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他们的势力?”

“错了。不存在软弱的组织。”

“引起恐慌?”

“对了。很简单,恐怖活动的目的是制造恐怖和畏惧。畏惧能让人丧失对当局的信任。它从内部削弱敌人…引起民众的不安。把这记下来。恐怖活动不是宣泄愤怒,它是一种政治武器。扯下政府绝对可靠论的面纱,你就使政府丧失了民众对它的信任。”

丧失信任…

就是这个吗?兰登想知道全世界的天主教徒看到那几个红衣主教遍体鳞伤的样子时会有何反应。如果一个牧师的信仰不能让他远离撒旦的祸害,那我们其余这些人还有什么希望?兰登的头突突作痛,比刚才更甚…一些细微的话音在他耳边激烈地争吵着。

信仰不会保护你。药品和保险气囊…这些东西才会保护你。上帝不会保护你。智慧才保护你。智慧。相信那些会产生实际效果的事物吧。水上行者的传说过去多久了?现代社会的奇迹属于科学…计算机、疫苗、宇宙空间站…甚至带有神性的创世奇迹。从虚无中创造出物质…在实验室里。谁需要上帝?不需要!科学就是上帝。

杀手的话在兰登的脑海中回响。半夜十二点…死亡的数学级数…将这些纯洁的人献上科学的祭坛。

然而,像一声枪响惊散了人群一样,这个话音突然消失了。

罗伯特·兰登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向后倒下,重重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维多利亚和教皇内侍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兰登喃喃道,像被施了符咒一样,“就在我眼皮底下…”

“没想到什么?”维多利亚问。

兰登转身对着牧师。“神父,三年来我一直向这里提出申请,请求进入梵蒂冈档案馆,但已被拒绝了七次。”

“兰登先生,我很抱歉,但现在似乎不是抱怨的时候。”

“我得马上去,为了那四个失踪的红衣主教,我也许能算出他们会在哪儿被杀害。”

维多利亚瞪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教皇内侍看上去很不安,似乎觉得自己成了别人开玩笑挖苦的头号对象。“你想让我相信这个线索在我们的档案里吗?”

“我不能保证我会及时找到,但如果你让我去…”

“兰登先生,四分钟后我就该到西斯廷教堂里了。那些档案在梵蒂冈城的另一头。”

“你是认真的,对吗?”维多利亚插了一句,她深深地看着兰登的眼睛,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真挚。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兰登说。

“神父,”维多利亚转身对教皇内侍说,“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找到这些谋杀即将发生的地点,我们就能派人在那儿监视并且——”

“档案?”教皇内侍坚持道,“那些档案中怎么可能会有线索呢?”

“解释这个问题,”兰登道,“要花很长时间,但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我们可以根据线索抓到黑煞星。”

教皇内侍看上去是想相信兰登的话,但不知为什么,他难以做到。“基督教最神圣的古代典籍都在档案馆里,那些珍宝连我想看都不够格。”

“我知道。”

“要进入档案馆必须取得馆长和梵蒂冈图书馆理事会的书面许可令才行。”

“或者,”兰登说,“教皇命令。你们馆长在拒绝我的每一封信中都这样说。”

教皇内侍点点头。

“恕我冒昧。”兰登敦促道,“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教皇的诏令是从这个办公室发出的,就我所知,今晚您拥有这个职位的权限。考虑一下现在的处境吧…”

教皇内侍从他的长袍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兰登先生,毫不夸张地说,为了拯救教会,今晚我愿献出我的生命。”

兰登感到这个男人眼里流露出的是一片忠诚。

“这个文件,”教皇内侍说,“你真的相信在这儿吗?它能帮我们找到这四个教堂吗?”

“如果我不确信我就不会一次次地请求进入档案馆了。凭一个教师的薪水,到意大利来寻乐子也远了些。你们的那个文件是一份古老的——”

“对不起,”教皇内侍插话道,“对不起,这会儿我的脑子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细节问题。你知道秘密档案馆在哪儿吗?”

兰登感到一阵激动,“就在圣安娜门后面。”

“佩服。许多学者都以为在圣彼得宝座后面的暗门后。”

“不对,那是圣彼得教堂的档案室,这是一个普遍的误解。”

“无论何时,每个进入档案馆的人都有一名讲解员陪同。但今天晚上,他们都走了,你所要求的是完全自由的进入,甚至我们的红衣主教也没有单独进去过。”

“我会对你们的珍宝致以最高的敬意和爱护。你们的档案管理员不会发现一点儿我去过的蛛丝马迹。”

圣彼得大教堂的大钟在头顶上一声声地敲响了。教皇内侍对了一下怀表。“我得走了,”他停了一下,紧张地抬起头看看兰登,“我会派一个瑞士侍卫兵在档案馆门口与你会合。我相信你,兰登先生,现在就去吧。”

兰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年轻的牧师此时似乎表现出一种怪异的镇定。他伸过手来,带着令人吃惊的力量捏捏兰登的肩。“我希望你找到你要寻找的东西,赶快找到。”

46

梵蒂冈秘密档案馆位于博尔吉亚庭院远远的一角,在圣安娜门后面的一座小山上。档案馆里收藏了两万余册书卷,据说还有一些珍品,比如列奥纳多?达?芬奇散逸的日记,甚至还有未公开发行的《圣经》抄本。

兰登步履矫健地踏上了通往档案馆的那条无人的丰达门塔路,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就要获准进入档案馆了。维多利亚在他身边,轻松地与他并肩而行。她的头发在和风中微微起伏,散发着淡淡的杏仁香味,兰登吸了一口弥散着香味的空气。他觉得自己分心了,便立即又让思绪转了回来。

维多利亚说:“能告诉我要去找什么吗? ”

“找一本一个名叫伽利略的家伙写的小书。”

她感到很诧异。“别胡闹了,书里写的是什么? ”

“书里应该有那个叫做记号的东西。”

“记号? ”

“记号,线索,信号…就看你怎么翻译了。”

“什么记号? ”

兰登加快了步子。“一个秘密地点。伽利略的光照派需要保护他们自己不受罗马教廷侵害,于是就在罗马成立了一个高度机密的集会所,他们称之为光照派教堂。”

“把一个邪恶的老巢叫做教堂真是胆大包天。”

兰登摇摇头。“伽利略的光照派一点都不邪恶。他们都是科学家,崇尚启蒙运动。他们的集会所仅仅是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能聚集在一起讨论罗马教廷禁止的论题。虽然我们知道有这么个秘密藏身处,但是直到今天也没人找出它在哪儿。”

“听起来好像光照派知道怎么保守秘密一样。”

“肯定是的。事实上.他们从来不向兄弟会以外的任何人透露他们的藏身之处。这种保密的做法保护了他们,但同时也在他们要招募新成员的时候带来一个难题。”

“如果他们不对外宣传就不能发展壮大。”维多利亚说道。她的双腿和大脑配合得极为默契。

“正是如此。关于伽利略的兄弟会的消息自十七世纪三十年代流传开来,世界各地的科学家都前往罗马秘密朝圣,以期加入光照派…他们渴望取得一个机会看看伽利略的望远镜并且聆听大师的心声。然而不幸的是.由于光照派高度保密,抵达罗马的科学家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参加集会,也不知道对谁可以放心地说话。光照派希望吸取新鲜血液,但他们不敢拿他们的机密冒险,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维多利亚皱皱眉,“听上去像是没有出路的困境。”

“确实。正如我们所说的第二十二条军规①。”

『注①: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一22) ,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的一部著名小说的名字,”黑色幽默“文学的代表性作品。小说中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充满了自相矛盾的内容,象征着统治世界的荒谬和疯狂。后来”第二十二条军规“就成为英语中经常用到的一个典故。』

“那他们怎么办? ”

“他们都是科学家。他们研究这个难题并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一个绝妙的办法。光照派制作了一幅非常巧妙的‘地图’,指引其他科学家找到他们的栖身地。”

维多利亚好像突然犯疑了,她放慢步子说道:“地图? 好像有点草率吧。如果一个副本落入他人之手…”

“不可能,”兰登说,“任何地方都没有副本。这不是画在纸上的那种地图。这幅地图非常之大,表明方向的路标横穿整个城市。”

维多利亚走得更慢了。“是画在人行道上的箭头吗?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但它更加巧妙。这个地图包括一系列隐匿的具有象征性的标识,分布在全城的公共场所。一个标识指向另一个…接着又是下一个…连成一条路…最终指向光照派的老巢。”

维多利亚乜着眼看他。“听上去就像寻宝一样。”

兰登笑出了声。“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确如此。光照派把他们的一连串标识指引的路径称作‘光明之路’,任何想要加入这个兄弟会的人都必须沿此路走到底。这也是一种考验。”

“但如果罗马教廷想找到光照派,”维多利亚辩道,“难道他们就不能也跟着标识的指引走了吗? ”

“不。这条路非常隐蔽,这是一个谜,只有某些人才有能力解开并沿着标识指引的路线前进,找到光照派的教堂在哪里。光照派有意把它当作一个入会仪式,这不仅是一种安全措施,而且还是一个筛选新人的程序,它确保只有那些最聪明的科学家才能抵达他们的门前。”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十七世纪时,神职人员在全世界最有学识的人之列,如果这些标识在公共场所,那罗马教廷肯定有人能找出光照派的老巢在哪儿。”

“那当然。”兰登说。“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标识有特殊意义的话他们就会找到,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们从来不会注意这些标识,因为光照派设计的时候用了一个方法让神职人员永远不会去猜想这些标识意味着什么。他们采取的这种手段在符号学里叫作伪装。”

“伪装。”

兰登心中一动。“你知道这个术语。”

“伪装,”她说,“自然界最好的自卫方法。就像立起身体浮在海草中的喇叭鱼①一样。”

『注①:喇叭鱼具有细长的身体,最长约可到达六十一公分。喇叭鱼经常出现在珊瑚礁区,并伪装成珊瑚或海草,并会将头部的颜色改变成与被捕食的小鱼一样,以便顺利捕食。』

“没错,”兰登说道,“光照派采取了同样的理念。他们创造的标识都是以古罗马为背景的。他们不能用对称字或者科学符号,因为那样太显眼了,所以他们请一位光照派的艺术家——这人同样是个奇才——造出了‘光照派’这几个字的对称字式的符号,他们还委托他刻了四尊雕塑。”

“光照派雕塑? ”

“是的,制作这四尊雕塑要遵循两条严格的原则。首先,雕像的样子看起来必须像罗马城里的其他艺术品…让罗马教廷永远都不会怀疑这些艺术品属于光照派。”

“宗教艺术。”

兰登点点头,此时他感到有些兴奋,讲得更快了。“第二条原则就是这四尊雕塑必须含有特定的主题,每一尊雕塑都要巧妙地表现科学概念上四种元素中的一种。”

“四种元素? ”维多利亚说,“元素有一百多种呢。”

“在十七世纪时并非如此,”兰登提醒她,“早期的炼丹术士相信整个宇宙仅仅由四种物质构成:土、气、火和水。”

兰登知道,早期的十字架就是这四种元素最普通的象征——十字架的四臂分别代表土、气、火和水的四种力量。除此以外,历史上还确实存在许多类似的土、气、火和水的象征——毕达哥拉斯的生命轮回说,中国的《洪范》①,荣格的男性和女性原型,黄道带象限,就连穆斯林也尊崇古老的四大元素…虽然在伊斯兰教中这四种元素被称为“地、云、电、浪”。

『注①:《洪范》- 为《尚书》中的一篇,五行( 金、木、水、火、土) 学说史上一篇划时代的著作。“洪”有“大”意.“范”则为“法”,“洪范”即指“统治大法”,它第一次系统表述了以“顺五行”为桉心的治理天下之大法.将整个世界纳入五行系统之中。』

但对兰登来说,这种更现代的用法总是让他胆战心惊——共济会对原初物质四个神秘级别的表述就是:土、气、火和水。

维多利亚似乎感到莫名其妙。“那么是不是这个光照派的艺术家塑造了四尊雕塑,看起来具有宗教意味,但实际上却是代表土、气、火和水? ”

“正是这样,”兰登说着,很快拐上了通往档案馆的森蒂内路。“这些雕塑混在遍布罗马的不可胜数的宗教艺术品中。兄弟会把艺术品匿名捐献给特定的教堂,然后利用他们在政治上的影响,轻而易举地把这四尊雕像放在了他们精心挑选的罗马的教堂里。每一尊雕像都是一个标识…微妙地指向下一座教堂…下一个标识在那儿等着。这些标识在宗教艺术的伪装下起着提供线索的作用。如果一个光照派的申请人能找到第一座教堂和土的标记,他就能按照它的指引找到‘气’…然后是‘火’‘…“然后是‘水’。…“最后到达光照派教堂。”

维多利亚看上去越来越糊涂了。“这跟抓光照派杀手有什么关系呢? ”

兰登微微笑了笑,亮出了绝招。“噢,有关系。光照派用了个很特别的名字称呼这四个教堂,那就是科学祭坛。”

维多利亚皱皱眉。“可是,这什么也说明不…”她突然停下来,“科学祭坛? ”她惊叫道,“光照派杀手。他警告过红衣主教将成为科学祭坛上纯洁的祭品。”

兰登对她投以一笑。“四名红衣主教,四座教堂,四个科学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