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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简单的眼神,这个简单的字,却在那一刻,给了我一种莫大的力量,于是我静下心来,甚至没有一丝担忧会在这一刀下去之后斩到秦不空或者松子。没有犹豫,我就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这柄弯刀的刀身两边都是刀刃,一面是用来砍杀的,一面是用来刺杀的。我斩下去那一侧是外圈用来砍杀的,意味着如果我刀锋偏离,很有可能把松子的手掌或者秦不空的膝盖给削下来一块,即便刀口是钝的,但是在我这样的力道之下,恐怕也没多大区别。
也许是出于信任吧,即便在我斩落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躲闪。但是害怕还是有的,因为我在余光中看到秦不空那鼓得圆圆的紧张的双眼,还有松子那张着嘴咬着牙紧闭着眼睛的逃避。
铛的一声。刀身准确无误地斩落到了包袱之上,我踩住包袱的一只脚和我抓住它的一只手,感觉到从包袱里传来一股明显的膨胀的热量,但是在紧绷到极致之后,又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焉了下去,短短两三秒钟。我的手就透过衣服包袱,直接摸到了地面,就好像包袱里什么都没有,先前那鼓鼓的一团,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耳边传来秦不空的呼呼喘气,想必刚才我那不要命的一斩,虽然得到了他的充分信任,但心里终究还是会害怕的,不害怕恐怕才不正常呢。不过松子的反应就夸张得多了,他一直在尖叫,拖着那长长的、假嗓的尾音。隔了好久,松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手并没有被我砍断。于是才睁开眼睛,惊慌而错愕地看着我和秦不空。
同样错愕的还有我自己,我无暇顾及尖叫的松子,而是望着秦不空问他道,现在是怎样了,我们已经成功了还是让那家伙给逃走了?其实我心里明白秦不空也不敢确定。按照我们之前三关的经验,当我们消灭鬼怪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比较剧烈的反应,如此说来,眼前这布包袱里的东西,似乎反应却没有那么大,难道说是因为被秦不空的那一堆咒文给压制住了?还是说我手上的这柄弯刀是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器,以至于连给它挣扎的反应都没有?
唯一的答案,必须要我们展开包袱之后才能够得知。由于刀身比较钝,虽然用力斩落,但却没能够把软软的衣服给划破,但是已经在上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锈迹。衣服裹成的包袱已经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我们三人也不必就这么一直压着它。于是我半蹲起身子来,但是双手还是握着刀柄,以防万一。秦不空则让松子站开一点,省得待会儿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吓得他惊叫连连,让我们没被鬼吓死反而被人给吓死了。秦不空则小心翼翼地慢慢解开衣服包袱上打上的结,最后慢慢地把整件衣服完全铺展开。
先前秦不空用中指血在衣服上画下的那些咒文,被一层黑漆漆的东西给覆盖了,像是油漆,但是凑近了一看却更像是黑色的沙粒。不过说是沙粒却也不尽然,因为沙粒是硬的,而这些粉末状的东西,却是软的。就好像是有人把蜂窝煤压碎再压碎。最后变成为一堆细腻的粉末一般。最让我感到吃惊的,是黑色的粉末在衣服展开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蜷缩着身子,骨瘦如柴的小孩子的轮廓,好像一张印染画,它身体的边缘有那种放射状朝外的黑色线。就好像是墨汁滴到白纸上那种溅出去的感觉。
由于这种粉末和先前让滴在地上让我中招的粉末非常相似,所以这次我不敢贸然用手触碰了。于是我手握弯刀,用刀尖去碰了一下那些黑色粉末,却在这一碰之际,粉末竟然好像被谁吹了一阵风似的,就被吹散消失不见了,而我们所在的罗汉堂,四面都是关上了门,并没有风。于是我和秦不空把它当做是我们灭掉了这个守关大鬼的依据,这其实很容易证明,因为只要守关大鬼还在,那盒子里的拉皮圆珠就不会发出嗡嗡的蝉鸣。而我们如果打那个盒子的主意的话,一定会遭受到攻击的。
而此刻在我们身后铜像身子底座的方向,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经过底座的开口后声音被放大,让我们听得很清楚。于是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颓然坐下,尤其是我,经过了一番恶斗之后,我才发现刚才我被那家伙拖着到处乱撞之下,还真是让我身上被撞伤擦伤了好几处。现在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我就要这么瘫睡着。
天当然不会塌下来,而我也在适当休息后,朝着秦不空他们走了过去。他们耗费的体力不如我多。于是在我休息的时候他们俩就先过去检查石头盒子了。看见我朝着他们走过去,秦不空对着我招了招手,意思是问题已经解决了,招手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上捏着那个从盒子里取出来的蜡皮小球。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发现他们俩已经合理将石头盒子给拖了出来,盖子虽然在刚才罗汉铜像倒下的时候就已经摔碎了。但是盒子本身却还是完好无损的。
松子指着石头盒子里的一块展开的红布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的时候,就已经碎掉了。我低头一看,发现中间有一个碎成许多小块陶器,看样子像是个瓶子也像是个罐子。大小只有手掌那么大。而在碎块之间,有一个直径大约一寸左右,但是形状并不规则的圆球。
我没有先捡那个圆球,而是把瓷器碎片捡了起来,看了看断裂面的切口,发现切口的部位虽然还是比较锋利。但是颜色已经不是新断裂的模样。所以应该是在这千年来的某次碰撞中已经就碎掉了,只是因为外面用红色油布包了一层,所以没有到处散落罢了。我再捡起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来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我一跳。
因为那是一颗眼珠,经过一些特殊的图层处理。让眼珠的表面隔绝空气,从而达到了里边不会腐坏的效果,但是很明显的是,这并不是一个人类的眼珠,因为眼仁大部分地方是黑色的,瞳孔却是柳叶状两头尖尖的形状,很像是猫的眼睛,但是不仅仅是猫,即便是狮子老虎,这眼珠的大小也显得大了一些。难道说在千年之前,还有什么我们现存史料当中记载过但是灭绝了的大型猫科动物吗?
细想之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于是我把这颗眼珠递给了秦不空。秦不空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端详了一阵之后,他对我们说,这是一头鳄鱼的眼睛。至于为什么只有一个,而且为什么会专程放在这里。这个他就不知道了,让我们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于是我和松子开始在那堆碎片里翻找了起来,很快我们就将所有碎片拼成了一个完整的罐子,而罐子内侧的泥胚上,竟然用非常工整且苍劲的笔锋,写着一段文字。字迹很淡,也许是在烧制之前就已经写下,要知道我们古时候的确是有一门江湖手艺,是可以在容器的内部写字而外部却看不到的,据说当时这个技术还被用于党羽间的通风报信。
我和松子一边辨认,一边把这段文字抄了下来。这段文字是这么写的:“草芥名喦,贞元永乐县生人,自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龆年已至过目不忘,出口能文,日诵万言,殿试功名而数十载不得及,恍然,是以仙文不入俗人眼,非是朱衣不点头。游历四方,广结良朋,遇十试而从师,判然顿悟,就此入道。迢迢乾坤,何虚何真,敬四象之浩瀚,仰真武之神通。识双山之良相,叹天地之冥冥,闻此地大起水乱,恐螭龙为患,祸害苍生,余一味替天行道。除恶即行善,识其真元乃巫之患,分玄武,斗乾坤,痴战七七,俘其精元魂魄,法剑长压三载尚不得平,遂筑于灵石,长埋于地。留奇门八阵相守,百鬼七煞相阻,既盼其得开天日,亦盼其永无天日,哀哉,哀哉,有缘寻物至此,见草芥之留书,既往魈之变幻无穷,魃之悍烈无双。魁之高不可攀,不离八卦五行中,相生相克,得其真章。”
这段话就到此为止,但是在最末的地方好像有一个朱印加落款,但是由于损毁比较严重,根本没办法看清。
我自问是一个旧学底子比较深厚的人,但是读完这段话之后,还是不得不在心里将其转换为白话文。更不要提当中是否有当时文字不全于是用同音字代替的可能性,就连这当中的语句停顿,都是我和松子凭借感觉加上去的。
字句的意思并不算深奥,可是这段话的内容,却似乎另有所指,让我察觉到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有很多地方没搞清楚,不得不说能够走到这一步,还有很大运气的成分在里头。除了读到这位留书前辈的一番苦口婆心之外,似乎对后面的闯关并没有多大作用。
当我正不解地望着松子打算求助的时候,毕竟松子是我们三个人当中学识最好的一个,或许他有更多的见解。但是我却看到他咬着嘴唇,表情激动而紧张,浑身都在发抖。
第一百一十章 .一场争吵
我心里暗骂这小子真是胆子小,几块破烂碎片都能把你吓成这幅熊样。我伸手推了推松子的肩膀说道,喂,你干嘛呢。松子不说话,眼神怔怔的望着地上的那堆碎片,而原本手上还在书写的笔也停了下来,笔尖在纸上因为身体的颤抖,而不断撞击着纸面。
我连续喊了他两三声,他也不回答我。这不免让我有些紧张了,于是我一巴掌朝着他的脸上打过去,提高音量问道,松子你干嘛呢?松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吃惊地望着我,嘴唇颤抖,一副想要说话,但是由于太过惊讶而说不出来的样子。
他开始语无伦次,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且毫无逻辑的句子,我的举动让秦不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秦不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现在别去扰他,让他先沉静下来再说。于是我也不说话了,而是和秦不空一起扶起了松子,把他带到一边空旷的地方坐着休息,平缓情绪。因为松子这古怪的反应。的确让我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东西已经全都找到了,剩下的工作,就是想法子要把这里恢复原貌,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于是我把那些没用或者不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塞到了铜像的身子里头,然后把先前那一天烧焊烧开的口子重新补上,这当中就花了我不少时间,而且我很郁闷为什么这件事要我这样一个受伤的人来做。在我做这些工作的时候,秦不空就一直在松子边上跟他低声耳语着什么,看上去秦不空的表情也不见得有多轻松,但是他毕竟是前辈,在这样的时候。他可不能跟我们一样慌乱,毕竟我们还是要他来支持大局的。
等我补好了洞,已经是午后时分,我们都没有吃饭,大概也都饿了,干活就没什么力气。加上这铜像身子从树立的样子变倒还可以。想要重新将它给立起来,恐怕我们三个也是束手无策了。于是我和秦不空赶紧把那些被我们压碎或者打翻的罗汉像都集中到了一堆,试图让整个殿堂看上去稍微整洁一点,也许那些和尚看到我们这么捣乱一场,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而很显然,我们这种乐观的猜测是绝不可能的,连我们自己都不信。于是秦不空想了想之后,手里就抓着那件自己先前画满咒文的衣服,然后一下子打开了门朝着外面走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心想这老家伙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性,做决定之前好歹先跟咱们说一声啊。可是已经晚了,秦不空已经跨出了门。
我心中大骂一句然后就追到了门口,只见外头齐刷刷坐了好几个僧人,当中就包括之前给我们带路的那位老和尚。大家也许是早就听见了殿堂里的动静,但是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如果就这么离开的话他们又会很担心,于是从我出门跟他们大叫大嚷了一番之后,他们就选择了在门外默默地监督我们。
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想果然能留下来看管寺院的,都是一些迂腐的人啊。正打算嘲笑,却看到老和尚的身边,站着一个和秦不空差不多岁数的另外一个老和尚,这个老和尚目光如炬,也显得器宇轩昂。即便是乍一看,也觉得他和身边的其他和尚不同。
秦不空扬起手上那间沾满了血的衣服对和尚们说,诸位大师们,实在是对不起了,我们是弥宝方丈亲自写了介绍信让我们来这里调查事情的人,并不希望损坏佛堂。但是中途遇到一些我不方便透露。也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变故,以至于弄倒了你们的罗汉铜像,倒下来的时候,还砸碎了不少东西。这些过错,都是我秦某人造成的,具体损坏了多少东西,修缮需要多少钱,请哪位大师核算之后告诉我,我一定如数赔偿。
这的确是让我意外的,本来秦不空这句话直说就好,何必还扬起手上的衣服。果然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秦不空把那件衣服朝着和尚们丢了过去。衣服在空中摊开,然后落到地上,好让那些和尚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咒文。秦不空接着说,实不相瞒,这件衣服上的咒,全都是我亲手画下的,我手指上的血疤就是证明,秦某人是苗巫一脉,也研习道法佛法,和诸位大师不同的是,你们是用念经来解救苍生,我秦某人则是实打实地在提着脑袋冒险。这件衣服上的血咒就是用来抓捕这殿堂里一个妖魅大鬼的,而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佛堂受损如此严重,所以话已至此,我秦某人和两个小辈也不会推卸责任,要报官处理还是要赔偿。我都没有异议。
秦不空这句话就显得狡猾了,因为他明知道这群和尚是绝对不会报官的,因为那只会让寺庙再遭受一次洗劫和批斗。那些和尚交头接耳,有的惊恐,有的叹息,有的默默摇头。只有那个我们没见过的和尚,一直用一种坚毅的眼神看着我们,很快他走上前来,朝着秦不空行了一礼说,这位先生,至于诸位为何到此。老僧今日赶来之前,也从方丈那里有所耳闻,可否借一步说话?说完他原本合十的手朝着边上一摊,似乎是想要请秦不空走那边去。
秦不空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又倔强了起来,他哼了一声说,这位老和尚。敢问尊姓大名啊?秦不空语气老派,一副从戏台子上学来的口吻。那老和尚又再度合十行礼,说道,失礼了,还未介绍,老僧昌明,是这归元寺暂顶职位的监院和尚。
人家可是正主,这样一来秦不空语气也客气了许多,就跟着昌明和尚走到了一边,看那昌明和尚的语气,似乎是对今天的事情早有预料,而当他二人走了以后。那群坐在外面的和尚就齐刷刷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有伤,我想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吧。于是我扯了扯衣服,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刚才被秦不空丢在地上的那件画满血咒的衣服边上,蹲下身子,一边装作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却刻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好让那群和尚听见。我拿起衣服,一边点火把衣服烧掉,一边说道,你啊你啊,你就安心的去吧。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在回来大闹佛堂了,也不要再吓唬这寺庙里的僧人,该去哪里去哪里吧,对,我知道你很冤…
一边说我一边趁人不注意用眼睛瞟着那些和尚的表情。虽然大家整体看起来很是唏嘘,但是的确被我说了这番话之后,好几个和尚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安和害怕的感觉来。
我蹲在地上直到衣服烧尽,这时候秦不空也走了过来。他大概是猜到了我在做什么,于是拍了拍我的背,然后对我说,行了,刚才跟昌明大师已经交代了情况,他也大致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等咱们回去之后,给庙里捐点钱财,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佛家人慈悲为怀,会理解咱们的。
所以我至今为止也不知道那天昌明法师在弥宝方丈的授意下对秦不空说了什么,只不过这样一来的确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也让我们可以尽快脱身,再者还不会影响我们将来的进度,花点钱财算什么,于是我也欣然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寺庙里帮忙力所能及地打扫,尤其是我,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也许是推到了人家的佛像,心中有愧,打算借此赎罪吧。奇怪的是松子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沉默了。问他点什么也要问好几次才能够让他回过神来,魂不守舍的。但是样子看上去从最早的惊慌显得平静了不少,于是我确定他心中有些担忧,但却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别的事情。
忙完一切后,天已经黑了,这个时候再回家的话,交通已经相当不方便了。于是昌明法师就留我们再暂住一晚,晚饭后秦不空和昌明法师自顾自地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去参与,而秦不空既然自己没有跟我说,我也就不便多问。在厢房里,松子以往一贯花朵,可是现在却一声不吭,这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只见他手里拿着白天抄写那段罐子里的话时候的那张纸,短短的一段话,他盯着看了很长时间。
最后我实在是不耐烦了。于是起身走到他身边,哗啦一巴掌就把他手上的纸给抢了过来,然后用很大的声音很快的语速大声再把这段话念了一遍,接着把纸丢给他,我叉着腰问松子,我说你这臭小子,你到底盯着这玩意在看什么啊?都看了整整半天时间,还一句话不说,问你你也不回答,既然咱们是一个团队的,你想到什么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说出来跟大家商量商量?你这样闷着不做声算什么?
我的确是有些生气了,所以说话的语气急躁了一些。松子看着我片刻,然后说不是我不跟你们商量,我觉得我说了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解读古句
我大声说道,我为什么要不相信,咱们到现在为止经历了这么多事,再奇怪的都遇到过,还有什么事是能够让我不相信的!
的确是这样,自从认识了秦不空之后,我对于玄学的深度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无非就是人死变鬼这么一个单向的逻辑。而事实证明,我了解的还太少太少,也赞叹我们古人的涵养跟智慧,一个千年之前的前辈,就能够给千年之后的我们留下如此庞大的一个迷局。
所以现在任何人跟我说任何话,即便再荒诞,我就算不会马上相信,也至少不会彻底怀疑。
松子看我有些着急了。于是对我说,你也别着急,虽然现在这还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觉得这段话留下的佐证已经足够多了。既然我们是一个团队,那我们也不能私底下商量这件事。等一会儿秦前辈就要回来了,我们还是等着他回来之后,一起讨论这件事吧。
这是我刚才说的一句话,我说既然是一个团队就应该一起沟通,所以即便我现在心里很着急,对松子知道的情况再好奇,我也只能听从松子的话,默默地等着秦不空的回来。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秦不空回到了厢房里,而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大家该睡觉的时候。他可能无法想象我这半个多小时里多么心急如焚。秦不空看到我们都还没睡,都还直挺挺地坐着,于是秦不空问我们道,你们俩怎么还不睡,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得动身回家呢?
松子请秦不空在桌子跟前坐下。然后说道,咱们今天找到的鳄鱼眼珠,是用一个陶罐装着的,秦前辈身为苗巫的人,可知道这种做法有什么含义吗?秦不空一愣然后说道,当然有含义,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无论是人还是畜,都是一样。在蛊法当中,用非灵性的容器装上有灵性的东西,这是一种禁锢之法,要的是让这个东西足够保存很长的时间,还能够达到催化阵法的作用。
松子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说道,如果说这真是鳄鱼的眼睛的话,那在这本地都是大江大河,哪里来的鳄鱼?秦不空却说这个你们就有所不知,在我们长江流域,直到现在都还在一些水塘和沼泽里生活着一种鳄鱼,外国人称其为扬子鳄。放到千年前的古时候,那时候人没有现在多,环境也多以自然环境为主,武汉三镇历来也都是多水的地方,有这种鳄鱼是在不足为奇。秦不空顿了顿说。我记得那罐子里有一句话说的是“恐有螭龙为患”,大概说的就是这条鳄鱼吧,毕竟古时候的人比较愚昧,搞不好连甘木都能被他们当成龙,所以把鳄鱼当做螭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秦不空接着说,或许是在说这条鳄鱼已经大到可以在江河之中掀翻渔船,所以那位高人认为是有螭龙作怪,但实际上其危害远远不如翻江倒海,只是掀翻了渔船。很多体型稍大的鱼都能够办到这一点,古时候的人讯息不如现在这么发达,有这样的误会也是非常正常的。
秦不空说的轻描淡写的,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可是松子接下来问的几句话,彻底让秦不空和我都傻眼了。
松子指着自己抄写下来的那位前辈高人写下的字句,其中有一句是这么写的:“留奇门八阵相守,百鬼七煞相阻,既盼其得开天日,亦盼其永无天日。”这句话恰恰证实了我们三个人先前的猜测,首先是留下这套奇阵的那位前辈不希望这么规模浩大的杰作就此湮没在岁月里。从此无人发现。他盼得有人能够找到,却又同时希望永远也找不到,一方面叹惋自己的才华无人赏识,一方面又害怕被后人误了天机。其二则是那句“留奇门八阵相守,百鬼七煞相阻”。这证明了松子在我们来归元寺前一天跟我们说过的自己那个大胆无比的猜测,他说他怀疑当初给罗汉堂捐赠这尊罗汉巨像的神秘人,就是给我们布阵的这位高人。
如今从这些浅显易懂的字句来看,他的猜测是没错的。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在此神秘人捐赠的铜像身子里,有一口我们都很熟悉的石头盒子。而且这段文字的语气和用辞,也恰恰证明他就是那个布阵的人。
我和秦不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松子接着指着文末的一句:“见草芥之留书,既往魈之变幻无穷,魃之悍烈无双。魁之高不可攀,不离八卦五行中,相生相克,得其真章。”然后他对我们说,此处便是这位前辈的情怀了。他认为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按照顺序逐个破阵,最终找到“魉”这个石头盒子的时候,自然就会找到那个罐子和这颗鳄鱼眼珠。但是他其实是在猜测我们找到之后并不会发现这当中的字,因为他不曾料到这件事过去了千年才会被人发现,更加不会料到我们找到它的时候,罐子早已经被打破了。
松子接着说,所以这位前辈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如果我们找到了罐子但是只取出眼珠而不砸碎罐子的话,我们也无法得知这句话,那么既然机缘巧合地被我们所得知了。那他就觉得我们是自己的有缘人,知道我们一路破阵到此也不容易,于是给我们留下一些新的线索,或者不该说是线索,甚至是后面三关我们所需要掌握的诀窍。
松子指着那几个字说。你们看,魈之变幻无穷,魃之悍烈无双,魁之高不可攀,这几句话。说明了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魈魃魁,会以怎样的形态存在,而那句“不离八卦五行中,相生相克”则是在指点我们迷津,让我们少走弯路。对付魈魃魁的时候,多多掌握其五行分属,以生克之道加以遏制。最末一句“得其真章”,则表明那就是最后的结果,我们会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是巫王魂魄吗?我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因为当然是巫王魂魄,否则我们这么狼狈图个什么。松子接过我的话说,没错,但是这文中又提到这么一点,你们看。说罢他将手往前指了过去,指着“法剑长压三载尚不得平,遂筑于灵石,长埋于地”对我们说到,你们看到了吗?这说明这位前辈在写下这段文字之前。早已将巫王魂魄镇压了三年之久,并且是用法剑来镇压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假如咱们侥幸真的找到了最后巫王魂魄的封印,同时还能够找到这柄法剑?
我和秦不空都点点头。看样子团队当中的确是需要一个善于用脑子的人才行。
松子接着说道,那么现在重点来了,这句话就是说明当初这位前辈在布阵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相隔俘获巫王魂魄三年之久,而这三年你他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大阵法,以确保万无一失,直到后来布阵到此的时候才惊叹自己一身绝学,世间却很少有人会知道,甚至是永远都无法知道,有这样高深道法且可预知千年的人,究竟是谁?
我一愣,然后指了指文首的几句说道,这里不都写了吗?是个叫“喦”的人,考了很多年殿试都没有通过,于是觉得自己的文采不是凡人能够读懂的。接着就自暴自弃,得过且过,每天都游山玩水,结交朋友,到后来遇到一个师父,试探了他十次才让他拜师…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我曾经听说过有一个道家高人收徒弟,就要对他试探十次,但是这位道家高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神仙才对。
他叫钟离权,也称作为汉钟离,是全真北宗第二祖,大名鼎鼎的八仙之一,头上有两个道童发髻,喜欢坦胸露乳,手里总是拿着一把巨大的蒲扇,是道教非常有名的神仙之一。然而真正让我停顿下来的,却并非仅此而已,神话故事曾有他十试吕岩的传说,据说吕岩是通过了十次考试之后,才成为了他的学生。
而这吕岩的岩字,似乎就是文首那个“喦(yan)”字,而吕岩正是大名鼎鼎的八仙之一,道教中的仙道纯阳子,吕洞宾。
于是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总算是明白了松子为什么从下午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问他的时候也含含糊糊,直到我发怒了,他还说着怕说出来我们不相信这样的话,说真的,我是真有点不信,若非这么多事实和难关摆在面前的话,要我怎么能够相信千年之前封印巫王魂魄,并留下八门奇阵和七煞关给我们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吕祖吕洞宾?
原本还想争辩一句,说着这不可能,神话故事之类的,但是却看到那句“法剑长压三年尚不得平”的时候,我彻底服气了,因为众所周知,吕洞宾的法器,正是一柄“纯阳宝剑”。
这下子,我和秦不空彻底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吕祖留书
让我们发傻的,还不止这些。松子之所以震惊,还因为我们先前在罗汉铜身上找到的那前后十六个字,连起来就是“玄武在侧,翩翩二仙。北冥神宿,锁江而立。”且不管这样组合的顺序是否正确,都不难看出,这十六个字,说的正是四象之一的玄武。
松子说,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这玄武究竟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但是你们看这一句。说完松子指了指“敬四象之浩瀚,仰真武之神通,识双山之良相,叹天地之冥冥”以及“分玄武,斗乾坤,痴战七七”,此处两次提到四象或者玄武,说明玄武在此处的重要性。于是我突然联想到一件事。假如说早前只是在怀疑的话,此刻恐怕我也能够确切地说了。此处的真武,应当指的是真武大帝,而真武大帝的两边,恰好便是蛇龟二将。巧合的是,武汉隔江而立的。便是蛇山和龟山。
松子接着说,铜像底座上的“北冥神宿,锁江而立”,北冥就是说的玄武,而锁江自然是一左一右互相制约,也恰好迎合了现在蛇山和龟山的地理位置,可是最让我确切我这个想法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我和秦不空不说话,甚至也没有点头摇头,因为我们都被这一番看似大胆,却又处处暗藏线索的真相给震惊了。见我们不答,松子说道。这玄武造像,便是一龟一蛇,如此多的巧合重叠之下,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秦不空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咱们此前连闯四关,无论多么光怪陆离。都始终难逃这龟蛇二山之中啊。我心想果然如此,先前我们去的无影塔,铁门关,长春观,包括现在的归元寺,统统都在蛇龟二山的范围之内。
如此说来,当初布阵的人,大概真的就是吕祖本人了,而我们也算是想明白,无论是魑魅魍魉,还是接下来的魈魃魁,我们遭遇到的都是鬼怪原本就存在的形态,这些绝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或者见到之后认为是普通鬼怪的鬼怪,竟都是古籍当中有所记载,虽然晦涩,但也算得上是给了我们指引。毕竟吕祖当年在布阵的时候,所参考的鬼怪属性,也是来自于更早的前人经验。
而先前在四个盒子里找到的除去蜡皮圆珠之外的东西,几根结晶状的手骨,一副绣了春宫图的盖头,一块阴沉金丝楠木的号令,还有今天找到这个鳄鱼眼珠,我们不难想象出。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来自于当年和吕祖大战的那个巫王。按照秦不空的说法,既然吕祖降服了“螭龙”,也就是那头鳄鱼,且鳄鱼的眼珠子成为了布阵的一部分,则说明当时那条鳄鱼。极有可能就是巫王释放出来的,秦不空说,这的确非常有可能,于是它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封印的一部分。
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的话,我们接下来要闯的魈魃魁三关,其盒子里找到的东西也必然来自于巫王和他的用品及蛊物等,且剩下的三关,所在地点都一定在这蛇龟二山的范围之内。
这个推断让我们大家都很是兴奋,起码大大地缩小了范围,咱们不必在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打听,两山之上的古迹我们已经探寻了大部分,加上我们直接判断毫无可能的。以及我们已经探访的四个地方,剩下的也不多了。加上既然现在我们确定这些地方都和吕祖有关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地方,只要存在千年以上,并且能够和这些扯上关系的,稍加排除,就可以断定是或不是。
松子看大家都很兴奋,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半天下来这小子一直不苟言笑,眼下看到我们都认可并赞同了他的推断之后,很是有成就感。他又指着吕祖留书的最末一段说道,这里提到不离八卦五行中。则是吕祖留给咱们的一个指点,说明魈魃魁无论再多么凶猛,只要掌握好五行八卦,也一样可以克制消灭。如今七关已破四关,都是按照我们先前推测的八卦顺序而来。剩下的“魈”,位在景门。属离卦,“魃”位在生门,属艮卦,“魁”位在惊门。属兑卦。
秦不空喃喃道,离卦属火,水克火。火生土;艮卦属土,木克土,土生金;兑卦属金,火克金,金生水…似乎魈魃魁三关,都是前者相生于后者。如果这样来计算的话,之前的四关也应该如此,有东西与之相生,难怪我们这四关下来,遇到的一个比一个更加困难。想必我们一路杀到魁的时候,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刹那间。一股英雄主义的感觉在我的胸腔里油然而生,幸而当初我听了师父林其山的话,坚持下去和秦不空一起闯关破阵,虽然是危险重重,但也因此让我见识了许多年迈的老师傅一生都不曾得见的奇闻奇景,我也惊讶的发现,自打开始闯七煞关以来,每一次都是被秦不空或有意或无意地,让我来完成最后的致命一击,毫不过分地说,魑魅魍魉,的确是被我给亲手灭掉的。而我还不到三十岁。试问这世间师傅们,可有任何一人三十岁之前能够连灭魑魅魍魉?
绝对没有!
想到这里,我无比自豪,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师父临终之前一段日子,曾经对我说过,等我做完这件事。就能从一个小师傅,变成一位大师这句话的含义。
这时候,松子接过秦不空的话说道,不仅仅是前一关相生后一关,就连前一关相克之物也相生后一关的相克之物,你们看。水克离卦而水生木,木克艮卦而木生火。如果咱们早一点发现这当中的规律所在,或许就不用破阵那么费劲了。我点点头,不过现在其实也不迟,因为后面三关只会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凶险,知道了生克之道。想必我们实战起来,会轻松很多,甚至比前四关跌跌撞撞还要轻松不少。于是我问道,知道生克之道之后,我们应该用什么兵器来克制?基本上可以说先前那四关,统统都是毫无技巧,纯凭蛮力而过的。秦不空想了想说,还记得咱们先前破八门阵的时候,找到的那些金刚橛吗?
我恍然顿悟,那些金刚橛每一个都各自对应着一道奇门,咱们只需要用与之相克的那个属性的门下的金刚橛,就是一个杀伤性最强的武器。我一下子雀跃了起来,虽然惊闻吕祖就是那个布阵之人后,我心潮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当一切都明朗起来之后,竟然发现解决之道也并非没有,我们只需要准备得足够多一点,剩下的就交给实力来说话吧。
那一晚。我身上有伤,却充满斗志。以往都比较消极,能多耽搁一天是一天,可是那天晚上,我竟然无比期待起后面的三关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辞别了昌明法师。请他代为转达我们对弥宝方丈的谢意,也对归元寺这次对我们行个方便表达了感谢,就连秦不空这种向来不按套路出牌,装横跋扈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变得彬彬有礼,如果不是知道他最近的确大有改变的话,对于他的这些反常行为,我大概会以为他鬼上身了吧。
当天回到家里已经是中午,武汉是个大城市,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而我却一直有些坐不住,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把“魉”的蜡皮珠子放进石砖,为了节省时间,我甚至在车上就开始剥起了珠子的蜡皮,可见我当时有多么兴奋。到家之后,我们放下身上的负重物,就立刻钻进了地洞当中,秦不空将我剥开的蜡皮圆珠放进了石砖后推进柱子里,和所料一样,“魈”的石砖冒了出来。
“魈”的石砖上写着“难觅知音”四个字。既然有了比较明确的推断思路,我们迅速排除了好几个毫无可能的地点,最后锁定这个地方就在“伯牙台”。
伯牙台又称古琴台,和先前我们遇到的其他地方一样,这个地方正式修建的年代,其实是跟吕祖的年代有出入的。因为这里的建筑修建于北宋年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找错了地方,我想当年诱使吕祖在这里藏下秘密的,正如砖上的四个字“难觅知音”,恰好也是吕祖当时布阵的时候心情写照吧,他渴望自己一身绝学被赏识,却又害怕被人发现,叹息当时的世上,没有真正懂得他的高妙之处的人。
而难觅知音这四个字,实际上是在指,春秋时期楚国上大夫俞伯牙在龟山抚琴,山上有一个叫做钟子期的樵夫却识得音律,于是与之合奏,流传下中国十大名曲之一—《高山流水》。于是俞伯牙视钟子期为知音,相约数年之后再在此相遇,同奏一曲。可是当几年之后俞伯牙再到龟山的时候,却得知钟子期已经长辞于世。于是俞伯牙失去了知音,焚琴断弦,终生不再奏琴。
种种迹象表明,这“魈”,就在伯牙台上。我们三人一致确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迷之山魈
由于我的身上有伤,明知道后来的三关也许会越来越难闯,秦不空和松子单独去的话,估计会非常危险,所以不得已,我们休整了几天,好在我受到的都是一些外伤,并未伤筋动骨,四天之后,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在这几天时间里,松子不断到处搜集一些我们可能会用到的信息和资料,秦不空也因为之前的四关而完全信任松子,除非是错得很荒唐,他便不再质疑松子的推测和判断了。
在第四天晚上,我们决定好第二天就出发赶去伯牙台探寻。出发前的那天晚上,松子把这些天以来找到的线索和自己的判断跟我们大家一起捋了捋,由于伯牙台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所以我们需要找寻的范围实际上并不大,而那里现在仅存了一个凉亭和一块石碑。也都是清代留下的东西,除了有些情怀满胸的人会到这里一寻古人之风之外,基本上没有别人会到这里来,也没有专门的人会来管理和整治这个地方,相对而言。比较荒凉。但是这却给了我们一个更好的机会,起码我们在寻找过程中,不会遇到别人的打扰。
按照吕祖留下的那段话里来看,我们如果要突破“魈”,需要擅用五行生克之道。“魈”落在景门当属离卦。而离卦属火,与之相克的就是水。八门中唯一一个属水的门在休门,卦位是坎卦,所以我们将在休门的时候找到的那根金刚橛一并带在了身上。秦不空虽然本领高强,但是面对这些对于他来说照样陌生的鬼怪来说。他的招数也未必能够奏效,所以此前我们一直都在摸索,走一步算一步。
而我身上有六方印,有师门令,有铁剪刀还有苗巫弯刀,这些武器在先前的实战当中都已经证明是能够对鬼怪造成杀伤性的,区别只在于大小而已,但一定是有用的。更不要提我还有打符的招数足够自保,所以我就让秦不空自己带着金刚橛,作为防身的武器。而松子则简单多了,他在队伍里主要的作用就是替我们出谋划策,排查危险。眼下我们有了吕祖的指点,虽然后面的关卡会更难,但是我们也算是找到了捷径,也许并不会有多大的察觉,甚至还会觉得更加容易。
松子说,这“魈”在古书中的记载,是只会出现在山间树林里的鬼怪,在古时候道路不便,许多时候是需要走山路的。但是山上树木众多。如果不是常常走这条路的人,就很可能在山上迷路。而“魈”就是专门挑选这些迷途之人下手的鬼怪。它们会发出各种声音,吸引迷途之人前去一探究竟,然后抓住对方后就害死对方。“魈”借由这样的方式来进行超脱,而被害死的人。就变成了下一个“魈”,直到它再害死别人。
而在古书当中将“魈”的形容却各有不同,有人说它是一个两尺多长的独脚小孩子,只有一只大眼睛,没有鼻子耳朵,嘴巴奇大无比,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会上下翻开,遮住整张脸,特别擅于模仿发出迷途之人好奇的声音,用来迷惑活人。尽管只有一只脚。但是却跑动迅速无比,在山林当中如履平地,一旦被它盯上的人,永远都不要奢望自己能够逃脱。
但又有人说魈是山中的踩狼虎豹养大的,性情凶悍无比。身体又黑又长,力大无穷,可以变换成各种模样,每个人看到的第一眼都不相同,在它和活人发生直接接触之后,会把人当做玩物,活活玩死。甚至在有些地方还传出过“魈”吃人肉的故事。
虽然说法各一,而我们也都不曾亲自见过这样的鬼怪,所以无法区分到底哪种说法才是最真实贴切的,看来一切都得我们主动找上门去面对才能够知道。不过无论是什么版本的传说,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点,就是“魈”擅于模仿,用声音或形态吸引别人上当,接着再害人。
那就意味着,我们也许会和当初在破八门阵的时候那样,遇到一些我们眼前的幻象,这些幻象是来自于我们内心深处过不去的魔障。
松子告诉我们,这四天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奔波探寻,也曾经先去了那伯牙台探探路,发现那条上山到达凉亭和石碑的路上,的确有一片不小的树林,听山脚下的农民说,那些树林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已经和现在一样茂密了,不是人工栽植的,是完全野生的一片林子。夏天的时候常常会有人到里面去抓蛇抓兔子,树木大多以樟木为主,由于是个背阳坡,所以每天的早晚温度发生变化的时候,林子里就会起雾。松子还说,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地方,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这林子里是否有过什么猛兽之类的,但是农民却说,没有什么大的猛兽,野兔,蛇类,还有黄鼠狼倒是见过。松子又问是否曾经有人到了林子里死掉或者失踪的事件发生,老农却说,这倒的确有过,几十年前有个猎人进山去打野兔,遇到了浓雾,就此失踪了。而最后大家找到他的时候,发现已经死去很多天了,身上除了一些跌撞的伤痕之外,却也没有更多的外伤,所以大家都觉得可能是踩到松动的土质,导致从坡上跌倒下来,撞上了头才死的。
至于那个死去的人究竟是不是因为遇到了“魈”,这个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在那件事已经发生在几十年前,那时候还没人动这巫王魂魄的封印,也就是说,并没有人来激活这树林里的“魈”,而众所周知的是,一个山上如果出了山魈,那山魈的数量必然只会有一个,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看样子一山也容不下二魈啊。
不过老农的话到是给了我们一个新的信号,说明那片林子很少有人会去,即便去的人也都是附近熟悉地形的人。游客是没胆量钻进去的。然后那里的土质会有松动的危险,人走上前也许会因为摔倒而直接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松子说,上山只有一条小路,但是半山腰上就分了几条小路,其中一条小路沿着走下去几百米就会看到那片树林,但是路到了那里就断头了,而且这条路也是被人常年踩出来的小径而已。松子说道,我拿罗盘算了算方位,按照南北对照子午线的规则,这片树林所在的区域,恰好就落在了离卦之上,而且树林正上方的山崖边,就是伯牙台的位置。
松子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给我们画图。看了他画的草图,我和秦不空虽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是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方位感。换句话讲,伯牙台只是一个地点,但真正会遇到“魈”的,必然是在那一片唯一的树林里,凉亭和石碑都并非千年前的东西,意味着我们要找的石头盒子,极大的可能就在树林里的某处深埋着,这片树林倒是已经存在了千年之久了。
因为当下的季节已经入夏,伯牙台的位置又在山上,加上毗邻长江边。早晚的温差其实是很大的,按照先前松子打听的那个老农的说法的话,这里早晚都会有浓雾,所以大家商量一致决定,要正午温度最高的时候,再钻进那片林子。虽然一样会遇到危险,但总好过在大雾当中迷失,然后因为蠢而死。
松子说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下那片树林,不敢钻进去,从他远观的角度来看的话,树林并没有很茂密,这一点似乎和老农说的有点出入。讨论了一番之后,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可能派的上用场的工具,秦不空甚至说将甘木也带上一起,毕竟山林里,那就是蛇的天堂。甘木通灵性,只会帮忙不会捣乱的。
那一晚我们都很早休息,可是我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反复回想着自己以往看到过的关于山魈的描述,自从新中国建立之后,许多唯神论者不再相信世界上有诸如鬼怪一类的东西存在,而在这群人的带动之下,全国上下很多人都开始参与到辟谣的行列里来,一些太过荒诞例如日食月食被传为天狗吃太阳或者吃月亮,这种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但是对于神秘的华夏鬼怪,却似乎迟迟难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许是为了安抚大家,这群人甚至直接把山魈看作为一种动物,一种好像狒狒或者猴子这样的灵长类动物,它的确是性情凶残,脾气暴躁,也和古书记载中的“魈”有许多类似之处,这样一来,既没有否认文化传说中的内容,又给出了一个大家都能够认可的结论,大家都高兴。
胡思乱想中,那一夜入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好在第二天我们并不用很早就赶过去,所以早上秦不空和松子起床后,还特意让我多睡了一会儿。到了差不多上午十点多,太阳已经有些猛烈了,我们才出了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密林之中
赶到龟山西侧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接近十二点。虽然是上山,但是山却并不高,边上有一片湖,至于叫什么名字我们也并不清楚。站在山脚下就能够望到伯牙台的小凉亭,如果按照湖面的高度做对比的话,也就几十米的样子,并不算高。
而在那背后的山可就高出去很多了,由于山坡的幅度比较大,没有办法直接爬上去,山路也都是弯弯曲曲的,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落差,这条路却足足有几里地那么长。果然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好几条小路,其中有几条的方向是和凉亭所在的半山腰的方向一致,松子指着其中的一条路告诉我们,前几天他来调查的时候,就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才看到那片浓密的树林。
于是我们三人就沿着那条路开始走,边上的草变得越来越深,这说明越是到深处,就越是少人会来。如今已经入夏,我们在路上还看到了许多爬虫或者蟾蜍,松子胆子比较小。但凡一点细微的搅动,他都能够发出尖叫,然后在山上久久回荡着。如果被别人听见了,恐怕还以为我们在山上杀人呢。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那片树林边上,我望过去,入口处稀稀拉拉的树木。实在有些没有“树林”的样子。秦不空走到边上却让我们稍等一下,因为夏季来了山里有蛇,咱们是来找“魈”的,山上的蛇咱们能躲开就躲开。我哼了一声说,那还能怎么躲开,这里头到处都是草丛。蛇都藏在里面,你防不胜防啊。难怪你要带着甘木一起来,是想让甘米替你驱赶蛇吧?
秦不空冷笑了一声说道,臭小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秦不空最早就是耍蛇戏出来的人。我还会对付不了蛇?赶蛇这种事还用得着甘木出马吗?它是来给咱们当帮手的,毕竟在山林里头,它更加能够发挥作用。
说完秦不空蹲下身子,在路边找了一株长长的野草,将野草捋了三根在手心里,但是没有拔出来。接着他嘴上轻声念咒,右手在左手的三根草上来回写画着一些什么,接着把那三根草并在一起,然后轻轻一绕,就打了个结。但是这个结是个活结,只绕了一圈,很容易就能够解开的那种。
秦不空说,这样一来,这整座山上的蛇在洞里的都不会出洞,就算不在洞里的,也会绕着咱们的。我惊呼道有这么神奇?秦不空说这算什么,雕虫小技,只不过万物有灵,我们来这里找东西,终究是我们扰了它们的清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话,不能伤害它们,等我们办完事出来之后,还得把这个草编的结给解开。还它们自由。
虽然我并不知道秦不空这招究竟叫做什么法术,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产生怀疑,有了他的这些所谓的“雕虫小技”,却能够免去我们更多的麻烦。
秦不空将甘木从竹背篓里面放了出来,甘木还算温驯,一直待在秦不空的身侧。我们三人一蛇就这么钻进了树林里。秦不空和甘木走在最前头,松子在中间,我则殿后,因为松子手艺有限,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是最需要别人保护的一个人。
原本在外面看上去稀稀拉拉的小树林,可是随着我们越走越深之后,就开始变得浓密了起来,树木的密集度相当高,差不多横纵相隔一米左右,就会有一棵树,而且当中还有不少非常粗壮的树。看得出来这里的植被没有被破坏,在城市里是难得一见的原始丛林。越是靠近树林中心的树木就越是浓密,甚至浓密到连正午时分的阳光,都只能透过树枝和树叶洒落进来,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察觉到阴冷和黑暗。
大家都没有说话。也许是都在全神戒备着,所以在我们走动的过程当中,只听见三个人的脚踩到落叶的时候发出的那种沙沙沙的声音,除此之外,出奇的安静,甚至连我一贯认为树林里应该有的鸟叫声,现在也完全没有。我开始有些害怕了,于是忍不住问秦不空,咱们不能这么毫无目的地乱走吧,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秦不空咳嗽了一声说,你别管,咱们只管跟着甘木走就行了。说完这句,他又朝着甘木“啧啧啧”了几声,于是我不再说话了,心想秦不空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我记得在那之前不久,我曾经在秦不空家里读到一份报纸,上边专门介绍过蛇或者蜥蜴这样的冷血爬行动物,不靠气味,也不靠视觉,而是靠观察热量。也就是说,我们三个活人在甘木眼睛里看来,或许就是三团散发着红黄色光的热肉而已。既然如此,想必甘木也能够察觉到阴气较重的区域,只不过在它眼里看来就变成了蓝黑色而已。既然我们断定那石头盒子和“魈”就在此处的话,那么这样的大鬼一定是因为聚集了强烈的阴气才会产生,所以只要甘木能够找到这片树林里阴气最重的位置,大概也就找到了埋藏石头盒子的地方。
继续走着,此处距离我们钻进树林的入口已经有差不多一百来米远,我回头望过去的时候,却被密密麻麻的树木遮挡,根本就看不见入口。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不空突然转弯,带着我们朝着稍微高一点的半坡上走了过去。我知道这大概是甘木找到了线索,在带领我们过去。上山的路就崎岖多了,因为那根本就算不上是“路”,于是我们不得不从许多凸出来的石块上穿过。坡度挺大,如果泥土不是干的而是湿滑的话,的确非常有可能因为踩滑而跌倒,到处都是从山体里凸起的乱石,很容易就会身受重伤。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越往上,林子就显得越密,连光线都变得非常弱。就在这个时候,甘木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整个头和一部分身子迅速地立了起来,那个姿势我见过,这是感觉到威胁,开始要保护自己的姿势了。秦不空从包里掏出金刚橛来,然后对我们说道,大家小心一点,好像有东西要来了。
我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就和秦不空稍微靠拢了一些,松子则被我们夹在中间,开始摸出罗盘计算方位。我从包里取出了苗巫弯刀,用右手抓握着,左手则没有拿东西,而是准备好了紫微讳。毕竟这山地较为复杂,如果我滑到的话两只手都抓住东西我就无法自救。我们屏气凝神,脑袋东张西望,却除了树还是树,我们完全看不见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不寻常的声音。
就这么站着僵持了十分钟之久,一切都还是没有异常,我开始有些怀疑,于是问秦不空说,会不会是甘木搞错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秦不空说,甘木跟了我这么多年,从来不会出错,畜生和人不同,它们是不会欺骗的。于是我不说话了,继续这么僵持着,这时候松子对我们轻声说道。司徒,秦前辈,好像出问题了。
我一惊然后问道,出什么问题了?松子说,这里好像罗盘不管用了,我本来觉得只要对准了南北和子午线,那么离卦所在的位置就可以作为唯一的标准去寻找,可是刚才我站着都没有动,罗盘的方位突然自己改变了。
我虽然不怎么用罗盘,但是基本的道理我是明白的,于是我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罗盘的盘面,之间指针原本只有轻微的晃动,我认为那是因为松子在害怕所以手有些抖的缘故,可是即便是我这样的外行,看到罗盘指针的动静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不正常。因为罗盘的指针竟然出现了左右颠倒的晃动,并且是非常机械地拖拽着晃动,绝非是因为手不稳的关系。更像是被一股非常强烈的磁场所吸引,而那股磁场正在四处移动,速度并不快,而我们活人却完全感觉不到。
当我正在奇怪的时候,却看到一道白影从我们面前迅速往更远的地方冲了过去,那道白影就是甘木留下的,它身体的颜色在这样比较暗的环境里,就显得格外突出。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完全不管不顾我们三个人,自己就朝着前面迅速地爬了过去。秦不空“啧啧啧”几声后,甘木还是不听使唤,于是秦不空对我们说。别走散了,咱们跟上。
于是我们三个人开始拔腿就追,树林里根本没有办法跑得很快,但是甘木却是可以的。所以我们很快就被甘木甩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就这样足足跑了几分钟后,我们踩在一块相对比较平整的地带看到了甘木,它正在一棵大树底下,想法子想要盘着爬上树去,身子立得很高,脑袋也一直盯着树梢的方向。
见到甘木这个样子,我们也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高出,这不看还好,看过之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一百一十五章 .虚实难辨
这是一颗需要我这样体型的人,才能合抱得住的一棵树。树比较高,而当我抬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树上的枝丫上,挂着一个大概和人脑袋差不多大的蜂窝。而在蜂窝和树枝黏合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团正从树后慢慢朝这蜂窝飘过去的黑色烟雾,这样像是烟雾,却又很像是黑色棉花一样的东西我们太熟悉了,和之前四关遇到的一模一样,所以我们知道,这多半就是“魈”的守关大鬼。
那么这就意味着,我们要找的石头盒子,应当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可是我心里却一直有些纳闷,因为这团黑色烟雾和古书当中和魈的描绘出入实在有些太大,甚至说我看到之后还稍微有点失望,因为感觉这家伙就是那种可以凭借蛮力就可以打败的东西。然而正当我在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它缓缓地靠近了蜂窝,蜂窝里面开始嗡嗡嗡地飞出来一些野蜂。而黑色烟雾在靠近蜂巢与树枝黏合处的时候,竟然将蜂巢的把手缠绕了一圈,就好像是一只黑色的打手抓住了蜂巢的把手一样。
我心里大呼不妙,于是对秦不空和松子大声喊道,快闪开!蜂窝要掉下来了。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小时候就这么干过。然后顶了一头肿包回家的故事的。
果然在我刚刚说完这番话,那黑色的触手就开始缩紧,很快就拧断了原本就不粗的蜂巢把手,霎那之间,那蜂巢就犹如一颗被飞机抛下的炸弹一样,朝着我们砸了下来。我们大家都知道当蜂巢掉落到地上的时候。会变成怎样的局面,于是我们三人不由分说纷纷逃散,却始终速度有限,大概在我们逃出去三四米的时候,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猛烈地传来。这个蜂巢很大。里头住着的野蜂大概足够蛰死我们所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无法估计彼此,至少我是这样的,我拼命往前跑,尽可能地去躲避那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树,但即便如此。我的左侧肩膀还是因为躲闪不及而被撞到,没有什么大伤,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我耳后的嗡嗡声始终在不远的地方传来,突然后脖子上传来一阵好像触电般的疼痛,我知道我已经被蛰到了一下,忍住剧痛,情急之下,我立即一边跑一边念咒召唤兵马,因为兵马是灵性的东西,并不会被野蜂所伤害,兴许能够帮着我阻拦一下。这一招果真比较管用,很快那伴随我一路的嗡嗡声就弱了很多,我也借此逃到了较远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秦不空应该在这个时候也用蛊物对野蜂的追击进行了阻挡,而我比较担心的是松子和甘木,一个自保的招数有限胆子还小,一个是条蛇,不过甘木浑身都布满了鳞片,蜜蜂想要扎伤它的话,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虽然我侥幸逃脱,但是却也因此和同伴彻底走散了,不仅如此,我还发现我找不到跑过来时候的方向,这四周围看上去参照物都是一样。我根本分不清我究竟是从哪里跑过来的。我心里有些着急,甚至还有点害怕,因为如果说“魈”是专门挑那些迷路的人下手的话,我此刻就是那个迷路的人。
我手上仅仅抓着苗巫弯刀不敢大意,心里也开始默念在上一关的时候,秦不空在临危之际教给我的那段口诀。打算待会见到奇怪的东西,我也不用逃跑了,反正也没机会逃走,我就直接冲上去和它拼了,只要一交手我就能够知道对方的强弱深浅,以及我能不能打败对方。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蹲在地上,寻找我刚才跑动的时候留下的脚印,就这样一路顺着脚印往反方向寻找,总好过在这四周都一样的树林里乱窜的强,而且我料定如果秦不空和松子得以摆脱野蜂的追击的话,他们也一定会面临着和我同样的问题。他们应该也会想法子原路找回。如果所料不错,我们最终会在起初分散的地点重会。
我从未有那个时候那样紧张过,因为我明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可是却见不到这种危险,此刻任何一点轻微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我崩溃。就这样原路寻回接近三十多米的时候。松子突然从树后面钻了出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原本就神经高度紧张的我吓得一下子高高举起弯刀准备砍杀过去,却听见松子一声尖叫地躲开了,一边躲开还一边大喊,司徒!是我!
我这才看清了松子,放下了弯刀,我问他秦不空哪去了,甘木哪去了。他说他不知道,他只是沿着脚印在寻找我们,就找到了我。我对他说,你跟在我身后,千万小心一点。松子点点头,于是开始一直跟着我。我很快就找到了起初我们走散的地方,地上那个碎掉的蜂巢里,还不断冒出一些野蜂来,于是我下意识地绕开了,只是原本在树底下的甘木,此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敢大声叫喊,害怕引起“魈”的注意,只不过恐怕我们的一举一动,它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走散之前秦不空站立的位置,于是换位想象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朝着哪个方向逃走。果然在那个方向我找到了秦不空的脚印。顺着脚印一路寻找着,朝前走了十几米之后,我看到一颗粗壮的树后面露出秦不空衣服的一角来。
但是我不敢贸然上前,于是压低了嗓子叫喊道,秦不空!秦不空!
秦不空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于是探出脑袋来确认了一下,但是在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却满是惊恐。他一下子从树后闪出身子来,朝着我大喊了一声趴下!我意识到背后有危险,于是迅速地一个卧倒,在卧倒的过程当中,我看到秦不空扬起手里的金刚橛,朝着我好像丢飞镖一样丢了过来,金刚橛的尖锐一头本来就比较重,于是这一下就直接扎进了松子的胸口。
我大吃一惊,正想要大声问秦不空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中了一金刚橛的松子,竟然软绵绵的,好像是雾气一样,在我面前扭曲着消失了,继而变成一股黑色棉花状的烟雾,迅速在树林里朝着远处逃窜,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我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了,原来刚才我遇到的“松子”,竟然是“魈”为了迷惑我而变成的!我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这家伙刚才可是跟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这期间我对它竟然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若是它动手伤害我的话,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惊恐之下,我竟然忘记了感谢秦不空的救命之恩,他走到我身边问我说,除了这个假的松子之外,你刚才还看到别的东西了吗?我说没有,你都看到了一些什么?秦不空叹气说,我看到了甘木,但是甘木是被变化出来迷惑我的,它突然想要对我攻击,我运气好,察觉到了而已,于是就刺了它一下,它就立刻变成黑烟逃走了。我说,那等于是说,你到现在为止,除了我谁也没见到了?
秦不空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我也成了他眼里的“魈”,我明白他的想法,这种情况之下,小心一点也是非常必须的。于是我说你放心吧我还是我,不信的话你拿你的法子试试我就知道了。秦不空这才相信了我。于是我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一看到那个假松子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魈?秦不空说,松子胆小,就算跟在身后也一定是畏畏缩缩的,但是刚才我看见你们的时候,却发现松子高高举起双手,双手呈爪子状,而且脚是那种一踮一踮地走着,表情很可怕,张大嘴巴吐出舌头鼓着眼珠盯着你后脖子呢,好像要一口咬下去似的。
我一听不免联想,然后浑身都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还留着一个先前被野蜂蛰到后肿起来的大硬包。
我问秦不空,现在咱们怎么办?秦不空说,甘木你不用担心,野蜂是伤不到它的。咱们现在得去找到松子,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但好在聪明,说不定想到好法子躲起来了。我点点头于是跟着秦不空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先前我们三个失散的地方,我找到了松子的脚印和甘木爬过压倒的草的痕迹,松子和甘木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逃走的。
我和秦不空顺着脚印寻找着,有了秦不空在身边,我就放心了许多,只需要戒备突然而来的异常现象就可以了。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多米,已经开始下坡的方向了,突然在我的左前方。传来一声轻轻地:“秦前辈!”
那是松子的声音,我和秦不空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松子藏在一棵树的背后,但是当松子看到我的时候,却又一次出现了惊诧的表情,那感觉和刚才秦不空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我大吃一惊,难道说我身后又跟了个别的东西吗?于是我迅速转身去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再转头看松子的时候,却发现松子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汉子,身体比较结实,长得也挺帅,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手里握着一把苗巫弯刀。
没错,那个汉子那就是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真假假
我承认,在某些时候我算是一个喜欢照镜子的人,但那并不是自恋,而是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尊重。
可是在我看到那个“自己”的时候,我竟然一下子没能够反应过来。很明显,以我的角度来说,我知道我是真的,而它是假的,它只是被“魈”假扮出来迷惑松子的。可是在松子和秦不空看来,他们就无从分辨到底谁真谁假了。尤其是松子,我想在我和秦不空出现之前,他甚至还跟那个假扮的“我”说过一些话。
我非常清楚,此刻我就算是解释,也意义不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上去灭了那个“自己”。只要对方开始变成黑色烟雾逃窜,那自然也就知道我是真的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便不顾一切提着刀朝着那个“自己”冲了过去。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是换成了别人的视角,然后要杀死我自己一样。可我知道我必须要这么做,反正那又不是真的我自己,于是冲到跟前的时候我高高举起了苗巫弯刀,这家伙竟然开始用他手上的“弯刀”准备格挡,全程它都是一副好像惊讶万分的表情,不得不说,学我还学得真是挺像。只不过在我刀锋劈落的一瞬间,我在它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狡黠的阴笑,那感觉似乎就是计谋得逞后难掩的喜悦一般。可我当时顾不了这么多,脑子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一刀照准了它左面肩膀砍了下去,我相信当时我是刻意避开将刀锋砍向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下不去手。
这家伙抬手用弯刀格挡,但是一来我用力过猛,二来对方毕竟不是实体,所以这一刀劈下去的时候,我就好像砍断了一截甘蔗一样,刀身就砍中了对方的肩膀,这一下的触感,就如同砍近了一根木头桩子一样,没有太大的重量感。这个被我砍中的“自己”转头望了自己的肩膀一眼后,突然露出了冷笑的表情,然后张大嘴巴,鼓大了眼睛就变成一阵黑色的烟雾,顺着树林逃走了。
我也没有追击,首先我明白我的这一刀并不构成致命伤,充其量就是个轻伤而已,说不定刚才这个都是它幻化出来的,压根就不存在。其次我清楚自己根本就追不上。等到那家伙跑远后,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转头看着松子,问他刚才有没有受伤什么的,松子似乎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望着我怔怔了好长时间。我其实心里也非常吃惊,只是在这个时候我必须要稳住。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在来之前早就有所准备这“魈”善于迷惑他人,但是我们一直以为它会变化成美女或者别的我们喜欢的东西,谁知道它竟然变成了我们的自己人,若非我们早就有所准备,或许此刻已经自相残杀成了一团。甚至都不用它动手,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松子惊魂未定,背靠着树干呼呼喘气,刚才我斩杀对方的那一幕他们都看在了眼里,所以我相信此刻他们不会再有怀疑我是一个假的了。但是对于我来讲我却有些迟疑,因为即便是我刚刚从那个假的“自己”手中救下了松子,此刻我也无法确认眼前的这个松子就真的是松子。所以我只是站得远远的,没有靠近他。
秦不空看上去似乎也心生戒备,站得远远的问我们俩,你们谁看见甘木了?我们都摇摇头。然后秦不空嘴里开始“啧啧啧”地呼唤起来。树林里原本就比较安静,他这样的声音倒是可以传出去挺远。可是并没有听见甘木爬行的时候划过草堆的声音。
既然彼此之间已经失去了信任,在这密林当中行走无疑是无法安心的。秦不空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甘木,因为甘木在跟随秦不空之前,毕竟也是一条野物。少了甘木。我们也无法寻找到魈所在的真实位置。所以眼下第一件事,还是要找到甘木。毕竟不是人类,这样子寻找起来还是会比较盲目,加上我们三个人走得比较分散,因为都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
松子提议让我用兵马香寻找,我说魈的能力太强,我的兵马应该不是对手,所以我也并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找到。松子说,那用兵马寻找一下甘木是否可以?我心想着倒是可以一试,但是我需要一些甘木的东西,甚至包括它爬行过的痕迹。于是我转头对秦不空说,你那个竹背篓之前是甘木待在里面的地方吧,能不能让我的兵马香感应一下,咱们好找到松子?秦不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竹背篓从身上取了下来,放在地面上。我点燃兵马香,走到背篓跟前掀开了盖子,将香头朝下,让烟雾在背篓底部盘旋了一圈之后,再慢慢腾空而起。
按照以往来说,兵马香会在空中盘旋两三圈寻找方向,然后就会飘向要找的那个方向而去。可是这一次,我的兵马却好像是六神无主了一般,东窜西窜的,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这让我觉得太反常了。因为换做以往,就算是兵马香找不到线索,烟雾也会直指朝上,绝不会东倒西歪,这给了我一个危险的信号,要么就是这里压根就没有甘木的线索,要么就是我的兵马香先前在背篓里的时候,根本没有感应到甘木的消息。
那这样一来,就很可怕了,前一种还好。最糟糕的情况无非就是甘木遇到了危险甚至是阵亡了而已,我们顶多伤心难过,但至少不奇怪。但如果是后面一种情况的话,那就说明这个竹背篓根本就不是甘木曾经待过的那个竹背篓,换句话说,眼前的这个秦不空,其实不是秦不空。
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我先后看到了松子,然后被秦不空看见松子是假的,接着找到了也许是真的的松子。但是在松子的身边却看到了假的自己,现在我似乎有回到了原点,我无法区分眼前的这个秦不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秦不空,或者说从最早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有怀疑过秦不空,尤其是当他一记金刚橛飞插向我身后的假松子的时候,我就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了。
对!金刚橛!当时这个秦不空用金刚橛飞刺了“松子”之后,“松子”是化作烟雾逃走的,而金刚橛是直接掉在了地上,可是秦不空走过来一直到我们离开那里,我丝毫记不起来他有从地上捡起那柄金刚橛来,也就是说,我以为他会捡起来,但是我印象中他却没有,若非此刻我心里加重了怀疑,我甚至不会去刻意回忆起这件鸡毛蒜皮的事情。
我心里非常紧张,但是我不能让人察觉到我的异状,这就好像行军打仗一样,敌不动,我不动,除非我有确凿的证据和十足的把握。于是当下我强忍住心里的怀疑和害怕,故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诧异地说道,奇怪了,这烟雾怎么这样飘散呢?难道说是我做错了什么步骤吗?
如果是真的秦不空,此刻一定会反驳我,这套兵马术你都玩了这么多年,还搞错林其山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以他那嘴贱的个性他一定会这么说。可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秦不空竟然没有说话,甚至在我眼神的余光之下,竟然没有表露出对这句话一丝一毫察觉到的不可能,毕竟秦不空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师父之一,我的手艺深浅他是一清二楚的,他知道我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吧这套熟的不能再熟,睡着了都能顺利施展开的兵马术搞错的。
可是光是这样还不够,因为秦不空也许是因为心里在思考别的事,所以没来得及搭理我这句话罢了。于是我故意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接着看似漫不经心地对秦不空说,你把你的金刚橛借给我用一下,我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很显然,金刚橛并不能解决我兵马香的问题。此刻我心里知道,秦不空接下来的那个反应,就会告诉我最真实的答案。我心跳加速。也许脸上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些焦虑的神色。之间秦不空听到我这句话只会,就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看到他这个动作的时候,我默默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抓住苗巫弯刀的手,稍微抓紧了一些。
只见秦不空的手在自己怀里摸索着,而最早我们察觉到山上不对劲的时候,秦不空是从自己的包里将金刚橛摸出来的。而且秦不空是个非常洒脱的苗家汉子,把东西藏在怀里这种娘里娘气的事情,他一般还真不常做。
我心跳加速,感觉甚至连鼻孔都因为紧张而放大了。却只见秦不空从怀里摸出了那根金刚橛,然后递给我,在他将手伸向我的时候,我迅速挥刀,朝着他伸过来的手臂上砍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怪之地
咔嚓一声,再次传来那种劈断了甘蔗的感觉,松子被我这个举动吓得哇哇大叫,此刻我虽然无法相信松子就真的是松子,但既然无法确定,也就不能随便不管不顾,在砍断了秦不空的手之后我对松子大喊道,快跑!他不是秦不空!
是的,这家伙绝对不是秦不空,而且我是看准了才砍的。
因为那根金刚橛在我回忆起来。“秦不空”压根就没从地上捡起来,而且他不可能将金刚橛放在怀里这种不太方便拿取的地方。我这一刀下去,“秦不空”拿着金刚橛的手就直接断裂了,伤口处却没有流出血液,而是冒出阵阵黑烟。“秦不空”也痴痴地望着自己断掉的手,然后冷冷的笑了一声,接着就和刚刚被我砍杀的“自己”一样,张大嘴巴变成一阵黑烟逃走了。
松子在我让他快跑的时候,就开始拔腿便跑,我在“秦不空”变成黑烟之后,也迅速朝着松子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松子个子小,在树林里钻来钻去比我这样的块头有优势,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快就追到了他,只是我还是在刻意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不能太靠近。而松子似乎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对我的畏惧,就好像我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一样。
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证明松子是真的,但我还是把弯刀横在胸前,因为如果松子真的也是“魈”变幻出来的话,那么它就未必是真实的松子那样,是个弱鸡了。不敢再跑了,害怕再跑下去还会生出变故来,于是我和松子就这么面对面背靠着两棵树僵持着。隔了好一会儿,松子突然开口对我说,为了证明我是真的,你把刀尖递过来,让我划破手指,如果是冒黑烟,那你杀了我没关系,但如果是流出鲜血,那是不是就能够证明我不是假的?
尽管我觉得这样的办法也不是百分百的保险,但是眼下看来,似乎这是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于是我点点头,手里紧紧握着刀把,将刀尖的一头凑到了松子跟前。这柄弯刀是前些日子我专程开了刃的,比我第一次使用的时候锋利的多,而且这把刀曾经见过血,大家也都知道刀刃如果见了血,就会有杀气,无论面对的鬼魂是大是小是强是弱,它都是具有很大伤害性的。
只见松子将自己的右手食指凑到了刀尖上,轻轻一刺。然后一划,立刻就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松子用自己的拇指在伤口上挤着,伤口开始冒出豆粒大小的血珠子来。如此一来,似乎就能够证明松子是活人而并非鬼魅。我心中的戒备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松子却说道。好了,现在该你了。我一愣,心想这也难怪,松子对我有所怀疑,那也是非常正常的,于是我点点头就将手指凑到刀尖上,轻轻划开伤口,然后挤出鲜血来。我本来以为这就足够了,谁知道松子却说,别急。再用我的匕首试试,说完他摸出自己的匕首来,将刀尖对着我。我心里大骂了一番,但是却也明白,眼下的信任有多么重要。于是我再换了一根手指,伸手到刀尖上再划开了一道伤口。
莫名其妙被划了两刀,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的。于是我有些没好气地举着我的两根流血的手指对松子说,看到了吗?红的,现在你该相信了吧?松子没有说话,而是用匕首再在自己的手指上多划了一道伤口,学着我的样子举起手来给我看,然后说道,现在咱们俩扯平了。
尽管这样的方式非常蠢,但是好歹也算是重新建立了我们之间的信任。现在我可以和松子站得稍微靠近一些了,也不用提着刀防备他了。我从我的挎包里摸出那把铁剪刀来递给松子说,现在情况危险,你也别管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等下见状不对,就用这铁剪刀给我杀就行了,这剪刀是我锤炼过的东西,可能你用起来威力不如我大,但绝对比你手上那把匕首强。
松子点点头,伸手接过了剪刀,这样一来我更加确定他是真人而不是变幻而来的了,因为如果是“魈”假扮的话,摸到铁剪刀的时候,会有明显被烫伤的感觉。如此一来,我就更加放心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秦不空。而我们心里都清楚,接下去我们找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魈”假扮来迷惑我们的。
我们一致决定,应该先回到最初我们三个人走散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是甘木找到的,说明在找到它的时候,那一处的阴气是最重的。我和松子当下所在的位置其实距离起初走散的地方并不远,也许就只有二三十米,但是由于周围的参照物太过单一,松子的罗盘此刻又失效了。所以找路花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在这期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们觉得神经紧绷。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地方,地上的蜂窝碎成一滩,周围还有不少野蜂子在嗡嗡嗡的,我们不敢太过靠近,也不敢在树林里贸然生火把,如果烧了山,那罪过可就大了。于是我们贴着边缘走,慢慢地靠近了最早甘木打算爬上树的位置。
那是一颗老树,但肯定没有千年那么久。也许是以前的老树死掉之后,长出来的新苗子就长到了这么大。这棵树上有刚才甘木爬过的痕迹,意味着此刻我再用兵马香寻找甘木的话,应该就会可行。虽然在山林中点火是非常不对的行为,所以我在点火的时候,就特别小心。
兵马香是灵性的东西,所以烟雾此刻也成了保护我和松子不被野蜂蛰伤的工具,可是让我们非常意外的是,我们竟然就在距离那棵树不远的一个草堆当中,找到了藏在草堆中的甘木。甘木是一条非常勇猛的大蛇,此刻躲藏在这里,显然不是害怕那些无法刺穿它鳞片的野蜂,而是害怕别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极大的可能就是“魈”。毕竟蛇是山里的动物,而“魈”却是山中之王,甘木看到我和松子的时候,似乎才放松了一些,甚至不用我使唤,自己就懂得跟我走。这是换做以往我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因为它总是让我感觉那么高冷。
我和松子带着甘木重新回到了先前走散的地方,我高喊了几声秦不空的名字,心想现在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反正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敌人了解得一清二楚。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里传出去很远,经过众多的树木折射后,我相信秦不空若是藏在这周围的话,应该是可以听见我的声音的。只不过我并未收到他的回应,因为也许他也害怕我们并非真实的我们,害怕我们此刻的叫喊是“魈”在引诱他出来,或者是因为他已经受制于敌人,以至于无法做出回应。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是说秦不空此刻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我一边努力听着有没有来自秦不空的回答,一面趁着现在这个空隙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此刻站立的这个区域。说起来很奇怪,我们一路走来,几乎每隔一米多就会有一棵树,其密集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偏偏在这这么一个小小的范围内,却又接近三米多的见尺范围是没有长树的,而且我注意到,这中间是一个小小的空地,地面上除了泥土和落叶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且这个地方如果以树来作为边缘的话,恰好是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
这一路走过来,虽然地面都差不多。但是和此地却略有不同,因为这块小空地里,非但没有长树,甚至连草都没长出一根来。输液掉落之后也没有像别的地方一样随着雾气带来的水分而腐败分解,变成湿漉漉的感觉,或者和泥土混为一体,这里的落叶都是非常干燥的,就好像是水分被什么东西给抽离了一般,叶子都是那种被高温烘烤过,干干脆脆的感觉,随便踩上一脚,那些叶子都能够连根茎带脉络地碎成一堆渣。
所以我暗暗心想,这里会不会就是埋藏那个石头盒子的地方?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性啊,为什么偏偏这个位置寸草不生呢?如果我们脚底下的这个见尺三米多的圆形范围就是埋东西的所在地的话,是不是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当甘木带着我们靠近这里的时候,原本一直都只是惊弓之鸟的我们,却恰好在这里遇到了蜂巢落下的攻击?这样的攻击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显然不痛不痒,难道说,竟然是为了警告我们,不要靠近的意思吗?
“秦不空!——”我大喊着,心中没有答案,却又不甘心。
然而却就在我的声音还回荡在山林里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一阵比较猛烈的风吹动树叶和地上的草的声音,正在由远而近地向我们传来,松子本能地藏在我的背后,甚至连甘木也竖起了蛇头,开始张开嘴巴呈攻击状,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突然呼啦啦一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风迎面而来,鼻子里满是臭鸡蛋混合了硫磺的味道,我忍不住微微眯眼,恍惚中看到一个黑色的通体烟雾状,但是是人形的怪物,从圆圈另一头的树背后冲撞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面对决
如果要我现在来形容那种猛烈的程度,我可能会用雪崩来形容。可当年遭遇这一切的时候,我不但没有见过雪崩,我连雪都没见过。
只是小时候跟地包天曾经在河边玩沙,有时候沙子顺着斜坡塌下来的时候,那种感觉还有些类似。不同的是,此刻我满鼻子难闻的味道,当这种象征着鬼魂特有的味道还夹杂着山林里腐烂草木的味道的时候,这种记忆就会变得更加具体了起来。因为有了树木的遮挡,所以这团黑色烟雾扑过来的时候。被树木分成了两段,然后迅速合并到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人形。
有多巨大呢,差不多两米多高吧,浑身都好像是在燃烧般腾起黑色的烟雾,却丝毫感觉不到热量,相反竟然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从这出场的阵仗不难看出,这家伙就是此地的守关大鬼,“魈”的真身。因为根据传说中的描绘,每个人眼中看到的“魈”其实都是形态不一样的,所以我不是很确定松子眼中看到的这一幕,究竟是不是和我看到的一样。可是当时它扑过来的势头很猛,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我一下子伸手将松子推开,借助推他的力量我自己也一个侧滚朝着一边闪了开去,但是这家伙的速度竟然奇快无比,我因为推开松子至少耽误了零点几秒的时间,所以这一次侧滚的半途中,我的左侧膝盖竟然好像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般,不但传来一阵麻,麻过之后就变成了剧痛,类似崴了脚的那种痛法,不仅如此,从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碰到我的膝盖的时候开始,就传来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
由于没有看清,但我知道,这绝不是我翻滚的时候撞到了地上的石头,因为地面上除了泥巴就是落叶,并没有石头。虽然疼痛难忍,我还是挣扎着往更远的地方挪去,却在此刻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巨大的吸力,在将我往身后的方向拽过去。情急之下,我迅速翻身,背靠着地面,正面对着这个黑色烟雾的庞然大物,它正手脚并用地慢慢向我靠拢,随着它的靠拢我的身体也在向他情不自禁地贴近,好像是两块隔着厚厚棉布的磁铁一般,有机会用力将其拉开,却总差了那么一丝一毫的力量。
躲不过了,我心里想着。于是本着拼死一搏的心态,反而稍微坐正了身子,打算靠近一点的时候,先用紫微讳打,吸引它的格挡。然后再用刀砍,就算是最后还是被抓住给菜了,起码也不能让这家伙毫发无损。
至始至终我都无法看清“魈”的模样,整体感觉是人形,但是手臂却出奇地长。而且它在地面走动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很沉重的感觉。这跟它的体型大不相符,而是它的移动总是伴随着一股猛烈的气流,让我觉得阵仗挺大的。在它靠近我大约距离只有一米多的位置,我咬咬牙一下子从地上蹲起来,然后朝着他那接近两米的脑袋的方向跳了过去,一边跳,一边试着挥出我左手的紫微讳,但是这家伙却并未格挡我,只是当我的手明确打中它的脑袋的时候,竟然一下子穿越而过。我就好像击穿了一层黑色的雾气一样,而且这一下用力过猛,导致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
在下坠的时候,情急之中我开始挥舞双手,好几次右手的弯刀都明明白白地砍到了对方。但是那种感觉却是空空如也,它倒也没有再我失重的时候对我痛下杀手,而是眼睁睁低着头看我坠落到了地面上。我的背心着地,虽然背后是软绵绵的泥土,但是这一下由于我跳起的力量足够大,加上半空中又失去了调整方向的机会,以至于跌落的时候我其实是心里有准备,但身体还未做好防备的。
我的整个背部传来一种好像被什么东西闷闷地猛烈撞击了一番似的,造成我的脑子一阵嗡嗡嗡的乱想,胸口也因为撞击的关系痉挛,以至于呼吸不畅。可是即便如此我的手脚并未因此而受伤,我忍住呼吸不畅的痛苦,迅速狼狈地往远处爬。这回我不敢再拼死搏斗了,因为我知道结果只可能是我再度打到一团烟雾而已。在爬动的时候那股吸力还在慢慢地把我往后拉,我自问力气不算小,而拉我的那股力气感觉也没有多大,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始终抗衡不过。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白光一闪,一个长长的带状物在我的从我的右耳侧略过,朝着魈的方向冲了过去,我的鼻子里问道一股淡淡的腥味,我知道,那道白光就是甘木。如果说连我都这么狼狈,甘木自然不可能是对手。而且从我们找到甘木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条大蛇被吓得挺惨,连冷血动物都这么害怕,我起初还怀有一丝侥幸,此刻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了。
我本来想大声喝止甘木,但是话还没出口,突然腿上一松,那股子拉着我的吸力竟然好像消失了一般。我没有多犹豫,迅速往外蹭蹭爬了几步,然后扶着树站了起来。只见眼前这个黑色的人形,竟然好像是在浑身上下挠痒痒一样,想要试图去抓一样东西,而它每次都好像略微地慢了一点。于是我只见到一条白色的好像绸带似的东西不断在黑色的烟雾中腾来腾去,那种感觉很像当年还在家乡的时候,每到过年就能够看到街上的人舞龙的样子。
毫无疑问,甘木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和“魈”缠斗在了一起,这个举动让我特别感动,于是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甘木绝对不是这家伙的对手。情急之下,我伸手到包里抓出了一把米,这把米曾经是我用来问米和铺设米阵的时候用的,本来就在神灵香火之前敬奉过多日,于是我抓起一把米就朝着魈洒了过去,米粒穿过黑色的烟雾,在其伸出冒出一丁点蓝色的电火花,接着从这个黑色的大轮廓来看,似乎我刚才洒米的动作引起了它的不爽,于是他发出那种极其尖锐,好像是一种猴子在尖叫的声音,而这个声音震耳欲聋。声音传来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我严重的世界都随之因为声音太大而微微倾斜了一下。
这说明洒米是有用的,只不过用途不大。原本在来这里之前,我们预料到会有一场恶战,甚至还计划好了如何开展反击,可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切都只不过是纸上谈兵。也许这个魈是我们闯关以来最懂得拿捏敌人心智,而从内部进行攻破的家伙,从它那几次差一点就毫无破绽的幻象,不难看出这家伙虽然是鬼怪,但是智力却相当之高。
而且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刻意将我们三人分开,而重点对付的对象,就是秦不空。大概从我们进山开始,它就察觉到秦不空的身上带着一样可以对它造成很大伤害的武器,也就是那根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的金刚橛。
当时吧,心里还是有些绝望的。因为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战胜对方,而是被对方占据了先机,从而令咱们自己变得被动了起来。洒米虽然我觉得有用,但米是有限的,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除了消耗我的体力之外,似乎没有别的用处了。想到此处,我打算再最后一搏,我要用打符来打这个鬼怪,因为打符不管对方是实体还是虚体,只要找准了对象,都能够打中,不见得一击就会死,但至少可以为我们挽回一些进攻的权利。
趁着甘木拼死在与魈周旋着,我迅速从包里摸出符咒和鲁班尺,用笔在坤面补上了云头鬼身的“魈”字之后,就将符咒摊在左手的手心,竖着对准了那团黑漆漆的烟雾,然后用鲁班尺狠狠地朝着手心打了下去。
我算是个耐痛的人。况且也不是没这样打过,所以一如既往地手心一阵麻酥酥的疼痛感传来之后,那魈的身体里出现了一团面积较大的蓝色电火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乌云里的闪电一样,并没有很亮,却能够清楚地被人看见。
看样子有点作用,我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地打,一边打一边朝后退,而我本身就已经站在圆形范围的边缘,再退的话虽然能够对我形成遮挡,但是很有可能被追击的时候危险就会来自于四面八方。于是我索性背靠着树,加速了口诀的念诵,以至于到后来我都听不清我嘴里到底在呢喃些什么。就这么打了七八下之后,终于把这家伙给激怒了,它不再试图去抓住正在四处和它缠斗的甘木,而是伴随着电火光的感觉,一颤一颤,但是速度却很快很猛的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心里非常害怕,但是却不敢停下手里打符的动作,直到它冲到几乎我的面前,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用鲁班尺打它的头。”
我还来不及分辨这声音是谁的,或者内容是真是假,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扬起手来,将手上的鲁班尺朝着魈的脑袋上好像扇耳光似的打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救人要紧
这一尺子扇过去,连我自己都未在意料之中,所以“魈”对于我的这一下子,丝毫没有防备与躲闪,于是啪的一声,鲁班尺就打在了它的脸上。原本我以为我这一掌还是会挥空,就如同刚才一样,打到一团烟雾当中,但事实上这一下却好像是打在了一块带皮的树干上一样,整体来说还是硬邦邦的,但是接触的一霎那,还是有一定的软度。
在击打的一瞬间,魈的脸上被我打中的区域出现了橙黄色的火光,好像钢铁被烧红一般。我的体型和魈的体型对比之下,简直微不足道。但是这一下却打得他踉踉跄跄往边上退了几步,脸也一下子被我抽歪了过去。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为鲁班尺最大的作用只是用来打符,没想到竟然在此刻还能够当做武器使用,甚至比我的其他武器管用得多。
但很快我又联想到,这大概是因为先前我已经将魈的云头鬼身字画在了符咒上,此处一旦和鲁班尺形成了乾坤面的关联之后,我的鲁班尺就能够打中对方的实体了,而且不管是打在符上还是直接打在它的身上,对他的伤害也都是挺大的。
这一下算是我第一次有效的反击,不免信心大增。我是一个很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的人,尤其是进入这个行业之后,屡屡发生的危险让我不得不强迫自己胆子变得更大一些,即便在我束手无策之际,也要留着一丝勇气用来最后一搏。于是我趁着对方踉踉跄跄地后退的时候,我立刻抓着符咒和鲁班尺,就乘胜追击了起来。
可是我冲上去最多只打到了对方两三下,就一下子被它逃开了,这说明被我的鲁班尺打中之后还是会让它非常疼痛,它就如同起初出现的时候那样。夹带着滚滚浓烟,非常快速地朝着树林子深处逃走,很快就看不见踪影,只留下了满鼻子的臭鸡蛋味。
我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未受伤,心里才稍微安妥了一些。这时候我四处寻找刚才在我耳边说话的那个声音,难道说我们此番前来还有别的人知道,而这人恰好是个高人,一路上不但没让我们察觉到他的存在,还在关键时刻帮了我一把?
可是我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只有松子躲在树后,没有别人。我问松子刚才你有没有看见除了咱们之外的其他人?松子说没有啊。我说那我听见有人在背后对我说让我用鲁班尺打对方。松子说,那句话是他说的。
于是我更吃惊了,问他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做有用的?松子说因为我研究过你的鲁班尺啊。我这才想到,先前他偷走了我的鲁班尺,以他的聪明,恐怕早就研究透了里边的玄妙之处。松子说道,这就好像是电器和电源一眼,单一的存在实际上并无作用,但是两者一旦配合。那就是一个单向循环的过程。就好像是你在插座上接上了台灯,那么你打开开关的话就只有这盏台灯才会发亮。这就好比你手上的尺子,此刻它的作用是专门用来打这个魈的,既然打中了第一下,就形成了关联。所以与其在符咒上打来打去的,还不如直接对准了真身打呢。
松子说的轻描淡写的,我却心里暗暗骂娘,想说你小子未经实践就让我去冒险,万一要是没用的话估计我现在也完蛋了吧。但是话毕竟没用出口,因为事实证明松子的推论是正确的。
松子跟着我一起走到先前甘木和魈缠斗的位置,也许是经过刚刚那一番恶战,甘木已经非常疲惫了,就连竖起脑袋都有点晃晃悠悠的,不过我检查了一下它的身子。发现却没有什么外伤,估计只是累坏了,我心里非常感激甘木在我危险的时候挺身相救,我从来都不喜欢欠谁的人情,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欠了甘木的,回头一定抓几只野兔好好犒劳一下它。
我们带着甘木一起继续寻找“魈”的踪迹,既然此刻知道我的招数是可以打到对方的,底气也足了许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不空此刻迟迟没有出现,所以我们也必须找到魈,才有可能找到秦不空。顺着它逃走的方向追了三十多米,已经快要接近伯牙台的位置了,只是这树林变得比先前更加茂密了起来,这时候甘木又开始警觉地竖起了脑袋,我也立刻抓起了我的鲁班尺,鼻子里传来臭鸡蛋的味道,这说明那家伙就在附近,于是我们大家放慢了脚步,慢慢朝着深处寻找着,转过一棵树之后,却看见秦不空用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侧躺在树下,双手抱着这棵树的树干,手还在上下抚摸着。
这一幕看上去非常古怪。因为秦不空的姿势就好像是一个刚刚抽过大烟的人,正在销魂一般,而他的眼神迷离,表情也似笑非笑,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手还在那颗树上摸来摸去,我立刻意识到秦不空此刻是被迷惑了——前提是如果他是真正的秦不空的话。
我不敢冒险,即便我心里认为这个秦不空就是真正的秦不空,毕竟如果说是被魈变幻出来迷惑我们的话,不应该是这么一个耐人寻味的样子才对。而且倘若对方是个假的秦不空的话,甘木应该早就察觉了才对。于是我决定冒险证明一下,我并没有叫喊秦不空的名字,而是手握弯刀朝着他走了过去,慢慢把刀尖凑到他的脸边上。秦不空却完全对我视若无睹,继续陶醉在他那个世界里,至于他此刻到底看见了什么,在幻想着什么,我却一概不知。
我轻轻将锋利的刀尖抵在了他的左边颧骨上,轻轻一刺一拉,就划出了一道大约三分之一寸长的细小伤口,很快鲜血就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换做正常人即便是真的刚刚抽了大烟,或者一直沉浸在美梦中。被这样的刺痛后也一定会清醒过来,可是奇怪的是秦不空竟然丝毫都没有反应,如同麻木了一般。在我确认那是秦不空之后,我便走到跟前伸手去推了两下秦不空,但是秦不空却用手把我给护开,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反而好像我是个碍手碍脚的人,挡住了他的销魂一样。
正当我打算在他耳朵边大声叫喊他的名字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这声音就跟先前“魈”滚滚而来的时候一样。我立刻抬头往上看,却看见我们周围的这些树的树梢上,竟然好像是笼罩了乌云一般,黑压压的一片,但是这种黑又比乌云的颜色深了许多。而且伴随着这种轰隆隆的声音,开始朝着我们黑压压地下压了过来。
这次由于松子离我比较远,所以我也没办法再把他给推开,于是我朝着边上一闪,却发现这团黑色烟雾在距离地面大约三四米高的时候就顺着树爬了下来,到达地面的时候又已经俨然变成了魈的黑色人形。它冲着我大吼大叫。脸上还闪烁着一些微弱的黄光,那是先前被我鲁班尺打到的痕迹,于是我再次把鲁班尺抓在手里,另一只手依旧抓着刚才打符的时候那张符咒,不由分说就开始往符咒上打去。
我其实是想要借用激怒对方的方式将它给引过来,但是这次似乎是不管用了,虽然“魈”的身上还是会因为我的每一次击打而出现淡蓝色的电火光,而我每打一次它脸上的那些泛着黄光的地方就会变得更加亮一下,只不过它不再朝着我冲来,而松子已经躲得稍远了。估计也藏了起来。于是它就朝着秦不空的方向慢慢地靠近了过去。
这一下我大吃一惊,原来这家伙知道到我面前来虽然它的胜算比较大,但是我手里又鲁班尺,这毕竟是能够伤害到它的东西,于是就打算从我身边的人下手。逼得我不得不做出保护对方的动作,这样一来,我身上就会出现漏洞,就会给它一个可乘之机,能够一击就要了我的小命。
我承认我不太喜欢秦不空这个人。但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一个鬼怪所吞噬,我还是办不到的,这时候“魈”已经走到了秦不空的身边,秦不空依旧一副正在享受的模样,而魈的脸看上去是正对着我的。它的手脚却开始慢慢朝着秦不空环抱了过去,就好像是要用它那浑身的烟雾把秦不空笼罩在自己体内一般,只是它看着我,好像也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或者说是挑衅我,要我去施救。
不行了,这下不得不救。于是我一咬牙,抓着鲁班尺就朝着魈和秦不空的方向冲了过去,我知道我再靠近几米就会立刻被它攻击,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一边跑一边喊道,松子!把秦不空给拉远一点!说完这句话,我正准备腾空跳起来朝着魈打过去,至少我要先出手占得先机,就在我还没来得及脚下发力的时候,一道白光再度一闪。
只见甘木护主心切,眼看秦不空就要完蛋,顾不得早已筋疲力尽,勇猛的冲向了“魈”。
第一百二十章 .甘木之殇
我眼睁睁地看着甘木犹如一根长长的白色丝带一般,一头扎进了“魈”那布满烟雾的身子里,“魈”于是不得不松开了环抱住秦不空的双手,开始在身上试图去抓住甘木,不过甘木毕竟算是灵兽了,动作也是相当快,不仅如此,我还几度都看见甘木好像绳索一般锁住了“魈”的脖子,这番攻击让魈有点防不胜防,因为它的体型巨大,相对于甘木来说,就好像我们想要再身上抓住一条快速爬行的小虫,其实是相当困难的。
挣扎之中魈不得不朝着边上退了几步,这就给我留下了机会,我必须要在此刻做出选择。究竟是趁着现在“魈”无暇顾及我的存在而冲上去一阵暴打,还是要趁现在这个空隙把秦不空拉离危险的区域,这当中还不排除秦不空攻击我的可能性。
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救人要紧,于是就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秦不空的侧躺的双腿,没等到他做出反应和挣扎,我就好像拖死尸一样把他朝着稍远的地方拖开。半途中松子也冲过来帮忙,我们两个人动作就快了一倍,很快就将秦不空拉得稍远了一些。令我意外的是,秦不空竟然没有因为我们拖动他的身子而烦躁攻击我们,而是一直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想要重新爬回到那棵树的跟前。我不可能一直压着他,而松子也没办法确保自己压得住他,于是情急之下,我将我的挎包取下,将里头的东西腾到了地面上,然后将秦不空的双脚一左一右地拉到了一棵树跟前,然后用我挎包的肩带做绳索,将他的双腿和树干绑在了一起。处分秦不空自己亲自解开肩带。否则他是绝对爬不回去的。
就在我做完这一切,准备抓着鲁班尺再度加入战局的时候,突然我听见从“魈”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怒吼,我不禁望了过去,却发现魈此刻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甘木的蛇身子,高高举起,然后朝着地上猛烈地一摔。
啪嗒一声,甘木的整个身子就瘫软在地上。我一下子就怒了,甘木虽然有灵性,但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动物,被这样一摔哪能受得了?但是我看它身子还在颤抖,似乎还没有死去,我勃然大怒,想要冲过去把甘木的身体给拉回来,却在还没来得及起身跑过去的时候,只见魈伸出自己那巨大的手,一下子又从地上把甘木给抓了起来,凑到自己的跟前。
甘木看上去连蛇信子都歪了,吐出来的时候显得虚弱无比,有气无力。它的头一下一尺的位置被魈死死的抓住。看上去还在不断用力捏一样,以至于甘木到最后连蛇眼都快要被蹦出来了,它非常吃力,微微颤抖着张开了它的大嘴巴,想要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朝着魈的脸上咬过去。可是由于已经太过虚弱,它的这一口冲过去,显得那么迟缓,而这一口,却被魈用另外一只手挡住了,甘木咬住了魈的手指。
它看上去还在不断甩着脑袋,好像是企图用自己那微弱的力量将魈的手指给撕扯下来,可毕竟已经筋疲力尽,连甩头都看上去那么有气无力。我心里非常愤怒,甚至传来一种悲壮。只见魈的另一只手此刻竟然掰住了甘木的嘴巴,然后两只手分别用力,就将甘木的嘴巴掰得重新张大了起来,接着它用力一撕,甘木的嘴巴就此裂开。好像被撕裂了一个布条一样,整条蛇甚至,就变成了长长的两段。
就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极其迅速地回想起从我第一次在招待所遇到秦不空和甘木,到后来甘木总是威胁我,接着在破八门阵的时候有了第一次舍身犯险地来救我,它那段被秦不空斩断才能救命的蛇尾,还有我之后替它疗伤,和它开一些无聊的玩笑,它甚至还会学着狗一样对我摇着那段断掉的尾巴…
甘木就这样在我面前被撕碎,在我面前被杀死。血肉模糊的一瞬间,我的眼睛也被泪水一冲,瞬间模糊,在后脑勺正中央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的感觉,隐隐作痛,我再也顾不得这些了,极度的愤怒在那一瞬间占据了我整个身体,我哇哇地怒吼了一声,然后弯下身子从秦不空身上捡起那一根金刚橛,连鲁班尺我也不要了。直接抓起了苗巫弯刀,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砍杀才能解恨,我要撕裂你!我要把你杀成碎片!我要让你永不超生!我要让你感受一下被撕碎的痛苦!我要给甘木报仇!!
那一刻,我脑子是空白的,耳边已经听不到除了自己心跳和嗓子里喊出的声音之外的任何声响,我的意识也在那一刻似乎和我的脑子并不同步了,像一个醉后正在发酒疯的人,身上压制已久的力量一定要在此刻找到一个准确的点来集中爆发。恍恍惚惚当中,我只记得我疯了似的冲向了“魈”,那一刻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畏惧。我甚至有种同归于尽的勇壮,我的心中只重复着一个念头:“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
我用一种毫无招式毫无套路,纯粹是匹夫之勇的方式冲了过去,我也不格挡魈朝着我挥舞过来的大手,左手拿着弯刀。右手抓着金刚橛,不要命地直接一头扎进了黑色的烟雾当中,我疯狂地挥舞着我手上的武器,甚至有好几次都因为用力不当而让金刚橛扎到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不管不顾,甚至没有察觉到疼,直到我的胡乱挥舞之后,金刚橛一下子扎到了一个树皮一般的硬物,魈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声,接着我的腰间一紧,我被它双手合拢抓住了我的腰。然后将我高高举起,我只记得我即便在上升的过程中,也依旧在疯狂地胡乱砍杀,胡乱刺杀着。在举到几乎和魈的头部齐平的位置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了那张令我憎恶的样子,起初隔得远,只能看到一层厚厚的浓烟,如今隔得近了,我才看到那黑色浓烟之下,有一张狰狞可怖的怪脸。很像是在医院里看到的医生贴在墙上的人体肌肉图,只不过那些“肌肉”,看上去更像是树木的根茎组成的,两个黑黑的大眼洞当中,有两个发着白光的眼珠子,虽然无法区分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得出,它被我刚才的一通乱打,彻底激怒了,此刻将我高高举起。只怕是我也要跟甘木一样的方式死去。
说来很奇怪,我和甘木虽然关系有所好转,但也谈不上生死之交,更加犯不着如此肝胆相照,此刻看到甘木惨死,我却不知为何激发了我心里的暴怒,即便在我意识到下一秒我也许就会跟甘木一样变成碎裂的尸体,我也依旧没有恐惧,只想着在临死之前,我说什么也要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感到痛不欲生。
虽然腰间的紧箍感非常强烈。但我手上还是能够使出一些力气的。于是我将苗巫弯刀月牙弯的那一头一下子朝着“魈”那张黑色树根构成的脸上勾了过去,因为此刻它的脸上还留有先前被我鲁班尺打到后的橙黄色伤痕,这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参照物,于是我这一下子就勾住了它脸上的“伤口”,它痛叫了一声。叫声中夹着臭鸡蛋味和一阵猛烈扑面的风,我没有被吓到,而是手上用力,使劲借助勾住它伤口的力量将它的头朝着我的方向拉。如果换了刚才,我相信我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可是现在暴怒之下,也许人的力量就真的会膨胀许多,眼见它被我一寸一寸慢慢地拉拢,它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也在挣扎,甚至还有害怕。就好像它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愤怒,以至于轻视了我一般。
在拉到近处之后,我丝毫不加思考地,就将右手的金刚橛,狠狠地、平平地朝着它的左眼刺了过去。
那是一种用尖刀刺进西瓜片的时候那种感觉,有点脆脆的,也有点硬硬的。我深深的刺了进去,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手伸长,因为我觉得扎得越深这家伙就会越痛苦。只听见我的面前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声,腰间的束缚感一下子松开了,但由于我的手抓住了金刚橛,所以整个人是挂在它的眼睛上的。只不过这样的状态持续不到一秒,魈就开始疯狂地甩动自己的脑袋,然后将两只巨大的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眼睛。
这样一来,我就被这种力量甩了下来,跌落在地上,而地上不远处,就是血肉模糊的甘木的尸体。我看到甘木的惨状的时候,悲从中来,顾不上身上疼痛,一下子站起身来,提着弯刀继续朝着魈冲了过去,而因为被我刺中了眼睛,魈已经痛得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大吼大叫,手上的伤口处冒出滚滚龙烟。
当它跪下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了,这给了我最后的攻击机会,于是我将弯刀挪到了右手,月牙钩朝着正面,高高举起,一钩子就砍进了“魈”的脑袋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木质圆环
咔嚓一声,依旧是劈到了西瓜皮上的感觉,但是由于用力有些大,我直接劈到了插进它眼中的金刚橛上。这一下砍下去,魈的吼叫声戛然而止,声音回荡在山林里,渐渐地由强变弱,而它在中了我这一刀之后,好像是致命一般,渐渐垂下了双手,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放过它,即便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还是疯了一般的一刀接着一刀地砍杀在它的头上,一边砍,一边大声嘶吼着,似乎这种癫狂的叫喊能够给我充足的力量。足足砍了几十下,魈的身体上那些黑色的烟雾已经开始渐渐变淡,然后消散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一滩黑色的粉末状的印记,而松子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轻言细语地宽慰着我,然后慢慢拉住了我的手,让我不要再砍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这才定了定神,发现手里的弯刀在刀刃上已经被我砍出了好几道缺口来,刚才我几乎每一下都砍到了金刚橛之上,而我这时候才发现金刚橛因为弯刀的砍杀,已经被砍出了许多细细的凹槽,亮闪闪的反着光。而金刚橛刺穿了一块椭圆形的木板,这木板看上去质地和阴沉木非常相似,拿起来一看,正是先前看到的“魈”的那一张脸,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眼珠子,而只是一块木板做的面具罢了。
由于刚才砍了很多下,面具上已经被我砍地稀烂。地上到处都是木屑,于是我才想真正控制着“魈”的应该就是这个木头面具,这个面具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当年那个巫王的东西,因为从外形和那诡异的图案上来看,的确是少数民族用的东西。
我这才冷静了下来,手因为捏弯刀太过用力,以至于我手指的指关节再松开的时候。已经有了那种过度紧绷的感觉。我从面具的眼窝里抽出金刚橛,然后站起身来狠狠一脚,就将这个面具踩得粉碎。而这一脚过后,我才发现自己周身酸软,一个不稳,就摔倒在了地上。抬头一看,只见松子在拉着我起来,而不远处甘木的尸体边上,秦不空盘腿坐在地上,眼里满是悲伤,怔怔的看着甘木的尸体。
我强忍住,挣扎着朝着秦不空走了过去,然后一脚就踢到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蹬翻在地上。然后我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衣服,使劲摇晃着,嘴里大喊着你这老畜生!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甘木就是因为救你才死的!你倒好!你在那棵树下爽个什么劲!
我越说越生气,抓着秦不空的衣服就把他摔在了地上,当我正打算一拳头朝着他打过去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他眼里悲伤着闪烁着泪光。
那一刻,我真的心软了,甘木和秦不空相伴了这么多年,论感情的话自然他们深厚了不知道多少倍,而秦不空多年以来都寡身一人,唯一不离不弃陪伴着他的。就只有这条不会说话,但极通人性的大蛇。所以这一切也并不是秦不空所想要的结果,甘木之死,最生气的人或许是我,但是最难过的人,却非秦不空莫属。
秦不空抬头望着我。我停下了已经举起的拳头,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戚,原本在他这样一张苍老且被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容上,是很难察觉到这些细微的情绪的,但是那个时候,秦不空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我,他也无法原谅他自己,甚至他还希望我这一拳能够狠狠地打下去。
刹那间,悲伤涌上了头,我的眼睛也再次模糊了。我放下举起拳头的手,也松开了抓住秦不空衣服的手,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和秦不空不约而同地抱头痛哭。
我并不记得我到底哭了多长时间,我只记得当我们平复好心情,打算将甘木的尸身掩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蛇是自然界的动物,和人不同的是,我们当中有些人还懂得在死前给自己找好一块福地。以便身后之用。可是自然界里的蛇通常是死在什么地方,就会慢慢腐烂然后降解在什么地方。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使然,甘木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我们也就选择了就地挖了一个浅浅的长长的坑,将甘木的尸体掩埋其中。我们每人都默默然地,手捧着一堆土,然后封了坟墓。没有墓碑,也不打算将来再来祭拜,只是在封土之后,秦不空将被我踩碎的巫王面具挑了一块长条形的木棍,插在了坟头,然后在木棍上挂上了一个蛊铃。
天色已晚,加上心里悲伤,更别说我身上受伤不轻,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经历来挖掘那口石头盒子,于是松子提议,我们今晚就在伯牙台的凉亭石碑处,轮流休息一晚,等到明天一早,再来挖掘。在夜里寻路走出林子,原本在我看来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可是说来奇怪,自从我们消灭了“魈”之后,眼前这片树林感觉竟然没那么难以分辨方向了。松子一直搀扶着我,同时还在带路,将我们带出了树林。
那一夜我们就在伯牙台的小凉亭上,左边望着江,右边看着湖。思考着原来同样都是水,月亮却在湖中有倒影,在江心却没有。而这伯牙台原本是写意给一对莫逆之交的知音,如今甘木已死,或许我和秦不空才发现,这个一直伴随在身边,默默的不会说话的畜生,是不是此刻也正是我们的知音。却再也寻找不到了?
说是轮流歇息,但是那一晚,我们谁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早上,大家依旧无法从阴郁的心情当中走出来,或许这当中最为自责的正是秦不空自己吧,这次把甘木带出来。原本也是他的主意,甘木的死,也和秦不空有最直接的关系。但是我始终没有询问过秦不空,当时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那迷迷糊糊正在享受的模样,到底是在那一刻经历了什么。其实他不说我也大致上能够猜到,必然是在当时那个蜂巢砸落下来的时候,就是魈故意用这个招数来让我们三个人四下走散,而秦不空可能在逃脱野蜂的追击之后,遇到了由“魈”假扮的我或者松子,一时之间没有分辨出来,于是着了对方的道。以至于越走越远,到最后直接精神就进入了另一个令他自己恍惚,分不清真假的世界里,我们的叫喊他丝毫听不见。
而我和松子运气比较好,我们只不过察觉得比秦不空更早一些罢了,否则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是同样的状况,这个团队不攻自破。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也不能太过责怪秦不空,毕竟这一切的结果,也是他所不愿意的。而且从甘木死掉了之后直到现在,秦不空的情绪一直非常低迷。一句话也没说过,连一口水都不曾喝下。
于是在挖掘盒子的时候,我和松子就轮流挖,让秦不空待在边上休息。秦不空至始至终都没有往我们挖掘的地方看一眼,而是一直靠在树上,怔怔的看着远处还能够透过一些缝隙看到的一丁点江面,也许江水的快速流动在让他思索着什么,我也不便去问,对于一个遭受内心重创的人来说,最好的疗伤办法,就是安静。
忙活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我们总算是从那块圆形空地的地下挖出了石头盒子。盒子的外形和先前我们找到的毫无二致,只是这一个看上去似乎表皮更加干燥,不想是在地下埋了上千年之久的东西。打开盒子之后,照例取出了蜡皮圆珠,那嗡嗡作响的感觉似乎是在宣告我们的胜利,但是失去了一个战友,这样的胜利意义究竟何在?而在盒子的最底下,有一个木雕的圆环,其质地似乎依然是那种千年不腐的阴沉木,而圆环就好像一个钥匙链似的,其中一侧被雕刻出了那种用手持握的手指的凹槽,而另一侧则穿着八颗又长又弯。看上去像是什么大型动物的指甲的东西。
松子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头大鳄鱼的指甲,和别的动物不同,这种指甲并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锥形的实心的。想必鳄鱼的爪子,也是它进攻的一个重要武器吧。我将圆环拿在手里摇晃了一下,发现直接并不会因为我的摇晃而摇晃,更像是用了某种木工技艺,将指甲焊接在木头圆环之上一般,抓着有指痕的那一侧。甚至还感觉这挺像是一个比较奇特的武器。
而在木头圆环的内侧,则雕刻着一些看起来像文字的符号,跟汉字一样,都是一个一个相邻组成的,总共有八个这样的文字,可是我却完全不认识这些字。歪歪曲曲的。有些像蚯蚓,也有些像小蛇,有可能是一种类似于中国远古时期的象形文字。
由于看不懂,也就暂时没有深究,打算带回去再好好研究。将盒子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遗漏什么东西,我和松子就将石头盒子重新掩埋,随后才叫上正在失神中的秦不空,准备打道回府。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新振作
由于秦不空一直保持着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所以回家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之后,我身上的外伤也大部分开始愈合了,剩下的一些伤筋动骨的伤,估计这回是要养个十来天才能好全,而我反而觉得这样也好,一来大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二来正好利用这段日子,让秦不空好好的调整下情绪。我虽然没有经历过痛失挚友的悲伤,可是师父林其山去世的时候,我是全程都在。所以这样的悲伤也许环境不同,程度却应该相差不大。
到家之后,我们也没有一如既往地先钻进地洞里去安放蜡皮圆珠,而是把珠子交给了秦不空,让他自己先休息。关上里屋的房门之后我和松子面面相觑,隔了不久之后,听见从里屋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哭声。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松子做好晚饭后,我还特意去买了一壶酒,打算陪着秦不空喝点酒,可是无论我们怎么敲门,他都不肯出来,只是丢给我们一句:你们吃就好了,我不饿。
就这么磨到了第二天中午,我们敲门,秦不空依旧说他不愿意出来,但由于他回了话,证明他身体是没有异样的,我和松子也只能干着急。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松子再次做好饭去敲门让秦不空来吃饭,秦不空还是一副有气无力地说自己不吃,这下我就有些受不了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秦不空岁数大,新陈代谢慢,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至于两天两夜都不吃饭吧!这是要成仙吗?尽管我知道秦不空的落寞是因为失去了甘木这样的老友,可是这样子摧残自己,始终也是不可取的。难道说明天后天他再因为心情问题不吃饭,这是要活活把自己给饿死吗?
我没有松子那么阴柔,意味着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我不如他这么冷静。于是我将正在敲门的松子拉到一边,然后后退两步,哐当一脚就把门给踢开了。问题是我直到踢开之后,才发现门其实压根就没锁。我的这个举动把松子吓了一跳,发出了他那一贯标志性的尖叫声,但是正坐在床上发愣的秦不空,却并没有被我吓到。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我走到他跟前对秦不空说,你这是要干嘛?你要绝食殉情吗?
秦不空不说话,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将头低了下去。我一看更生气了,于是朝着秦不空大声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一把岁数的人了,这么自怨自艾地有必要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始终都必须要朝前看才行,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活人都要给你气死了!
我一边训斥着秦不空,松子在一边拉着我让我别说了,我越说越来气,于是接着说道,甘木的死,咱们大家都不愿意。你想想当初你砍断它尾巴的时候,你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呢?现在好了,它都已经不在了,你这幅模样是学给谁看的呢?不吃饭不喝水就待在床上,你屎尿怎么不拉在床上呢?
秦不空这才开口说道,可是你不是说了吗?甘木的死。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秦不空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我一时语塞了,回想起来,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当时我是在愤怒之下,多少有些口不择言,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当时甘木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救秦不空,其实也是在为了帮助我,如此说来,我也成了害死它的人之一。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放缓了语气对秦不空说道,你要知道,甘木的死并不是白死,咱们也不是没有报仇,如果它现在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颓废的样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好歹也该为了救你而死的甘木告慰一番吧,最好的告慰方式,就是你重新振作起来,咱们接下来还有两关要闯呢!
我把话题从情绪拉到了现实了,而我心里清楚这样的现实其实秦不空在这两天时间里早已思考过多次。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看看松子,然后再转头看了看先前甘木习惯性盘着的那个架子上,隔了好久才叹息一口说,好,我早晚都会再见到我这个老伙计,让它先等着我!
秦不空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有些生涩,感觉是很长时间没有喝水的那种口吻。不过听到他这句话,我还算是比较欣慰。于是对松子说,你去给他倒一杯水过来,饭菜如果他实在不想下床,咱们端进来陪着他吃!
其实我知道,此刻同伴的陪伴,对于秦不空来说也一样重要,至少他不用在没人的时候继续回想起甘木死掉的这件事,从而继续责怪自己。于是我和松子将饭菜端进屋里,陪着秦不空一起吃。秦不空已经两天没有吃饭,明知道他已经很饿了,但看上去依旧是一副食不下咽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我和松子陪着秦不空说了些话。我甚至还把昨天没来得及开瓶的酒和他一起喝了几杯。
我不怎么爱喝酒,所以几杯下肚之后,人开始有点微醺,但是却没有醉,倒是秦不空却因为喝酒的关系,反而变得精神了起来。晚饭后他提议,咱们已经耽搁了两天时间,要不然就趁着现在,咱们把那蜡皮珠子放进去吧。
我心里本来想要嘲讽一句你还知道耽误了两天时间啊,但是忍住没说,害怕如果因为自己嘴贱而把这句话说出口的话,会再次触动到秦不空的伤心。于是我和松子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随后就跟秦不空一起拉开了床,顺着地道走到了阵心的位置。在路上的时候我问松子,对于我们即将面对的下一关,可有什么头绪?松子说,按照吕祖留书。“魈之变幻无穷,魃之悍烈无双,魁之高不可攀”,这“魈”的变幻无穷,想必咱们大家都算是领教过了,果真是变化无穷,这说明吕祖当时留下的字句得到了印证。同样的道理,魃之悍烈无双,应当是在说这家伙凶猛异常,甚至达到了世上无双的地步,由此可见,这句话的真实性,应该是挺高的。
我是在“魈”这一关最大的受害者,我身上的伤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七关已破四关,按理说我们应当早早预见到胜利的曙光,可是此刻我却觉得无比艰难。我将这一切归结于当时没能够及时拿到秦不空手里的金刚橛,以至于耽误了战机。所以我暗暗决定,等闯魃关的时候,那柄克制对方的金刚橛,必须要在我的手中才行。
松子接着说道,按照古书上的记载,魃是一种旱怪,它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炎热、干旱,其本尊其实是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是死尸而不是活人,所以简单来讲,魃是一个带着干旱炎热而来的大尸王。
尸王这种东西,在那个年代是对有过修行的活死人的其中一种喊法,到了后来的时候,这种喊法就变成了“僵尸”。我曾经在接受秦不空的考验的时候,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大战过一些活死人,而且那个时候的我手艺比起现在来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我满心以为这次的尸王,无非就是比先前的那些家伙更难缠一点,更凶猛一点罢了,并不是没有克制的方法。而松子接着说,可是古书上同时还记载有,所谓魃其实也是一种女性,尤其是淫妇变来的,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们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女性大尸王了。
听他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但具体是不是如此,我们也只能到了似乎再说。在江蜡皮圆珠放进石砖塞进阵心石柱之后,“魃”的石砖弹了出来。上面的四个字是“仙翁画鹄”。从字面上来理解,似乎就是在说一个神仙画了一个叫做“鹄”的东西。
松子说,此处的“鹄”应当是一个古写,这种动物指的原本是天鹅,但是你们还记不记得,最早的时候我们开始闯“魑”关。那座无影塔因为修建大桥的关系而挪了位置。而我们最终找到的原始基座,其所在地就在桥墩底下的“黄鹄矶”上,所以此处的“鹄”应当就是古音“黄鹄”一致的地方。我听到松子这么说之后,于是问道,按照你的意思,“魃”这一关的守关大鬼。应该和“魑”一样的?
松子点点头说,应该说地点一样,但是魑的守关大鬼,其实是从一开始就跟随着我们回家来的,所以这期间到底哪里才是守关大鬼的真正位置,其实不好分辨。况且那天你也看到了。那黄鹄矶的石梁其实很大,在这么大的范围当中,埋下两个石头盒子,也是完全合理的。
我对松子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地方在修建大桥之前。其实也是有一个千年古迹,就跟当初的无影塔一样对吗?松子说是的。我说那这个地方现在也不复存在了吗?松子却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只不过和无影塔一样,被移动了位置罢了。在修建大桥之前,这里曾有的建筑,就是举世闻名的黄鹤楼。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仙翁画鹄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松子念道。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应景地答道。
却收获了松子的一个百分之百的纯白眼,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把两首诗给搞混了,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先生也常常批评我总是记岔,诸如此类的愚蠢错误还有许多,例如“借问酒家何处有,姑苏城外寒山寺。”
又例如“知人知面不知心,寸金难买寸光阴。”
或者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混,以至于长大之后跟着师父学习。也需要背诵一些古文的字句,这个习惯也依旧难以纠正。于是我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我看了太多差不多组合形式的句子所造成的。但是此刻被松子一个纯白的白眼嘲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挠挠头,干笑几声试图化解我的尴尬,却不知为何冒出一句,当初王维的这首诗写得真是不错。
大概是觉得我在刻意搞笑,于是松子没有再纠正我这首诗的作者其实是李白这样的问题,大概连他也觉得特别解释的话,会拉低他的智商。他只是说道,当初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称作为“黄鹤楼”了,而吕祖留下的字句,很显然他是知道此地叫做“黄鹤楼”而不是“黄鹄楼”的,但也犯不着跟我们猜这种简单的字谜游戏,所以我觉得,这里的“鹄”就是在说黄鹄矶的黄鹤楼。
我对松子说,看样子这两天你也没闲着呀,趁着秦不空不吃不喝,你也做了不少研究呢,早就猜透了吧?松子有些得意的说,这其实不算什么,而且还多亏了当初吕祖留书里写的内容,否则我们也不会将范围直接就缩小到龟蛇二山当中。而这黄鹄矶本身就是蛇山的一部分。根据南朝祖冲之所著的《述异记》里记载,说黄鹄矶头原本有一户姓“辛”的人家,辛氏在此地开设了一家打尖歇脚的小酒肆,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来到这里,说路过口渴,想要讨杯酒喝。于是辛氏就给他端上了一杯酒,此人喝过便离去。
可是在那天之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这个衣衫褴褛的人每天都不间断地来到酒肆,依旧说自己身上没有银两,但是由于口渴,想要讨杯酒喝,每天都如此,而辛氏也每天都打赏了一杯酒给这个人。换了寻常人,也许三番五次之后,就会认为对方只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混蛋无赖,可是辛氏却并未因此拒绝这个人,反而热忱招待,辛氏说,江湖落难时,上门即是客。自己开酒肆的,予人以食,本就是积攒功德的事,所以并不在意对方到底有没有酒钱。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在混吃混喝半年之后,就对辛氏说,我欠了你千杯之酒,无钱偿还,就略施小计,帮帮你这生意吧。
于是此人就从怀里取出一块橘子皮,用皮里挤出的汁水在墙上画下了一只鹤,然后对辛氏说。我走之后,只要在座宾客鼓掌拍手,这只鹤就会合着节拍翩翩起舞。辛氏原本只当是玩笑,结果有一次客人在店里说话高兴了,于是就拍手鼓掌起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画在墙上的鹤竟然好像活了一样。真的开水随着节拍跳舞。这件奇事于是就此传开,许多原本不是经过此地的人,也都特意前来观瞻,酒肆的生意因此好了很多,那些看客也会因为看了稀奇而打赏一些酒钱。
十年之后,辛氏因此而积攒了许多财富,而那一天,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再次光临,辛氏此刻已经知道对方是个神仙而非乞丐,于是恭敬地说,愿意在家一直供养此人,但是此人哈哈一笑。取出笛子吹奏一曲,引来天上白云,墙上的鹤也变成了活的,这位衣衫褴褛的人便就此坐上鹤背,飞天而去。辛氏为了答谢这位神仙的十年之恩,就用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在此地修了一座楼阁,因为辛氏是修建者,所以周围的人就称这座楼为“辛楼”,但落成之后,因为当初那位神仙是用橘子皮画的鹤,所以那只鹤是黄色的而不是白色的,于是就起名叫做“黄鹤楼”。
听松子讲着这一段神话故事,我一方面非常神往,觉得这个故事太过浪漫,以至于浪漫的有些不真实。但是一方面又非常钦佩松子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这归功于多年来的勤学苦读,才有了今日的智慧。同时我也明白为什么松子会这么确定,所谓“仙翁画鹄”,其实指的就是刚刚他说的这一段故事,由此才确定此地的线索,就是黄鹤楼。
于是我问松子说,那照你的意思,这黄鹤楼如今已经整体搬迁重建,但是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最初它的原始基座,就能够找到埋藏石头盒子的地方对吗?松子点点头说,正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咱们还没能解决,除了这四个字之外,我们并无其他线索。吕祖也未曾料想到千年之后旧楼会搬迁别处,甚至不像早期无影塔那样,我们还能够根据传说和正午的太阳光影来判断其位置所在,眼下我们若是到黄鹄矶上寻找,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运气好我们几天就能够找到。但是如果运气差的话,一年半载,都未必有音讯。
我们一边说一边往回走,但是听到松子这番话之后,我不免有些沮丧,时间咱们有的是,但是长年累月的搞,基本上也不太现实,更不要提这当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变故,例如有人来进行桥墩的维护,那就会看见我们到处都在挖坑,现在的社会环境下。人和人之间最缺乏的东西就是宽容,说不定还以我们妨碍建设为由,当做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走资派给再次打倒了。
正在我和松子都一筹莫展之际,秦不空却突然开口说,这他或许有办法,因为早前自己曾经去参观过本地的博物馆,其馆展物品中,就曾有过关于这黄鹤楼的旧照片,如今的黄鹤楼其实是在晚清时期复建的一座,真正的黄鹤楼据说历史上几经灾祸,原楼修建于三国年间,早已无迹可寻。但是即便是直到晚晴同治年间最后一次复建,也是在原址的基础上修建的。
说到此处秦不空突然停顿了下来,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我和松子也都停下脚步等着他,等他说出更有进展的话。果然过了几秒钟,秦不空说道,我记得展出品里有一些武汉开埠时期外国人拍摄的照片,上边的黄鹤楼就是在同治之前的老楼房。可是我是好几年之前去看的了。当时也没有将黄鹤楼和咱们这件事联系到一起,于是也就是匆匆一瞥,没有细看。
松子赶紧问道,那如果咱们明天再去看的话,还能够看到当时的那些照片吗?秦不空说这个就不一定了,博物馆这样的地方,有新的藏品进来之后就会把一些老旧的相对价值较小的淘汰掉,这个就不好说了。我插嘴道,我觉得应该还在,武汉的三大胜迹,黄鹤楼,晴川阁,伯牙台,这当中有以黄鹤楼“天下第一楼”为代表,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武汉还有晴川阁和伯牙台,但是黄鹤楼一定是人人尽知,所以关于黄鹤楼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早已难寻的老照片,多半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淘汰的。
于是我们三人决定,明天一早动身去武汉博物馆,去看看当初那些外国人拍摄的老照片。
第二天再博物馆里,我们没有闲逛,毕竟这么多东西,要看个仔细的话估计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我们就一路直奔黄鹤楼相关的展品而去,果然如我所料,老照片依旧还在,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历代画家在不同的朝代画下的黄鹤楼。由于修建大桥的关系,其实黄鹄矶的原貌在照片上的样子已经和我们早前去闯“魑”关的时候看到的样子大不相同。但是还能够从江对岸的一些山形走势区分出大致的位置,在众多老照片和画作,找到了相对而言更加写实几幅,稍微加以比对,我们就能够测算出黄鹤楼旧址大致的位置。
而让我们非常兴奋的是,测算出的位置就在距离武汉长江大桥引桥部分的桥墩附近。因为建设桥墩的关系,应当是挖了不少渣土,但是根据我们的回忆,当天我们第一次去到那里的时候,那些桥墩其实大多数是填河道而建立起来的,换句话说。并没有影响到旧址的所在地,而那个旧址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就是我们当初第一次去河边的时候,那个我们途中会绕到经过的一个长满杂草的荒土坡。
这个结论让我们充满了信心,至少大大缩小了范围,就那么一个土坡就算每一寸都挨着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我们既然锁定了范围,就知道我们到时候到了那里,一定会遇到一些幺蛾子,如此一来,间接就证明了我们的推断。
眼下来看。似乎除了直奔那里之外,我们也并不需要做过多的准备,于是接下来我养伤的每一天,都感觉特别漫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桥之下
如此煎熬地养伤差不多十天左右,具体我也不太记得,我只记得这期间武汉曾经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不但带来了大量降水,还让炎热的空气缓解了不少。而松子也并未如之前一样四处奔波探寻消息,而是每天都在家里和我们讨论一些关于“魃”的故事。
我们得到的资料有限,而且大多都来自于古籍,期间或多或少都有神话和夸大的部分在,恐怕千年之间旱灾闹过不少次,也因此出过不少回魃。但究竟多少人真正见过这玩意。恐怕少之又少。所以我们做了最好的准备,也同时打算好了最糟糕的情况。秦不空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整,心情也渐渐恢复了不少,加上要不断参与我们对魃的讨论,也算是暂时转移了注意力,除了偶尔我们会在夜里听见他传来的叹息声之外,其余一切尚好。
十天之后,我们整装待发,由于知道会在地面进行挖掘,我们甚至早早就把铁锹铁铲放在了门边。考虑到这次要对付的是大尸王,于是我还特别带上了不少用来克制死尸的符咒,只不过我从未用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打符的工具是必不可少的,我也再次将秦不空传给我的苗巫弯刀重新开刃,把先前哪些缺口都磨了一下。秦不空也知道这次咱们要面临的不仅仅是鬼怪而已,而是一个尸体变成的东西,简单来讲,其根元终究是个人,只是被魔物化了。为此他还特意将自己早年学习的傩戏里,关于操控尸体的部分内容。默默熟记了一次,甚至在这十天的时间里,他还教了我几招用来防止尸气的法门和口诀,要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要立刻懂得运用,一面吸入尸气过多,回头大病一场。
说的那感觉,就好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这关依然是我当主力一般。
而我始终未能说服秦不空把金刚橛让我保管,他说自己曾经犯过一次的错误,从此就不会再犯,而且秦不空如果没有武器傍身的话,也会很容易被击垮。松子则简单多了,带好罗盘和我给他的铁剪刀,一个用来寻路问事,一个用来简单防身,剩下的,只要脑子没被装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动身那天,我们熟门熟路地赶到了江边,这一路走来,正好就是我们当初一言不发满大街都是魑变幻出来的鬼魂那条路,即便时隔多日,再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依旧不免心有余悸,好在一切正常,我们很顺利就到达了江边。
从江边到那个小土坡上。其实是没有路的,只是坡并不算很陡,爬上坡之后便是一块非常开阔且相对平整的空地,见尺大约有一个运动场的大小,也许以往都是远观。在雄伟的长江大桥映衬之下,这块地方显得并没有多大,但直到站上去之后才发现大得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此地本来就少有人至,最近的人家也远在一里之外,且不能直接观察到我们。而唯一能够看到我们的地方,就是那大桥之上的人了,只不过距离太远,估计就算真的看见我们,也会认为是几个放风筝的少年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开始正式寻找之前。还是先透过松子的分析,排除掉几个完全不可能的地方,例如土坡的边缘这种明显不会修建高楼的地方。最终将地方锁定在土坡稍微靠近长江方向的中心点。
由于我并没有去过黄鹤楼,只是在几次乘船到武昌的时候,在船上远远看过。于是根据我的目测。那范围其实不小,但是既然我们需要先找到基座,那么就应该只在中央的区域。秦不空围着中央的位置洒下了一层黑灰色的土,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就不得而知,但是他告诉我那是用来“画圈占地”的,意思是圈内的地盘让我们给占了,别的东西都不能待在这里。显然这样的招数对魃这样的东西毫无作用。
我们到的时间挺早,在做完准备工作后,其实还没到中午。按照之前的推断,中午是一天之中阳气最旺的时候,相应的也是最炎热的时候,所以如果魃是伴随着干旱的话,它应当喜欢这样炎热的时刻才对。可是我们找了很久,也未能够察觉到魃的半点踪迹,起初我还以为是松子对地点的推测出现了偏差,可是在下午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秦不空一锄头下去,很快就挖到了一些石头结构的基座,在石头的缝隙当中,还有用来填充保持稳固的木料。很快我们就顺着这个痕迹清理出一个八边形的大基座出来。此地唯一的一个八边形建筑,就是黄鹤楼,于是我们断定,这个地方没有出错,就是黄鹤楼的旧址。
这就很奇怪了。按照常理来说的话,在我们挖到旧址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察觉到魃的存在,可我们一直等到接近黄昏,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眼看天色渐晚,松子提议要不然咱们今天先回,明天继续,如果等到明天中午再没动静,咱们就开挖地基了,还省得打一架。但是秦不空却一直看似在闭目养神。这时候突然说道,不了,咱们今晚不回去,就在这儿待着。
我问他,你是不是疯了,你当这江边晚上还和白天一样暖和啊,你也不看看咱们穿的都是什么衣服,晚上江风一大,直接把你吹成傻狗。秦不空对于我这句挑衅的话也没有还击,也许是早已将我看透,知道我只是嘴上逞强,或许是这些日子一来跟我和松子两个小年轻成天厮混在一起,慢慢心性也变得豁达了一些,起码不如我初见他时候的小肚鸡肠了。他却没有理我,而是转头问松子说。魃这玩意,除了大旱炎热和凶猛之外,是不是还畏水畏光?
他这一句话,松子立刻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连连说是,大概是因为白天的关系它才不敢出来。秦不空说,那咱们今晚就在这里等,看看晚上是不是会出来,如果还是没出来,咱们明天白天就开挖好了。我心想这是什么逻辑,既然知道对方白天不会出现,那咱们直接白天挖掘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要故意去冒险?如果说魃白天不肯现身,那么等我们挖到盒子的时候,它总该要现身了吧,何必多此一举?
我把我的疑问提了出来,松子也赞同了我的说法,现在咱们大家都处于一个疲惫的状态,如果再硬碰硬,只怕就算是最终取胜,也会吃个不小的亏。可是秦不空却说,那你们回去吧,我今晚就在这里等。
这句话让我和松子都楞了一下,他听上去似乎是在赌气,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我看他这么倔强,于是又有些生气了,正想开口与他争论。松子却在背后偷偷拉了拉我的衣服,我转头看他,他皱着眉,轻轻摇头。我这才明白,原来秦不空坚持这么做。并且在家里的时候还多做了很多准备,甚至不肯把金刚橛交给我,大概还是因为甘木的原因。他心里一直认为甘木是因他而死,但是这个仇却是我报的,他没能亲手给甘木报仇。所以就把这样的仇恨嫁接到了“魃”的身上。
如此说来,我看秦不空是打算孤注一掷,非战不可了,而这一次,他很有可能不会再让我来完成最后一击。而是要亲自灭了阻碍在我们面前的难关。前提是咱们真的有这个本事的话。
坦率的说,我还是挺欣赏秦不空此刻的重情重义,但是未免有点不顾大家的安危了。但是秦不空已经是一把岁数的人了,可能一生当中能够知遇自己的人也没遇到几个,搞不好连我和松子这种三天两头都跟他拌嘴的人。他都会觉得我们是个伴儿了。他很孤独,孤独到不容许别人夺走属于他的一切,谁要是这么干了,那就是他的敌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也性情了。于是我说,那既然这样,我现在去买些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哪儿搞点厚实的衣服来,吃完东西之后,你就先打个盹,我和松子先守夜吧。
松子没有说话,因为即便他也认为秦不空太过任性,此刻也只能由着他来,因为这大概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吧,只有解开了,他才能继续面对接下来的日子。见大家都没有反对,我就把我们三个人身上的钱和票都凑了凑,然后我就一个人朝着街道的方向重新走了过去。
饭菜带过去,估计也都凉了。出身在外,江湖儿女也不必讲究吃喝。所以我买了一堆馒头和一些咸菜,连水都没买,因为我们晚上要呆的地方,边上就是长江。而我也在回去江边的时候,在路上顺了几件别人晾晒在外面的衣服,作为晚上保暖用的。我必须强调那只是借取,等我们闯过了这关,我也一定会还回去的。
当然,如果我们闯得过的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招数不灵
吃了馒头咸菜后,天差不多已经黑了。武汉是个大城市,即便是在那个年代,也是长江流域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城市。而那天却是我第一次这么刻意地去欣赏这个城市的夜景,突然发现原来到了这里三年时间,我竟然从未认真地看过这个城市的美丽。
和我的家乡有些不同,这里地势平坦,有一些小小的山丘。而我的家乡,整个城市就构成了一座山,所谓夜景,也是平分秋色。
夜晚的江边会非常冷,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也没有升起火堆,秦不空从吃完东西之后就一直裹着衣服在睡觉,鼾声即便在江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似乎已经将一些事情置之度外。而来这里的主要目的竟然不是为了寻找盒子,而是为了和魃大战一场。
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也有点想睡,松子能力有限,我和秦不空就必须保持一个人清醒着。于是我对松子说让他先休息一会儿。趁着我现在还能坚挺一阵子,等下来轮换我。于是松子也在秦不空边上开始打盹,我则一个人好像一个哨兵似的,在老基座跟前晃来晃去踱步,以免我坐着不动会打瞌睡。
就这么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江对岸房屋的灯光差不多都熄灭了,我们唯一的光线来自于大桥上的路灯,四下里安安静静,只是偶尔会有一趟列车压着铁轨从头顶的大桥下通过,随着声音远去。又再度恢复到死一般的安静。
我心想差不多是时候让秦不空起来换换班了,因为他从晚饭后就开始一直睡到了现在,六个多小时了吧,想来也是足够精神了,而我睡意袭来。是在也有些坚持不住。于是我走了过去准备叫醒他,却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咯…咯…咯…”压低了嗓门的喉音。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吵醒秦不空,因为我必须先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曾经逃难的时候在农村,走夜路的时候也偶尔会遇到一些不友善的狗们,尤其是黑狗,藏在夜幕下我根本就看不清它究竟在哪儿,只是那低沉的喉音让我觉得危险正在靠近。
可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映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我似乎看到一个好像动物一般的黑影子,正在距离我们大约二三十米远地地方,慢慢地,爬行着朝我们靠近,但是个头上看,却比狗要大了许多,好像是黑豹那种大小。虽然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是此刻还不能够自乱阵脚。于是我慢慢把手伸进挎包当中,摸到了手电筒,在取出来的一瞬间对准了那个黑色影子照射了过去。
在我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到那个黑影的时候,它明显出现了那种好像被光线吓到的感觉,但是这样的退缩感仅仅一纵即逝。它开始趴在地上朝着我们猛冲了过来,冲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我才看清了这家伙的样子。整体来说,它的形态还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身体的比例被极不协调地拉长了许多,它长了一张看上去是女人的脸,但是由于太黑我只能从轮廓加以区分,头发很长,且披头散发,随着爬行跑动的动作头发在空中随意飞舞着。而它似乎没有穿衣服,只是周身的皮肤看上去都是那种好像挖煤工人般的黝黑。而且干涩松弛,最让我感到奇怪的,还是它竟然只长了一只手和一只脚,手脚的位置也不像是正常人那样长在躯干的两侧,而是长在了胸口和裆部。手挺短但手掌很大,脚非常长,几乎达到了身体的一半,脚是反骨,不像是人类,更像是猫狗牲畜的那种反关节。
在我的电筒照射下,它的速度提快了不少,但是相比于上一关的“魈”,却显得笨重了许多。和之前我们在每一关遇到的几乎一样,它是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黑色烟雾的,仿佛在这个阵法里的所有鬼怪,都是如此。我知道这就是“魃”,虽然它没有我想象当中那么狰狞可怕,但是那凶悍的表情就如同我们是它有血海深仇之人一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就是非得杀死我们不可。
我伸脚去提秦不空的肩膀。一边踢一边大声喊道,秦不空!松子!快起来!出现了!秦不空和松子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秦不空别看他岁数大,刚才睡得也挺沉的,这一个起身倒是挺迅捷的。松子一下子朝着更远的地方退去,我看秦不空站了起来,正想问他现在该怎么办,这家伙距离我们也只不过有十来米的距离了,秦不空对我说道,你朝右边挪,我朝左边,谁被追谁就躲,剩下的人就打。
秦不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竟然非常冷静,而事实上引这家伙现身,也正是我们留在此地过夜的目的。看得出来,他早已做好了计划和准备,而秦不空这样的老江湖,做出这样的决定此刻看来一定是最好的方法。敌人只有一个,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魃”还会幻化出分身的。这又不是西游记。我们三个人如果分散开来,魃就算是要攻击,也只能选择一个,从它跑动的速度来看,其实并不比活人快了多少。这地方足够开阔,要躲闪还是有办法的。
于是我立刻朝着边上退了过去,此刻我与秦不空之间的间距大约在七八米左右,而松子在我们身后,我们三个人就凑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样子。
可是那“魃”竟然似乎是早有目标。在我朝边上退开的时候,它竟然跟着调整方向,径直朝着我奔了过来,在距离我差不多五米左右的时候,开始张大嘴巴发出那种断了舌头的吼叫声,而这一张嘴我却顿时害怕了,因为那是一张奇大无比的嘴,我难以相信有人的嘴巴可以长到如此巨大,就好像是一口咬到我,就能够吞下我整个头一样。心里害怕。但是计谋依然不能乱,于是我开始朝着更远的地方拔腿就跑,跑的时候就顺势摸出了弯刀和师门令,打算等下如果实在躲不过,也只能用攻击代替防守,只要能将对方逼得稍缓片刻,就会给秦不空留下机会。
而我也知道在我逃跑的时候秦不空也正在朝着我的方向追赶过来。魃好像是野兽一样爬行着跑动,但速度的确还是比我要更快一些,在我逃出接近十米左右,我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抓住了,也许是时候开始反抗了,于是立即转身,反而朝着魃冲了过去,心里念咒开了右手的弯刀,左手的师门令也蓄势待发,就等到它更近一点的时候,先把它唯一的手脚给制住,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再说,可是当我一刀朝着它的前肢挥舞过去的时候,这家伙竟然用后肢使力,撑起了身子来,然后前肢上的那只长了尖尖的长指甲的大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弯刀的刀刃。
我被抓住后,就好像一刀砍进了木头当中,而且刀身还卡住了一般。我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刀夺出来,而这家伙徒手抓刀,竟然好像一点伤都没受到似的,这就是说,弯刀的攻击对于它来讲。并无作用。这下子让我有些吃惊,在此之前就算是伤害比较微弱,也绝不至于往前无效才对,这样一来我与它对抗原本就不大的胜算,瞬间再锐减了一般。情急之下。我将师门令尖锐的一头朝着它抓住我刀身的手背上面刺了过去,但是这一下,却震得我手臂发麻,我就好像是用凿子在大石头一样,甚至感觉对方的皮肤,比石头还硬。
这下子我有些绝望了,我引以为傲的两大法宝在短短一瞬间同时失效,我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就在我正打算松开握住弯刀的手夺路逃走的时候,这家伙却先我一步抓住刀身把我往他的方向一下子猛力地拉了过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即便在被拉的时候我松开了手,却还是因为这强大的惯性,我一下子就撞在了魃的肚子上,撞上去的时候触感似乎是有一定软度的,我立刻挥舞着师门令刺了过去,心想也许软皮的地方比较容易刺穿。可是当我师门令接触到它肚子上的皮肤的时候,虽然刺进去了不少,但却使不上力,就好像是有一层极为坚韧的皮,坚韧到甚至能够阻挡尖锐物体的地步,我就好像是扎进了一个汽车的轮胎,手上的力量很快就被这股弹力给卸去了一大半,然后往前的力量低挡不住它正在回弹的力量,我的手一下子就从肚子上弹了出来,力量很大,以至于我连师门令都没能够抓稳,哐当一声,师门令就掉落在了离我差不多两米远的地面上。
而我挣扎着想要去捡起师门令,弯刀被抓死了我也不挣扎了,反正它只有一只手,抓住了刀身至少我算是限制了它这唯一的手的活动能力,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可是正当我想要冲过去捡师门令的时候,却发现我贴在它肚子上我的背部,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粘住了一样,而且这样的粘力如同透过衣服直接贴在了我的皮肤上一样,我这猛然使力,竟然将我整个背部撕扯得剧痛无比。
第一百二十六章 .挣脱束缚
然而,可怕的还不仅如此。在这一扯之下立刻就发现了我无法逃脱,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和两只手之外,竟然都已经无法动弹,我就好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的老鼠一样,除了等死,没有别的选择。而最让我觉得害怕的是,我竟然开始慢慢地朝着它的身体里面下陷,就好像我是睡在一堆流沙上一样,很快它的肚子就要将我的整个身体完全吞噬。
于是我明白了,这是要吸收了我或者同化了我,虽然它的外形特异,可说到底,这家伙始终是个大尸王啊!尸王就是靠吸取别的死人活人的精元魂魄来维持自身存在的,这么说来我一身精壮的小鲜肉。就要从此变成它的口粮,而我的精元魂魄,就要被它用来强大自身吗?
我不甘心,但又无法挣脱,试了好几次。我甚至打算就算是把我整个背上的皮撕下来一层,我也要逃走。我使劲挣扎,却开始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变弱,正在一丝一丝地从我后背上那痛楚的皮肤上,慢慢渗透出我的身体。短短几秒钟时间。我就开始觉得手脚酸软,身上无力,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魃”对我使出的诡计。
这下我真的有点绝望了。按照这样下去,可能再过个二三十秒钟,我就会整个人被它的肚皮吞噬掉,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它的肚子里到底有些什么,是否有一些和我一样同是被吞噬的人。还是说在我进入它肚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意识全无。
渐渐地,我开始察觉到自己脑袋有点缺氧,觉得眼前原本就昏暗的一切此刻更是开始东倒西歪了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但是却保持着一丝记忆,能够记住眼前的一切和这个过程一样。惊恐加上绝望,我开始有种想要哭喊的冲动。我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大声叫喊着:秦不空救我!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开口清楚明白地向秦不空求援,也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我的耳朵已经没入了魃的肚子当中,它肚子上的皮肉好像一个皮塞子一样,堵住了我的两只耳朵,以至于我只能听见自己脑袋里那嗡嗡嗡的声音以及魃肚子里那种类似于胃或者肠子蠕动的呼噜声。并且一种细细麻麻的感觉正顺着我的耳朵朝着我的脸上开始慢慢地蔓延,同时我鼻子里充斥着强烈的臭鸡蛋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烈的尸体腐臭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令我作呕,可我竟然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仅有短短的几秒,而我深知这几秒时间,以秦不空和我相距的距离来说,他要跑过来是绝无可能的。更不要提我刚才为了躲避追赶,还往前多挪动了几十米。难道说一切就要到这里结束了吗?我费劲千辛万苦闯到这儿,难道说之前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此刻命丧当场?
我不甘心,但又无力挣扎,心里刷刷地想过无数个对策。却没有一个能够把此刻的我解救出来,之前的五关即便闯得跌跌撞撞,但我没有任何一刻会如同现在一般无助。魃的肚子已经没过了我的颧骨,我的脸上出现了强烈的压迫感,就好像是它肚子上的皮肉正在收缩,想要把我的头骨挤碎似的。我的环境原本就非常黑暗,我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些零星的灯光,可是此刻,我的眼皮却渐渐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我出现了一种即将入睡的时候。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更暗了一些,我先前的那些恐惧,竟然也在此刻变得麻木,就好像我还没能够反应过来。到底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死亡就已经在我的面前了。
而这个时候,我的鼻梁上猛地一痛,然后一股子想流泪的冲动直灌大脑,瞬间就让我得到了片刻的清醒,睁开眼一看,发现松子正举着拳头,另一只手抓着我给他的那把铁剪刀,而此刻清晰的触感传来,我的眼角都已经快要没入“魃”的肚皮当中了。意识一下子恢复后,我的力量也得以恢复,但是还是比正常的时候弱了许多,于是我挣扎,但是发现依旧无用,此刻松子在我面前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可是由于我的两只耳朵都已经被魃的肚皮上的皮肉给掩盖住了,我根本就听不清,唯一能够听见的,就是我的心跳声。
于是我咬着牙,努力地朝前伸出手去,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希望松子能够伸手拉我一把,总好过我自己苦苦挣扎。松子会意,于是就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开始努力朝着外面拽扯。虽然我一直认为松子弱不禁风,手艺也不怎么样,起码对于我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来说,他那些手艺能够帮上的忙实在是太有限了。可是不得不说,毕竟也是个男的,饿死的骆驼都比马大呢。于是在他的帮助之下,我的身体微微往前一耸,竟然被他拉出来大约半寸的距离。
我苦笑着对松子说,我今后再也不取笑你了,今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松子却咬着牙一边奋力把我往外拉扯。一边吃力地说道,别说废话,你使劲啊。我当然在使劲,可问题是我身上已经没劲了啊。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迷迷糊糊传来一声怒喝。看样子是秦不空终于赶到,正在从身后攻击着“魃”呢,秦不空好像在大声说话,但是由于我被松子这么一拉,耳朵只露出了一半。并且还正在继续往里陷,并没有能够听清秦不空在说什么,此刻我心想,我的两个同伴现在都在冒着危险救我,如果我还是被吸入进去了,那岂不是辜负了他们吗?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深呼吸一口,然后把我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腰上,好像在拉车一样,我使劲朝着外面挣扎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那只抓着我苗巫弯刀的、魃的前肢,竟然突然松开手指,丢下了弯刀,然后非常迅速地一抓,就抓住了松子的脑袋。
这是一直巨大的手,抓住松子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张渔网,或是一个头盔,一下子就包覆住了松子的整个上半脸,我只能看见他的鼻子以下的区域,松子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但是却还是没有松开抓住我的手,而是一边往后退,一边举起见到朝着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戳了过去。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如果对方这个时候突然松手的话,松子是极有可能一下子刺到自己的头的,铁剪刀虽然没有开刃,但是因为本身的材料是比较厚实的,在井底存放了这么多年后也锈蚀掉了不少,所以其中一头还是非常尖锐。而且这把剪刀是并拢的,意味着如果真的刺到人的话,会留下一个三角形的创口,这基本上连缝针都困难。
我心里着急,但是又帮不上忙,于是只能尽了全力地挣扎。却始终好像是被粘在蜘蛛网上的飞蛾一般,总是使不上劲。而这个时候,魃的那只巨大的手竟然朝着高处抬起,竟然抓住松子的脑袋,将松子的身体提高悬空了起来。我原本还想松开松子的手好让他能够更好的挣扎。但是此刻我却拼命地抓住他的手,一方面我想要借我的力量使得松子不会因为脑袋被提住而窒息死亡,一方面也是希望抓紧松子后,或许会随着这股提力把我给拽扯出来,但是很快我察觉到松子手上用力的大小越来越小。脚也慢慢不挣扎了,只是微微地抖动着,就好像是一口气已经崩到了极限一样,接着他的手一垂,完全没了力量,抓在我的手里,感觉就是软乎乎的。
松子!松子!我大叫道。他没有回答,连抓住铁剪刀的手也松开了,铁剪刀一下子就掉落到了地上。我又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难道说上一关的时候我们失去了甘木,而到了这一关,我们还要失去松子吗?几秒钟后,松子连脚也不抖了,他就好像是一个被抓起来的木头人一样,随着魃的动作,惯性般地晃动着身体。
我一下子悲痛至极,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轻敌,为什么要回过头去迎战,如果我直接跑掉的话,我也不会被吸入魃的体内,松子也不会因为来救我而送死了。松子原本大可不必来给我一拳,因为他比我们谁都更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的力量搞不好甚至还不如甘木,可是人家冒着危险来救我,这下不但没有救出我来,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悲伤、绝望、懊恼,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何竟然让我迸发出一股怒火,这股怒火甚至比先前我看到甘木在我面前被撕碎的时候还要强烈。我咬着牙,也许是因为咬合太过用力,以至于连我的牙龈都开始疼痛,而受伤也不知道此刻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我一只手死死抓住松子的手,另一只手反手撑住魃的肚子,同时反方向用力,很快我的脚也恢复了力气,于是我稍微侧转身子,手脚并用,将我的身体一寸一寸从魃的肚子里扯了出来。
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致命弱点
作为一个男性,我注定了一辈子无法经历生孩子的那种痛楚。但是我小时候我娘曾经帮助白象街的一个女人接生过,我当时还很年幼,可能那个时候一直认为生小孩这种事,大概就跟便秘一样,都是拉,只不过更费劲而已。
而我事后曾经问过我娘,为什么那个产妇看上去这么要死要活的。娘告诉我,因为生小孩子是从身体里掉落一块肉出来而且并不是一下子就掉了出来,而是一寸一寸慢慢用力才行的,所以才会这么费劲。
所以当时我从魃的身上一寸一寸挣脱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好像是正在剥离它的身体一般,大概跟生孩子不同的是,我身上会比较痛罢了。可是在当时的情形之下,我身上的痛感虽然非常猛烈,但我的怒火还是战胜了这样的感觉,尤其是挣扎到最后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还差一点就能够挣脱出来。于是发力就更猛,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所有力量。突然哗啦一声,那感觉就好像是撕掉了一层贴了很久已经凝固的狗皮膏药,我一下子因为用力过猛而脱力,惯性的摔倒在地上。身上火辣辣的疼,就跟在伤口上涂抹烧酒的感觉差不多。但此刻我的怒火也膨胀到了极点,松子的身体还被这家伙抓着头提在半空中,我悲愤交集,于是立刻捡起地上的剪刀和苗巫弯刀,站起身来,抬头望去。
此刻我正站在魃的胸口底下。由于它此刻是半蹲站立的姿势,就这样的姿势,目测它的身长也超过了两米。只见秦不空现在趴在它的背部,一只手抓着它的头发,一只手猛烈地用金刚橛在刺着对方,但是每次刺中魃的皮肉。都感觉像是在点火柴,划出一丝丝撞击的火花,但是好像并不能伤害到对方,只不过因为魃的手抓住了松子的头,所以它一直都只是在扭动着脑袋睁着,想要反过头去用巨大的嘴巴咬秦不空。好几次都被秦不空机敏地闪开了。
我怒火中烧,站着不动其实只是在短暂的恢复体力,松子悬挂的脚在我面前晃晃悠悠的,似乎都已经开始绷直了,以我对活人到死人之间变化的了解,我认为这可能是尸体因为血液停止流转,以至于因为重力的缘故堆积在脚上的位置,从而可能很快就要僵硬的表现。松子虽然死了,但是也决不能让尸体这么受辱。想到这里的时候,松子过去和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浮现了出来,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脚踩住了魃那只反趾的腿,借力一蹬,我就窜到了它锁骨的位置。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了这个家伙身上的皮肤,其实早就说不上是什么皮肤,只不过是那种人死之后身体发胀然后开始腐烂,但是在肌肉水分被抽干后那种干瘪瘪的模样,也并不是完全的黑色,更像是在黑色的泥浆里打了个滚的颜色。我一想到刚才我是在这样的腐肉里被包覆被挤压,心里就顿时一阵恶心。在我跳上去之后,我明知道剪刀可能没什么用,但是还是将剪刀一下子刺到了魃两根锁骨之间,咽喉下方的那个凹槽处。
触感僵硬,这我早有预料。但是却因为本身是个坚硬的凹槽的关系,也的确让我这一下好像爬树一般有了借力点,此刻这家伙正在试图转头去咬死秦不空,它暴露在我面前的最大的可以被攻击的地方,就是下颚骨和脖子之间的那个关节处,而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随着它转头的动作,哪里的肌肤会张弛有度地变幻,这说明起码这个位置的皮肤是软的。或许它和肚子上的皮肤一样,尖利的东西刺不穿,但未必连割也割不破,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不可摧毁的东西。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抓住剪刀的手往下使劲,将我的身子往高处更送上去半尺,我想也没想,一下子挥舞着右手的弯刀,将刀刃口子朝外,那是我前几天专门为了今日之战而打磨开刃的。非常锋利。本来这一刀割过去,手上就使的是巧力,用力过猛,就成了砍,用力过轻,就无法接触对方。而更多的则是带着强烈的报复性,只是单纯得想要让魃受到伤害,感到痛苦而已。
可是不曾料想,这一刀下去,竟然深深在它的咽喉处,割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瞬间就从口子里冒出一阵滚滚黑烟,我猝不及防,还吸入了一口,除了腐臭味和臭鸡蛋味之外,还伴随着一股强烈的粉尘感,让我在吸入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头脑发热,口干舌燥,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很长时间的人,筋疲力尽,饥渴交加,而我的脸上也好像是脱水了一样,立刻变得干燥也疼痛了起来。
但是我这一刀。虽然未必是致命的,但是说明我凑巧找到了它的弱点,它一下子就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它竟然开始惊慌的跺着自己的独脚,而抓住松子脑袋高高提起的手也一下子松开了,伸手去捂住了被我割伤的那道伤口。松子掉落在了地上,从摔下来的样子看,身体还是软的。我顾不得许多,就朝着趴在魃背上的秦不空大声说,它的喉咙是软肋,攻击那儿!
但是谈何容易,因为魃的手已经捂住了伤口,秦不空此刻若是攻击,只能够刺到硬邦邦的手背而已。我必须得想个办法将它的手引开才行,于是这个时候,我低头看到这家伙鼓起来的大肚子,于是我故技重施。将挂住魃锁骨的手松开,任由我的身子从半空中坠下,下坠的时候我迅速调整了角度和刀身的方向,随着我下坠的力量,将刀刃适度地抵在了魃的肚子上。
哗啦啦一声,我不愿太多去回想当时的那个场景。因为实在太过恶心,魃的肚子被我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几乎贯穿了它整个肚子,然后从里面流出很多黏糊糊有黑漆漆,各种形状还翻着泡沫的黑色浆汁来,光是看就足以让人作呕。况且我鼻子里还充斥着那样的味道,在掉落在地上的时候,我还因为踩到这样的浆汁而滑到,沾了我一身都是。
我的脸上剧痛难忍,就连呼吸都伴随着那种极度干燥后口中上火的气味,此刻如果谁给我一杯水喝。我恐怕会给他跪下做牛做马。可很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在我划破了魃的肚子之后,它不得不伸手来捂住肚子,伴随着嘴里那断了舌头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它踉踉跄跄地身体一歪,原本就只有一只脚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然后侧倒在了地上。
我迅速从那些黑色的浆汁中爬了出来,魃的这一摔倒,让秦不空也跟着摔了一跤。我不怀疑秦不空的勇猛,但是毕竟他是个老人,而且刚才已经缠斗了很久,就连我这样身强力壮的人都未必消耗得了这么多体力。就更加不提他了,趁着魃的手被我引诱开,我立刻一个侧滚到了魃的下巴附近,然后对秦不空喊道,秦不空!使劲拉它的头发,露出脖子!
秦不空会意,然后点点头,伸手就把金刚橛丢给了我,然后他将腾出来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魃的头发,就好似驭马一般使劲的拉,直到将魃的脑袋从我的角度看来高高拉起,冒着黑烟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喷着一些分不清是烟雾还是液体的东西。我接住了金刚橛,然后倾斜我的身体,一边脚下发力,一边用我肩膀倾斜下压的力量合在一起,就将金刚橛狠狠地刺进了先前被我割开的、魃脖子上的伤口之中,然后死死抵住。
这个过程我具体不记得到底多久,对于我来说,就好像十年一样漫长。直到魃的叫声变弱,身体也不再挣扎抽动,很快它身上原本散发着黑烟的样子消失了,只留下了干瘪的躯体,好像一块长长的树根一样,倒在地上。
秦不空喘着气踢了几脚魃的脑袋,确认这家伙已经完蛋后才对我说,松手吧,结束了。
我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直在等秦不空这句话,于是我松开手,瘫在了地上。说来奇怪,随着杀死了魃,我脸上的干裂痛感,悲伤的撕裂感,以及口干舌燥快喷火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我狠狠地吞咽了几口自己的口水,顿觉甘甜无比。
几秒钟后,我慢慢坐起身子,发现秦不空正在看着松子的尸身,接着慢慢走了过去。战斗中的我们都心无旁骛,此刻结束了一切。也发现战友的生命随之而结束。我不愿去看松子的遗体,因为他爱干净,现在一定不怎么好看,悲伤涌上了,我再一次泪湿了双眼。
秦不空则蹲在松子身边,伸手探了探松子的鼻息,然后两个手指压在松子的脖子上摸了下脉搏,接着他迅速地趴在了松子的胸口,好像是在听松子的心跳,然后他兴奋地大叫道,你快过来,松子还活着!
这无疑是让我最高兴的一件事,顾不上身上的酸软,我就连爬带跑地冲了过去,开始抓着松子的肩膀摇晃,然后轻轻地抽他的嘴巴子。我很焦急,于是我问秦不空要不然我去江边打水来浇醒他?秦不空望了望江边的位置,距离我们足足有半里地远,他摇摇头说,你这一去一回,时间都过去多少了,等你打水回来,恐怕人都死硬了。
我毛躁地问道,那应该怎么办?秦不空说,来,我帮你抬起他的脖子,你捏住他的鼻子,给他嘴里灌气!
灌气?怎…怎么灌?我有些不解地问。
用嘴巴灌啊!难不成用屁眼啊!秦不空骂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工呼吸
秦不空口中的“用嘴巴灌气”,我想他大概是在说“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最早是由神医张仲景创下的,只不过当时只有按压胸部的办法,并没有嘴对嘴。而真正嘴对嘴,是在现代医学急救的时候才发明的方法,需要在按压胸部的基础之上,然后捏住患者的鼻子,往对方嘴里吹气,从而达到心肺复苏的效果。
但是问题是我并没有学习过这种方法,也实在是打从心底有些抗拒这样的办法,总觉得这有些轻薄,甚至是有点耍流氓。也许是那个年代的人思想普遍比较传统守旧,似乎在那个年头,并没有被很广泛的接受和应用。于是当秦不空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真有些手足无措。
秦不空伸手在我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然后说,你还愣着干什么?救人要紧呀!我说我…我不会怎么弄啊,你说这么热闹,你怎么不来灌气,我来按压胸部好了。秦不空一下子瞪着眼睛说。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事当然就是你来做最合适啊!我说为什么呀?
秦不空一副狡辩似的说,我…我大胡子啊,吹跑气了怎么办?我说没关系,对准点就行了。他又说,我是老人啊,气量没有你足!我说你刚才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似的你怎么不说这话?他又说,我按压胸部比较有经验,而且我看你的口型跟松子更合得上!我说你别耍无赖了明明就是自己也跟我一样不想跟松子亲嘴。
说了半天,秦不空始终不答应给松子嘴对嘴。但是松子虽然还没死,但是刚才那一折腾后,已经是一个休克的状态。干我们这行的人都知道,休克和重度昏迷有些类似,都是肉体短暂时间内不受魂灵的控制,起码在这个时间段里,是一种灵肉分离的状态。倘若时间太久没有将其还原归位的话,很有可能就越飘越远,再也回不去了。身体失去了魂灵的支撑,也会慢慢紊乱,导致肉体的死亡。
而松子眼下的情况,其实就是已经非常接近死亡了。早前被魃抓着脑袋悬空提了这么长时间,身体还没死都已经是万幸了,现在若是不施救的话,恐怕就晚了。
我心里清楚,这可能是我们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了,秦不空既然不肯答应,我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心里一横,宽慰自己道这只是在救人,江湖儿女不要就不要拘泥小节了之类的,于是我冲着秦不空大喊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按压胸部,然后念回神咒!
回神咒是一种咒法。其目的就是为了指引暂且走失身体的魂魄,听到声音重新寻路,想起来自己身体的味道,从而再回到身体里。但是魂灵和我们的精神还有些区别,等到苏醒之后。其实是记不得这当中的事的。秦不空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和我一样是手忙脚乱的,于是他跨坐在松子的大腿上,用自己的体重来将松子给压住,接着双手手掌朝下重叠在一起,面上的一只手抓握住底下那只手的指缝,就把两只手掌叠成了一个方便使力的形状。接着秦不空一边快速地念诵着回神咒,一边有节奏地在松子肋骨之间、靠近胃部的胸口上垂直按压着。
十几下之后,松子的表情没有丝毫反应,我一边给他掐着人中。一边用食指的指关节按压着松子的眉骨,打算用这样的胀痛方式让头脑清醒,如果醒过来了,也许我就不用再做人工呼吸了。可是秦不空这时候却说,臭小子你别愣着了。快灌气,待会松子肚子里的气都让我给压出来了,他只出不进,只怕是真要死了。
罢了,躲不过了。于是我抬头望天,心想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然后深深吸入一口气,包在嘴巴里,然后捏住了松子的鼻子,另一只手伸手掰开他的牙齿,再捏住他脸蛋的两边,将松子的整个嘴变成了一个“喔”的样子。我闭着眼,绝望地将嘴凑到了他的嘴上,因为秦不空按压的关系,我还能够感觉到他嘴里的热气正在往我的嘴唇上冲着。于是我开始将我嘴里的气匀速地吹进了松子的嘴巴里。
这个过程,坦率的说有点像是在吹气球,但是这气球却是不怎么容易吹起来的那种。总感觉他的喉咙里有个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于是我伸出右手在他的后脖子下面垫了一下,这样能够让他的喉咙更加通畅。果然这下子,我吹气虽然也不是很顺畅,但是比先前要容易了许多。每当我吹入几口气,松子的胸膛就好像气球似的稍微鼓起来一些,然后秦不空在这期间就停止按压的动作,直到我抬起嘴来后,他才继续按压。就这么周而复始地差不多七八次。到后来我都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给松子做人工呼吸这件事,这时候秦不空突然高兴地叫喊着,有了有了!动了动了!
我转头看了看松子的手臂,发现其中的几根手指正在微微的弯曲着,这是魂灵归位,恢复意识的表现。我也很高兴,看样子我们两个三脚猫的一番乱整,还的确是有些效果的。可是当我转头看着松子的时候,他的表情却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于是我抽了他几耳光,力气并不大,他还是没有反应。秦不空对我说,也许是气量还不够,你再继续灌气!
于是我和秦不空又开始重复了先前的我灌气他按压的动作,这次比较轻松。四五轮之后,秦不空说松子的脚也开始有动静了,要我别停下,于是我一口接一口地凑到了松子的嘴巴上,弄得我的嘴唇周围全都是口水。而口水的味道特别难闻,我也只能忍了。只不过当我再一次把嘴凑上去的时候,突然松子的鼻子里,传来一阵“嗯…嗯…嗯…”的声音。
这声音,怎么说呢。听上去怪怪的。就有点像一个人刚刚美梦了一场,然后心满意足醒来的时候,伸懒腰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很轻,很柔。很妩媚。由于我全程都是闭着眼的,是因为我不希望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松子的脸,但秦不空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偏偏在这个时候对准松子的脸照射着电筒,大概是希望看清楚一点,只要松子的神志恢复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们也算是救回了一名。
电筒的光线照射在松子的脸上,虽然我闭着眼还是能够感觉到一阵刺眼的光透过我的眼皮传给我的眼睛。于是我微微睁眼,却只见松子鼻子里依旧嗯嗯嗯的。却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色彩,而且他双颊绯红,眼神中竟然满是那种愉悦的笑意。
我看他睁眼了。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我很快意识到我的嘴还凑在他的嘴巴上,于是我立刻好像拔皮塞似的将我的嘴巴挪开,却只见松子即便是我松手松嘴,还一副喔着嘴巴的样子,那样子很像是小时候我家老母鸡孵出来的小鸡在讨食。
我一下子蹲起身子来,慌乱地擦去了我嘴巴周围松子的或者是我的口水,心里顿感一阵屈辱。松子的眼神一直望着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因为太虚弱,而发不出声音。我心想这笔账我司徒山空将来再跟你算,现在我不和你计较,于是就再次弯下身子,将松子的头部抬起,轻轻地枕在了我的大腿上。
秦不空看人醒过来了,也松了一口气,他对我说,你先扶着松子,我去江边给大家弄点水过来。让松子先歇一会儿,待会儿喝点水。估计也就好了。还没等我答应,秦不空就带着自己的水壶去江边取水去了,他这一去一来,花了足足快二十多分钟,此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周围静悄悄的,我还能够听见蟋蟀或者蛤蟆在石头缝隙里发出的鸣叫声,而松子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大腿上,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于是我装作不知道似的,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抬头看着星星。就连我吹口哨,都满是松子口水的味道。
这二十分钟左右吧,让我觉得特别漫长,同时也让我觉得有些尴尬。要知道刚才那次嘴对嘴,在我看来真的只是在救人,当年我和孟冬雪在小玉米地里头,也曾经有过亲嘴巴的行为,但是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和今天没有丝毫相同。我甚至想要立刻忘记这件事,但是越是刻意想要去遗忘,这件事就越发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脑子里。
秦不空取水回来的时候,我就好像是看到了恩人一样,还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他大概不知道这些时间对我来说,其实有些煎熬。秦不空大概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而是帮着我把松子扶着稍微坐正了一点,然后就把水壶里的水让他喝下去。松子本来已经清醒,只是因为虚弱而无法说话动弹罢了。如今喝了水,似乎好了不少。
于是秦不空叮嘱他别说话,原地待着,好好休息。我才有机会将松子从我的大腿上放到了地上。我捡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东西的,如金刚橛,苗巫弯刀等,然后和秦不空一起,将魃的尸体往江边抬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后一关
我身上有些酸痛,那是过度用力的后果,但是却没受到什么外伤。魃在被我和秦不空配合杀死后,其实身体轻飘飘的,甚至还不如一根木头的重量。秦不空说抬到江边去扔到水里,因为魃是怕水的,这样一来,也算是永绝后患了,同时也免去了别人再到此地来的时候,看到这个怪物。
在扔掉尸体往回走的路上,我问秦不空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挖盒子?他说待会休息一下就可以开始了,争取在天亮之前挖到,免得白天万一被人看到了,又要多生事端。我点点头,然后告诉秦不空。刚才救松子的那件事,从此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不要在逼我想起这件事。秦不空却说,为什么,救人多伟大呀。而且我看你们不都陶醉其中吗?
我骂道,陶醉你大爷啊,你怎么不去陶醉啊?秦不空说道,你陶不陶醉我是不清楚,不过看松子那小子的表情,似乎还挺陶醉的。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愿意去回想刚才那香艳的一幕。秦不空却好死不死地接着说道,你刚才注意到没有,就我们将魃的尸体抬过来的时候,松子的表情?
我有些好奇。于是问道,他什么表情啊?秦不空说道,他好像挺回味的,一直在望着你,然后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秦不空说完也把手指伸到自己的嘴巴上摸了几下,看得我身上顿时一阵逆天的鸡皮疙瘩。于是我开始捂着耳朵大声唱歌,试图用我的声音来掩盖住秦不空的声音。于是秦不空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似乎还在想着一些什么龌龊的事。
松子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但是还是看上去非常虚弱。于是在休息了一阵之后,秦不空叮嘱松子坐着别动,挖掘的工作就教给我们做就行了。我趴在黄鹤楼老基座上,耳朵贴着地面,因为固体的传声性比较好,所以我很清楚地听见了盒子里那颗蜡皮圆珠发出的蝉鸣声,根据声音定位,差不多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们就拉出了那口石头盒子。除了蜡皮圆珠,盒子还有一根长长的骨头。分不清到底是人骨还是兽骨,但是那骨头表面光滑,起了厚厚的一层包浆,看得出来在埋进去之前,它已经被人拿在手里使用过很多年了。而盒子的内壁是非常干燥的,或许是因为此地地势较高,底下也都是土壤和石块的关系。导致密封比较好,所以没有进水,也或许是这一关偏偏是魃的关系,本来以烈火干旱为主,所以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干燥。
而当我拿起这根骨头来。却发现其背面的骨头上钻开了五个小孔,骨头的一侧也削平,形成了一个气口,只是这末端骨节隆起的一大包,也有一个稍大的圆孔。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类似于笛子的乐器。秦不空说,这是一根骨笛,是少数民族才会这么用的,应该是牛骨或者马骨做成的。五个开孔是因为我们只有五律,这东西的样式有点四不像。论造型像是尺八,可是尺八是竹子做的,而且苗家骨笛里,也没有这种五孔的呀。
思考良久也不能明白,石头盒子里除了蜡皮圆珠和这跟骨笛之外。也再无其他东西。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这里放置的东西,都是对此处的守关大鬼有一定催化作用而存在的,但是那个魃和这骨笛之间存在的联系我们实在是想不出来,难道说这个魃在身前就是一个喜欢吹骨笛的风雅之人?或者说这根骨笛压根就是用魃的骨头来做的,怪不得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脚呢。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的胡乱猜测,我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也只能先把这东西带回去保存,不敢随意损毁,以防到时候我们侥幸闯过了最后一关,却找不到这些布阵所用的东西了。
将地面回填,天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了,本来折腾了一夜,我的确是太困倦了,但是知道可能再过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回家里去,于是也就坚持了一把。秦不空一直拿着骨笛蹲在一边研究着,倒也没怎么说话,松子经过几个小时的调养恢复,其实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不过应该还是会身上乏力,所以他也一直坐着没动,只是时不时就看我一眼,令我有些感到不自在,或许是因为我认识松子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觉得他的个性有些偏女性化的原因吧,大概经过刚才那一幕…哎…我也不愿意更深的想下去了。
天亮之后,我们开始准备往回走。松子虽然虚弱,但是行走此刻还是没有问题,只是从他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没有再说话,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好像是嗓子里头吞了一堆沙似的,我们听不清不说,他自己也不舒服,索性就不说了。好在回家的路途上都是依靠着交通工具,我也正好乘次机会在路上打个盹,还省去了我光天化日下还要跟松子四目相对的尴尬。
回到家的时间还比较早,未到中午。虽然大家都没有休息好,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先解决正事再说,由于松子身体的缘故。秦不空要求他不要再跟着我们下地道,让我和他一起去就行,而松子就自己在地面上好好休息。到了阵心的位置的时候,我一如既往地剥开了蜡皮圆珠,将里边那颗光滑的珠子递给秦不空。他放进石砖之后塞到柱子上,我们期待已久的最后一块石砖就蹦了出来。
“魁”,在道家北斗七星当中,一直被当做勺子的把手那一部分,由四颗星星组成。但单独成这个字来说的话。它出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频率就要比前面六个字高出很多,其含义也会多了很多。例如说第一名,我们会说“夺得头魁”,而在古时候科举考试,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其状元的别称,也叫做“魁甲”,意味着第一名。而这个字同时也形容一群人当中的首领,核心人物,如“罪魁祸首”,指的就是如此。这个字同时也意味着杰出不凡的人,例如形容一个人高深渊博,会称其为“魁士”,其同样也有领袖的含义在里头。而结合吕祖留书中提到的“魁之高不可攀”,这也不免让我想到。魁还有个最关键的含义,就是高大,巨大。
综上所述,几乎每一个都有可能出现在这个字位下,因为我们算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才闯到这里。为的就是直面这最后一关的大鬼,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七关当中最困难,也会最为凶险的一关,毕竟对此字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含义,都在暗暗隐喻着最后这个守关大鬼的可怕,逃不掉了,这注定又是一场恶战。
而石砖下的四个字“关公惜驹”,却毫无疑问地在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甚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故事,都和三国武神关羽有关系,所谓“惜驹”,驹自然不必说,是坐骑,是马匹,而关公一声驰骋沙场,恐怕是战马无数,真正能够引起他爱惜的,恐怕就只能是被曹操“宝马赠英雄”的赤兔马了。
由于我是一个三国迷,小时候也常常会去看三国背景下的唱段。恰好的是,关羽是我最喜欢的一位三国人物,而此人也被道教封为“关圣帝君”,这一点,从全国各地无数座“关岳庙”就可见一斑。
突然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莫不是这“魁”的守关大鬼,竟然是武神关羽?那我还是别闯了,直接自刎得了。但转念一想也觉得幼稚可笑,就算吕祖再怎么神通广大,可怕也是要敬关公的,所以这绝不可能。只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线索,只要我们找到了蛇龟二山里跟关公和赤兔马有直接关系的,那就极有可能就算我们要找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了松子。也许我们三个人当中,只有他才有能力准确无误地排除掉一些不可能的地点,所以还是等他完全恢复后再说吧,我和秦不空也正好趁着这几天时间,好好调整休息一下,毕竟我和他是主要的攻击手。
于是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直到松子完全恢复,我们就一直待在家里,只不过这次由我承担了买菜做饭的工作,而我更多的时候则是在跟着秦不空学习一些心法和口诀,还有一些实用的技巧。秦不空这一门的技艺和师父林其山的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师父的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起码在第一次起势的时候,还是比较麻烦和耗时的。而秦不空则不用,只需要在心中祝祷之后,就可以配合口诀和动作进行施展,不得不说他的招数会更加实用一些,施展的速度也会更快,只不过却总共给人一种地基不稳,不够踏实的感觉。
只不过我这几天多数时候都在跟着秦不空学习,松子不是本门的人,不便参与,所以也免去了很多我和松子独处的时间,因为早前的那一幕在我想起来会尴尬,我害怕他会不经意地提起,然后刺激到我的神经。
第一百三十章 .藏马之洞
而这三天时间里,松子其实也没有闲着,很显然他早在第一次我们看到那阵心石柱上的石砖的时候,他就暗暗记下了上面所有的字。所以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研究着“关公惜驹”这四个字的含义,然后结合武汉当地的人文,加以排查分析。
于是在他身体恢复之后,他告诉我们,其实和我分析的情况相差不大,所以他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既在蛇龟二山范围之内,又跟武神关公有关,而且还和赤兔马有关的地方,整个武汉三镇的范围内也仅仅只有两处,而这两处也恰好就都分布在龟山的范围内。
秦不空请松子说得仔细一点,这最后一关了,可决不能容许出错。自打松子几次三番给出精辟的推论之后,秦不空到现在已经完全信服于对方的学识,从最早的时候还要争辩几句。到现在完全地唯松子马首是瞻了。
松子说,第一个地方叫做“洗马口”,靠近晴川阁,临近江边,但是这个地方根据我的分析,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自从唐朝初年开始,这里已经形成了比较浓烈的码头氛围,在这里上下货,做生意的商贾何其之多,人口密度也不小,如果当年吕祖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来布阵埋箱子。一是不太实际,二来也不科学。
我问松子不实际我能够了解,毕竟人多嘛,眼杂,自认为四下无人可也许还隔墙有耳呢,所以埋下东西可能第二天第三天就让人给挖了去了。松子点头说没错。而且如果当初被人挖走的话,七煞关就只剩下六煞,这个关就没有成立,也就是说,既然我们遇到了之前的六关,则说明这个七煞关是完整无损的才对。
我点点头。然后问松子道,男你说这个不科学,那指的是什么。松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不空然后问我道,你觉得我和秦前辈,谁长得比较好看?我不太明白这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但鉴于他一向喜欢卖弄,我也就顺着他来就行了,而正当我准备回答的时候,我发现秦不空和松子四只眼睛都齐刷刷看着我,在等待我的一个答案。秦不空眼神里都是那种你小子别乱说话小心我揍你这样的神色,而松子眼里的神色就更加奇怪了,看上去甚至有些期待地闪烁着。
我不忍扫了松子卖弄学识的兴致,于是就说,当然你好看了。说完之后,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我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和他们俩任何一人四目相对。松子说这就对了,当初的吕祖也应当如此,在两个地方做选择的时候,实在是没有理由去选择一个危险更大,而且更不保险的地方来埋藏箱子。
他这么一说,听上去似乎还是有些道理。只听松子接着说道。那么这里我就要说另外一个和关公与赤兔马有关的地方了,这个地方在龟山西侧缓坡上,有一条古道只不过现在据说已经是荒废了,那儿有个洞,叫做藏马洞。洗马口和藏马洞,都是在说关羽如何爱惜赤兔马从而留下的地名。其中最有名的还是洗马口,明代诗人赵弼甚至还留下了“战败沙场洗铁骢,虎臣威震大江东”的诗句,说的就是关羽当年驻兵在此大战于禁,每次从战场归来,都要到江边将赤兔马擦洗干净,于是那个地方就叫做洗马口了。而和别的战马不同,赤兔马不用和其他的战马一起待在马栏里头,关羽还亲自找了一个山洞,用来给赤兔马遮风避雨,所以这个洞就叫做藏马洞了。
我和秦不空对望了一眼,然后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当初吕祖将东西藏在藏马洞里,会比藏在洗马口更加不容易被人找到对吗?松子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藏马洞的名气没有洗马口这么大,现如今也已经荒废了。如果说这个洞还没有被毁的话,那么我们在那儿多半是能够找到东西的。
秦不空接过话说道,可是听你这么说起来,总感觉那就是个小小的山洞而已,恐怕也就咱们这小破屋大小吧,给马遮蔽风雨能用得了多大的地方?既然这么小的地方,有怎么会是“魁”这种庞然大物所能够呆的地方?就算是魁的出现是在洞口之外,那咱们只要钻进洞里也会安全,那吕祖留下这一关的意义究竟何在呢?
松子皱了皱眉说,这也是他曾经担心过的一个问题,只不过现在咱们第一没有亲自去现场看过,无法得知其真实具体的大小。第二也许我们对于“魁”的理解,或许也有些偏差也说不定。我说那有什么偏差啊,吕祖亲笔写下的“魁之高不可攀”,什么叫高不可攀啊,那就是说很大,大到爬都爬不上去,难道不是吗?
松子却摇摇头说。这个从字面上来看的确是这样的含义,但是换个角度来思考的话,高不可攀其实还有说人家地位很高,或者说是某方面造诣很高,以至于我们寻常人不可企及。松子这么一说我就不说话了,虽然我有些难以相信,但是在松子这么一阐述了之后,也发现的确有可能是这样的含义,毕竟吕祖当年要安放阵法,必然要先设计好这当中的来龙去脉,我们一路上从石头盒子里面找到的这些东西,全都是来自于当年与吕祖大战的那个巫王的物品。假如巫王的物品能够催化一个庞然大物出来,吕祖也自然不必选择在一个狭小的洞内来掩藏。
松子说,只不过这倒也未必,你们难道不记得当时咱们在长春观的时候,那个地下暗河吗?我们都以为那只是一口井,井能够有多大啊。谁知道真的接近真相的时候,才发现别有洞天。我和秦不空都点点头,看样子为今之计,也只能够实地观摩才能够知道真相了。在此之前去实地走访都是松子的事情,眼下他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但终究还不是完全复原。秦不空一把岁数的人了,让他去爬坡上坎,似乎也有违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优良美德。于是当我提起该谁去的时候,松子和秦不空就一道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没办法,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于是我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就单独赶去龟山。去探一探那藏马洞。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算出门,出门之前松子还特意给我包了干粮和水,说是我累了饿了可以吃,秦不空在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忍打击松子的一番好意,于是就接了过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从秦不空家到龟山其实路途不算很远,跨过一条汉江就到了,途中甚至还会经过我们先前闯关的铁门关,只是车到了铁门关之后,我就需要自行找路了,我先是一路打听到了洗马口,发现此地虽说不算车水马龙,但也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和铁门关不同,地面上再热闹,地底下总有一些下水管道,但是洗马口却靠近江边,许多生活废水都不是通过下水道,而是挖了沟渠直接排放到了江水里。我沿着河边往西走,心想既然是在西坡上,那么总得让我找到一条相对像样的路才行。听松子说,这里似乎是一条古道,只是荒废了而已,于是我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这附近是不是有个藏马洞,在一条古道边上,却被附近住了几十年的老人告诉我。古道是有的,藏马洞也是有的,但是现在古道已经因为路太烂而被封了,以前登山的人都换了方向从晴川阁的地方上山了,那条古道现在基本上没人走了。
我问那位老人,什么叫做基本上没人走。也就是说还是偶尔会有人去到那里,只是不多了对吗?老人告诉我,江滩边上有人在放马,那些放马人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在退水后长出水草的湿地上放马,道路多有不便,于是就索性在那附近扎了个窝棚。暂住在那里。这些人都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附近的山民,你沿着河边一直往西走,走到绕弯的地方就能看到那些放马人,到时候你问一问他们,只要有人在,就一定知道藏马洞的位置。不过小伢子,藏马洞可不好去啊,它可没在古道边上,得从古道边上自己开路进去,才能够找得到哦。
谢过了这位老人,我就打算先去找放马人。这沿河的河滩其实算不上很大,大概跟我们之前去的长江大桥脚底下差不多。只不过这里的河滩更加松软,泥沙的水分也更多,所以我走得要小心一些,一面踩到泥坑当中,如此一来,速度就缓慢了不少。在我看到第一个窝棚和边上的七八匹马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接近中午的时间了。
我心想反正时候也不早了,干脆远远吃点干粮再去问,免得等下如果人家在吃饭,还觉得我扰了兴致。想到这里,我开始就地而坐,啃起了馒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年古道
馒头一遇到水,就会发胀,在胃里撑得胀鼓鼓的,让我有了一种虚妄的温饱感。我拍拍手站起来,朝着那个彩条布盖起来的窝棚走了过去,看到一个敞开衣衫,瘫在树下,正用草帽扣在脸上遮住太阳打盹儿的中年人,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马鞭,想必这人就是放马人了。我走进对方也没有发现,我想那是因为熟睡的关系,由于我还算读过几本圣贤书,知道扰人清梦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于是我在扰他的清梦的时候,就格外小心。
我先是装作路过一般。然后轻轻咳嗽,接着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果然在这一系列扰动下,那人就一下子撩开了草帽想要看个究竟,我就装作不好意思地凑上去说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路过,打扰到您了。那人看我态度这么“诚恳”,于是也很礼貌地说没关系之类的,我就顺势上去问路说,这上山的古道在哪里啊。您能不能给我指指路?您看我是外地人,口音都不是本地的,找不到路,特别来这里走走看看的。
大概是觉得日行一善吧,这个放马人就给我指了指路。我又问他是否知道这山上有个藏马洞?他问我你是要去藏马洞吗?我说是的,如果能够看看最好,来一趟也不容易。谁知道这个放马人此刻却跟我说,那藏马洞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前几年这山上闹过野猪。派了猎人去捕杀,当时就暂住在那藏马洞附近的,不过这些年基本上也没人会去,一个破破烂烂的洞,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就笑了笑说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请他给我指条路。于是这个中年人告诉了我先上到古道后朝着山上走差不多三里路的样子,会看到一条小溪流,顺着溪流朝上走看到的第一个大石头,在那石头的背后就是藏马洞。我说了谢谢后就准备上路,但是那中年男人又补充了一句说,你可要当心啊,虽说前几年打过野猪,但是这荒山野外的,搞不好还有别的野兽哦,我十多天前路过那条路的时候,还听见溪流边有什么动物哗啦啦逃走的声音呢,看那个头,还真是有点像野猪。
野猪,我还真是有点担心。不过我相信以我的结实强壮,应该还是能够应付的。
我沿着窝棚朝。按照中年人给我指引的方向往前走,没过多久的确看到一条泥泞的小路,路面上寸草不生,而且宽窄不一,看样子就应该是当年的那条古道吧。路不太好走。但是蜿蜒着确实也是一路朝上,大约三里多地的时候,的确看到一条非常细小的溪流,而从边上石头的痕迹来看这条溪流大概在下雨或者涨潮的时候会稍微宽一些。于是我从古道边上离开,顺着溪流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轻松,因为这里虽然是缓坡,但是坡度竟然比先前我们在“魈”那一关小树林的斜坡更大,而且由于靠近溪流,所以土质有些疏松,好几次我都因为没有踩稳而滑到。幸好我是个练家子,要不然这样摔下去,恐怕余生也要在轮椅上渡过了。
按照那个中年男人说的,我在朝上爬了差不多一百来米,的确在一个山壁边上。找到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的尾部,正面的部分从我上山的角度是看不见的。于是我绕到正面一看,发现这里还真是有个山洞,那块凸起的大石头,就好像是洞口的遮雨棚一样。
可是看到这个洞的时候,我不免还是有些失望,因为这个洞是在是太小了,我甚至不用照射电筒,都能够一眼望到洞底。从洞口到最内侧,大约也只有十米多深,而与其说这是洞,其实更像是几块大石头从山顶上滑落下来,偶然凑成了一个可以容纳的小空间罢了。洞内杂乱无序,横七竖八地丢着一些报纸,破布条什么的。看上去像是一个流浪汉的家。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先进去,因为我也担心我一进去就会遭受到攻击,单凭我现在一个人,且在工具缺乏的情况下,断然不是对手。
我先是凑到洞口闻了闻,发现没有臭鸡蛋的味道,反而有种太久没有人来过,那种灰尘混合着沉积的空气的味道。我所站立的洞口的位置,其实就算是并排站立。也无非就最多三五个人的样子,如果不是刻意提起这里有个山洞的话,估计就算古道没有封闭,也很少会有人来到这里。
洞内的空间大约高三米多,这还是在不规则的地方测算的最高处。换句话讲,如果这里真的有“魁”的话,那它的高度也最多不会超过三米,比先前的“魃”似乎高不了多少。而“魁”是在我们前几天消灭了“魃”之后才会出现,到现在也不过才几天而已。这里又很少有人来,所以估计还没有人被这东西伤害过。
我个人来说的话,我是非常相信松子的推论的,只不过这个地方却让我暗暗产生了怀疑。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算亲自真实一下。但是并不是说要我亲身去探洞,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之后,我也没有这个勇气。于是我在洞口点燃了兵马香,让兵马来帮我寻找,我甚至不用问米了,因为魁并非我先前所学中能够理解的鬼怪范畴,问米未必能够得到答案。
兵马香的动静,让我确凿了松子的说法。因为在烟雾腾起之后,就直奔着洞口的方向而去,只不过到了洞门的时候,就好像先前我们在归元寺遇到的那样,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烟雾阻隔了开来。
兵马香有别于寻常的香火烟雾,它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飘动,就算是此刻洞内有股巨大的吸力,但只要不是它要寻找的东西,它也断然不可能飘散过去。而撞上那道看不见的“墙”的时候,烟雾竟然分散到四面八方,就好像我抽了一口烟,然后对着镜子或者玻璃吐气一样。
这说明松子的猜测是没错的。而我在这个时候也紧张了起来,因为这意味着现在“魁”其实就在洞内,只是我看不见,它也没出来罢了,而它不出来的原因我实在想不明白。于是我警惕的稍微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摸出口袋里的香灰,在洞口附近厚厚地洒下了一层,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香灰,然后我慢慢原路退回。在临走的时候还在藏马洞背后大石头底下,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用小石头压上了几张符纸,因为我害怕我们正式来这里的时候,有可能会因为对方太猛。而我的东西不够用,所以提前留下一点补给。
虽然顺着下山的路会省力一些,但是并不轻松,因为我必须随时提防可能出现的滑到。好不容易回到古道上,再沿着古道重新走到了江边,那个先前给我指路的中年人此刻又盖着草帽睡着了,睡姿几乎都跟先前我看到他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一回我没有再吵醒他,而是轻轻走远了。
我原路返回,道家的时候差不多接近下午五点钟。松子和秦不空就问我山上的情况,我如实告诉。并强调上山路上不好走,我们一个老人一个病号,估计真正要去的那天,还得出门更早才行。而且我也说了我兵马香的情况,证实了松子的推测。只是我朝着洞里张望的时候什么也没看见。秦不空说,大概是需要在挖掘或者我们三个人一起出现的时候才会迫使它出现吧。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今天这一趟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明面上的危险却是一样也没有遇到过,感觉风平浪静的。
对照了一下魁的属性,我们打算再隔一日就动身。趁着还有一天的时间,秦不空出现了难得的紧张感,叮嘱我们带好这个带好那个,似乎是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后的关头,倘若因为准备不够充足而失败的话,那可真是太不甘心的。而事实上我和松子也是这件事全程的参与者,虽然发起的人是秦不空,但是对于我们俩来说,感觉也是完全一样的。
夏季的武汉空气非常炎热,但是由于临江,倒也不算非常干燥。我们隔日后很早就出门,带足了一切东西,包括铲子和铁锹,在我的带路之下我们在中午之前就已经赶到了藏马洞后的石头处,那儿有我两天前存放在这里的符纸,可是我摸了一下之后,发现还是被打湿了,想必是入夜后这山上或许因为起雾等原因会比较潮湿。然而等我们三人全神戒备地慢慢绕到洞口的时候,我看了看地上之前洒下的一层香灰,却震惊了。
香灰和符纸一样,也因为水雾等关系被浸湿,但是还是因为粉尘的关系而凝结在一起,依旧附着在地面上,可是在香灰上面,竟然出现了很多横七竖八,乱糟糟的脚印。而看到这些脚印的时候,我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怕的洞
这些脚印当中,除了有一些细小昆虫爬过口,留下针孔般大小的脚印之外,还有类似于猪羊的蹄印,猫狗的梅花爪,还有鸟类的脚印。而我之所以吃惊,就是因为这鸟类的爪印,竟然足足有我一只手掌那么大,甚至比长期盘旋在天上的老鹰脚掌还更大。
我问松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脚印吗?为什么会这么大?松子是我们当中学问最多的人,所以问他的话,也许还会有答案。可是松子说他看不出来,从脚印来看脚趾是没有钩爪的,意味着那并不是大型的猎食性鸟类,而是一般吃点浆果小虫的鸟。可是这类鸟里,却没有见过有这么巨大体型的。秦不空蹲下身子,从怀里众多的蛊铃当中找出其中的一个,然后悬挂在手指上,凑近了地面上那巨大的脚印。说来奇怪。当蛊铃靠近的时候,竟然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于是秦不空皱着眉头说道,嗯,留下这个脚印的东西,是一个灵性的东西。
所谓灵性的东西,在秦不空口中大概指的是那些有着一定程度修为的动物,已经超过了原本族群的平均水平,就好像甘木那种。难道说我们这次要对付的“魁”,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鸟?这完全颠覆了我们先前的推测,但是秦不空却摇摇头说那到未必,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家伙,哪一个不是奇形怪状的,连单手单脚的都有,那变一只兽脚此刻看来。也未必不在情理之中啊。
当时我就决定,如果我们侥幸闯过了这一关,那么我一定要好好花点时间来休息一下,梳理下我这些日子遇到的太多不可思议的一切。
松子问秦不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直接进去吗?秦不空将蛊铃揣入怀中说,那不然还能怎么样,来了不就是找它的吗?说罢他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了金刚橛握在手中,一副马上就要开打的模样。自打甘木死后,秦不空看上去虽然理智驯良了不少,但是却总在紧要关头给我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于是我也点香烧纸,唤出我的兵马,如今这最后一战,也不在乎损兵折将了,我们得把所有能够施展出来的招数,统统毫无保留地放出来才行。
站起身后,我将铁剪刀递给了松子,他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我也叮嘱他不要逞强。见势不妙的时候,要懂得逃跑,别再不自量力地去救人了。我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我和秦不空谁再遇到危险,那松子自然是无法帮忙的,与其搭上一条命。还不如就趁早逃跑,省得回头来我还得救他,难道要再人工呼吸一次吗?
我们三人背靠着背,呈一个三角形的姿势开始朝着洞里走去,秦不空的右手拿着金刚橛,左手则有节奏地摇晃着蛊铃,我对兵马下达的指令是围绕在我们三人周围,先保护好我们。这批兵马和我兵马香的兵马其实是同样的一群,只不过所用的属性不同,兵马香只为寻找。相对来说要弱小一些,所以是无法进入洞口的,但是兵马是实实在在的我收复的亡魂,但是这两三年来,由于接触的鬼事都让我少了一些收兵马的机会。反倒是原本的那些兵马被我陆陆续续送走了不少,所以此刻我的兵马单兵能力会比以往更强,但是数量却少了很多。它们保护在我们三个人的周围,就好像一阵旋风一样,如果期间遇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我们会立刻有察觉。
秦不空的蛊物也是如此,虽然和兵马一样,都是肉眼直接看不见的东西,但是此时的作用理应是一样的才对。我们朝着洞内一步一步靠近,昨天我问道的那股子尘封已久的空气味道此刻越来越浓烈,地上杂乱无章地丢着许多废弃的垃圾,而地面上也开始出现了那种巨大的鸟类爪印,很明显是踩过我的香灰之后再进入洞内留下的印记。洞内除了杂乱的垃圾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我抬头望着上面的洞壁。发现其实也就是那洞外的巨石一样,只不过此处是好几块大石头叠加起来的而已。上边有不少裂痕还有水滴的痕迹,总感觉在一场暴雨之后,这个小山洞就会崩塌一般。而直到走到洞内一半的时候,我们也仅仅从地面上的一些蛛丝马迹上察觉到这里曾有秦不空口中那个“灵性”的东西来过。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实际的证据。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惊讶的发现,在洞内最里侧的洞顶,有一个往上凹陷的区域,而那个区域是我站在洞口位置会被遮挡从而无法看见的。似乎是两块巨石叠加之后,形成的一个小小的夹角地带,洞内的光想已经相对暗了一些,但是我依然能够看清,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三个人同时感觉到面部的皮肤一紧,就好像刚刚洗过脸之后,突然刮来一阵猛烈的风一样,骤然紧缩。这是我的兵马在给我预警的感觉,而与此同时,秦不空手上的蛊铃也非常迅速地响动起来,声音急促快速,显得非常焦虑。
毫无疑问,我的兵马和秦不空的蛊物都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于是我们三人立刻站定脚步,我更是紧张得心里砰砰乱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四下里安安静静的,只听见秦不空蛊铃那清脆的声响。但是很快这简单的声音就被打破了,我们耳朵里开始听到一种轰隆隆的声音,感觉很像是有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头正在顺着山坡往下滚动一般,那种声音虽说不是由远到近,但的确是由小到大。以至于我们身在山洞里,听到这轰隆隆的声音还伴随着山洞本身的回响,竟然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
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也在开始微微随着声音出现了颤动,我看见秦不空和松子也都在一边惊恐一边不解地盯着自己脚的方向,我意识到这个感觉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而是我们大家都察觉到了。这显然是个不妙的讯号,于是我大喊一声:跑!
我们三个人开始拔腿就朝着洞口跑了过去,但是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洞外刮来了一阵极为猛烈的风,卷起了地上的渣土碎石,浑浊的一片瞬间就覆盖了整个洞口,松子是跑的最快的一个人,到了洞口却不敢钻出去,他回头对我们大声喊道。这风里面好多尖锐的树枝和石头,出去会被砸死的!
我一边跑一边看了看洞口的风速,的确和松子说的一样,就算是人钻了出去,在这样的风力之下。估计会在一瞬间就被那些石头或者树枝击中,那感觉估计就跟中弹了差不多,即便是侥幸没有被打中,这样强大的风力和风速,只怕是刚伸出一只脚,就会整个人被吹走,摔下山去。无论那种情况,都将是必死无疑,而此刻我们遭遇到的幺蛾子其实表达的意思非常简单,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想要拦住我们的去路。将我们三个人困在这个洞内。
秦不空跑的速度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慢的,于是他此刻站在我和松子的身后,我们脚底下地面的震动感还在传来,并且有越来越强的感觉。我转过头去一眼,发现先前在我们看不见的那个夹角里。倒挂在顶上的洞壁,正慢吞吞钻出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来。
这家伙的高度其实并不高,也许就只有我的身高左右,但是臂展却出奇的长!大概当初吕祖说的“高不可攀”也许是在说此物的身长竟然如此巨大吧,我简单目测了一下,足足纵跨了整个洞的洞顶,算下来差不多有五米多长。而奇怪的是,这家伙看上去似乎更像是一个蜘蛛,倒着从顶上爬了过来,但是它的每只脚都长得不一样,有鸟的,有兽的,有人的,还有些长了无数的细细长毛,感觉竟然好像是人的头发一般。总之若是说先前我们遇到的每个鬼怪都能够和人形产生一定的联系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甚至连人形都没有,它那些奇怪的脚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绒毛,虽说是绒毛但是就它的体型大小来说,每根毛也足足能有筷子那般粗细。很像是我小时候在江边抓过的大螃蟹。
我看不清这家伙的头在哪里,虽然整体看上去像一只蜘蛛或者螃蟹,但是身躯上却找不到脑袋的痕迹,而我这个时候一边戒备,再一边仔细观察的时候,竟然发现它那将近十只蜘蛛脚般的足上,每一个关节的地方,竟然都有一张表情一样,但男女相貌各不同,且都是闭着眼睛,皮肤发黑的人脸!
而与此同时,地上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甚至把原本洞内的一些石头块震得微微弹起了地面一般。就在这个时候,一块差不多半米多长,三寸多厚的长条形石块,好像被人扔过来一般,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朝着秦不空飞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兽之斗
我距离秦不空是最近的,大石头是突然之间飞过来的,但是我却超乎我本能的反应,迅速朝着秦不空扑了过去,想要一下子将秦不空扑倒在地,好躲过飞过来的大石头。可是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在我刚刚抓到秦不空的衣服,想要把他往地上拉扯正在使劲的时候,从我面前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心里一凉,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块石头的宽面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秦不空的胸口和肚子上。
不仅如此,从秦不空往我的方向退的力道来看,这一砸力量也猛烈得异常,秦不空只传来“哼”的一声。尾音夹杂着气量不足和沙哑的感觉。而且那块大石头,竟然在砸到了秦不空之后,开始螺旋桨似的弹开,在弹开的途中,还重重地砸到了我的头。
那一瞬间。我晕头转向,本来抓住秦不空的衣服,此刻也因为身体的失衡而松开了手。我最后的一个画面就是我和秦不空几乎同时摔倒在了地面,我头上的剧痛夹杂着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很快就顺着我的眉骨流淌了下来,而秦不空却在我面前基本上一动未动。
这样短暂的昏迷大概持续了五六秒的时间,期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闭上了眼睛,还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头部的重击让我眼前一黑,但是在这期间我却听到了松子惊慌的惨叫声,还有那猛烈的风呜呜刮动的声响。
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此刻躺着不动的话,我们三个人都会死。秦不空被那石头重重砸了正面,此刻再指望他估计也是不可能了。我心里很是懊恼,但却只能怪我们太过弱小。原本在进洞之前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只不过没有预料到这么突然,这么猛烈罢了。我们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钻进洞里,原本也是为了找到一些线索,好让我们想出对策,却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对方的猛烈攻击,这是我们完全没有料到的一点。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我甚至想到,也许昨天我前来探路的时候,幸好是没有钻进洞里,否则的话,我恐怕是早就挂掉了,因为昨天我来的时候,这洞顶上趴着的蜘蛛一般的大怪物,应该也藏身于起初我们看到的那个小小夹角内。
我不能倒下,否则大家都会难逃一劫,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突然一灵光,眼前的视线就恢复了过来。头上伤口的疼痛此刻显得似乎没有那么要紧了,我也顾不上擦去流到我眼睛和鼻子里的鲜血,努力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然后站起身来,但是头晕脑胀。我甚至还有些想吐。在起身的过程中,我看到秦不空极其痛苦得捂着自己的胸口,金刚橛已经掉在了他身体的一侧,而秦不空口吐鲜血,就连他那一嘴大胡子上,也都沾满了鲜血,胸口的衣服上全都是被那块石头砸到之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些淡淡的血迹正在从衣服里面往外浸出来。他的脚似乎没有受伤,但是刚才那一些撞击之后,已经让这个老头子有些无力了。认识秦不空这么长时间以来。所看到的,都是他那不可一世和嚣张跋扈,虽然这样的情分到了最后有所好转,但依旧无法扭转此人在我心里是个人渣的印象。
即便如此,我终究算是拜他为师。这种并非情愿下的师徒关系,却在后来慢慢变得温暖,秦不空也在不同场合下对我表露出自己对唯一的徒弟的关心。他是个专横的人,不把一切人和事情放在眼里,在他的眼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若跟我横着来,我也不跟你客气,他的骄傲时常会让我反感,但我从未见到过他向任何一个人或者鬼怪低头,但是此刻,我从他那瞪大的双眼当中,看到了分明真切的恐惧和绝望。
也许是觉得我和秦不空都受了重伤,那蜘蛛一般的怪物开始顺着洞顶慢吞吞地越过我和秦不空,开始朝着松子的方向爬了过去。松子惊慌的大叫,竟然开始捡起地上的碎石和垃圾朝着大怪物扔了过去。这是徒劳的,我想我们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我却非常需要松子给我们争取到的这一点不多的时间。于是我努力让自己忍住身上的不适,走到秦不空的身边。抓住了他的衣领,就把他拖在地上往洞口的方向拉。
我身上也受了伤,但是我手脚的力气却并未因此而减弱,而我此刻虽然知道秦不空身受重伤,但我且没有丝毫精力去照顾他。我只能把他拉得力松子在近一些的时候,我再来吸引这大怪物,继而给松子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黑色的大怪物有着较高的智商,它在直到确保我们无法逃脱的时候才对我们发起攻击,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一击致命,不给对手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这些条件加在一起,我意识到这是我们七关一来最聪明也最难对付的一个家伙。正如同“魁”的字面意思一样,每一样都是最高最强的,我也确定这个看上去四不像的东西,其实就是最后一关的守关大鬼——“魁”。
我拖着秦不空的移动速度,基本上和“魁”在洞顶上爬动的速度差不多,此刻我们距离松子也不过仅仅只有三四米远,松子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丢了小命,于是在这个时候,我一下子松开了抓住秦不空衣领的手,然后朝着山洞里侧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迅速捡起了秦不空掉在地上的金刚橛。然后反手一扔。就好像丢飞镖似的,将金刚橛朝着洞顶上的“魁”飞刺了过去。
金刚橛是一个头重脚轻的结构,所以在丢出去之后,经过半空中短暂时间的转换,就能够变成尖锐的一头因重力的关系而对准目标。加上情急之下。我这一下子丢过去也用足了力量,金刚橛尖锐的一头,就好像是飞镖一样,刺入了“魁”那圆乎乎的身子里面。
它在洞顶一阵颤动,好像是受痛了一样,停下了爬行的脚步,但是它并没有转过头来,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头究竟在哪里,反倒是那些关节处的人脸,此刻竟然全都齐刷刷睁开了眼睛,用一种生气的表情瞪着我,甚至有一些因为角度的关系而与我侧脸相对的人脸,竟然也斜着眼睛看向了我。
我没有细数到底有多少张人脸,但是它的每只脚大概有两个关节,每个关节都是一张脸。就好像是在自己的膝盖上,罩了一个护膝,但那护膝却是一张人面而已。被这么多张脸、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是一件让人心里发毛的事情,我此刻也非常害怕。但具体在害怕什么我却说不上来,因为这样的恐惧是从心里往外散发的,之前的几关多少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我却只有现在感觉到了那种死亡就在眼前的感觉。
那家伙停下脚步之后,停顿了两三秒,我迅速而潦草的在复制上画下乾坤符咒,并字迹潦草到我自己都不认识地写下了云头鬼身的“魁”字,这个时候那家伙开始慢慢朝着我爬了过来,速度和先前基本一致,那意味着我这一金刚橛过去。虽然让它受了伤,但只不过是皮外伤,只能达到激怒它的效果而已。
我一边踉踉跄跄朝着最里侧退了过去,一边慌慌张张地摸出我的鲁班尺,我发现我的双手竟然都在剧烈的颤抖。这样的恐惧感却是我自从进入这个行业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嘴上也结结巴巴地念出了咒文,也许是因为紧张的关系,声音就显得特别大,在不算宽敞的藏马洞里,声音夹杂着回声,显得又大了许多。念完咒文之后,我开始猛烈地打符,每打击一次,“魁”的身体就好像触电一般微微颤抖一次,但是一瞬即过,它继续毫无退缩地朝着我走来,连步调和节奏都保持着一致,只不过那关节处的许多张脸,随着我的每一次打符,表情看上去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愤怒。我疯狂而快速地打了接近二十下,总感觉都是不痛不痒的,而它也借着这些时间,已经缓缓走到了我头顶的上方。
连打符都这么没用,估计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吧。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反而心里一释然,逃都懒得逃走了,将手心早已被我鲁班尺打得稀烂的符咒和鲁班尺一起丢在了地上,我自己则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打算以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去死,心里快速回想起我这不到三十年的岁月,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而在我躺下来的时候我注意到,松子趁着“魁”来攻击我的时候,开始将秦不空往洞口的方向拖了过去。
对不起了兄弟,这次司徒大哥可能没办法再救你了。
对不起了师父,我还从未开口叫过你师父。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釜沉舟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怪物朝着我慢慢的爬了下来,它那长得各不相同的脚撑着洞内的墙壁,让它的身子缓缓下滑,我这时候才算看清楚这家伙中间那团圆乎乎的身体,到底长什么模样,就好像一大块黑色的泥巴,被揉成了一个葱油饼的形状,上面皮肤光生,但是却长满了无数根筷子粗细的容貌,先前我丢过去插在它身上的金刚橛,此刻还挂在那圆乎乎的身体上。
它越靠越近,我反而心里越来越平静,心想也就不过如此了,我短短三四年时间不到,经历了家庭破碎,颠沛流离,然后拜师入道,行侠仗义。更是破了千年奇阵,闯过了旷世难关,也算不虚此生了,就是有点不甘心啊,不过也不要紧了,如此精彩的短暂一生。强过千千万万碌碌无为的人一生吧。
我顿时有些欣慰,甚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开始享受临死前最后片刻的安宁,却在这个时候听见秦不空带着咳嗽,咳嗽中好似还有什么液体,类似呛水的那种声音。当然我心里明白,那并不是呛水,而是秦不空在咳血。
秦不空虚弱但又费尽全力地大声对我喊道,狗日的兔崽子,你就这么放弃了吗?英雄男儿,到死也不要放弃!给我打!
秦不空声音微弱,但此刻却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了,我一味求死的意志,此刻深深的动摇了,我并非不怕死,但我和师父林其山一样,怕的是生不如死。“魁”此刻的动作,也已经很明显不会让我死个痛快。我必须还得再被折磨一番。而且秦不空又骂我是狗日的,要知道我这一生,最讨厌别人骂孟冬雪是狗了。可是话丑理正,秦不空的一番痛骂却在此刻吐醍醐灌顶,给传递了一个清楚的思路:放弃就等于认输,认输就等于懦夫。
是的,我为什么要当一个懦夫,就算实力相差悬殊,难道就等于我要放弃反抗吗?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我们也同样实力悬殊,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却从未放弃过呢?反抗有没有用那是能力的问题,但是反不反抗,却是态度的问题,难道说我今天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看上去很有英雄气概,但却要在松子和秦不空的余生,被不断耻笑吗?
绝不可能!
我猛地睁开眼睛,而此刻“魁”的许多只长脚,已经好像一个鸟笼似的,将我网在了中央,它那圆乎乎的身体几乎就在我面前差不多一米的高度。我此刻鼻子里充满了臭鸡蛋的味道,我知道当这个味道出现的时候,说明我距离另一个世界也更近了一步。于是我趁着自己还没有动摇,还不曾后悔,一下子坐起身来。抓起我掉在地上的鲁班尺,然后另一只手则一把握住还插在“魁”身子上的金刚橛,使劲一划拉,就在它的身体上划出一个半米多长的大口子来。
我心里明白,此刻我如果按照一贯的套路砍杀殴打,估计收效都非常细微。手上唯一能够真正对这家伙造成伤害的,仅仅只有那金刚橛而已,鲁班尺虽然也能够打,但那都是些皮毛上的功夫,并不是说鲁班尺和打符不厉害,而是面对如此强大的“魁”的大鬼怪时候,我的能力还差了一些。
我也深知我将它的身子划开一条口子之后,会彻底地激怒这个家伙,但我也因此让它受了不小的伤害,毕竟五行相克来制敌,这是吕祖特意留给我们的指点,他总不会想方设法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来骗几个千年后的后生小辈吧?“魁”在受伤吃痛之后。以一种难以相信很快的速度将它的接近十条腿同时蜷缩了过来,就如同蜘蛛在对猎物发起攻击的时候,会用自己的脚将猎物锁死在里面一样。顿时我手脚受制,感到一阵紧缩感,就如同自己正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茧里一样,除了脑袋顶住了这家伙的身子。其他地方再也没有能够让我活动的空间了。我甚至想要再戳这家伙几金刚橛,却也发现空间太小,我甚至没有足够发力的范围。
那些长满筷子般粗细的绒毛的脚还在不断紧缩,似乎是想要把我整个人连骨带肉地压成一个人球,我开始从肩膀的位置感觉到那种收到挤压的痛感,可是我此刻心里是不服气的,因为我还没有为秦不空刚才那一下子报仇呢,既然都选择了反抗,此刻怎么可能再放弃一次?于是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开始用我的力量与“魁”对抗着,并想要找一个缝隙可以钻出去。
然而,我还真找到了一个缝隙,只不过这个缝隙并不是钻出去的,而是钻进“魁”的身体里。随着这家伙的缩紧,先前被我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的口子,此刻就在我头顶不远的地方,我看着那个口子,里边传来血红色的反光。似乎这家伙身体里也有血肉一样。我知道很恶心,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但是眼下的情况,似乎这也成了唯一的办法,首先可以让我不被它的脚活活勒死,其次我如果钻进了它的身子。它就算要勒死我,也必须要先勒死它自己。
于是我再次把鲁班尺从手里丢下,而是双手握紧了金刚橛,趁着一个稍微大点的空间的时候,一头就扎进了那道长达半米,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但是伤口并不深。可能只没过了我的半个脑袋,于是我将手里金刚橛当做剔肉的刀子,开始从血肉里划开更深的口子,一边拼命的划,一边手脚并用地朝着伤口里钻,期间“魁”的身体不断剧烈蠕动,它还发出那种百兽一起叫喊的惨叫声,可我顾不得那么多,很快我的整个上半身都钻了进去,而我顺着面前方向一致往前割肉,鼻子里都是那种极其恶心的腥味,脸上嘴里鼻子里也都到处被溅到一些血肉模糊的汁水,可能十几秒钟后,我就好像是钻睡袋一样,整个人都钻进了“魁”的身体里。
这种被完全包裹的感觉,怎么说呢,非常奇怪,因为它身体里的温度,显得非常高,有些像是那种快煮熟的肉,其肉里头的温度比表皮要高出很多一样,我甚至有一种被烧伤的灼热感。然而那种触感也特别不好,因为它的身体里虽然是红色的看上去像是肉一眼,可是摸上去更像是蘑菇被撕开后。那种孢子的触感。
在剧烈的震动中,我感觉到重心一偏,似乎是这家伙也因为剧痛的关系而侧身倒地,我现在也不指望秦不空和松子能够在这个时候上来一阵暴揍然后灭了这家伙,但是我无比确定的是,此刻这家伙已经没办法伤害我了。因为我在它的身体里面。占据主动后的我感到非常兴奋,甚至杀性也大起了,我不再继续割肉,而是将金刚橛好像打桩一样,毫无招数,也丝毫没有套路地胡乱乱插,一边插我一边大吼大叫给自己提气,很快这家伙的身体里就被我刺得千穿百孔,但是由于肉非常厚,以至于我并未将它刺穿,就这样刺杀了大约一百多下,到最后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酸软了,而与此同时,我也渐渐感到包裹着我全身的“肉”此刻也慢慢温度冷了下来,不仅如此,那种原本如蘑菇般的触感,也渐渐变软,变液化。难闻的臭鸡蛋味也开始浓烈了起来。
筋疲力尽之后,我终于停了下来,发现包裹住我的身体,此刻一动不动,松子隔着肉身在外面对我大吼大叫,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从声音来判断,他好像就站在这家伙身体的外边。这说明松子现在是没有危险的,否则肯定不可能这么靠近。
为了让他放心,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没事,你让开,我要想法子出来了!我原本想要原路退回,但是又担心这家伙没有死透,于是索性直接从我面前的位置,再度用割肉的方式一路砍杀了过去,随着一股光亮穿透而入,我彻底地划开了“魁”的身子。不,准确的说,我几乎剖了这家伙。
我全身上下都是这家伙体内的汁水,黏糊糊的,很像是鼻涕,恶心至极。而我头山疙瘩伤口也因为碰到了这些液体。而感到疼痛不堪。此刻我的头依然是晕乎乎的,身体也因为过于用力而透支。我顾不上自己满身上下都是恶心的液体,我就好像是一个跌落粪坑然后刚刚才获救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松子却没有让我安稳地坐着,他对我说话的口气甚至带着哭腔,他说道,司徒,你快过来看看吧,秦前辈…他好像快不行了!
从秦不空在我面前中了一石头开始,我就隐约预料到这一点。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没能够把秦不空击垮,难道他要垮在这里吗?于是我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秦不空走了过去,秦不空此刻已经被松子扶着靠在了墙壁上,他口吐鲜血,手捂着胸口,看见我朝着他走过去的时候,他裂开嘴对我笑了笑,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但是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他赶紧非常吃力,于是很快手就垂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秘刀鞘
此刻洞口呼呼刮着的大风已经停止了,地上轰隆隆的声音也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安静。我甚至在近十米开外,都能够听到秦不空那沉重而吃力的呼吸声。我知道这个时候才有时间来处理一下我头上的伤口,说是处理也算不上,我只不过是用手擦掉了上面“魁”肚子里的恶心汁水,而就在我起身的时候,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魁”正在好像软糖融化一般,一边冒着阵阵黑烟,一边慢慢化成了一滩水。
我走到秦不空身边伸手拖住了他的身体。然后问松子秦不空怎么样了?松子焦急地说,刚才那块石头正面砸中,估计是断了些骨头,震伤了内脏。所谓十道九医,断了骨头伤了肌肉,这些都是小伤病,只是需要时间来静养而已。但是如果震伤了内脏的话,那可就不好说,恐怕会留下许多后遗症,至少我能够确定,秦不空从此刻开始,就算将来身子能够痊愈,也绝对达不到目前的身体状态了。
这时候,秦不空咳了两声,每次咳嗽似乎都剧烈地撕扯着胸腔,还有一些带血的口水喷溅了出来。他有些有气无力地对我说,现在好了,七关闯完,我也算是没有牵挂了,能够亲眼看着你大多数情况下凭借自己的力量和临场反应来闯下这个千年古关,我很高兴啊,哈哈,哈哈。
秦不空一边说一边笑,笑起来就咳嗽,我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从第一关“魑”开始,直到最后一关“魁”,虽然大家是齐心协力在做这件事,但是却无一例外地都是我来完成了最后一击,也就是说,这七个似鬼似怪的家伙,都是死在了我的手里。而当中自然有巧合和我的不得不做,更多的却是秦不空凭借自己的经验,若有似无地把这最后一击让给了我。我心里坦白说还是很感激的,即便当初答应参与闯关破阵,仅仅是为了履行对师父林其山的一个承诺罢了。
我伸手轻轻按着秦不空的胸口,因为他每次咳嗽胸口都会有一个尖尖的东西凸起,感觉那是断掉的肋骨,我让秦不空好好休息别说话,我们这就下山去找大夫。秦不空摇摇头说,没用了,一把老骨头,治好了也废了。看到你成才,这是我很欣慰的事情。咱们师徒相处时间很多,但是缘分却并不深。我们是在交恶的情况下成为师徒的,我也说过,不指望于你师徒相待,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你用能力证明给我看。林其山收了个好学生,也给我一些藉慰,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算是无憾了。
我骂道你老糊涂了,胡说什么了,一点外伤而已什么死不死的。但是说出口后我自己都不相信,更不要说秦不空了。而秦不空口中说的林其山收了个好学生,这也让我心里百感交集,毕竟师父在临终之前留给我的一句话就是,要让秦不空知道。他为什么会以我为骄傲。
如今我想我不但是师父的骄傲,也是秦不空的骄傲。
秦不空指了指地上正在融化冒烟的“魁”的尸体对我说,快去看看吧,将那盒子给挖出来。我说你疯了吗,你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够耽搁,这地方又没人来,盒子也不会跑,我们回头再来挖就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送你去瞧病。
由于秦不空胸口的骨头断裂,但是具体断了多少我们也不清楚,于是我让松子去给我找来了一些结实的树枝,我撕下我的一只衣袖,再撕成条状做绳子。简单的扎好了一个夹板,在秦不空的前胸和后背紧紧夹住作为固定,然后松子帮助我把秦不空伏到了我的背上,我将秦不空固定好了之后,就在松子的搀扶下,背着秦不空下山。
这一路走的时间特别长,因为秦不空本身个头很大,所以我几乎花了接近两倍的时间才走到山脚下。先前给我指路的那个放马人看着我背了一个口吐鲜血的人,好心地提前起码去了饮马口一代,提前找来了医生和担架在边上等候,才让我没有耽误救治秦不空的时间。而当医生问起我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的时候,松子抢着回答说登山的时候踩滑了,于是摔倒了大石头上。
把秦不空送到了医院之后,医生说断了四根肋骨,其中有一根几乎是没办法接好了,因为已经碎裂了,只能开胸取下,然后换金属材料代替。而送进医院的时候秦不空其实已经神志不清了,救人要紧我也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就立刻请求一声安排了手术。可是由于手术要刮去体毛,所以秦不空那满脸的大胡子最终难以幸免,好在昏迷中的秦不空一直把那张畸形的小嘴巴紧紧闭着,却还是因此吓了医生和护士一跳。我急忙脚边道,那就是普通的伤疤,加上本身有点畸形,所以也就忽悠了过去。
在医院守候了几天,秦不空的骨头接上之后,恢复得还是很快。只不过医生告诉我们,秦不空因为内脏受到震荡,可能会有内出血的情况发生,但是具体会导致什么病症现在还无法判断,不过一损俱损,其中一个脏器如果发生了紊乱,很有可能会导致整个内脏系统都随之而崩塌。
我虽然早就料到是这样的情况,可是目前看来,似乎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了,秦不空的寿命肯定会因此而大打折扣,我和松子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久地让秦不空在剩下的日子里过得愉快一些,说不定心情好了,内脏自我恢复的能力也就好了,这一切都说不定。
秦不空在处理好外伤之后,只是不能过度用力,精神因为内伤的关系有些影响,但是还算恢复得比较快,但是自从他苏醒过来开始,就不断朝着我骂骂咧咧的,责怪我不该答应做手术,害得他连胡子都刮了,现在风一吹过来就冷飕飕的,感觉自己好赤裸。
我和松子都觉得好笑,毕竟我们谁也没想过原来秦不空刮了胡子之后,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十岁以上。只是他那腮帮子上的小嘴巴从此可要暂时闭紧一点了,至少在胡子重新长起来覆盖之前,他得少说点话了。
在医院呆了一个礼拜。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秦不空说自己精神也算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就让我和松子不要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医院里,赶紧趁此机会去吧那石头盒子给挖出来。我和松子看秦不空也的确恢复得不错,我们两个人在这里除了喂他吃饭伺候他撒尿之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而这些事情医院的护士都是可以代劳的,于是我们打算先去挖石头盒子。
于是那一天当我们赶到藏马洞的时候,发现地上“魁”的尸体早已经化作了一滩水并且蒸发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一滩黑色但却干燥的印记。松子很快就用寻龙尺找到了埋藏盒子的位置,我和他轮流开挖,几个小时就将箱子给抬了出来。箱子里自然有最后一粒蜡皮圆珠,还有一把剑的剑鞘,从剑鞘上的雕工来看,非常精致细腻,可见能够插入这把剑鞘的宝剑,也必然不会是寻常之物。难道会是那柄用来镇压巫王魂魄的纯阳宝剑吗?
而箱子底部还有一块竹牌子。也许是用写字的方式不能怪存世,于是留下竹牌的人在上面刻下了一首看似打油诗的句子:“长剑归鞘日,重见天日时。匹夫望苍天,何处是归真。”
从字迹和口吻来看,似乎都和当初找到的吕祖留书如出一辙,估计也就是吕祖留下的。而这首打油诗读过之后,不难察觉他有一种自负,还有一种无可奈何。那意思大概是既然你们都已经找到这块竹牌了,那我也不纠结了,东西交给你们,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除此之外,再无别无,而被我们找到的蜡皮圆珠,却和先前的六颗有点不同,它不再发出嗡嗡的蝉鸣,而是安安静静,一点声响也没有。
带了东西回去的路上,我和松子一致商量,我们不会先把这东西放回阵心,而是等到秦不空出院后再让他来亲自做这件事。因为秦不空几乎后半生都耗在这件事之上了,所谓有始有终,让他自己来完成,也许是了却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吧。
于是我们带着东西回到了医院,尽管秦不空让我们先回家去处理阵心的事情,但我们坚持等他一起,他现在就是个废物老头子,也就无法抗争了。几天之后拆线,医生说休养数日就可以出院,但是回到家里之后,要多吃一些补物,因为外伤用药,内伤靠补。我们虽然没有正当职业,但这些年来也算是积攒了一些财富,让秦不空吃好喝好,是丝毫不成问题的。
于是出院之后回到家里,我们也没有急着去处理阵心的事,而是先伺候了秦不空一个多礼拜,直到他能够自由下床活动,他才提议,也许是时候揭晓答案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巫王魂魄
秦不空虽然恢复情况良好,但是还是咳嗽,也不能太过剧烈的运动。所以我们走了不计其数的这条地道,一路下来他还是中途歇息了好几次。我想拿毕竟是因为开胸的关系,伤到了根元,实在是难以复原。到了阵心之后秦不空才取出蜡皮圆珠让我剥皮,不过当我剥开的时候才发现,圆珠本色是墨绿色,但是却在一闪一闪有节奏地发着光,就好像小时候抓过的萤火虫。只不过闪烁的节奏并不算块,如果不是它大有用途的话,我还真是有心将它留下,当做一个宝贝呢。
秦不空将圆珠子放进了石砖塞回到珠子里,我们都在等着最激动人心的一刻,可是阵心石柱却迟迟没有反应,这让我有些困惑。秦不空也是满脸愁容地思考着咱们是不是那个环节做错了?这时候松子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咱们没有将那些金刚橛归为的缘故?于是我们才恍然大悟,我赶紧爬到秦不空的屋子里把我们后面几关用到的金刚橛统统拿了回来,然后按照每道奇门的对应分布,将这些金刚橛插上。当最后一根插入的时候,石柱子开始轰隆隆地出现了震动。松子吓得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衣袖,害得我甩手甩了好几次都没能够甩掉。
这里并不是地下的机关,阵心石柱也并不会因为这样的震动而导致我们的地洞垮塌,而是一点一点伴随着轻轻地震动而剥落,整个过程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我们发现这个圆圆的石柱子,其实是一个中空的状态,这一点最早在我塞进第一块石砖的时候,我就透过那个孔观察了一下,有过这样的猜测。而当那些碎石崩塌之后,整个八门阵的范围内,都因此布满了灰尘,我们大家不得不用自己的衣服罩住嘴巴才行。等到尘埃散尽,我们才发现原来在这个石柱子中空的中间,其实雕刻了一个好像座子一样的小平台,平台整体呈现圆柱体状,正面有一把宝剑的剑把手裸露在外。而圆柱体的平台整体分成两层,第一层有一个三角形等距离排列的三个稍微大一点的金属瓶子,瓶子的一般是嵌入圆柱体之内的,就好像镶嵌的宝石一样。而瓶子的口子上都涂了厚厚的一层黑蜡,就好像我这短时间找到的蜡皮圆珠一样。
而第二层也是等距离一圈镶嵌着七个瓶子,只不过这些瓶子的质地就是陶瓷了,而且个头较之上面那三个,显得更小一些。
整体来说,就是一个圆柱子上镶嵌了总共十个瓶子,顶上插了一把宝剑。我相信这把宝剑和我在“魁”那里找到的剑鞘应当是出自同一把剑,只是这把剑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纯阳宝剑,估计无法求证了。而这三大七小是个瓶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装的应该正是三魂七魄,这些都是魂瓶。这就是说,眼前的十个瓶子,里边装着的正是千年之前大战吕洞宾的那个巫王的魂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我把手电筒的光线照射到插入石头中的宝剑的时候。竟然发现它的身上竟然有一阵单单的光晕。秦不空和松子都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无计可施,秦不空说,最早的时候自己寻找这巫王魂魄,是打算找到一个方法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同时也免去了巫王重现。祸害苍生的危险。可是这一路下来,无一不是惊险万分,自己恐怕是再也无法驾驭这魂魄了,而且这魂瓶都还保存完整,经过咱们这一番折腾,留在这里反而不安全了。
秦不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松子一眼。松子也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巫王魂魄,表情却有些黯然,他大概在想,咱们这么费劲千辛万苦。到了最后,竟然发现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秦不空对松子说,你最早的时候悄悄来找这魂魄,为的是什么,你能够再把你当初的初衷告诉我一次吗?
松子没有转过头。而是轻轻说道,我是害怕长留此地,因为发展建设而难得清静。而且这东西世界上知道的人很少,也就没有轻重。倘若将来被人挖掘了去,无意间将其释放了出来,破坏了封印,恐怕就要祸害一方了。所以我当时想的是集合师门的力量,找到这个东西,然后带回去云升宫,让师父找地方安置封印。甚至还让封印永世而不得解,方能杜绝一次大患。
秦不空突然叹气了一口说,那你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吗?松子一愣问道,什么想法?秦不空说,将它待会山观,妥善安置,以保太平。松子点点头,但是又有些迟疑,于是望了望我,结结巴巴地对秦不空说,可是秦前辈,这东西难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让你自行处理吗?我只是来帮忙,顺便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的。秦不空也摇了摇头说,我没能力了,这个七煞关说到底都不是我闯过的,而是这个小子。
说完他指了指我,我也是一愣,因为我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其实更加偏向于松子,因为我也是为了应允对师父的承诺才参与到其中,到后来就好像上瘾了一样越来越好奇,而事实上我也只是想要磨炼下自己的手艺,顺便长长见识罢了。如果要问我是否对这巫王魂魄有什么兴趣,我还真是没有,尽管我知道,如果透过某种法术让巫王魂魄和我自身融为一体的话,那我的能力会因此而强上百倍之多,但是我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也对称霸这个行业毫无兴趣,再说了,手印虽然分了高低,但是德行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累积的,我就算今天因为巫王魂魄强过了所有人,论德论行,我依旧还算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罢了。
于是我赶紧说,我没有意见,这个东西我这辈子见它一面就足够了,起码我知道我的能力是足够破解它的,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巨大的收获了,怎么处置这东西,全听你们的,我没有丝毫发言权。
秦不空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圆柱座子边上,伸手摸了摸早已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不同程度生锈和氧化的刀身和瓶子后,然后面对柱子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秦不空跪在地上,也是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秦不空每次磕头后抬起,都将双手合十放在自己的鼻尖上,似乎这是苗家人特有的一种拜祭方式,而秦不空本身是苗巫出身,如果当年行差踏错,说不定也会落入万劫不复当中。就如同这眼前的千年巫王一般,而这巫王论起来,也是秦不空的本行祖宗。三个响头,丝毫不为过。而秦不空若是能够吸收这些魂魄,不但足以震慑整个行业,甚至有可能让他体内的伤好起来。
于是我把我的建议告诉了秦不空,可是秦不空似乎在三个响头之后,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对松子说,既然你还没有改变主意,那就由我来决定吧。这件东西,我希望你从今以后见到任何人,都要提起找寻它的过程,这当中最大的功劳者,就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弟。
说到这里秦不空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口中说着不成器,但是语气当中充满了骄傲。松子点头答应了。因为他也参与了整个过程,他也知道虽然大家都在出力,只不过我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角色更加关键。我也明白秦不空说这句话告诉松子的原因,他是想要借助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在江湖上树立我的名声,由于年代的关系,我们这一行在这些年变得史无前例地低调,而这种动荡的氛围迟早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而过去,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将会有很多我们这个行业里的人,在这些年靠着手艺而崛起。秦不空是希望我的事情就此传扬出去,以确保我在行业里的地位。
这大概就跟师父林其山说的,完成这件事,我就会成为一个大师,一样的原因吧。
松子点点头,秦不空接着说,第二就请你和你的师门,妥善安置这魂魄,我会连同找到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也希望你借助这件事,能够突飞猛进,将来别再这么草包了。
秦不空的言下之意,是要把巫王魂魄转赠给松子和他的师门,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松子的所作所为,的确证明了他自己的真诚,赢得了我们的信任。虽然我还是会因此替秦不空觉得有些可惜,但是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并且是一个这么不容易的决定,我还是赞同的,同时也为松子感到高兴。
松子显然没有料到秦不空竟然会就这么简单地魃巫王魂魄转赠给了自己,他很是激动,我也笑着对他说,既然秦不空这么信任你和你的师门,你千万不能让他失望。我可是闯了七煞关的人,如果将来你们辜负了他,我姓司徒的可是要来横扫云升宫的!
大家哈哈大笑,一个看起来不容易解决的难题,就在一场玩笑中有了答案。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绝壁之塚
余下的接近一个月时间,秦不空继续静养身体,但是却没有更加好转的迹象。内伤就是这样,再强壮的人也经受不起,而在了却了巫王魂魄这件事之后,秦不空似乎也了无牵挂,没有了新的目标。就连重新长出来的一脸大胡子,也从先前的黑色,变成了花白。
而我和松子则想了很多办法,慢慢将巫王魂魄的整个大约半米多高的柱子整个从根部凿下来,然后用厚棉被包裹缠绕,防止摔坏,然后才运到了洞外。害怕有什么遗漏,于是我们暂时没有回填这条地道。只不过也不再担心被别人找到,因为即便找到了,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当下的季节已经入秋,气候开始凉爽了起来。秦不空以往身体比较强壮,在往年的这个季节,他不但只穿单衣,甚至还会流汗,但是经过重创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当我还在穿着单衣的时候,秦不空依旧穿上了薄棉衣,并且还耸着身体,好像非常冷的模样。而他还是每天都会剧烈地咳嗽,情况稍微好点的时候喝点水能够止住,但是更多时候还会咳出血来。
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非常担忧。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师父的去世,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但是我心里也明白,这是早晚都会面对的。秦不空的心情还算开朗,起码比当初我师父那个时候要开朗一些,偶尔还会跟我们开玩笑,说话也一样没个长辈的样子,只是日渐消瘦,以至于去年穿的衣服今年再穿的时候,都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有一天松子趁着秦不空午睡的时候把我拉到门外对我说,司徒大哥,有些事情,恐怕咱们得做好思想准备了。我当然清楚他在说什么,我和秦不空都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但是生死大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往往不知道作何对策。松子说,秦前辈的状况似乎比前一阵恶化了许多,这秋天过去就是寒冬,恐怕是有些挨不过去了。
我点点头,因为当初在出院的时候我曾经悄悄问过秦不空的主治大夫,他告诉我这个是因人而异,需要家属在出院后多加观察。如果情况又好转,能吃能喝能睡,或许时间会长一点,但是如果病患自己心事重重,成天焦虑着这件事的话,那就很难说了,有可能十天半月,有可能半年到一年。
我也请医生给我一个大致的时间,医生说按照他从业的经验来讲,和秦不空一样五脏俱损的人,大多是活不过三个月的,最后会因为内出血而导致身体积水,到了那个时候,手脚都会浮肿,但是身体却骨瘦如柴,一般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最多一两个月,人就会没了。于是我对松子说,我也注意到了,秦不空虽然没有到骨瘦如柴的地步,但是今天早上他还让我出门去给他买一副大点的手套,说从前的那一双已经小了,我才注意到他的手脚都已经出现了浮肿。
松子抽了抽鼻子,开始流起了眼泪。我本来也不希望这么感性,但是看到松子一哭,我心里也忍不住酸溜溜的。松子说,秦前辈一辈子都过得有些委屈。直到晚年遇到了你,才感觉快乐了不少,我和他虽然交情不算很深,但是我也钦佩他,要不然咱们辗转打听一下秦前辈的故乡在哪里,倘若真的那一天不远的话,我们也好让他魂归故里。
我心里点头。因为秦不空的古怪脾气,实际上就是来自于那个寨子里的人对他的排挤和不认同,即便他想尽办法融入其中,却也始终被当做一个异类。这种不被人接受的感觉是很糟糕的,尤其是当最后连自己的亲人也遗弃了自己,难免会走上思想极端的方向。但是我却对松子说,你和他非亲非故,而我却是他的入门和关门弟子,这件事理应由我来办。如果你愿意跟着一起给他送终,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松子哭着说,你说什么话呢,我当然是要跟着你了。
我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对松子说,或许还有一些时间。要不然你先把巫王魂魄带回师门后再过来吧。因为我算了算时间,就算带着这一个重物,松子往返一趟的时间也不过五六天而已,而五六天时间秦不空是肯定能够坚持过去的。
于是松子答应了我,当天晚上他就跟秦不空说,自己先把东西带回师门,随后再过来。也许是松子这刻意的一句话被秦不空听出了端倪。他笑了笑说,松子啊,你还是带回去就别来了,看着我死,你会哭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秦不空笑嘻嘻地说这句话,并且还有开玩笑的意味在里头,我竟然在饭桌上一下子没能忍耐得住,这种突然涌上心头的悲伤,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压抑,但是这种悲伤却早已存在,只是我未曾发现罢了。我原本还打算掩饰一下,说今天的菜可真辣。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之类的。但是我发现我呜咽的抽泣竟然连话都说不明白。好好的一顿饭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场哭泣而彻底扰乱,秦不空的意思很明白,剩下的日子,就让我跟我的徒弟好好度过吧。
尽管松子还在表达自己想要一起陪伴,可是秦不空却非常坚持,甚至坚持要松子次日就离开,然后告诉松子,将来自己如果去了,一定会让我告诉他埋葬的地方,如果有心,他日再来祭拜即可。
秦不空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坦然,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反而宽慰起我来。和师父林其山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在人生最末的阶段早就预料到了后果,可是秦不空却没有师父这么多放心不下的事,而是选择了从天地间来,然后回到天地间去,悲伤难过只是庸人自扰,这一切只不过是命,是自然的规律罢了。
松子拗不过,为此伤心了一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依旧还在哭哭啼啼的。而当松子离开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秦不空两个人,秦不空一直拖着病怏怏的身体,每天都会要我死记硬背下一些巫门的内容,他说,将来他不在了,如果我瞧得上本门的手艺,只要勤加练习,和道法同用,将来一定会名震一方。
名震一方我并不稀罕,我只希望能够多陪伴他一段日子。也许人走到了最后关头就是如此,当心里的牵挂了解之后,没了别的盼头,身体会因此垮得更快。我看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于是对秦不空说,眼下咱们每天闲在家里也没事,不如就出去玩玩吧,看看祖国的山水,换换心情。
秦不空说这样也不错,自打来了武汉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走走玩玩了。武汉周围我并不算熟悉,唯一熟悉的家乡,却远在几百公里的水路上游。于是我问他想不想去我家乡玩玩,因为我在思考或许路上耽搁的时间比较久,让他有个盼头,也能撑久一点。秦不空欣然答应,然后说林其山这老家伙死了之后,我还没有去祭拜过他,要不然就去给他扫个墓,让他在边上给我腾个地方。
说完他大笑起来,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师门都不是一起的,所以秦不空也知道自己是不会跟林其山埋在一起的。回去山城必须坐船,为了让旅途更加充实,我特意买了在白天经过三峡的船票,三峡秦不空是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未来过,于是当我们站在船沿上欣赏风景,他惊叹于入秋后那漫山遍野的红叶,也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是很快他沉默了。
在途径西陵峡的时候,他突然指着对面山峰的悬崖绝壁对我说,你觉得那里怎么样?我问他什么怎么样。他说这地方你说将来会被开发建设吗?我说这是旅游景区,而且荒无人烟的,应该不会。他怔怔的望着说,五百年也不会吗?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于是没有接话。但是我心里在想,长江三峡是这条河道上最重要的地方,其美妙也正是因为原始,所以但凡中国人不蠢的话,这里何止五百年,一千年也不会被开发建设。
秦不空突然说道,等我死后,你把我烧了,找个结实的罐子装了。然后把我的骨灰放到那悬崖绝壁上把。我正在惊艳不已,他又笑着说。你到时候想法子到那山顶,挂根绳索滑下去,在能看见江的石壁上给我凿个口子,然后把我的骨灰放进去,不要封上,让我天天吹吹江风,看看江景,感受下一年四季,听听鸟语,闻闻花香。
我当然不答应,于是说你瞎说什么呢?哪有人会这样交代后事的?那今后我如果要来祭拜你,岂不是每次都要爬山越岭,你是想要累死我吗?
我也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跟秦不空说,因为我认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却无比认真地对我说,将来你若是要祭拜,只需要在这江的对岸,给我烧一炷香,磕几个头,隔江而拜即可。顺便也当是沿途耍耍,看看风景。
说完之后,他不再说话。而是闭着双眼,开始享受江风的吹拂。
然而秦不空却没能够坚持到去给师父林其山祭拜,等我们在山城靠岸后,他屡屡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一直待在我和师父早年住的房子里。还每天到处去走动,和那些我们以往都熟悉的人聊天说话,而他在到了山城后的第二十天,就在打坐途中与世长辞。
奇怪的是,我虽然满心悲伤,却始终没有哭泣。我用师父林其山教给我的看家本领落幡招魂,妥善送了秦不空的亡魂去往极乐,却在他的灵前立誓,苗巫之术,断然不会从我这里失传。
秦不空,直到他死,我也不知道他生于何年,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却从未叫过他一声师父。
他没有葬礼,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后我按照秦不空的遗愿,火化了尸体,想尽办法去了西陵峡的江对岸,找了一个悬崖绝壁但却能够欣赏一年四季和鸟语花香的地方,在绝壁之上挖了一个洞,将秦不空的骨灰放置在那儿。为了防止他的骨灰罐子被鸟兽打扰,我还特别做了一个底座,用来固定。我在洞口刻下一行简单的字:“恩师秦不空,卒于公元一九七二年。劣徒司徒山空,泣供。”
1974年,我特意去了云升宫,拜访了松子和他的师父。在了解到巫王魂魄被妥善保管之后,我也传达了秦不空的死讯。松子泣不成声,坚持要我带路去给秦不空祭拜,我告诉他,那个地方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是我和秦不空之间的秘密。如果你真要祭拜,就请在山门朝着西陵峡的方向点香磕头即可。
我每年都会到西陵峡的江对岸,远远看着悬崖绝壁上那个被我亲手挖出来的洞,因为只有我才知道那个洞在哪里,然后恺一壶酒,吃点盐水花生,但酒一定要倒上两杯,一杯我自己喝,一杯洒给秦不空。有些话都说在心里,我深信他能够感应得到。而我也一定会在江对岸点上三炷香,然后隔江而拜。
松子是我的一生挚友,尽管中间有接近十年我们产生过一些分歧,但我们约定,将来无论谁先离开人世,活着的那个人,就要替对方盖棺,闭额眼。
这个约定,在那天之后,持续了足足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