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傅元曼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

“很简单。”萧朗说,“每次我们发现被‘幽灵骑士’杀死的逃犯,都是因为比‘幽灵骑士’慢了一步。难道是‘幽灵骑士’每次分析的目标都和我们一致?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我觉得吧,应该是我们的分析判断的信息,通过某种方式,被泄露给了‘幽灵骑士’。因为‘幽灵骑士’一个人单兵行动,又不需要什么办案的程序、手续,所以比我们要更加迅速和敏捷,导致了我们每次都慢人一步。”

“很好。”傅元曼的胡须有些颤抖,“你觉得信息泄露这个问题,是警方的责任,还是守夜者的责任?”

萧朗看得到了姥爷的首肯,立即来了精神,说:“第一,警方只是按照我们指出的方向行动,但是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指出这个方向,那么他们即便是知道该往哪里行动、如何行动,也不能精确定位每个案犯可能的藏身之地。第二,目前守夜者里还具备警察身份的只有四个人,您、老萧、那个狠巴巴的司徒霸,还有我们战鹰组的分析者,法医聂之轩。其他人,甚至连导师们都不是警察。不是正规的警察,就缺乏纪律约束。虽然守夜者组织是个神圣的机构,但目前的情况看,暂时还处于鱼龙混杂的状态。所以,我觉得信息泄露的问题自然是出在守夜者组织里。”

“既然是有人意图泄露信息,那么,刚才的会议开完了,组织里的这个内鬼现在会去做什么?”傅元曼引导着萧朗回答。

“您是在说他会去马上通风报信吗?您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抓住内鬼吗?”萧朗说,“姥爷你别太天真了,既然‘幽灵骑士’作案这么多次,他们的联系方式自然保密得很。而且,现在是信息化时代了,随便动动手指都能向全世界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和态度。您想通过监控来抓捕内鬼和‘幽灵骑士’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不容易抓到内鬼。”傅元曼说,“这也是从‘幽灵骑士’出现以来,我一直很担心、很害怕的事情。一粒老鼠屎,可以完完全全地坏掉一锅汤啊!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奢望轻易地把内鬼暴露出来,而是要利用他引出‘幽灵骑士’。”

“引蛇出洞啊?”萧朗恍然大悟,“您是想通过这一次行动,不仅抓获A,而且要抓获‘幽灵骑士’?”

“所以在你们回来之前,其实我们已经部署警力赶赴海城市,对相关区域进行布控了。”傅元曼得意地说,“只要‘幽灵骑士’一出现,他肯定已经被抓了。”

“这个钓鱼计划,有多少人知道?”萧朗说。

“我们导师们,还有警方的高层才知道。”傅元曼说。

“如果内鬼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呢?”萧朗一脸怀疑,说。

“我觉得这帮老伙计还是靠得住的。”傅元曼若有所思地说,“虽然我们守夜者组织过去出现过一些问题,但是我仍然非常相信他们每一个人的操守。尤其是现在我召回的这十名导师,我都是了解的、信任的、可以托付的。”

萧朗有些不服气,说:“那我还觉得咱们学员这两个组十几个人都很可靠呢!哦,当然得除了那个坏小子凌漠。姥爷啊,现在的世道,人心不古啊!”

萧朗老气横秋地叹息,把傅元曼逗得笑了起来:“哈哈!小鬼头,装什么老成。这样说吧,我已经暗中部署了警方迅速行动,而且当地警方也会全力配合我们。即便是导师内部透露了信息,‘幽灵骑士’也别想抢在我们前面得手。”

“如果内鬼和‘幽灵骑士’知道或者判断出了你的意图,明知自己不可能得手,所以停止行动,或者转移其他目标呢?”萧朗问。

“以‘幽灵骑士’的行事作风,他绝对不会看着我们抓人,而他罢休。转移目标?你是说‘幽灵骑士’会去杀B?”傅元曼轻蔑地一笑,说,“你都说了,这个‘幽灵骑士’根本就没有招数,我不认为他能够和你一样分析出B的具体位置。”

“仅仅因为此,你就不去管B了?”萧朗说,“姥爷,您这次会不会轻敌了?事实上,‘幽灵骑士’远比我们料想的要强大!至少他的行动每次都赶在了我们之前!”

傅元曼说:“我给你分析几点:一,‘幽灵骑士’的惯用伎俩是按照我们的思路去实施行动,并没有发现他的主动行为。二,在上一起抓捕行动中,我故意让你们两个组同时行动,看‘幽灵骑士’的行为轨迹。事实上,你们的抓捕对象范围更小,地域更开阔,更容易去侵害,但是‘幽灵骑士’却选择了凌漠的抓捕对象。为什么呢?因为你们的抓捕对象是一个想去杀人垫背,但是转而想重新做人的人;而凌漠的抓捕对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也就是说,在时空条件约束的情况下,‘幽灵骑士’不得不二选一的情况下,他最终选择的目标就是那些更危险的人。”

“A和B藏身两地,相隔五百多公里。这算是一道天堑摆在‘幽灵骑士’面前,他不得不从中选择一个。A会杀人取血,B顶多只会饮血,所以A的危害大,即便是选择,‘幽灵骑士’也会选择A。这就是姥爷您的判断,对吗?”萧朗有些着急,“可是,如果‘幽灵骑士’知道你们要钓鱼抓他的计划,他又不傻!他肯定会转去杀B。”

“还是那句话,我相信这帮老伙计不会透露信息,那么就没有其他人会知道钓鱼计划。”傅元曼说完,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同时,我也相信这个‘幽灵骑士’不会舍去更明确位置、不会舍去更加变态可怖的A不杀,而去找更难找得到、更懦弱的B。”

“我总觉得‘幽灵骑士’没有那么简单!”萧朗很不服气,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他不简单,但也逃不出警方的天罗地网。”傅元曼反驳道。

“为什么不能A和B两边同时布控?”萧朗拍桌子站了起来。

傅元曼对萧朗的不敬未动声色:“快三个月了,南安警方筋疲力尽。即便是有当地警方的配合,但更了解情况的南安警方才应该是主力军!可惜,我们的警力是极其有限的!而且,各地的治安仍要维持,能抽出来进行专项行动的就那么些。再说了,现场地域那么大,A很有可能纠集了不少帮凶,甚至有枪!要确保万无一失,需要大量警力围剿。”

“您这是在赌博!”萧朗说。

傅元曼说:“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我觉得还是值得一赌的。不过,我还是会协调阳北市警方派出一部分力量布控你说的这个区域。一方面防止‘幽灵骑士’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反其道而行,而且他也真的有那么强的分析能力找得到B;另一方面也防止B通过某种途径闻讯后逃跑,当然,如果B真的像你分析的那样,是在这个区域内的话。虽然,我相信我的宝贝孙子的分析能力,但是现在咱们必须集中精力去抓捕A和‘幽灵骑士’。至于B,他一心躲藏,甚至沉迷于淫欲,他是绝对跑不了的。如果顺利,今晚行动胜利后,明天就是B被抓获归案的日子。那样,我们才算是大获全胜。”

“可是阳北市的警方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们的行动大局!”萧朗知道姥爷是在安慰他,但是他丝毫也不领情地说,“不了解情况的布控,到处都是漏点,有啥用?”

“我可以把B的照片给阳北警方,他们应该不会让B逃离包围圈的。”傅元曼说。

“那‘幽灵骑士’呢?那么善于伪装的人,不掌握信息的阳北警方,怎么识别他?”萧朗毫不退让。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傅元曼说,“办案面临选择的时候,我们也是要讲概率的。”

“我有异议!”萧朗说。

“有异议没用。”傅元曼摊了摊手,“有异议也要保留,是命令就要执行,这是警察的规矩。”

“我不是警察。”萧朗转身要离开会场。

“如果你违抗命令,就真的永远也不会是了。”傅元曼说,“而且三个月期限未到,你的赌注也就输了。”

这一句话倒是击中了萧朗心里的为难之处,但是天生倔强的萧朗,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朝会议室的大门外走去。他感觉自己离去的时候,姥爷的眼中,有着复杂的眼神。那是一种欣赏,一种庆幸,或者是一种担忧。

在走到大门的时候,萧朗和一名火狐组的组员迎面撞了上去,强壮的他纹丝未动,而那名组员连续踉跄了几下。

“对不起,对不起。”组员心不在焉地道完歉,直接向仍坐在会议室中央的傅元曼跑去。

萧朗狠狠地瞪了组员一眼,准备离开,却听见组员在向傅元曼急匆匆地汇报:“傅老师,我们组的组长,凌,凌漠,不见了!这还有五分钟要出发了,连整队的人都没有!”

萧朗吃了一惊,站在门口,背对着会议室,听着。

傅元曼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去吧,让他去吧。”

萧朗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他从刚开始就不喜欢这个装酷而且手段下作的凌漠,而且无论是从守夜者内部的竞争还是他和凌漠私底下的竞争,两个人都是完完全全的对手。但是,从萧朗的内心,从是非对错、正邪黑白这个角度,萧朗从来没有把凌漠和自己真正地去分成两个阵营。毕竟他们都是守夜者组织这一条战壕里的。这时候,萧朗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行动,因为凌漠的误导,导致他们晚了一天抓住犯人,而就在这个时间差里,犯人被“幽灵骑士”杀害了。难道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赢,而是要去通风报信?

凌漠会是内鬼?

现在,萧朗是真的迷惑了。

①灰尘减层足迹,指的是踩在有灰尘的地面上,鞋底花纹抹去地面灰尘所留下的鞋印足迹。

第十章 命悬一线

一个人什么东西都能逃避,唯独逃避不了他自己。

——(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1

唐铛铛急得快哭了。

在聂之轩出面整队待发的时候,她才知道萧朗失踪了。她躲在队伍的后面,悄悄拨打萧朗的电话,可是提示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萧朗是故意失踪的。

她又拨打萧望的电话,一样提示关机了。

唐铛铛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五味杂陈。这两个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现在都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尤其是萧朗,经过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似乎变得更加沉稳睿智,这是好事。不过,在过去的三个月内,无论萧朗有什么想法,总是会跑来找唐铛铛商量,这让唐铛铛感觉到了无比的认同感和成就感。如今,他就这样不辞而别,而且是在即将出发进行抓捕行动的这个节骨眼上。唐铛铛不知道萧朗的行为算不算是背叛,总之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她也参加过抓捕行动,但是无论形势有多险恶,萧朗总会站在她的前面,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这次,虽然也有聂之轩和其他组员在身侧,但她依旧心惊肉跳、慌乱不安。

唐铛铛没有妄加猜测萧朗玩失踪的目的,她知道萧朗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了。在后面的几次行动中,他沉稳大度、指挥有序,给小组带来了不少次胜利。短时间内的大变化,让唐铛铛很不适应,她总是感觉自己在萧朗的身上看见了萧望的内质。准确地说,萧朗的内质甚至已经超越了萧望。尤其是他那种不拘小节、勇往直前的风格,很有男子汉的风度。

唐铛铛从担心萧望,瞬间变成了担心两个人。在唐铛铛看来,这兄弟两个都是只身钻入狼穴。他们俩会有危险吗?虽然她相信萧望和萧朗的应变能力和自救能力,但是看不到他俩,难免会一顿瞎猜、心不在焉。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就好了,好歹图一个安心。哪怕,哪怕只是联系上望哥,望哥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帮助萧朗的。

导师的命令很清楚,学员们不论以后归“天眼小组”还是“狩猎小组”,为了积累经验,本次行动一概参加。两个小组的人员在组织操场开始集合。

按照聂之轩的口令,唐铛铛机械地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跨立。她的思绪如麻。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萧朗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开心;萧朗不经意间的幽默;萧朗给她出乎意料的惊喜;萧朗对她的言听计从。还有,萧望的沉稳大度;萧望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萧望在工作时那副专注的模样…总之现在,她的脑海里全都是这兄弟俩。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这些。又不是见不着面了!呸呸呸!他俩一定都会没事的!

在几乎是同一时间点,两个学员组的组长同时失踪,这让学员们议论纷纷。有的人猜测是两个人被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有的人猜测两个人是畏难退出了,甚至有的人把“幽灵骑士”和两个人都扯上了关系。

虽然少去两名学员,对于行动的本身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是毕竟两个人分别都是组长,这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守夜者组织学员的士气,甚至影响到守夜者组织的荣誉。所以,包括唐骏在内的导师,脸上都写满了大写的“忧心忡忡”。

两个组临时被任命的“代组长”,聂之轩和程子墨机械地整队,即便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完全制止队伍里的议论之声。

只有傅元曼,一脸坦然。既不对萧朗、凌漠的突然失踪做出评价,也不对学员们的议论纷纷进行禁止。他从容不迫地宣布工作部署以及如何分组搭车、分组与警方融合;哪些人负责围追、哪些人负责堵截、哪些人负责突击,不慌不乱、有条不紊。

围墙之外,萧闻天也在进行同样的部署。南安市特警、武警、刑警部门均派出精干力量参加本次行动。大家都非常不解,不过就是去抓一个恶势力犯罪团伙的老大,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

晚上七点,所有的队伍集结完毕,百余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乘坐四五辆大巴在几辆警车的引领之下,趁着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之时,默默地驶出高速收费站,向位于东南方向的海城市进发。

萧朗在翻出院墙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无比轻松。虽然在组织里的三个月也有外出抓捕的机会,但是毕竟是集体行动,束缚手脚。一向崇尚自由、追求自由的萧朗,在那一刻感觉找回了自己。虽然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逃出去消遣。

从小到大,姥爷对自己是百依百顺,可是到了真正的工作上,姥爷还是缺乏对他的信任。并不是萧朗有多固执,但他觉得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放过。办案,绝对不能赌博。不过,姥爷说得也对,警力限制,难以面面俱到。既然这样,他萧朗就该发挥出守夜者的作用了。他知道他不是美国队长,不是钢铁侠,甚至还不是正式的“伏击者”,只身涉险不一定是对的,前面会是成功或是失败,甚至是死亡,都还不可知。但萧朗就是这么样一个人,绝不会因为畏惧而放弃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试一试是值得的。

位于南安市西北方向的阳北市,距离南安市有一百五十多公里,交通问题成了萧朗遇见的首要问题。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回家一趟才是最高效的。

萧朗打车回到了家里,悄悄地开门入室,他看见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的背影。

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到妈妈了,萧朗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依恋自己的母亲。他很想过去给妈妈一个拥抱,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惊动了妈妈,妈妈是绝对不会放他只身涉险的。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偷偷看着妈妈的背影,许久。

傅如熙自己就是警察,也是警嫂,更是警妈,她理解警察的辛苦,也习惯了一个人独处。此时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小儿子站在她的身后。如果不是有新的DNA线索,她甚至不会去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打一个电话,她怕她会影响到他们,即便她非常地想念他们。

萧朗蹑手蹑脚地绕过厨房,来到了客厅,傅如熙的手提包就随意地扔在沙发上。萧朗了解妈妈的习惯,直接从手提包的夹层里,取出了奇瑞瑞虎的钥匙。

在离开家门之前,萧朗想给妈妈留个纸条,但是他知道时间不等人,每一分钟可能都是一条生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妈妈、对家这么依依不舍,这一直也不是他的风格。“妈妈我爱你。”萧朗自言自语了一句,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