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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似淮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如同呢喃般唤她,“楚含棠……”
胭脂落了一地,脚踝也沾染上了几片红色的胭脂。
第58章 香气
胭脂本身就带着香味, 此刻还混杂着谢似淮的气息,楚含棠被胭脂渐染成薄粉色。
红果与每一根纤细的手指,还有玲珑的脚踝、小腿。
但也仅仅停留在小腿。
衣摆也是只撩到膝盖, 她也只愿意给他撩到膝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带着温度的胭脂才慢慢地停下涂色。
楚含棠也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衣摆皱巴巴地垂在柔白的脚踝上,脚趾头微微蜷缩着, 呈现出来的皮肤几乎全是漂亮的胭脂色。
谢似淮坐在床边,脸上的妆容慢慢地褪了色。
他没有入睡, 只是坐在那,光滑细腻的皮肤还留存着胭脂水粉, 唇上的颜色经过刚才淡了不少,蓝宝石银耳坠垂在莹白的耳朵。
挽起的三千青丝也有些凌乱了。
珊瑚簪在上面摇摇欲坠。
这是跟池尧瑶款式差不多的珊瑚簪,也曾是楚含棠说不要了的珊瑚簪, 是啊,是一支被丢弃的珊瑚簪。
谢似淮垂眸看着唇角边还残存着胭脂,却已经熬不住困又睡了过去的楚含棠。
他目光有些空洞、无神。
瞳孔始终倒映着楚含棠的样子, 谢似淮抬起双手,覆在她脖颈之上, 只要猛地一用力,她便能在与池尧瑶成婚前离开人世。
她分明说过, 不会再欺骗他的。
可如今却要和别的女人成婚。
说什么是假成亲?
当真是假的么。
谢似淮的指尖冰凉,楚含棠皮肤温暖, 当他碰上她的那一刻, 她在睡梦中歪了下头, 将脸侧压向肩膀,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
楚含棠小声梦呓道:“谢似淮, 我有点儿冷。”
夜晚温度跟白天不一样,如果是穿着单薄的里衣,不盖被子睡觉可能会感觉到冷。
而她觉得冷的时候,在睡梦中仍然用自己的脸和肩膀夹住了谢似淮冰冷的手,像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将他蹭暖和。
谢似淮指腹很缓慢很缓慢揩过楚含棠的脸,终究是抬起另一只手给她盖上了被子。
直到楚含棠把他的手枕到发麻、发烫了,谢似淮才把手拿回去。
他离开床榻,站到窗前。
院中明月高挂,柿子树生长茂盛,硕果垂在枝头上,认真听,似乎能听到藏匿于草丛中细小的虫鸣声。
谢似淮倾身向前,弯下腰,托着下巴往外看。
只见他被挽起来的长发一松,插在上面的珊瑚簪掉了下来,落到地板上,发出清晰的一声响,“咔嚓”珊瑚簪断成两截。
几步之远的床榻,楚含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谢似淮像是有些迟钝地转过头。
他微顿地看向地上断成两截的珊瑚簪,还是面无表情,窗外吹进一阵微风,恍惚中似擦过脸上淡化了的妆容,和唇上乱糟糟的胭脂。
微风染上胭脂,似也带了香气。
随着谢似淮转过头,那缀着不少装饰物,有些重的蓝宝石银耳坠拍打到他脸颊上。
像是一巴掌,“啪”地响。
打了他。
不经常负担过重物的耳垂也渐渐变得通红,仿佛要滴下一滴血。
谢似淮忽然有点儿喘不过气。
他机械般地弯下腰,苍白到可见血管脉络与颜色的手伸过去,将那断成两截的珊瑚簪捡起来,断簪刺入掌心,戳得个鲜血淋漓。
滴答滴答。
掌心滚落一滴又一滴血液。
谢似淮唇角却保持着上扬弧度,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滴下血。
几秒后,谢似淮心不在焉地站起来,影子很细长,依然带着笑用帕子随意地擦掉掌心的血。
他将满是血的珊瑚簪藏起来,再用水清洗掉脸上的东西,清水把他没有扎起来的漆黑长发弄得半湿。
一张秀美的脸淌着洗脸过后的水珠,顺着姣好的眉骨滑落。
谢似淮回到床上,躺在楚含棠的身侧,将她搂住,一口咬住了她的喉结,力度却很轻,不足以让已心神疲惫地睡过去的楚含棠醒来。
但楚含棠在睡梦也能感受到自己被一匹狼叼住了脖颈。
狼似乎想直接咬断她的脖颈,将她连皮带骨吞吃到肚子里面。
旭日东升,鸟鸣不止。
楚含棠早起不见谢似淮在身旁,便起身穿衣出去寻他。
还记得昨晚睡得昏昏沉沉,她好像见到谢似淮化了一个妆,还用他涂了胭脂的薄唇亲过她。
上身和膝盖以下的地方。
不过,楚含棠穿衣服的时候没看到身上有胭脂,就像是一场梦。
但她知道不是一场梦,应该是谢似淮后半夜又亲自地给她擦掉了,怕时间长了,那些胭脂难以擦掉。
楚含棠推门而出。
柳之裴也正好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见她步履匆匆的,不知要去往何处,出声问道:“楚公子,你这是急着要去哪儿?”
昨夜,他一夜未睡,黑眼圈很是明显,主要是想着楚含棠要和池尧瑶假成亲一事。
听到柳之裴的声音,楚含棠止步回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的黑眼圈,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她如实道:“我想找谢似淮。”
柳之裴“哦”了声,其实他多多少少有些介怀,楚含棠和谢似淮都已经在一起了,虽说因为两个都是男子身份,暂时不好公开。
但是不久的将来,楚含棠还要与池尧瑶假成亲。
假成亲、假成亲。
说是用力迷惑皇帝的假成亲,可在柳之裴看来还是有点儿别扭。
柳之裴知道,也十分明白,就算没有假成亲这一件事,也轮不到他娶池尧瑶。
但柳之裴就是有说不出的别扭,他甚至在想,就连自己都不太能接受楚含棠跟池尧瑶这两个人成婚。
那谢似淮呢?
他会有什么反应?
昨天看见楚含棠接下赐婚圣旨时,柳之裴不自觉地去偷看了谢似淮,谁知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木头人。
不对。
说谢似淮是毫无感情的木头人也不对,因为他说话很温柔,待人也是十分地“礼貌”,这看着哪能是毫无感情的木头人呢。
诡异的是他看着楚含棠接圣旨到那一瞬间,脸上常挂的笑容就没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恐怖如斯!
谢似淮那张好看的皮囊,自然是怎么看也不会觉得恐怖的。
只是他的笑看起来有点儿古怪。
不过柳之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谢似淮理解这是一场假成亲,所以并不是很在意。
这个可能性存在么?
柳之裴不知道,见楚含棠一大早起来就要找谢似淮,不由得怀疑二人是不是因为假成亲一事吵架了。
他幻想了一下他们吵架的画面。
忽然发现幻想不出来。
谢似淮这种连杀人时说话的语气都是温柔似水的,犹如在对对方说情话,二人吵架大概率是吵不起来。
柳之裴犹豫再三。
他还是有点儿担心楚含棠的个人感情问题,“楚公子,谢公子不介意你跟池姑娘成亲么?”
她往院子四周一看,仍不见人。
楚含棠有几分心神不宁,每次说到成亲都会坚持带上个假字,“他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我也得跟池姐姐假成亲。”
柳之裴认真地端详她半晌。
楚含棠见他不说话,也不想把时间耽搁在此处,想先找到谢似淮,抬起脚准备到后院看看。
走了几步。
柳之裴一句话令她停住,“楚公子,有时,我也分辨不清楚你对池姑娘是什么感情,你愿意为她坠崖,愿意跟她假成亲。”
楚含棠回头看他。
柳之裴继续道:“虽说你所做的一切,我也愿意为池姑娘做,但那会是建立在我喜欢她的基础上。”
他自嘲地笑了声。
“也许是我这个人格局小,还有点儿自私吧,没错,江湖上是说过,甘愿为兄弟、朋友两肋插刀,可以的,我也可以。”
“但若为了兄弟、朋友,会牵连到自己心中之人呢。”
柳之裴今日所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怕别人听到,也特地放低了声音,“那么,我恐怕会首先选择后者,也就是说,若我是你,我会选择谢公子。”
“……”她想说你不会是我。
也许他可能有私心,但很少。
柳之裴今日这一番话,主要是为了楚含棠,想让她再掂量掂量,这样做真的不会有事么?
“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你在有喜欢之人的情况下,为何能为了你口口声声称只是“朋友”的池姐姐,牺牲自己,去假成亲。”
楚含棠一时无话可说。
晨光映照着他们,柳之裴一袭衣裳颜色鲜艳,却不掩他眉宇间的不解与疑惑,“我不是说,你不能喜欢池姑娘,只是。”
他停了几秒,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句子来形容心中的感觉。
找到了。
“只是你已经有了谢公子,那便是喜欢他了吧,你这般作为容易招人误会。”
楚含棠若不是不能说出系统,也不至于被柳之裴说得哑口无言。
以前他们斗嘴,她没一次输的。
今日,楚含棠不是想跟柳之裴斗嘴,只是想跟他讲讲道理。
“好,那我问问你,不接旨的后果或许可能是池姐姐嫁给皇帝安排的其他男子,你觉得会比嫁给我更好?还不如我接旨算了。”
她还是很理智的。
“我这般作为容易招人误会,我知道,不过我也解释过了,是为局势所迫罢了。”
最后。
楚含棠神色认真地道:“你刚才说若你是我,你会选择谢似淮,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何来要再选择一词呢。”
柳之裴一噎。
话是这么个理,可楚含棠就不担心谢似淮是怎么想的?
他郁闷道:“即使你说得都对,可你也不能控制谢公子是怎么想你们的啊,就连我都有那么多不解和疑惑,他也一定会有一些吧。”
楚含棠也考虑过这一方面,所以她才想和谢似淮谈谈。
昨晚,楚含棠打算给谢似淮时间先消化一下这件事,等到今日再跟他仔细说说的。
没想到早上一睁开眼睛,人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昨天谢似淮好像说过想杀皇帝。
不会真的去杀皇帝了吧。
不行,假成亲的剧情点还没有走,皇帝还不能死,楚含棠不敢武断谢似淮是否真的去杀皇帝了,想先到后院找找。
她迈步向后院走去,谢似淮从外院门口进来。
谢似淮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就连和楚含棠同站在院子里的柳之裴也忍不住想自己刚才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楚含棠快步朝他走去。
她有些紧张问谢似淮去了何处。
他却看着楚含棠扎头发的发带,一条普普通通的淡蓝色发带,“早上睡不着便出去走走……你今日为何用这一条发带扎头发?”
柳之裴不明所以,不知他们怎么说着说着,绕到了发带上。
“是么。”
楚含棠见谢似淮说话不似作伪,便也就信了,“我今天早上起得有些急,然后是站在水盆前扎头发的,不小心掉下去弄湿了。”
她当时心神恍惚,谢似淮给的那条发带便掉进水盆里了,只能用包袱里的其他发带先替上。
谢似淮似不再纠结了。
楚含棠带他去别的地方,绕开柳之裴,有些话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说,柳之裴也识相地没有跟上去。
等到了无人的后院,她才又提起假成亲一事。
郑重其事再表明一次她的态度。
谢似淮凝视着楚含棠。
他轻柔地笑了笑,“你昨天都说过了,无论我同不同意,你都会跟池姑娘成婚,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楚含棠还有一丝不安,踌躇着问:“你这是同意了?”
谢似淮极轻地点头,“嗯。”
不同意,她也还是会娶池尧瑶。
既然如此,那他同意不同意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楚含棠想要听到他说出同意的答案,那他便说给她听吧。
又过了一日。
楚含棠也是天蒙蒙亮就起床了。
这几天她的睡眠质量似乎都不是很好,谢似淮见楚含棠起床便也起床了,他现在对她起床很敏感。
只要她一有要离开床榻的小动作,那么他会立刻睁开眼睛。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睡觉。
还是压根就没睡,只是闭眼?
楚含棠转念一想,又觉得谢似淮的警觉性很高,也许是因为这个才会如此的。
他们起床后就像往常一样到院子外面坐一会儿。
等天彻底地亮起来,池尧瑶等人才醒,白渊一出来就看到了楚含棠,他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表情颇为不自然。
白渊不是是非不分、妒忌成性的男人,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大公无私的男人。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要嫁给其他男子,难受肯定少不了。
可楚含棠也是好意帮他们。
白渊也做不出记恨救命恩人的事,楚含棠之前在悬崖前救过池尧瑶一命,是池尧瑶的救命恩人,就是他白渊的救命恩人。
而身为池尧瑶的贴身侍女素心忽然不知日后该如何称呼楚含棠了,就算是假成亲也应该改一下称呼。
反观孔常,他是一名小厮,一般想的没他家公子那么多。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楚含棠这厮正大光明地抢了他家公子很早就认定了的妻子,其心可诛!
大婚定在八日后。
皇帝昨日给她们赐婚的同时,还昭告天下,将池尧瑶封为玉瑶郡主,楚含棠自然而然就是驸马了。
郡主府也安排好了,大婚当晚,她们便在那里住下,婚宴也是在郡主府举办。
不得不说,皇帝很会玩弄权术。
之前下发对池尧瑶的通缉令,面对文武百官也没有说明真正的理由,令天下猜疑池县丞生前是不是做了什么对大於不住的事情。
这次给她们赐婚。
刘秀安转变口风对文武百官和天下人说池县丞曾为大於做过不少好事,死前留下了生前暗查并且记录在册的贪官污吏名单。
所以招惹了不少仇家。
因此,刘秀安美曰其名下发通缉令也是为了保护她。
让那些贪官污吏误以为他并不知道此事,反过来以为他误会池县丞一家心术不正,想杀池尧瑶,对此事袖手旁观。
此话一出,不少人直接信了。
朝堂上有人问那一本记录了贪官污吏的名单现在到底在何处。
刘秀安也有应对之法。
他说名单上的人还需要核实,暂且先不对外公布,若是有人在公布名单之前自首,那么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楚含棠得知此事,暗叹刘秀安确实是一个很有心计的皇帝。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治国。
这样说简直是一举两得,既可以轻松地化解掉对池尧瑶下发通缉令一事,又可以借此清除掉朝堂上一批贪官污吏。
每个朝代都会有贪官。
他们见皇帝为了池尧瑶如此大费周章,不由得对刘秀安所说的话信了八成,那么接下来可能会有胆小如鼠的人自投罗网。
不过,楚含棠并不是很在意刘秀安在朝堂上怎么做。
此刻,他们站在院子里,风吹过柿子树,一只柿子滚落下来,恰好滚到了她脚边。
也就是这一只柿子打破沉寂。
楚含棠刚想弯腰去捡,就听到院门传来敲门声。
是皇帝派来的太监。
素心忙去开门了,那些扛着金银珠宝的人鱼贯而入,很快就将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站最前边的太监道:“这是陛下赐给郡主的嫁妆,郡主和驸马的婚服也在赶制中了,今晚应该就能送来此处给郡主和驸马试穿了。”
皇帝这样做,看起来像是真心待池尧瑶,和看重她的大婚。
楚含棠差点儿被满院的金银珠宝闪瞎了眼睛,里面不仅有双手才能捧起的夜明珠,还有各国进贡来给大於的珍宝。
任谁看了都要说声皇帝真大方。
太监让小太监念着礼单,建议池尧瑶派人清点一下。
倘若数目没有错,他们再把这些嫁妆送到郡主府上面去,今日之所以会先来这里,是因为太监知道他们还没有搬到郡主府。
楚含棠摸着手中捡起来的柿子,没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这些本来就是皇帝赐给池尧瑶当嫁妆的金银珠宝,她在天下人眼里不过是一个驸马而已。
可皇帝越是关注她们的大婚,就使得这一场大婚看上去很真。
想到这儿,她看了一眼谢似淮。
谢似淮表情很淡,目光像是放在了那一箱箱名叫嫁妆的金银珠宝上,又似乎不是在看它们,眼神更像是在放空,想自己的事情。
池尧瑶上前一步。
她让太监转述自己对皇帝的谢意,又说相信公公们,就不清点嫁妆了,让他们直接搬去郡主府即可。
太监颔首。
他又道:“陛下还让咱家陪玉瑶郡主到京城的首饰铺买一些其他首饰,还请郡主移步。”
言罢,太监佝偻着腰背,看向楚含棠,“驸马也需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