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莱尼伴游公司的罗尔丹先生跟我说你可以――”

  接待员挥手示意贝克不要作声,紧张不安地扫了一眼大厅四周。“请到这边来说。”他领着贝克来到柜台的末端。“现在,”他接着说道,声音低得几乎是耳语。“我能为您做什么?”

  贝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要跟他手下一个伴游说几句话,我确信她就在这里吃饭。她的名字是罗西奥。”

  接待员长出一口气,似乎刚才紧张得喘不过气一样。“啊哈,罗西奥――一个美丽的尤物。”

  “我要立刻见她。”

  “但是,先生,她现在正在陪客人。”

  贝克点点头,表示了歉意,接着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国家安全。

  待员摇头说道:“不行。也许你可以留下――”

  “一会儿就行。她在餐厅吗?”

  接待员还是摇头:“餐厅半小时前就关门了。我恐怕罗西奥和她的客人已经上床睡觉了。如果你想给她留口信,我可以明早给她。”他用手指了指他身后一排编好号码的留言箱。

  “我只要给她的房间打个电话――”

  “对不起,”接待员答道,先前的客气态度已不见踪影。“阿方索十三世旅馆在客人隐私方面有严格的规定。”

  贝克可不想花十个小时等一个胖男人和一个妓女,等到他们下楼吃早饭。

  “我理解,”贝克说,“对不起,打扰你了。”他转身走回大厅。他迈着大步径直走到鲜红色的卷盖式书桌前,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张桌子。桌子摆着大量阿方索十三世旅馆的明信片和信笺,除此之外,还有钢笔和信封。贝克将一张白纸放入一个信封里,然后封好,随后在信封上写下了:

  罗西奥。

  随后他又回到接待员那里。

  “对不起又来麻烦你,”贝克局促不安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有些愚蠢。我刚才是想亲自告诉罗西奥我们前几天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美好。但今晚我将离开这里。也许我还是给她留张条子吧。”贝克将信封放到柜台上。

  接待员低头看了看信封,惋惜地发出了啧啧声。又一个害相思病的异性恋者,他暗忖着,真是浪费啊。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当然,您是……?”

  “布伊桑,”贝克说道,“米格尔.布伊桑。”

  “当然,我保证罗西奥早上会拿到这个信封。”

  “谢谢你。”贝克微微一笑,转身要走。

  小心谨慎的接待员确信贝克转过身后,从柜台上拿起信封,转向后面墙上编有号码的投信口。就在他将信封放进其中一个投信口的那一瞬间,贝克转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在哪里能打到出租车?”

  接待员从挂着格架的墙边转身告诉了他。但是,贝克没有听他的回答。时机掌握得正好。接待员的手正从标着“301套房”的盒子里抽了出来。

  贝克谢过接待员,慢腾腾转身走开,去寻找电梯。

  进进出出,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第三十一章

  苏珊回到三号网点。她跟斯特拉思莫尔的谈话使她对戴维的安全越来越不放心。她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嗯,”黑尔坐在自己终端机那里连珠炮似地说道,“斯特拉思莫尔有何贵干?想单独跟他的首席密码破译员度过一个浪漫之夜?”

  苏珊没理他,坐到终端机前。她键入个人密码,屏幕顿时亮了起来。追踪程序出现在眼前,仍然没有关于诺斯.达科塔的消息反馈回来。

  该死,苏珊心里骂道,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你看起来忧心忡忡的,”黑尔故装糊涂地说,“你的诊断程序出现问题了?”

  “小事一桩,”她回答说。但是苏珊心里可没底。追踪程序运行超过了预定的时间。她怀疑可能是自己在编写程序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误。她快速浏览屏幕上LIMBO编程语言里几行长长的字符,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出错的地方。

  黑尔洋洋自得地望着她。“嘿,我刚才本想问你,”他进一步试探道,“远诚友加说他写了一个不可破解的算法,你对这个算法有何了解?”

  苏珊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抬起头。“不可破解的算法?”她突然停了一下。  “哦,是的……我好像看过有关这方面的材料。”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是的,”苏珊回答道,心想黑尔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但我并不认同。大家都知道不可破解的算法从数学上讲是不可能的事。”

黑尔微微一笑。“哦,是的……博格夫斯基定律。”

  “还有常识。”她快速说道。

  “天晓得……”黑尔故意叹气道,“天地间有很多事情是你想像不到的。”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莎士比亚的话,”黑尔说,“出自《哈姆雷特》。”

  “你坐牢的时候看了不少书啊?”

  黑尔轻声笑道:“说真的,苏珊,你是否想过也许这是有可能的,也许远诚友加确实编写了一个不可破解的算法?”

  这次对话让苏珊有些心神不宁。“嗯,我们是办不到的。”

  “也许远诚友加比我们技高一筹。”

  “也许吧。”苏珊耸了耸肩,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通信有一段时间了,”黑尔漫不经心地说道,“远诚友加和我。你知道这回事吗?”

  苏珊抬起了头,竭力掩饰她的震惊。“是吗?”

  “是的。在我揭穿‘飞鱼’算法之后,他给我写了封信――说在全世界为捍卫网络隐私的斗争中,我们亲如手足。”

  苏珊几乎难以相信他的话。黑尔知道远诚友加的为人!她尽量显得无动于衷。

  黑尔继续说道:“他祝贺我证明‘飞鱼’有个后门――称这是世界人民隐私权的胜利。你不得不承认,苏珊,‘飞鱼’里的后门可不光明正大。偷看世界所有电子邮件?如果你让我说,斯特拉思莫尔应该被抓起来。”

  “格雷格,”苏珊厉声说道,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那个后门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国安局可以破解威胁到国家安全的电子邮件。”

  “噢,是吗?”黑尔故意叹气道,“那么监视普通公民就只是附带产生的结果了?”

  “我们没有监视普通公民,这你是知道的。美国联邦调查局能监听电话,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监听每一个打过的电话。”

  “如果人手充足的话,他们会的。”

  苏珊没理这句话。“政府有权收集对人民构成威胁的信息。”

  “天啊,”黑尔叹气道,“你听起来好像已经被斯特拉思莫尔洗过脑了。你非常清楚美国联邦调查局不能随时都监听――他们必须要有许可证。而被做过手脚的加密标准意味着,国安局可以随时随地对任何人进行监视。”

  “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完全应该这样做!”苏珊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起来。“如果你不揭穿‘飞鱼’里的后门的话,我们可以获得任何一个我们想要破解的密码,而不只是万能解密机所能对付的那些。”

  “如果我没有打到那个后门的话,”黑尔辩称,“总会有人找到的。我发现后门之后就将其揭穿,我这是在帮你们。如果‘飞鱼’算法发行之后才有人揭穿,你能想像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都一样,”苏珊回击道,“如今,疑神疑鬼的电子新领域基金会认为我们在所有算法里都安上了后门。”

  黑尔得意地问道,“哦,难道不是吗?”

  苏珊冷酷地看着他。

  “嘿,”他说,语气有些退让,“现在这已经无所谓了。你们建造了万能解密机。你们可以及时获得信息。你们随时都可以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没人会再怀疑这一点。你们赢了。”                         “难道不是我们赢了吗?你别忘了你是在为国安局工作。”

  “我不会在这儿呆很久的。”黑尔尖声说道。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我是认真的。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你吓不了我。”

  那一刻,苏珊发现自己突然想大骂黑尔一顿,怪他惹出了那么多事情――“数字城堡”的出现,她与戴维之间的不快,以及她无法去清烟山脉的事实――但这一切说来也不是他的错。黑尔惟一的缺点是太让人讨厌了,但苏珊心胸应该更开阔一些。作为首席密码破译员,她应该维护正常的工作秩序,并对部下加以适当的教导,这是她的责任。黑尔还很年轻,想法太天真了。

  苏珊望着房间对面的黑尔。真让人失望,她想,黑尔具备成为密码破译部骨干的潜力,却仍然还未理解国安局工作的重要性。

  “格雷格,”苏珊说道,她的声音显得从容又克制,“我现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当你谈到国安局的时候,你的意思就好像我们是在用高科技从从偷窥别人,这个观点让我心里不舒服。这个组织的创建只有一个目的――保护这个国家的安全。这可能需要时不时地摇摇几棵树,找一找烂掉的苹果。我想大多数公民是愿意牺牲一些隐私,以保证那些坏蛋不会逍遥法外的。”

  黑尔沉默无语。

  “迟早有一天,”苏珊继续说道,“这个国家的人民还是要相信某个组织的。网络里有很多好的地方――但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掺杂其中。必须要有人接近所有东西,分辨好坏。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这是我们的职责。不管我们是否喜欢,一定要有一扇不太结实的大门将民主政体和无政府主义分开。国安局就是来护守这道门的。”

  黑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拉丁语说道:“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

  苏珊显得大惑不解。

  “这是拉丁语,”黑尔说道,“摘自尤维纳利斯的《讽刺诗》,意思是‘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

  “我还是不明白,”苏珊说道,“你是说‘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

  “是的。如果我们是社会的监视者,那么谁又来监视我们,保证我们不是危险分子呢?”

  苏珊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黑尔脸上露出微笑。“远诚友加在所有给我的信上都是这样署名的。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第三十二章

  戴维.贝克站在301套房外面的走廊里。他知道戒指就在这扇雕饰华丽的门后面某个地方。这关系到国家安全。

  贝克听到房间里有人在移到。还有微弱的谈话声。他敲了敲门……一个低沉的德国人的声音大声叫道:

  “谁?”

  贝克没作声。

  “谁?”

  门开了一个缝,一个胖乎乎的德国人低头盯着他。

  贝克礼貌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德国人,是吧?”他问。

这人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贝克用地道的德语继续问道:“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这人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你有何贵干?”

  贝克意识到在厚着脸皮敲陌生人的门之前,自己本应先演练一下。他脑子里快速搜索着适当的措辞。“你有我要的东西。”

  这句话显然说得不是时候。德国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戒指,”贝克说道,“你有枚戒指。”

  “滚开,”德国人咆哮道。他要关门了。贝克想也没想就将脚伸入门缝里,把门挤开。他立即后悔自己这么做。

  德国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你要干什么?”他质问道。

  贝克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他紧张不安地上下扫了一眼大厅。他已经被撵出诊所,他可不想再被撵出来。

  “拿开你的脚!”德国人大声吼道。

  贝克瞅了一眼这人胖嘟嘟的手指,检查上面是否有戒指。什么也没有。戒指就在附近,他想。“戒指!”贝克重复道,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戴维.贝克在精心布置的走廊里站了许久。萨尔瓦多.达利一幅画作的复制品挂在近旁。“真够贴切的。”贝克嘟囔道。超现实主义,我陷入了一个荒唐的梦。早晨起床时他还躺在自己的床上,现在却在西班牙旅馆里闯入一个陌生人的房间,寻找一个魔幻般的戒指。

  斯特拉思莫尔冷峻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你一定要找到那个戒指。

  贝克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没骂出来。他想回家。他回头看着标号301的房门。他回家的车票就在门那一边――一枚金戒指。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它拿到手。

他长吁一口气,然后大步回到301套房门前,狠狠地敲了敲门。是该动真格的时候了。

  德国人猛地拉开门,正要表示抗议,贝克立即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他把自己马里兰壁球俱乐部会员卡在德国人眼前闪了一下,高声叫道:“警察!”接着  贝克推门冲进房间,迅速打开了灯。

  德国人转过身,惊愕地望着他。“干什么――”

  “安静!”贝克换成英语说道,“这里是不是藏有妓女?”贝克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房间。这个房间跟其他他所看到的宾馆房间一样豪华。玫瑰花、香槟、一张宽大的华盖床。罗西奥不见人影。浴室的门紧闭着。

  “妓女?”德国人不安地瞥了一眼浴室紧闭着的门。他的块头比贝克想象的要大得多。他肥嘟嘟的下巴垂到毛茸茸的胸脯上,正面巨大的肚子努力向外挺着。他穿了一身阿方索十三世旅馆的白色毛巾布浴衣,浴衣拉带几乎不能将他的腰部围起。

  贝克瞪着这个庞然大物,脸上带着最骇人的表情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德国人肥大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阵惶恐。“你想干什么?”

  “我是塞维利亚西班牙宪警旅游关系分局的。这里是不是窝藏了妓女?”

德国人不安地又瞥了一眼浴室紧闭着的门。他迟疑了一下。“是的。”他最终招了。

  “你知不知道这在西班牙是违法的?”

  “不,”德国人谎称,“我不知道。我立刻就把她送回家。”

  “恐怕为时已晚,”贝克带着权威式的语气说道。他信步走进了房间。“我跟你谈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