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教堂?”维多利亚问道,“你要去搜教堂?”

奥利韦蒂扭头紧盯着她。“我们搜查电子窃听器,维特勒女士——小心起见。”他指着她的大腿说:“有些事情我是不指望你会懂的。”

说完,他砰地摔门出去,把厚厚的玻璃震得格格作响,旋即,他又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扭,狠狠地把门锁死了。

“蠢货!”维多利亚大叫起来,“你不能把我们关在这儿!”

透过玻璃门,兰登看见奥利韦蒂在对那个卫兵说着什么,卫兵点点头。奥利韦蒂大步流星地跨出了房间,那个卫兵转身跑过来,隔着玻璃门,面朝他们,双手抱胸站着,腰上挎着的随身武器清晰可见。

好啊,兰登心想。真是好极了。

37

维多利亚盯着站在奥利韦蒂紧锁的门外的瑞士侍卫兵,他也瞪着她,一身色彩鲜艳的衣服与他那威吓的神情显得十分不协调。

太惨了,维多利亚心想,我们居然被一个穿睡衣带武器的人扣作人质。

兰登沉默不语,维多利亚倒希望他能用他那哈佛的头脑想出脱身之计。然而,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她觉得与其说他在思考,不如说他被搞懵了。把他卷了进来,她感到有些抱歉。

维多利亚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她的手机给科勒打电话,但她知道这样做并不明智。首先,这个卫兵很可能进来把她的手机没收了。再说,如果科勒那边的情形跟以往一样的话,他很可能还不能动。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是奥利韦蒂现在似乎谁的话都听不进。

回忆!她对自己说,回忆解决问题的办法!

努力回忆是一个佛教高僧的诀窍。维多利亚不再强求自己寻找办法解决这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她让自己仅仅去回想答案。设想以前就知道这个答案,这样可以造成一种心境,觉得答案一定存在…这样可减轻令人沮丧的绝望心理。维多利亚经常用这个办法来打开科学研究中的困境——解决那些很多人都认为解决不了的问题。

然而,这一次,她的回忆诀窍不奏效了。她掂量着自己有多少选择…还有需要。她得提醒某个人,罗马教廷的某个人,那人得拿她当回事。但那得是什么人呢?教皇内侍吗?怎么联系他呢?要知道,她现在正关在一个玻璃盒里,只有一个出口。

办法,她对自己说,总能找到办法的,重新观察你的环境。

她本能地放松了紧绷的双肩,闭上眼睛,接连深吸了三口气。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放慢,全身的肌肉也放松,心里不再惊慌失措了。好了,她想,打开思路。什么能使形势朝积极的方向发展?我可利用的优势在哪里呢?

维多利亚·维特勒那善于分析的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就显示出极大的威力。当下她就意识到了,这个关他们的禁闭室正是可以助他们逃脱的钥匙。

“我要打个电话。”她突然说。

兰登抬起头说:“我正要建议你打电话给科勒,不过——”

“我不是打给科勒,是给另外的人。”

“谁?”

“教皇内侍。”

兰登似乎完全懵了。“你打电话给教皇内侍?怎么打啊?”

“奥利韦蒂说教皇内侍在教皇办公室里。”

“就算是这样,可你知道教皇的私人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不过我不用我的电话打。”她扭头看着奥利韦蒂桌上的一部高科技电话机。电话上面布满了快捷按钮。“安全中心的头儿一定有通教皇办公室的直线。”

“可他还派了个举重运动员似的家伙佩着把枪就站在六英尺远的地方。”

“可我们是被锁在里面的。”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我的意思是那个卫兵被锁在外面了。这是奥利韦蒂的私人办公室,我猜别人没有钥匙。”

兰登看着外面那个卫兵。“玻璃这么薄,但他的枪却那么大。”

“他敢怎么样,会因为我用一下电话就开枪打我吗?”

“天晓得!这个地方太古怪了,而且这里的人行事——”

“如果不打电话,”维多利亚说,“接下来的五小时四十八分钟我们就只能呆在梵蒂冈监狱里。不管怎样,反物质爆炸的时候我们都是首当其冲。”

兰登脸色刷白。“但你一拿起电话那个卫兵就会把奥利韦蒂叫来。而且,这上面有二十个按钮,都不知道哪个是通到哪儿的。难道你要碰运气,一个个试过来?”

“不,”说着,她迈开步子走到电话边,“我只按一个。”维多利亚抓起听筒,按下最上面的按钮。“第一个。我赌你口袋里的一张光照派美钞,这个肯定是教皇办公室。对一个瑞士侍卫队司令官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兰登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的卫兵用他的枪托敲打着玻璃门,朝她打手势叫她放下电话。

维多利亚朝他挤挤眼,卫兵似乎恼羞成怒了。

兰登从门口走过来,转身对她说:“你最好不要猜错,这家伙看上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见鬼!”她听着听筒,说道,“居然是录音。”

“录音?”兰登问,“教皇还有录音电话?”

“这不是教皇办公室,”维多利亚说着挂断了电话,“是罗马教廷餐厅的每周菜单,该死!”

兰登对门外的卫兵无力地笑了笑,那卫兵一边用对讲机叫奥利韦蒂,一边从玻璃门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38

梵蒂冈的电话交换台位于通信部,在梵蒂冈邮局的后面。这是一间比较小的房间,有一个八线的科罗柯141型电话交换机。交换台每天要处理两千多个电话,大多数都是由录音信息系统处理的。

今晚,城里值班的只有一个接线员,他品着一杯含咖啡因的茶,安然地坐在那儿。他是今天晚上仍呆在梵蒂冈城内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对此他感到很是自豪。不过,很显然,在他门外逡巡的瑞士侍卫兵给他这份荣耀打了折扣。在浴室里也受到护卫,接线员想,哈,这也是在圣会的名义之下我们要忍受的冒犯。

幸运的是,今晚上的电话不多。不过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近几年,全世界对梵蒂冈国内发生的事似乎越来越不感兴趣。新闻界的电话减少了,就连政治狂人的来电也不如以往那么多了。新闻署希望今晚的盛事能像过节一样热闹,但让人沮丧的是,尽管圣彼得广场上停满了媒体的采访车,但大都是意大利和欧洲的普通媒体,只有少数全球覆盖的电台…但毫无疑问,他们也只派来了二流的记者。

接线员握着杯子,想知道今晚的秘密会议到底要开多久。或许要到半夜吧,他想。最近一阵子,大多数知情人早在会议召集之前就已知道了谁能当上教皇,所以这个会议与其说是一场真实的选举,还不如说是一场持续三四个小时的仪式。当然,最后一刻的职位之争会把仪式延长到黎明…或者还要晚一点。一八三一年的秘密会议持续了五十四天。今晚才不会,他对自己说;谣传说这次会议也就是一支烟的工夫。

这时,交换机上一个内线电话突然嘀铃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接线员的思绪。他看着闪烁的红灯,搔了搔头。这可怪了,他想,零号线。今晚城里还有谁会打电话来询问?是谁居然还在城里?

“梵蒂冈城国,请讲?”他拿起听筒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操着一口意大利语,语速飞快。接线员隐约辨出这是瑞士侍卫兵说话时常带的口音——一口夹杂着法语腔的流利的意大利语。然而,这个打电话的人肯定不是瑞士侍卫兵。

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接线员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打翻。他又飞快地瞅了一眼电话,自己确实没有弄错,的确是内线分机。电话是从国内打来的。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思量着,梵蒂冈城里有个女人?今天晚上?

那女人说话又急又快。接线员多年的工作经验令他能够分辨出他遇到的是不是个疯子。这个女人听起来并不像发了疯的样子,虽然迫不及待却十分理智,沉着冷静而且言词恳切。他听着她的要求,糊涂了。

“教皇内侍?”接线员一边说,一边琢磨着这个该死的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现在不大可能接通…哦,我知道他现在在教皇办公室,不过…再问一下,你是谁?…你想提醒他…”他听着电话,越来越心烦意乱。所有人都身陷险境?怎么会?你在哪里打的电话?“或许我该跟瑞士…”接线员突然停下来,“你说你在哪里?哪里?”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电话,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请稍等,别挂。”他说着,不等这个女人回答就把她撂在一边,然后马上拨通了奥利韦蒂司令的直线电话。那女人不可能真的是——

电话旋即接通了。

“上帝啊,求求你!”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对他嚷道,“放下那个该死的电话!”

瑞士侍卫队安全中心的门“嘶嘶”地开了。奥利韦蒂司令像火箭一样猛冲进房间,卫兵们都散开了。奥利韦蒂拐弯走到他的办公室,立即证实了他的卫兵在对讲机里跟他汇报的情况;维多利亚·维特勒正站在他的办公桌边用司令的私人电话打电话。

真该死!他心里骂道。

他脸色铁青,一个步子迈到门边,把钥匙往锁孔里一捅,推开门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维多利亚压根儿就不理他。“是的,”她对着电话说,“而且我必须提醒——”

奥利韦蒂从维多利亚手上一把夺过听筒,拿到耳边。“你是谁!”

然而,一眨眼工夫他就蔫了。“是的,教皇内侍…”他说道,“是的,先生…但是安全问题要…当然不了…她现在就在我这儿…当然,不过…”他听着电话。“是,先生,”他最后说,“我马上就带他们来见您。”

39

教皇宫是个建筑群,位于西斯廷教堂附近梵蒂冈城的东北角上,它由教皇宫邸和教皇办公室组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圣彼得广场。

维多利亚和兰登静静地跟在奥利韦蒂司令后面,他带着他们穿过一个长长的洛可可式①的走廊,由于愤怒,他脖子上的肌肉在突突跳着。他们爬了三道楼梯,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光线很暗的过道。

『注①:洛可可式(rococo),18世纪初起源于法国、18世纪后半期盛行于欧洲的一种建筑装饰艺术风格,其特点为精巧、繁琐、华丽。』

兰登看着墙上的艺术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美无瑕的半身像、挂毯、饰带——这些都价值连城啊。走过过道的三分之二时,他们经过了一座雪花石膏的喷泉。奥利韦蒂向左拐进一个凹室,大步流星地朝其中一扇最大的门走去,兰登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宽大的门。

“这就是教皇办公室。”司令宣布道,很刻薄地瞪了维多利亚一眼。维多利亚丝毫没有退缩。她从奥利韦蒂身边走过,重重地敲了敲门。

教皇办公室,兰登心里嘀咕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正站在整个宗教世界最神圣的一个房间外面。

“请进。”有人在里面喊。

门开了,兰登不得不挡住双眼,阳光太刺眼了。过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了。

教皇办公室看起来不像办公室,倒像是一个舞厅。地面铺着红色的大理石,四面墙上装饰着栩栩如生的壁画,一盏巨大的枝形吊灯悬在头上,旁边是一排弧形的窗户,透过窗户,阳光照耀下的圣彼得广场全景尽收眼底。

我的天,兰登想,这可真是间视野开阔的房子。

在离得很远的大厅另一头,一名男子正坐在一张雕花桌子边飞快地写着什么。“进来。”他又叫道,放下笔招手叫他们过去。

奥利韦蒂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在前头。“先生,”他愧疚地说,“对不起——”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他站起身来,端详着他的两位客人。

这位教皇内侍一点也不像兰登想象中的蹀躞在梵蒂冈街道弱不禁风、慈祥和蔼的老人的样子。他既没有戴念珠也没有别的挂件,也没穿又厚又重的长袍。他只披了件样式简单的黑色长袍,这似乎令他显得块头更大了。看上去他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按照梵蒂冈的标准,他还是个小孩呢。他有一张极英俊的脸庞,一头粗粗的棕发,一双亮晶晶的碧眼炯炯有神,好像对宇宙中的神秘充满了无限好奇。然而,当他走近些的时候,兰登看到了他眼里流露出的疲惫不堪的神色——像一个人刚刚熬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十五天。

“我叫卡洛·文特斯克。”他说,他的英语棒极了。“是前任教皇的内侍。”他的声音谦逊而和蔼,只是带有一丝意大利腔。

“我是维多利亚·维特勒,”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谢谢您会见我们。”

教皇内侍同维多利亚握手的时候奥利韦蒂气得浑身发抖。

“这位是罗伯特·兰登,”维多利亚介绍道,“哈佛大学的宗教历史学家。”

“神父。”兰登用他完美的意大利腔说。他伸出手去,弯腰鞠躬。

“不,不必,”教皇内侍坚持扶起了兰登,“圣座的办公室并没有让我也变得神圣。我只是一个牧师——一个必要时帮帮忙的内侍。”

兰登站直了身体。

“请坐,”教皇内侍说,“都坐下。”他拿了几张椅子放在他的桌边。兰登和维多利亚坐下了。显然,奥利韦蒂情愿站着。

教皇内侍坐在了桌边,十指交叉地握着双手,叹了口气,注视着他的客人。

“先生,”奥利韦蒂说,“这个女人这身打扮就来了是我的失职。我——”

“我担心的不是她的打扮,”教皇内侍回答道,他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再也受不了什么烦心事的打扰,“秘密会议召开前半小时,梵蒂冈电话交换台的接线员打电话告诉我说一个女人正在你的私人办公室里打电话,说要提醒我,我们面临重大的安全危机,而这个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才让我担心。”

奥利韦蒂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弯着后背,就像一名接受严格检查的士兵。

看着眼前的教皇内侍,兰登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里。虽然教皇内侍年纪正轻又那么困顿疲乏,但他通身散发着某种传奇般的英雄气质——散发着迷人的领袖风范和权威气派。

“先生,”奥利韦蒂说,他的口吻带着歉意但却依旧强硬,“你不该为安全的问题困扰,你还有其他责任。”

“我很清楚我的其他责任,但我也知道,作为一个过渡时期的领导人,我有责任保证这次秘密会议上所有人的安全。现在进展如何?”

“我已经把局势控制住了。”

“显然没有。”

“神父,”兰登打断他的话,拿出皱巴巴的传真递给教皇内侍,“这个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