”

兰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齐吉礼拜堂里挤满了瑞士侍卫兵,而礼拜堂人口处的塑料帘子也已经被撕下,新鲜空气向兰登迎面扑来。他神智慢慢清醒时,看见维多利亚朝他走了过来。她跪下来,脸庞宛如天使。

“你没事吧? ”维多利亚抓住他的胳膊,给他把脉。她的手轻触着他的皮肤。

“谢谢。”兰登完全坐了起来。“奥利韦蒂疯了! ”

维多利亚点点头。“他有理由那样,是我们错过了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错过了时机。”

“那就想办法补救吧.下次抓住他。”

下次? 兰登觉得这一说法有点残酷。哪还有下次! 我们错过了机会! 维多利亚看了看兰登的表。“米奇牌手表显示我们有四十分钟。集中精力帮我找到下一个标识。”

“维多利亚,我告诉过你,雕塑没有了,‘通向光明的路’是——”兰登停顿了。

维多利亚轻轻地笑了。

兰登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晕乎乎地打了几个转,凝视着周围的艺术品。金字塔,星星,行星,椭圆。突然间.一切都明了了。这才是第一个科学祭坛!不是万神殿! 他现在逐渐明白了这座礼拜堂简直就是地道的光照派教堂,远比世界闻名的万神殿精妙和别致。齐吉礼拜堂是一个偏远的壁龛,一个平淡无奇的墙洞,为一个相信科学的伟大资助者而建,带着世俗的符号。太绝了。

兰登靠着墙站稳.仰望着这硕大的金字塔雕塑。维多利亚说得一点都不错。如果这个礼拜堂是第一座科学祭坛,它或许仍保留着那个作为第一个标识的光照派雕塑。兰登意识到还有机会,感到浑身激动,充满希望。如果标识确实在这儿,他们可以沿着线索找到下一个科学祭坛,或许还有机会抓住杀手。

维多利亚走过来。“我发现那个不知名的光照派雕刻家是谁了。”

兰登的大脑飞快地转着。“你说什么? ”

“现在只需要弄清楚这儿的雕塑哪一个是”

“等一下! 你知道这个光照派雕塑家是谁? ”数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答案。

维多利亚微微笑了笑。“是贝尔尼尼”,她沉吟了一下。“那个贝尔尼尼。”

兰登立即意识到她弄错了。不可能是贝尔尼尼。一直以来,詹洛伦佐·贝尔尼尼都是排名第二的雕塑家,只有米开朗琪罗比他更具盛名。

在十七世纪,他比任何艺术家创作的雕塑都要多。不幸的是,他们所要找的应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一个无名小卒。

维多利亚皱起眉头。“你好像并不激动。”

“不可能是贝尔尼尼‘。”

“为什么? 贝尔尼尼是与伽利略同时代的,他是一个天才的雕塑家。”

“他是很有名气.还是个天主教徒。”

“是啊,”维多利亚说,“正如伽利略一样。”

“不对,”兰登争辩道,“一点也不像伽利略。对罗马教廷而言,伽利略是个眼中钉,贝尔尼尼则是罗马教廷的背负众望的人。教会喜欢贝尔尼尼,并且挑中他为罗马教廷的艺术权威。他几乎一辈子都住在梵蒂冈城里! ”

“一个绝妙的掩饰。光照派打入敌人内部的手法。”

兰登感到一阵紧张不安。“维多利亚,光照派的人称他们的秘密大师为不为人知的巨匠。”

“是的,不被他们所知。想一下共济会的机密性——只有高层的成员知晓整个真相。伽利略可以把贝尔尼尼的真实身份隐藏起来而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为贝尔尼尼自身安全着想。那样的话,罗马教廷永远也查不出他来。”

兰登并不确信,但是不得不承认,维多利亚的逻辑虽怪,却能讲得通。

光照派以分级保守秘密而著称,真相只让上层成员知道。这是保守秘密的基础…没几个人洞晓全部事实。

“而且,贝尔尼尼与光照派过从甚密,”维多利亚笑着补充道,“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设计了那两座金字塔。”

兰登转向那两座巨大的金字塔雕塑,摇摇头说:“贝尔尼尼是一位笃信宗教的雕塑家,他绝不可能塑造那两座金字塔。”

维多利亚耸耸肩。“看看你身后的牌子。”

兰登扭头看着那块牌子:齐吉礼拜堂艺术建筑是拉斐尔的作品,所有内部装饰为詹洛伦佐·贝尔尼尼所作兰登读了两遍,但仍无法相信。詹洛伦佐·贝尔尼尼以雕塑圣母马利亚、天使、先知、教皇这些精妙而又神圣的作品而著称。他雕刻金字塔干什么呢? 兰登抬头看着那些高高耸立的纪念碑,感到一片迷茫。两座金字塔,每一座上面都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椭圆雕饰。它们和金字塔一样是反基督教的。金字塔、头顶的星星、黄道十二宫。所有内部装饰为詹洛伦佐·贝尔尼尼所作。兰登意识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维多利亚是正确的。由于贝尔尼尼并不出席光照派的会议,他是光照派不为人知的大师;没有其他人给这个礼拜堂贡献过艺术品! 兰登突然想到这些联系,还来不及进行梳理。

贝尔尼是光照派成员。

贝尔尼尼设计了光照派对称字。

贝尔尼尼设计了了光照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