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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电厂真是不得人心啊。”关根用手帕擦着汗说。

“因为我们找的都是反对核电厂的人,听到的当然都是这些意见。”

“如果问一般民众呢?如果核电厂建在住家旁边,谁都会反对吧?”

“那当然啦,但有超过一半的民众认为核电厂有必要。”

“因为民众都很自私。”

“我们也是民众之一啊。身处不同的立场,想法就会不一样,搞不好拥核派和反核派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室伏先生,那你自己呢?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我吗?我嘛…都可以。”

“太不负责任了。”

“不,我是认真的。如果大家都觉得不好,我也同意不建核电厂,那就必须在日常生活中作好省电的心理准备。相反地,如果大家都认为有必要,我也同意建核电厂。当然,即使建在我家旁边,我也无话可说。这就是我的立场。”

“你没有自己的主张或主义之类的东西吗?”

“这种事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立场的影响。比方说,如果在十年前,我是坚定的拥核派,虽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结果就是这样。”

“喔?怎么回事?”

“那时候,我还在犯罪防治课,每年都会有几次为运送时护驾。”

“运送?”

“核燃料的运送,从东海村或是熊取一带运过来。由专门的公司负责运送,也有保全公司派车维护安全,我们只要在车子经过我们辖区范围时,开着警车护驾就好,那个阵仗,简直就像是花车游行。”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次。”

“原本车子和车子就挤成一堆了,还有人一路跟着跑。”

“喔。”关根立刻察觉了室伏想要表达的意思,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些反核人士。”

“就是啊,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每次运送时,他们必定会出现。”

“他们一路跟着会做甚么吗?用扩音器抗议?”

“在我的经验中,完全没有遇过这种情况,只是一路跟着而已。从出发到终点,就一直跟着。因为是在我们的辖区范围,所以只是护送那一段而已,但他们还真辛苦。”

“又不能叫他们别跟。”

“如果他们说,只是刚好往相同的方向跑步,我们也不能多说甚么。但是,明知道他们不会做甚么,还是觉得提心吊胆。老实说,我们在运送核燃料时也会紧张,也很害怕,一心祈祷可以顺利通过自己的辖区范围。万一中途发生甚么意外,即使再小的事,也可能引发重大问题,哪怕只是稍微擦撞一下也很可怕,但那些反核人士完全不了解我们的心情,在运送卡车周围钻来钻去。老实说,真的让人很火大。”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所以,我们有时候会设下陷阱。”

“陷阱?”

“对,我们和机动队的人打暗号,当卡车进入单线道后,跟在后方的警车放慢速度,行驶一段路之后,开进岔路。他们以为警车不可能搞错方向,所以就跟了上来,但我们把警车开进死胡同,当对方察觉时,后方就会有另一辆警车跟上来包围,让他们无处可逃,然后上前盘查。卡车就可以趁这个机会在其他警车的护送下离开。”

“你们真够绝的。”关根笑了起来。

“对方当然气急败坏。大声嚷嚷说,警方也狼狈为奸,想让核电厂在日本遍地开花。曾经有一本书写了追踪核燃料运送的情况,也提到了我们用这种方法让他们远离运送卡车,说亲身体会到权力的可怕。我真想告诉那个作者,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并不是支持拥核派,但在运送核燃料时,确保沿途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他们当然有反核的自由,但不能影响我们确保核燃料的安全。”

“但反核派不会这么想。”

“就是啊,所以,个人的主义和主张没甚么意义,脚下的地面是甚么颜色,就决定了一个人的颜色。”

“有道理,地面的颜色。”关根想了一下后问:“这次的歹徒脚下不知道是甚么颜色。”

“鬼才知道,搞不好是闪光色。”

室伏开着玩笑,脑海中回想起巨大的运送卡车行驶在深夜国道上的情景。沿途都看着写有“行进中请勿超车”的牌子,和车上所载物品是核燃料的标示,紧张地跟在后面。有时候车阵会绵延五、六百公尺,那些反核人士中,有人会一口气超越车阵,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开跑车追踪──

这时,室伏猛然停下脚步。

“跑车…”

“怎么了?”

“刚才川村出示照片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大男人去原野时,会带跑车模型吗?”

“不知道,我也不懂。”关根偏着头。“应该不太会吧。”

“会不会是遥控车?”

“啊,有可能,如果是遥控车,就有理由带去原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