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宛然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从雪山边飘过,坡上残留着尚未溶化的积雪,杜鹃花正在山崖绽开。她坐在一匹骟马背上,颠簸地转过山坡,迎面是片残破的庙宇。山门倒卧在乱石与荒草丛中,散发着某种腐烂气息。
“这是什么地方?”
向导平措神情肃穆地回答:“罗刹寺。”
“罗刹?好奇怪的名字啊。”她拉紧缰绳凝神望着废墟,“平措,能扶我下马吗?”
半个月前,黄宛然刚被分配到乡医院。两周前刚学会骑马,虽然下马还要人搀扶。三小时前刚到一户牧民家出诊,给一个发高烧的小孩开了药。现在,向导牵着马送她回乡医院,却路过了这破败的古庙。
平措将她扶下马,黄宛然快步走到山门内。那种气息越来越猛烈,充满了这二十岁的身体。寺庙依山而建,后半部分几乎凹进了岩石。悬崖下伸出屋檐,下面是半遮半掩的大门。门槛外有一具野山羊的骨骸,经过冬天的“雪藏”,还可以看到皮毛。
小心地推开大门,阳光直射进黑暗大厅,她确定气味就是从这发出的。
一片灿烂的墙壁露了出来,耀眼的反光瞬间刺痛了双眼。
有什么竟比阳光还夺目?
黄宛然惊慌地揉着眼睛,许久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没错,她看到了壁画。
大厅内侧的墙壁上,那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像刚刚画上去。风格酷似唐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画面中央是个年轻女子,衣着打扮与藏族截然不同,亦非古代汉族的服饰。壁画女子很是漂亮,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表情异常庄严,宛如白度母女神。
但最让人惊讶的是,壁画女子手上捧的,居然是一颗人头!
阳光集中在那颗人头上,仿佛从墙壁中生了出来,睁开双眼盯着黄宛然,放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错觉吗?她大着胆子走近几步,几乎摸到了壁画中的头颅。
不,这是真的壁画,或许有几百年的历史。
而画中女子手中捧着的,也确实是一颗男人的头颅。
男子的脸朝向黄宛然,那是典型的西藏男人的脸,刚强有力红中透黑。脖子被完全砍断了,切口似乎做过处理。女子纤细白嫩的十指,牢牢地托着头颅,放在她胸前的位置。
爱人的头颅?
黄宛然想起在医学院读书时,看过的一部法国小说《红与黑》的结尾。
“你是谁?”
她轻声地面对壁画问道,仿佛那女子的灵魂还在墙中。
“一位公主!”平措走到她身边,用半生半熟的汉语说,“传说八百年前,有位公主从南方前往西藏,经过此地露宿了一夜,本地僧人为她留下画像,不久就建起了这座罗刹寺。”
“八百年?为什么这壁画的颜色还那么鲜艳像新的一样?”
“啊,这个谁都解释不清楚啊。”
黄宛然拧着眉头退出大厅,当她回到高原的太阳底下时,耳边却隐隐听到某个女子的呼唤:“黄宛然…黄宛然…黄宛然…”
刹那间,她迅速地回过头来,冲回到大厅门槛里,却发现壁画中的那颗人头已不见了!
壁画中的美丽公主,双手空空如也地放在胸前。
“人头!人头!”
平措也被她吓住了,赶紧跑了回来:“什么?什么人头?”
“刚才…壁画里明明…明明有一颗人头…就捧在公主的手里…现在却没了!”
“人头?”平措疑惑地看着她的脸,“不,我打小看着这幅壁画长大,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人头,公主的手里也一直是空的。”
黄安然彻底茫然了,她又一次来到壁画前,伸手触摸鲜艳的画面。
就在公主双手之间的胸前,她摸到了墙壁里温热的心跳。
爱人的头颅…
第二季
罗刹之国
绵密的修习和坚毅于正精进
以念觉为自依处
佩带这解脱之花的
出污泥者将不再轮回
——长老偈
《莲花》
词:蔡骏
很久以前 有个夜晚
世界只是 一粒尘微
一池莲花 静静沉睡
我在水中 独自绽放
是谁让我 睁开眼睛来到世上
是谁让我 擦干泪水不再忧伤
是谁让我 模糊了昨天的回忆
是谁让我 唱起了明天的梦想
明天的梦想
我行走在 茫茫大地
一颗心灵 不再颤栗
寂寞荒野 阳光万丈
我向天空 放声歌唱
为什么太阳 要从大海中升起
为什么星星 要从高山上坠落
为什么狼群 要在月光下嚎叫
为什么大雁 要在秋风里飞翔
我要飞要飞要飞 飞到那遥远地方哎
骑上传说中黑骏马 带上我的梦我的歌
天上月亮圆了又缺 缺了又圆无数轮回
我的歌声唱了又唱 唱到天南和地北
我要飞要飞要飞 飞到遥远的地方哎
骑上传说中黑骏马 带上我的梦我的歌
天上月亮圆了又缺 缺了又圆无数轮回
我的歌声唱了又唱 唱到天南和地北
唱到天南和地北
※※※
2006年9月26日19点19分19秒。
南明城从沉睡中被唤醒。
叶萧的目光越过房门,走下昏黄灯光的楼道,穿过凉风习习的小巷,来到星空下的寂静街道。路灯正弯曲脖子照射着他,几家店铺纷纷射出光线,远处的楼房星星点点。对面一家音像店的灯光骤然亮起,渐次传出一个淳美的嗓音——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他的眼睛跟随蔡琴的歌声,在夜风中浮起上升,来到数百米的高空。黑夜里的视线变得如此清晰,街道两边亮起无数点光芒,宛如银河坠落到南国的谷地。整个南明城已在脚下,巨大而封闭的盆地,如同一口古老的瓷碗。偌大的城市成为深海珍珠,放射耀眼而灵异的光。
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请让时光倒流三分钟。镜头就安装在他的瞳孔里,插着一对羽毛翅膀,借着风俯瞰大地。拍摄黑暗的大海,波涛汹涌的建筑和街道,它们沉睡了365个昼夜,变成了巨大的墓碑,化为埋葬灵魂的坟场,静静等待世界末日。
突然,第一个光点在黑暗中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