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明白了。
等慈德殿收拾好后,有新一批太监、侍女过来伺候。
紧接着,皇宫中传出皇后诞下太子一事,大臣们得知的是,孩子刚出生当夜,刘秀安喜不胜收,当即下旨册封他为太子。
大臣们也不追究册封一事,只是为皇后终于生下男嗣而高兴。
皇后所生的第一个男嗣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刘秀安仔仔细细地安顿好慈德殿,一出殿就看见有人来报刘段恒此时此刻入宫想要见她。
她同意见他。
刘段恒见到刘秀安的第一件事是想要见太子。
他知道皇后早产,还担心另一件事,怕皇后产下的孩子夭折后,刘秀安寻找别的孩子冒充皇室血脉。
她行事太剑走偏锋了。
不过在这点上,刘段恒看错了刘秀安,她是不会将天下让给非刘室血脉之人。
刘秀安似乎也能猜到刘段恒在想什么,让他看了一眼孩子。
孩子生得很像皇后。
刘段恒见此,算是心安了。
刘秀安也懒得跟他拐弯抹角的,让人把孩子带下去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刘段恒,“三哥,听说你最近往军营去得很勤啊。”
刘段恒面不改色,“长胜军明日出发辽东,臣放心不下。”
刘秀安笑了笑,“三哥真是为了大於劳心劳力呢,比朕这个当皇帝的还要勤劳。”
话音刚落,刘段恒跪地。
他垂眼,“臣不敢,臣岂敢与陛下相提并论。”
殿内变得一片寂静。
刘秀安忙扶起刘段恒,似很无奈道:“三哥,你是干什么,朕不过是在三哥面前随口说说罢了,你瞧你还扯君臣那一套。”
刘段恒起身。
她唤人进来,当着他的面道:“朕已经有很多天没见过玉瑶郡主和郡马了,明日一早召他们进宫吧。”
“是。”
刘段恒表情依然毫无变化,刘秀安看了一会儿,挪开了眼儿。
她眼神阴狠,稍纵即逝。
当前派兵辽东一事和皇后生子一事都解决了,是时候把其他事也提上日程了。
不然,她心不安呢。
明灯将歇,旭日东升。
天边碧色,房间悄然无声,楚含棠被谢似淮抱着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手脚都是麻的。
他睡颜柔和,紧挨着她。
楚含棠看了一眼天色,知道时辰不早了,便轻轻地推了推谢似淮,“醒醒?”
谢似淮搂住她腰的手紧了紧。
他睁开了眼,眼神有一些刚睡醒的茫然,看着有几分乖巧。
楚含棠拉起谢似淮的手。
摩挲过他已经好了的指缝,温暖贴近冰凉,她不由得感叹,一双好看的手总算回来了,“起来吧。”
“好。”谢似淮看起来又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尽管楚含棠没有再穿那些系着铃铛的漂亮裙子,但手腕、脚踝还是戴着这些铃铛首饰的,平日掩在衣衫之下,倒是没人会看到。
就算听到铃铛声音也只会将目光放在她的腰间。
腰带也系了一只小铃铛。
大於的男子的确不兴打扮,可往腰间戴一些挂饰还是比较常见的,倒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楚含棠女扮男装的时候,随便收拾一下就可以出门了。
她只需要整理好衣服,再拿起发带将长发扎成高马尾即可。
谢似淮喜欢帮楚含棠绑头发,更喜欢看绣着谢字的发带一圈又一圈地与她一头青丝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令人身心舒畅。
今天,他也给她扎高马尾。
等他们都扎好头发,也没用多长时间,比给楚含棠梳发髻戴首饰的时间短多了。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就起身去推开门了。
推开门,发现柳之裴站外面。
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去叫醒他们,只好站在院中等他们自然醒来。
柳之裴见楚含棠出来,便过去。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谢似淮。
过了片刻,柳之裴再对她说:“陛下一早就派人过来,召你和池姑娘入宫,还说若你们还病着,他便亲自带太医过来。”
楚含棠摸着下巴,思考几秒,“那就进宫吧,他总不能在皇宫里杀了我们。”
柳之裴又为难地望着谢似淮。
她留意到他的眼神,眯了眯眼,疑惑道:“你整天看他干什么,有话就说,看他是要给我银子的。”
“……”
看谢似淮还要给她银子?楚含棠何时变得这么霸道了。
重色亲友又贪财的小家伙。
柳之裴不禁腹诽道。
他只好如实道:“陛下今日只召见你和池姑娘,也就是说我们都不能陪你们进宫,我这不是担心谢公子也想跟着去嘛。”
谢似淮云淡风轻道:“我可以在皇宫外等你们出来。”
楚含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没想过要说服谢似淮,让他在郡主府等自己回来,只因为了解他,也不打算白费口舌。
否则小病娇又要胡思乱想了。
一个时辰后,楚含棠到了皇宫。
她还是第一次来皇宫,与池尧瑶同行,太监领她们去见刘秀安。
在御花园见面。
御花园草丛葱郁,奇石玉座,刘秀安坐在亭子里喝茶。
她见她们来了,还起身了,喊的是池尧瑶的郡主封号,仿佛她们很是亲近,“听说玉瑶近日身体不太舒服,可要让太医过来瞧瞧?”
池尧瑶微微一笑,“有劳陛下担心了,玉瑶身体已经好了。”
楚含棠一般不会主动在刘秀安面前说话,因为看过原著的她知道这个皇帝心思过于缜密。
怕自己招架不住。
可楚含棠又清楚刘秀安今日为何召见她们,想当面问她取小匣子一事进展得如何。
果不其然。
有侍女过来给池尧瑶倒茶之时,一不小心将茶水倒到了她身上。
刘秀安斥骂侍女手脚不利索。
池尧瑶几不可见地皱眉,却依旧保持淡笑与平和,“不怪她,是玉瑶没接稳茶杯罢了。”
有了台阶下,刘秀安让人带池尧瑶下去换一身衣服。
池尧瑶也不推脱,顺从地跟侍女去别处,楚含棠坐在原地不动,刘秀安看着她,“你不是答应朕,会助朕找到小匣子么?”
楚含棠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生活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
她努力地露出个真诚的笑容。
“回陛下,我尚未找到机会,还需要些时日。”
楚含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得不说,刘秀安的皇者气概是挺足的,跟对方相处说话总能感到一股威压。
刘秀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玉瑶对你的戒心还挺重啊,至今尚未能找到机会。”刘秀安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忽问,“郡马和谢公子关系很好?”
提到谢似淮,楚含棠眉眼一动。
她语气尽量保持正常。
“谢公子曾跟我们出生入死,我们和他的关系都很好的。”
刘秀安突然笑了一声。
“朕之前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郡马你,却被谢公子当成是要害你的人给杀了,谢公子很重视你呢。”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含棠一眼。
眼神含有深意。
派来几个人暗中保护她?怕不是监视她是否有二心,然后直接下手杀了她吧。
说的倒是好听。
不过她还真的不知道此事。
楚含棠刚想说话,下巴便被人托起了,刘秀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郡马这张脸确实好看啊,朕看久了,怕是也要动心了。”
“日后有谢公子帮郡马,应该会事半功倍吧。”
楚含棠下巴被托着有点儿不舒服,“陛下说笑了,就算有谢公子在我身旁,我也不敢忤逆陛下您啊。”
漂亮话,谁不会说?
她嘴皮子还是挺厉害的,也知道皇帝是担心她有谢似淮作后盾,不会再听话。
刘秀安听完这话,离开了她。
“郡马暗地里有玩男子的癖好也无妨,但可曾了解过谢公子的过往?你确定能把这样的人控制住么。”
刘秀安似好心地提醒道:“小心玩火自焚。”
楚含棠抬头看她,“陛下这是派人调查过谢公子了?”
“调查也说不上,只是朕恰巧见证过一些前尘往事罢了。”刘秀安缓缓道,“谢公子的母亲是前朝有名的巫女,似名唤邢女。”
“朕很小的时候看过一场盛大的祭礼,你可知祭品是什么?”
楚含棠微抿唇,“是什么?”
刘秀安仿佛陷入回忆里。
她笑道:“就是谢公子的母亲邢女,据说巫女是不能生男孩的,她不仅生了男孩,还是跟一个野男人苟合的,那是要遭天谴的。”
“那些人为了让老天爷息怒,便以她为祭品,祭天了,所以,谢公子也是个不详的人。”
楚含棠言辞变得犀利起来,“原来陛下还信这些东西啊。”
刘秀安嘴角缓缓地勾起,“朕只是担心郡马罢了,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以邢女为祭品的人是前朝之人,与刘秀安倒是无关。
很快,她言归正传。
“不说此事了,郡马记得帮朕找到小匣子,再拖下去,小心小命不保,谢公子武功再高,也是只身一人,怎能敌过千军万马。”
池尧瑶回来了。
刘秀安这才跟楚含棠拉开距离。
出到皇宫外面,楚含棠快步地走向谢似淮,在空旷的地方里,铃铛声不明显,但他武功高,听觉也十分灵敏,抬头看过去。
只见她朝他小跑着过来。
大概是顾忌着周围还有守在皇宫大门的士兵,所以她没有牵他。
“我们可以回去了。”
谢似淮“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雕梁画栋的皇宫,等楚含棠和池尧瑶都上了马车,再上去。
这一辆马车很大。
三个人坐在里面也不觉得逼仄。
楚含棠知道驱使马车的人是皇帝派来的人,一路上也不跟池尧瑶讲皇帝和她说了什么,怕对方听见,准备回到郡主府再仔细说一遍。
回程也需要一个时辰。
楚含棠一开始还能找话题聊,到后面聊不动了。
应付古代的皇帝比考试还要累上三分,她刚刚用脑过度,感到乏了,不知不觉就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马车时而产生轻晃,楚含棠的脑袋容易磕到马车木板。
谢似淮托着楚含棠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腿上,修长微凉的指尖拂过她长发,颇为流连忘返。
池尧瑶坐在他们对面。
她看了他们一会儿,轻声道:“含棠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谢公子,至于之前,我们要假成亲一事,是我考虑不周,很抱歉。”
谢似淮掀起眼帘看池尧瑶。
他眉梢唇角微弯着,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似笑非笑,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池姑娘,你说,楚含棠她好像挺喜欢我?”
池尧瑶一顿。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反问这个。
“对啊,她若不是很喜欢你,身为男子的她怎么会接受同样是男子的你呢?”
毕竟在大於这个朝代,男男关系是摆不上台面,让家族蒙羞的。
谢似淮笑容渐渐放大,犹如一张割裂的面具,却又在分秒之间恢复如初,“对啊,她应该喜欢我的。”
不过楚含棠不是男子。
本来他应该要感到高兴的。
对啊,应该感到高兴。
偏偏她又是无论如何也要为了池尧瑶坚持女扮男装的女子。
谢似淮又低声重复一遍,“对啊,她应该喜欢我的。”
池尧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谢公子?”
谢似淮莞尔一笑,“怎么了?”
少年神情自然。
那一丝不对劲荡然无存,池尧瑶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了,“没、没什么。”
他笑意不减,看着再正常不过了,眼底却一片死寂、悲凉。
楚含棠是被叫醒的。
他们回到郡主府了,她慢慢掀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谢似淮的腿上,池尧瑶还在一旁看着。
这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对了,她是什么时候睡在他腿上的,是她睡得迷糊靠过去的?
楚含棠拉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外面就是郡主府了,“啊,我们到了,那就下去吧。”
一下马车,他们就看到了在郡主府门前徘徊的白渊等人。
自池尧瑶今早奉旨入宫后,白渊是坐立不安,怕皇帝会在皇宫里刁难她,却又不知池尧瑶会在何时回来,干脆在大门前等。
见到他们平安归来,他才放心。
白渊原本也想随着马车去皇宫外面等的,但池尧瑶拒绝了。
她看得出来,皇帝似乎很是不喜白渊,若是知道他也跟来,在皇宫外面等着,指不定会惹到什么麻烦。
等楚含棠他们下车,由皇帝派来的马车缓慢掉头离开。
一来一回,天都黑了。
素心谨慎地检查一遍池尧瑶,确定她没事,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才挪开了,“小姐,你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做好饭菜了。”
不知道池尧瑶饿不饿,楚含棠听到吃的就饿了。
进了郡主府,到他们平时用饭的大厅,果然见饭菜都摆好了。
正热乎着。
其实这些饭菜热过两遍了,因为素心也不知道池尧瑶会在何时回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下人去热饭菜。
开吃前,柳之裴不知从哪儿提了几坛酒过来。
他说今晚要拿好酒给进皇宫的她们压压惊,还说这是京城有名的酒,小小一坛价值百两呢。
贵就算了,还要排队才能买到。
不过柳之裴对自己能买到这些酒还是感到十分自豪的。
楚含棠在饭桌上看到这几坛酒时,就意识到今晚要走剧情了,心跳如擂鼓,差点儿连饭也吃不下去。
谢似淮见楚含棠食欲不振,给她夹了几筷子开胃小菜。
楚含棠把他夹给她的菜都吃了,然后就不停地喝酒,莹白的皮肤渐渐爬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谢似淮静看着忽然猛喝酒的她。
他缓慢地放下了筷子。
柳之裴都惊呆了,见她快把一坛酒喝完了,讶异道:“这酒真有那么好喝?”
说完,柳之裴也喝了一杯。
这酒确实挺好喝的,酒香也浓郁,他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贵是有道理的,柳之裴又喝了一小杯,“楚公子,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你要是真喜欢,我改天再买几坛给你喝。”
楚含棠眼皮轻轻抬起。
“谢了啊。”
池尧瑶本来也想让她不要喝那么多酒,但见她难得放纵一次,也由着她去了。
接下来,楚含棠又喝了半坛酒。
是时候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放下酒杯站起来,准备装作喝得很醉,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向池尧瑶。
才走了一步,手就被人拉住了。
楚含棠心一抖。
她回头一看,谢似淮一张脸浸润在烛光之下,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眼尾似乎微红,似要落泪一般,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着她。
他嗓音极轻道:“楚含棠,你喝醉了,别乱走,回来……”
尾音轻颤,随风而散。


第69章 冒险
听到这句话, 楚含棠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得牢牢的。
她垂眼一看,谢似淮拉住她的手的力度很轻,可那白皙的手背却隐隐能冒出藏在薄皮肤下的血管, 那是已经克制到极致的表现。
由于楚含棠是站着的, 时间一长,就有人察觉到了。
柳之裴离得近,一转头就看见楚含棠站着, 而谢似淮抬起一截虽说比往日长了点儿肉,却仍然有些瘦削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的关系是亲密, 现在大家都是知道的,也在努力适应阶段。
可在饭桌上这是闹哪一出?
柳之裴刚想出声问他们怎么了。
只见谢似淮蓦地从椅子上起来, 拉住楚含棠的手力度虽轻,却始终没有松开。
她也不忍心推开。
他牵着楚含棠的手微抖,似是怕被推开, 语气温柔,当着众人的面重复一遍,“楚含棠, 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房间休息, 可好啊?”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吃饭的人纷纷地抬头, 留意到楚含棠看起来确实好像很醉的样子了。
烛光下,楚含棠抬眼看着他。
池尧瑶也站了起来, “也好, 我看含棠今日的确是喝太多酒了, 谢公子就先送她回房间休息吧。”
白渊放下筷子,“待会儿, 我做一份醒酒汤送去给楚公子。”
柳之裴从腰间掏出一瓶葛花丸。
他道:“不用煮醒酒汤那么麻烦,这是我买酒的时候顺便买下来的葛花丸,买药的人说吃一颗就会见效,第二日起来还不会头晕。”
池尧瑶先接过去闻了闻。
她行事谨慎,认为药不能乱吃。
过了几秒,她确认这是能醒酒的葛花丸,“没错,是葛花丸,是人喝醉后,醒酒的良药。”
池尧瑶将装药的瓷瓶递过去。
谢似淮抓住楚含棠的手这才收紧,接过瓷瓶,“好。”
她今晚没再坚持当着众人的面,装醉去抱住池尧瑶,因为她听出谢似淮平静的语气中藏在深处的祈求。
他在祈求她不要走近池尧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