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那我自己去死,你留在地下等天使来救援吧。”
伊莲娜大步向楼梯走去,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随即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偌大的地下一层再度陷于死寂,法国人亨利面色苍白,手握身边餐厅的平底锅,就是这个坚固的锅子,将可怜的伊莲娜砸晕在地上。
他放下锅子跪倒在地,抚摸着伊莲娜痛苦的脸,随后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他接着发出一阵苦笑,但很快转变为悲惨的抽泣,大粒的泪水滚落到她脸上。
“你出去会死的!傻女孩!”
亨利发出一句沉闷的法语,如地狱警钟在地下一层回荡着。
随后,他抓住伊莲娜的双腿,就像拖着一具僵硬的尸体,拖往地底某个无尽的空间…
※※※
中午,同一时间。
老弱病残们的“大本营”,沉睡的别墅的客厅。
孙子楚和顶顶走下楼梯,从沙发上拿起那叠旧报纸,指着上面的日期说:“你看,这里记录着一年前南明城发生的一切,最最离奇的‘大空城之夜’。”
童建国和玉灵走出厨房,一锅鱼汤正在液化气灶上煮着。他们也凑到了沙发上,孙子楚索性就像开会一样,召集大家说:“看这些报纸太费力了,还是听我来讲述吧。”
他又恢复了油嘴滑舌的老样子,不再像昨天那样萎靡不振,然后用了二十多分钟,将《南明日报》上记录的“大空城之夜”的来龙去脉,几乎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其他人都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只有童建国频频点头说:“怪不得——原来这座房子就是小枝的家,她的爸爸就是第一个中毒死掉的人,可她怎么没死呢?”
“导游小方和屠男死亡的状况,也都和报纸里描述的非常像。还有报纸里说的动物杀人事件,让我们再仔细回想一下,成立是死于鳄鱼潭中,唐小甜是死于山魈之手,杨谋死于蝴蝶公墓,钱莫争又死于大象脚下,这些凶手不都是动物吗?”
孙子楚的联想能力得到顶顶的赞同:“对啊,尽管南明城已经没有人了,但那些可怕的动物们还在啊,也许它们体内也残留着毒素,使它们无缘无故地攻击人类。”
天机的世界就是动物世界?
“太可怕了!”
顶顶又想到了叫“天神”的大狼狗,还有那只神秘的白猫。
“可为什么报纸后来没了?”
“都发生内战了,报纸还能出吗?或者报社的人也死了?”
“那我们现在只能确知的是,因为打开了罗刹之国的‘龙之封印’,使得南明城发生了瘟疫,进而引发了南明城埋藏多年的矛盾,最终导致了血腥的政变和内战。”孙子楚低头思考了片刻,“至于内战的结果如何?南明城的数万居民究竟何去何从?这里为何会变成沉睡之城?所有这些谜团仍然难以解开。”
顶顶无奈地点头同意:“也就是说所谓的‘大空城之夜’,到现在还是没有答案,我们仍然不知道居民们去哪了。”
“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谁?”
“小枝!”童建国冷冷地吐出这个名字,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假定她真叫这个名字!”
顶顶厌恶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想方设法要抓住她审问她?但你认为她还会说真话吗?”
“我会让她说真话的,在这方面我是最有经验的,就连叶萧警官也不能和我比。”
这句话倒是不虚,童建国当年做雇佣兵的时候,抓住的俘虏没有一个不敢说实话的,自然他也有许多酷刑和折磨人的手段。
“听着,叶萧是我的好朋友,不管怎么样都不要伤害到他。”
孙子楚大着胆子警告了童建国,随即遭到一个白眼。童建国摸了摸裤脚管,隐隐露出手枪的形状,立刻让孙子楚安静了下来。当叶萧带着小枝逃出去后,童建国成了这里的老大,暴力手段永远是最终的解决方式。
气氛又变得紧张了,玉灵乖巧地回厨房看了看,便招呼大家说:“鱼汤已经煮好了,快点来吃午餐吧。”
几分钟后,楼上的林君如和秋秋也下来了。玉灵将一大锅鱼汤放到桌上,还有不少煮熟的真空包装食品,六个人都闻到了浓浓的鱼香。
玉灵给每人都盛了一大碗鱼汤,尤其是秋秋的那碗更多更浓。黄澄澄的鱼汤表面,漂浮着一层黏稠的膜,鱼腥味已经被熬到最淡了。这是进入南明城以来,他们能够吃到的最新鲜的美味佳肴,但所有人都沉默着不敢动调羹。
这是钱莫争用命换来的鱼,也许鱼汤里还残留着他的鲜血。
林君如看着鱼汤只想反胃,好像碗里盛着钱莫争的血和肉。童建国是看过钱莫争尸体的,虽然是他带着这些鱼回来,但若要自己把它们吃下去,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顶顶干脆闭上眼睛,嘴中默念起一段经文,绝不敢尝半点鱼肉。
玉灵有些着急了,毕竟是她亲手做出来的鱼汤,她催着秋秋说:“快把汤喝了吧,这些鱼就是为了你捉来的。”
“不,你们不要为了做任何事,我不值得你们关心!”
十五岁的女孩低着头,眼泪已悄悄地滑下来了。
“你早上不是还说要吃鱼吗?”
秋秋摇着头大声说:“我不喜欢吃鱼了,我最讨厌吃鱼!最讨厌!”
“听话!”
玉灵像个大姐姐一样对她说话,但秋秋发起了固执的脾气,一把将碗推到地上砸得粉碎。
浑浊的鱼汤伴随破碎的瓷屑,在厨房的地板上四溢。
大家心头都猛然揪了一下,却再也没有人去教训小女孩了。秋秋转头跑上二楼,玉灵轻叹一声低头收拾碎碗,用拖把将地板收拾干净。
“你们真的都不吃吗?”
还是孙子楚打破了骇人的沉默,他拿起调羹匀了匀鱼汤。许多天没吃到新鲜菜了,更别提这诱人的活鱼汤,每一粒分子都往鼻孔里钻,顿时勾起腹中的谗虫。
虽然,明知道是钱莫争用命换来的鱼,但孙子楚实在无法忍耐了。那股百无禁忌没心没肺的劲头又涌上来,使他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自动地舀起一口鱼汤,缓缓送往干渴的嘴唇。
所有人的双眼都盯着他,目送那调羹里浓稠的黄色液体,直到被孙子楚的嘴巴吞噬,灌入一条无法抵抗诱惑的食道。
温热的鱼汤迅速滑入胃中,舌头上的味蕾饱受刺激,传递到全身的每一寸神经。那是自本故事的第一天,那顿致命的“黄金肉”以来,孙子楚最幸福的瞬间。所有毛孔都已张开,呼吸着全世界的空气,各种香艳气味和甜美滋味,一齐汇聚于体内。体重减轻了一大半,他仿佛从地面飘浮起来,升入云宵之上最快乐的天堂。
仅仅几分钟的工夫,一碗鱼汤已然见底,连同鲜美的鱼肉送入腹中,桌上只剩一堆鱼骨和鱼刺。孙子楚一下子胃口大开,把餐桌上的其他食物也一扫而光。吃完后他拍着肚子长吁短叹,好似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但他吃得越是香甜,别人就越是倒胃口,大家都稍微吃了一些袋装食品,但就是没人敢动鱼汤,包括煮汤的玉灵自己。
接近正午时分,五个人仍围坐在沉默的餐桌边。童建国的眼皮突然猛跳起来,急忙扫视着身边每一个人,目光直直地撞到孙子楚脸上,发现他的脸正在迅速变白。
顷刻之间,竟已变得面如白纸,同时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孙子楚的双眼仍睁大着,鼻翼剧烈地扩张抽动,喉咙里发出毒蛇般的咝咝声。
林君如也感到了不对劲,她抓着孙子楚的胳膊,紧张地问:“哎呀,你出什么状况了?”
顶顶和玉灵也围到他身边,可孙子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颤抖的嘴唇已发黑发紫了。冷汗像下雨一样滴下来,林君如再一摸他的后背,衣服竟然也全部湿透了。大家都被他的样子吓到了,顶顶使劲掐了掐他的人中,可还是毫无反应。
“糟糕!只有死人掐人中才没反应!”
“别吓唬我啊。”林君如已心急如焚了,“快把他扶到床上去!”
话音未落,孙子楚重重地摔了下去,幸好童建国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死死地抱住。再看他整个人已毫无力气,只有双眼还瞪得浑圆,仿佛受了冤屈的人死不瞑目。
手忙脚乱之际,林君如失手把锅子打翻了,鱼汤霎时铺满了厨房地板。顶顶被鱼汤气味刺激了一下,惊恐地喊道:“鱼汤有毒?”
童建国已把孙子楚背在肩上,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忿忿地说:“妈的,只有这小子喝了鱼汤,所以我们大家都没事,只有他合该倒霉!”
“这怎么可能?”这下最紧张的人变成玉灵了,这锅鱼汤可是她亲手煮出来的,“不,不会的,我什么都没做。”
“放心,没人怀疑过你!”
童建国边说边背着孙子楚走上楼梯,林君如在旁边小心地帮着他,将孙子楚送到二楼卧室的床上。
此时的情况更加危急了,孙子楚在床身浑身抽搐,脖子高高仰起像受到重击,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嘴角甚至流出一点点白沫——这是明显的生物中毒症状,童建国当年也用过毒药,亲手用蛇毒杀死过敌方头目。
“该死的!我早就该想到那些鱼了,我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童建国心里一阵内疚,千错万错,错在自己不该把那桶鱼拎回来,让它们去给钱莫争陪葬好了。
“鱼肉里果然有剧毒?”林君如立刻想到了河豚,有一年去日本旅行,别人都吃了河豚,只有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尝一口,“天哪?那他会不会没命?”
她恐惧地抚摸着孙子楚的脸,却不知该如何救他的命,只有无助地用纸巾拭去他嘴角的白沫。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明显已扩散放大了,说明他正命悬一线,随时可能GAME OVER。
顶顶和玉灵也冲上来了,看到孙子楚垂死挣扎的样子,她们同样也手足无措。林君如也不顾忌其他人了,就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眼泪为何要滚落下来,打湿了孙子楚发黑的嘴唇。她索性抱紧他的脑袋,痴痴地说:“不要,我不准你死!”
“快去倒点开水!”
童建国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这是他多年来随身携带的防毒药,是一个掸族老人为他调配的,以前在森林中不慎遭到蛇咬,用这个药都可以化险为夷。
瓶子里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连林君如都被熏得捏起了鼻子。但孙子楚的牙关紧咬,像具僵尸一样掰不开嘴。
童建国又掏出一把小匕首,雪白的刃口让顶顶惊叫道:“你?你要干嘛?”
他用行动做了回答,这把锋利的小匕首,正好插入孙子楚上下排牙齿间的缝隙。他再轻轻地往上一扳,就把孙子楚的牙关撬开来了。童建国一手捏着孙子楚的鼻子,一手将黑色小药丸塞入嘴里,同时玉灵将开水灌入孙子楚口中。
“你给他吃的是什么药?”
林君如仍然皱着眉头,她感觉那药像大便的气味。就连昏迷中的孙子楚都皱起了眉头,不一会儿胸口就剧烈起伏起来,喉咙里难受得想要反胃,却怎么也呕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