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钱都花不完呢。”
“别说了!别说了!”
婴宁眼珠一转,换了种口气:“那……既然你是俗务道人,也需要熟悉一下桃花源的地形才行吧?”玄穹反应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你想去又不敢去,所以叫我一道去壮胆?”婴宁脸色一变:“本姑娘在外头闯荡那么久,还怕这小小的桃花源?简直是笑话!你若不肯去,我……我就自己走啦。”
“你到底想要去哪里?”
“你不是笑话我不照镜子吗?桃花源里有个镜湖,我去看看总可以吧?说不定那里有机缘呢。”
玄穹面色一凛:“护法真人说过,那里可不能随便靠近。”婴宁道:“十四姑也这么说,不过只要有俗务道人陪着,不就没事儿了吗?”
玄穹暗笑,原来她巴巴地跑来衙门找他,目的就是这个。他忽然想到,自己反正得去平心观拜访云天真人,平心观就在镜湖边,带这小狐狸去转转也行,省得她继续纠缠。于是他咳了一声,肃然道:“虽说你这妖怪娇生惯养,毕竟求道心坚。贫道便送你一场机缘吧-可有一样,乖乖跟
着,不许说怪话。”
“这话应该我对你讲!”
这一人一狐离了俗务衙门,穿过整个镇子。大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妖、怪、精、灵,偶尔也夹杂着几个人类。婴宁东张西望,见什么都新鲜。镇上的居民见她是青丘一族的,又带着个人类道士当跟班,态度都非常恭敬,一路不停有居民过来鞠躬请安。
玄穹对此十分不爽,这简直是狐假人威,催促着婴宁快走。
他们离开镇子之后,沿着渌水的流向前行。只见地势一路走低,水流也越加汹涌。约莫走出了十里路,前方陡然下陷,让渌水形成一条气势恢宏的瀑布,注入下方的一片大湖。婴宁惊呼一声,快走两步,先跑到瀑布边上去赏景。
玄穹紧跟上来,正要埋怨她乱跑,却发现小狐狸竟然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他上前一看,大概明白婴宁为何有如此反应了。
眼前这片大湖范围极广,形状浑圆,奇怪的是,湛蓝湛蓝的水面上,竟无一丝波澜或涟漪,平整似镜面一般,难怪名曰镜湖。镜湖初看极美极静,然而看的时间长了,观者心中就会悄然滋生出一种不安。因为这里的湖水颜色,越靠中间越偏暗,从浅蓝至深蓝,仿佛在平静的水面深处,暗藏着无尽深渊,正张开大口,等候着吞噬一切。
不怪婴宁惊慌,但凡生灵,看到这一番景象,都会油然生出一种惶恐,这是与生俱来的对幽邃未知的恐惧。就连玄穹这样的修道之人,见到此湖的一霎,道心都为之动摇几分。
他连忙收回目光,可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这声音忽大忽小,时断时续,能勉强分辨出似是人言,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玄穹心中大疑,环顾四周,除了婴宁,没有什么人,再仔细去听,那声音不像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更似是从自家灵台平白浮现。
玄穹顿时大骇,修道之人,最重灵台。这里若被外力侵人,等于把要害暴露在人前。他连连施展了数道安神定志的咒语,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最终如湖上的烟气一样,倏忽消散不见。
“小道士,小道士?”婴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玄穹这才恢复神志,发现自己额头沁满汗水。婴宁见了,咯咯笑起来:“什么嘛,原来你胆子比我还小,一看到湖面就吓傻了。”
玄穹顾不上反驳,抓住她尾巴问道:“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婴宁莫名其妙:“什么?这里只有你和我啊。”玄穹抬起右手,猛地拍了自己脸颊一记,声音脆响,吓得婴宁下意识跳进旁边的树丛里,然后探出脑袋,她见玄穹脸色怪怪的,小心翼翼道:“小道士,你要真觉得不舒服,咱们就赶快离开吧。”
玄穹又歪着脑袋听了一阵,确认那个怪声没了,才对婴宁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刚才可能有点幻听了,都怪你一直絮叨。不过你十四姑说得对,镜湖大概有点古怪,还是不
要靠近比较好。”
“你不要以为把怪话夹杂在正经话里,我就听不出来!”
“先走,先走。”
他们赶紧离开瀑布,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平心观走去。平心观坐落在离瀑布不远的一处山崖之上,这里是镜湖附近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湖面。玄穹和婴宁这次不敢托大,全程不看湖面,径直走到平心观门口。
平心观说是“观“,其实只是一座简陋的灰黄色草庐。草庐四周水汽缭绕,一位清癯道人趺坐庐前,面向镜湖,似在静心参悟。只见他的两条长眉随风而动,衣袂飘飘,端的是仙家气象。
两人看到此景,忍不住咂舌敬佩。他们只是看一眼湖面,就差点把持不住心旌。云天真人却能面湖而居,日日夜夜都端坐在此,神志该是何等强悍。
他们还没靠近,云天真人便睁开双眼:“你来啦……哦?还跟着一只小狐狸?莫非是青丘后人?”
玄穹和婴宁不敢怠慢,慌忙上前施礼。云天真人拂尘一摆,从参悟状态退出:“玄穹,昨日那两只小妖怪斗殴,你是如何处理的?”玄穹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文书,递过去把缘由简略一说,云天真人微微颔首,赞许道:“处理甚妥,甚妥。贫道也是做过俗务道人的,若不能心怀善念,与妖同戚,就算把道门规矩执行个十成,人家也不会认可你。你有这份心思,不错。”婴宁在旁边听得双眼忽闪:“你一到任,就与妖为善了?”玄穹略为得意:“贫道也是适逢其会,算是小有……”婴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快带我去找朱妈,我也想要一套雪莲蛛丝帘!我的机缘来了,就是这个!”玄穹气恼地把袖子一甩:“贫道只负责排忧解难,不管带货!你这机缘也找得忒草率了!”
云天真人忽然道:“我看你们两个的面色,莫非刚才是去观镜湖了?”还在拉扯的两人一听,立刻不闹了,一起垂下头“嗯“了一声。婴宁大着胆子抬脸问:“真人,十四姑也不让我靠近,那儿到底有啥呀?”
云天真人没有回答,一拂大袖:“有些事,你们早点知道也好。随我来。”他从蒲团上直起身子,带着两人走到草庐后头。那里矗立着一块大石碑,造型古朴,上头青苔斑斑,一看就是已经立了好多年。云天真人负手走到碑前,忽然道:“你之前说,背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原文?背来听听。”
玄穹老老实实,一口气从第一句背到最后一句:“……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云天真人闪过身子,让他们看到了碑面上镌刻的五个篆书大字。玄穹一见,顿时愣住。旁边的婴宁好奇道:“我读书少,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玄穹的声音有些发颤:“刘子骥之墓。”
婴宁吓了一跳:“就是你刚才背的那个刘子骥?他不是没找到桃花源吗?”云天真人拍了拍石碑:“你还能看出点别的吗?”玄穹眯起眼睛,再次端详石碑片刻,不太自信地开口:“这是……他自己立的碑?”婴宁闻言笑起来:“什么啊,哪有给自己立碑的?”
玄穹解释说:“若是他家人或晚辈立碑,应该写的是刘师祖讳子骥之墓。这么大剌刺直呼名字的,除了自己只能是仇人了吧?”云天真人满意地点点头:“小家伙有点见识,不是只有嘴碎。”
“您可以只说前半句……”
云天拂尘一摆,一股清澈水汽笼罩石碑,洗去碑面尘土。”刘师祖子骥,乃是我道门的一位前辈高修。当年武陵渔夫发现桃花源之后,天下轰动。刘师祖第一个赶到武陵,他循着渔翁描述的旧路,进入桃花源内-可你们知道,他在此间见到的是什么?”
婴宁记性好,跳起来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听小道士背过,什么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云天真人道:“不错,但最后一句却是错的-刘师祖在桃花源里,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村落,空无一人,唯有遍地骸骨,蒙尘多年。”
玄穹与婴宁同时打了个哆嗦,这景象委实有些骇人。
云天真人道:“刘师祖进入桃花源的日子,相去武陵渔夫不过数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他心中疑惑,遂深入探查,发现在秘境最中央的位置,乃是一处极深的大湖。湖心深处不知藏着什么玄异,向外散发着三尸之欲,笼罩全境。”
婴宁小声道:“什么叫三尸之欲?”玄穹急着往下听,迅速给她讲解了一下。所谓“三尸“,乃是人身之中的三个神主,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乃滋生贪、嗔、痴三毒。道家修炼之人,都要斩三尸,才能达到恬淡无欲、安神定志的境界。
“那小道士你的三尸斩干净没?”
“早被天雷劈成焦尸了。快认真听!”
云天真人道:“这大湖可以激发人的三尸之欲,形成幻境,具象出自己内心的渴望。那些尸骸,恐怕都是之前几百年里误入此处的路人,被幻境迷困,至死未脱。那个武陵渔夫苦于战乱,希望能安稳过日子,于是大湖便给他展现出一幅避世田园景象。”
“那渔夫怎么没死在里面?”
“在大湖外围,是密密麻麻的桃林。桃木有辟邪功效,把大湖弥散出的幻境之气围成一圈秘境,不至外泄。那渔夫只在桃林边缘浅浅望了一眼,这才侥幸出去。”
“那刘师祖深入秘境,又怎么会不受影响?”玄穹问。
云天真人看了他一眼:“他和你一样,也是明真破妄的命格。”
“啊?”
“不过倒没听说他会遇财呈劫。”
“哼,凭什么……”
云天一摆拂尘,及时堵住玄穹的抱怨:“刘师祖凭着明真破妄,深入大湖,可惜终究无法窥破其中玄奥,只好先行离开。他归来之后,看到五柳先生写了《桃花源记》,唯恐凡人被此文诱惑,源源不断去寻桃花源,以致贻害苍生,特意在文末补了一段,谎称寻而未获,绝了后来人的侥幸念头。
“刘师祖后来花了几十年时间,殚精竭虑,揣摩出一门镇水阵法,遂再入桃花源,用这门阵法把大湖的湖面整个压平封印,把三尸之欲封在湖下。刘师祖耗尽心神之后,便在湖边结庐而居,建起一座道观曰平心,又自立一块石碑为墓,警示后人,然后从容羽化-他就是桃花源的第一代护法真人。”
玄穹和婴宁没想到,这大湖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再看向石碑,眼神中满满都是敬畏。怪不得那湖面如此平整,原来是被这位高修强行压平的。如此广阔的湖面,竟然被压了这么多年都没个褶皱,刘师祖的境界得高到何等地步?
他们俩不约而同,躬身一拜,既是拜刘子骥的修为,也是拜他的公心善举。
“得益于刘师祖的苦心,此间大部分地方不再有三尸之欲弥漫,可以正常居住。道门观察了百年,确认没有风险之后,便把桃花源划为妖属生活之地,那湖也改名叫镜湖。在这里镇守的护法真人,除了日常巡视,都要留在平心观这里,随时监控湖面异动。”
玄穹原来一直疑惑,县一级的道场才能叫观,桃花源一个秘境怎么会配一座平心观?听了云天真人的一番讲解,才明白这个“观“是破格而立,体现了道门对前辈高道的
尊重。
云天真人再次训诫道:“你们两个觉得内心惶恐,就是太靠近那湖心玄异的缘故。所以你姑姑才告诫你,不要在镜湖附近逗留,下次还是要听话啊。”
他讲话虽慈祥,可自带一种压力。婴宁连忙垂下头,乖巧地说了一声“婴宁知道了“,做作得让玄穹一阵恶寒。
玄穹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真人,我适才在湖边,隐约听到有什么人声,婴宁却没听到,这也是三尸之欲的异象吗?”云天真人微微动容,身子前倾:“你可听清说的什么?”
玄穹摇头。云天真人伸出手来,抚在他囟顶,玄穹只觉一股清凉贯顶而下,沁入周身一圈,然后……涌起一股强烈的尿意,几乎憋不住,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并拢。
云天真人抬起手:“草庐那边有除浊之处。”玄穹尴尬地捂住下腹,飞快跑过去,“哗啦啦“撒出好大一泡尿来。待他走回来,云天真人这才解释道:“适才我用坎水查探了一下你全身,并无外物侵扰之相,大概是你自己杂念太多,被镜湖激起了反应。以后还是要认真修行,把境界提上去啊。”
“外物侵扰是走心的,这走肾算怎么回事……”玄穹一脸尴尬,见婴宁捂着嘴偷乐,更是暗暗气恼。
云天真人叹道:“其实这湖下到底有什么玄异,道门一直没搞清楚,只是猜测与三尸之欲有关。可惜没人敢去揭开封印深入探查,稍有不慎,就可能毁掉整个桃花源-总之
你记得不要靠得太近就行了。”
说完云天真人小拇指一弹,飞出一块羊脂玉佩,落在玄穹手里:“这块玉乃是一滴坎水精华所化,如果遇到什么不妥,可以帮你暂护灵台。”
玄穹一哆嗦,生怕天雷又要凝聚。云天真人笑道:“你放心好了,这是我特批你持有的法宝,用于庇护俗务道人安全,和云洞师兄的批准效力相同,属于正箓用法,不会招雷。”
平心观虽然在桃花源,但与武陵的明净观平级。玄穹听了还有点不放心,斜眼朝天上看去,只见一丝雷光不甘心地闪了闪,“啪“一下灭了,这才彻底放心,赶紧拜谢。他一穷二白,身边只有一柄桃木剑傍身,至此才算有了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法宝。
云天真人趁机教诲道:“刘师祖几十年修行不为自家飞升,只为封印湖面,不至为害世人。心怀苍生,舍小我,取大爱,真乃我辈修道之楷模。观石碑而知风范,居草庐而体道心,先生之德……”
玄穹拿人手短,不好转身直接就走,乖乖听了许久,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气口,连忙插嘴道:“真人,我今日前来,还有一桩公事。”云天真人颇不情愿地停止说教:“你是说穿山甲潜越之事吧?”玄穹道:“正是,按规矩,俗务道人这边也须报备一下处理结果。”
云天真人表情沉了一沉:“我验看了那只穿山甲带的东西,却不寻常,乃是三十粒逍遥丹-你可听过?”
玄穹闻言一惊。他知道这东西是近几年流行于各地的一种丹药,服食之后愉悦非常,然而药劲过后,却痛苦难忍,只盼着再吃一粒,所以难以戒除,惹出许多祸事。道门对逍遥丹一直严厉禁绝,如果穿山甲带逍遥丹进来,岂不是说,桃花源这里也有服丹之人……或之妖?
云天真人道:“桃花源虽说是秘境,可也并非密不透风,桃林之中捷径不少。那逍遥丹盛行各地,一旦渗透进来,这里很难偏安一隅-不,应该说麻烦更大。”
玄穹暗暗点头,妖怪的性子比人类极端,如果服食了逍遥丹,纵情肆意,闹出的动静只会比人类更大。婴宁在一旁好奇道:“逍遥丹那么厉害吗?比我青丘幻术如何?”
云天真人缓缓看向她,语气严肃了些:“狐族幻术也罢,镜湖玄异也罢,都是用镜花水月等虚幻之物,诱人纵情,与逍遥丹殊途同归。但这逍遥丹人人能吃,随身携带,流传更广,为害也更大。”婴宁一撇嘴:“那是因为我们青丘谨守规矩,不然可轮不着逍遥丹。”
“确实如此,青丘家教甚严。哪怕是半路遇到打呼噜的客商,也绝不会去顺手迷惑。”玄穹补充了一句,然后被尾巴狠狠抽了一下。
云天真人打量了婴宁一番:“辛十四娘是个懂分寸的人,你可要学学,不要随意施展幻术,免招嫌疑。”他身后的水花微微凝集,婴宁感受到威压,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便乖乖俯首,不敢多说什么。玄穹低头把迷藏布和那个葫芦一并收缴造册。这些东西并不太贵重,穿山甲的案子销了之后,就可以交给俗务衙门保管了。
这时云天真人宽袖一摆,一团清水裹着那三十粒丹药摆出来,让玄穹查验登记。玄穹俯身观察了一下,丹药圆澄澄的,色呈浅蓝,其上隐有云纹,可见炼制手法很高明。药丸散发着一股海腥味,和那天他在桃林里闻到的差不多,是逍遥丹特有的风味。
玄穹认真点完数,说:“我清点完毕,您可以销毁了。”云天真人道:“好,我下次巡视时,会把它交给云洞师兄,集中销毁。”
“交给云洞师叔啊,等他处理完这三十粒,人参果都熟了两季了。”
“玄穹,那是你师叔,他如今这副样子,事出有因,不要苛责。”云天浅浅训斥了一句,旋即叹道,“你不知道,殉道的玄清,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啊?”玄穹没料到,那个懒散窝囊的云洞,居然能教出玄清那样认真的弟子来。
“说起来,当初云洞师兄的性格虽也好静,但不至于像如今这么……喀,这么守拙。他四十多岁时,在山中采药,遇到一个七岁小童。那小童浑身破烂,有多处伤疤,像是从林间滚下来了似的,身后还追着一只野猪精。云洞师兄出手将妖怪擒下,一问才知道,原来小童与几个同伴进山游玩,遭遇了野猪精,他让同伴朝反方向跑,只身把妖怪引去山崖。云洞师兄对这孩子的品格与勇毅都大为惊叹,遂将其收
为弟子,取了个道号叫玄清。
“这师徒二人感情甚笃。后来云洞来明净观做观主,就让玄清来桃花源担任俗务道人,跟我合作。”说到这里,云天显露出一丝略带尴尬的笑意,“那家伙……真是个认真到过分的道士,竟然连我都天天被他逼着写文书、补手续,比修道还烦。”
玄穹撇撇嘴,难怪云天会兴高采烈地把文书工作甩给他,原来还有这种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