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手稿是晏斯时平常随手写写画画的东西,思维导图、算法推演等等,英文专业名词掺杂数学公式,一眼看去好似天书。

  在这样一堆东西里面,出现一张纯是图案的设计稿,自然就引起了夏漓的注意。

  线条勾勒的鱼形吊坠,前前后后画了好几版,越到后面越简洁优雅,也越接近此刻挂在她脖子上的这一条。

  夏漓呆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其举到晏斯时面前,“你没有跟我说是你自己设计的。”

  晏斯时瞥一下,伸手去拿设计稿,她一下便藏到背后去,不让他够着。

  “耳钉呢?也是吗。”

  晏斯时只说:“乱画的。”

  他只出个初稿,然后交由专业的珠宝设计师修改并制作。

  “哎……”夏漓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从来不会邀功请赏式地去爱一个人。

  她跪坐在那堆纸上,朝晏斯时倾身,双臂搂住他,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小晏,晏晏,晏同学……你怎么这么好啊。”

  晏斯时轻笑,很诚实地说,这么称呼叫他觉得有点肉麻。

  “那……老公?”夏漓反而更想逗他。

  晏斯时一本正经:“还不是,别乱叫。”

  “……”夏漓凑近他耳朵轻声问,“在床上也不可以吗?”

  她如愿看见他耳朵立即红了起来。

  或许他真有双重人格,明明在床上的时候极有征服欲和力量感,但当他穿戴齐整正经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她一句话就能让他变得不好意思。

  正因为这样,她对这种反差特别乐此不疲。

  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所有东西基本整理完毕。

  夏漓拿过手机,准备找家餐厅定个座,他们过去吃晚饭。

  晏斯时看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还没换?”

  “暂时没空拿去换,问了下换屏幕要一千多。我还在考虑是直接换新的还是换屏幕。反正不影响使用,我再纠结一下。”

  夏漓是个很惜物的人,大多数时候买每一样稍微昂贵的东西都比较谨慎,到手以后就更爱惜,她有一件羊绒大衣,保养得极好,穿了三年依然柔软如初,廓形都没怎么变样。

  /

  之后一周,夏漓跟晏斯时忙得不分伯仲。

  夏漓的公司要跟某个体育赛事合作,届时将有一系列的宣传活动,其中包括无人机表演秀。这一项最为繁琐,涉及到技术、宣传和设计等各个部门的配合。

  而晏斯时这边,新项目刚刚立项,各方技术人才也刚刚入职,要花费很多精力与时间磨合。

  周二,夏漓跟设计那边的负责人,初步敲定了表演秀的具体呈现内容,终于可以下班。

  时间已过十点半,她给晏斯时发了条消息,得知他还在公司,就问可不可以过去找他。

  就在同个园区,一个A座,一个D座。

  夏漓步行到D座楼下时,晏斯时已在门口等她,刷了门禁和电梯,带她上楼。

  夏漓就职的公司正在高速发展,人员快速扩张,是以租下了A座整栋大楼,听说公司正在跟政府谈地皮,计划建自己的大楼。

  而晏斯时和闻疏白他们的公司还在初创阶段,仅仅租下了二十五、二十六这两层。

  进去时,还在岗的人纷纷打招呼,称呼晏斯时晏总。

  有人好奇地盯着夏漓多看了两眼,但没人多问。

  夏漓跟着晏斯时进了他的办公室,门阖上的瞬间,她说:“怎么你当老板了也要让人加班啊。”

  晏斯时说,真不是他强制的,现在还在的这几个,都是预定能拿原始股份的技术大牛,平常在大公司都卷惯了,现在做自己的项目,当然比在大公司更有动力。

  “哇,那我现在过来还来得及吗?”夏漓笑说。

  “当然。市场宣传还在招人,随时恭候大驾。”

  “我开玩笑的。比起当你下属,难道当你女朋友不好吗?我又不是受虐狂。”

  晏斯时轻笑一声。

  夏漓打量晏斯时的办公室。

  拿磨砂玻璃与公共区域隔开,面积不算大,主体装修为白色,显得整洁而极具科技感。

  墙上嵌着可投影的显示屏,桌上两台一横一竖立着的显示器,水冷机箱透明,透出白色的冷光,属于设备小白都能欣赏的漂亮。

  夏漓随意转一圈,回到电脑桌旁,“你今天还要加到很晚吗?”

  “可能至少要到十二点。”晏斯时说,“不要等我,你先回去休息。”

  他想到什么,顿了顿,打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白色包装的纸盒递给她。

  去年九月上市的水果手机,玫瑰金色。

  “我正准备自己买的……”夏漓一直没空去修,也觉得15年的机型,拿去修不甚划算。

  “都一样。”晏斯时说,“你就当是生日礼物。”

  夏漓毫不忸怩地收下了。

  又待了一会儿,夏漓准备离开。

  不叫他送,让他早点结束工作回去休息。

  办公领域与私人领域,晏斯时一贯分得很开,除了咖啡和水,其余零食或者饮料,他都不会带入这个空间。

  但此刻还是忍不住亲了夏漓一下,才放她离开。

  一直过了十二点,记录过模型DEMO的运行情况,晏斯时离开公司。

  共同加班的那几位同事约他一起去吃个夜宵,他婉拒了,直接回家。

  刚刚出了园区大门,手机一震。

  是新短信提示。

  「嗨。碰到王琛,他说你要回北城了?」

  晏斯时有些不明所以,紧跟着,源源不断的短信依次发了过来:

  「嗨。问了问陶诗悦,她说你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现在还好吗?」

  「嗨。你还能收到我的短信吗?」

  ……

  晏斯时突然想到,去年在海边,夏漓向他发火,说有人一直一直给他发消息,一直一直在等他。

  他一时恍然明了。

  「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题目简单得要命。我们都说,这场考试就是学校为了让我们找信心用的。」

  「嗨。今天天气不错,我整理了自己的to do list,发现高考完之后,有好多的电影要看。」

  「嗨。新一期《看电影》上市了。」

  「嗨。你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在国外了?」

  「嗨。你考试会紧张吗?有什么克服紧张的方法吗?」

  「嗨。明天就是高考了。你可以……祝我高考顺利吗?」

  ……

  「嗨。英专好难,有那种能让人敢大胆开口跟路上的留学生交流的诀窍吗?」

  「嗨。今天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我在图书馆赶作业,你呢。」

  「嗨。又是新年。祝你新年快乐。」

  ……

  滨城夏日的晚风,带一股海水的气息,沾上皮肤一层溽热。

  他却觉得饮下了一阵凉风。

  自遥远的过去,穿堂而来。

  「嗨。我今天收到北城一家大公司的offer了。我们部门一共只录取了三个人。」

  「嗨。北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你没骗我,真的很美。只是好冷,我还差点弄丢了手机。」

  ……

  「嗨。今天在加州理工大学待了整天,没有碰见你。明天就要走了,下一次有机会来洛杉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嗨。你知道吗,新加坡海底世界歇业了。」

  「嗨。晚上发烧梦到你。这好像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梦到你。但看不清你的脸,只是觉得那模模糊糊的身影很像你。其实,我好像都有点要记不清你具体的样子了。」

  「嗨。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发短信。

  不管你在世界上的哪个地方,祝你人生永如白昼。

  即便有黑夜,愿有月亮为你掌灯。」

  晏斯时听过彻夜的海浪。

  黎明前返回,一个人开车行驶在无人的公路上,那种天地寂寥的孤独和空虚感,叫他曾有一个瞬间,想直接闭眼,撂下方向盘。

  但是没有。

  他也不知道被什么驱使,即便心底那样痛苦,还是坚持着,在破晓之时返回了公寓。

  此刻,他想,必然因为,有一个女孩的祝福,曾经传达到了神明的耳畔。

  让他冥冥之中被指引,走过了那段至暗的隧道。

  穿堂的风经过了心脏,留下一种迟缓的痛苦。

  晏斯时加快了脚步。

  他想立刻拥抱她。

第62章 (你就是为我掌灯的月亮...)

  最开始复制到SIM卡;后来用数据助手迁移;再后来安卓手机换水果手机, 也一并换了新的电话号码,就直接从旧手机上, 将所有短信转发到了自己的新号上。

  今天换新手机, 清理数据资料,在收件箱的下方,发现这些尘封已久的短信。

  也不知是怎样心情, 只犹豫一瞬, 就挨条勾选,发送给了晏斯时。

  他说他很晚才回, 她预计他暂且没空看。

  但没想到,短信发出去不过十来分钟, 就听见门口密码锁解锁的声响。

  夏漓愣了下,转身往门口看去, 果真是晏斯时回来了。

  晏斯时没有回答她的话, 甚至都来不及换鞋, 径直朝她走过来。

  夏漓只觉得他倾身而来的拥抱携了一阵风, 那样急切, 又无须言语。

  叫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也跟着一紧,隐隐作痛。

  假如这些信息,没有在时空中迷路数年, 而是准时送达他的手中, 他想, 过去长夜一样的生活, 不至于叫他如此痛苦。

  “……你收到了呀。”夏漓几分怔忡,轻声说道。

  像沉入海中的水,经过蒸腾, 复归于云端。

  有一天,重新为他下了一场磅礴的雨。

  /

  周四是夏漓生日。

  正好闻疏白也从北城过来了,要在滨城这边留一段时间。晏斯时更多负责技术方面的工作,其他得闻疏白挑大梁。

  闻疏白积极组局,说正好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晏斯时不确定夏漓喜不喜欢这种热闹,先问她的意见。

  夏漓自然没什么异议。

  有些工作夏漓将其延到了第二天,没有加班。

  下班之后,跟晏斯时先回了趟公寓换衣服,而后去了闻疏白订的KTV包间。

  里面除了闻疏白,还有他们公司的两个元老级员工,一个是晏斯时MIT的校友,一个是他跟闻疏白的初中同学。

  也是问过了夏漓的意见,才请了他们参加。

  夏漓这边一个同事也没请,有在滨城的同学,但因为不在周末,没能腾出时间过来。

  这样也好,人多未免嘈杂。

  闻疏白按照排行榜随便点了一串歌,调低了音量,纯当做BGM,几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闻疏白作为旁观者,真觉得晏斯时自归国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变化很大。

  刚回来那会儿,类似这样的聚会,哪怕请的都是他们曾经共同的朋友或者同学,晏斯时也很少开口,只独自一人喝酒。

  现在他们一起创业,晏斯时承担了很多“忽悠”人才的工作,现在私底下的聚会,若在他的舒适区内,他也会主动地主导一些话题。

  但假如夏漓也在场,那他基本上全部注意力都会放在夏漓身上,给她倒饮料,拿水果,听人说话的时候,也不忘叉一片西瓜递到她手边。

  闻疏白调侃:“夏同学要不来我们公司工作吧。”

  “那要看闻总开什么岗位和工资。”

  “你尽管开,反正超出预算的部分,我叫晏总私人掏腰包。”

  夏漓笑说:“那我叫他直接上交工资卡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绕一道弯。”

  “……”闻疏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讨狗粮吃。

  随意聊了会儿,话题转到了他们正在准备搭建的AI模型上,基于神经网络架构,预期未来将能进行智能化的文字处理。

  闻疏白对夏漓说:“你猜这个模型代号叫什么?”

  夏漓认真思考过才说:“Y40?”

  晏斯时:“……”

  闻疏白哈哈大笑,“叫SHERRY。”

  夏漓看了一眼晏斯时,他的表情好平静,好似拿女朋友的英文名做项目的代号,是件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夏漓笑说:“我听说,训练AI是要给它喂大量的资料进行学习是吧?”

  晏斯时的那个MIT的校友说:“通俗意义上可以这么理解。”

  夏漓就对晏斯时说:“放过SHERRY吧,SHERRY已经很累了,真的不想再学习了。”

  晏斯时笑一声。

  聊过一轮后,闻疏白问夏漓要不要唱歌。

  夏漓沉吟片刻:“作为寿星,我今天就勉为其难地献丑一首吧。”

  她不让闻疏白点,放了水杯,自己去了点歌台。

  晏斯时跟人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口酒,朝夏漓看去。

  她已经点完了,手里握着话筒,就坐在点歌台前的圆凳上,看向屏幕。

  他没听她正经唱过歌,一时有些好奇。

  前奏响起,歌名浮现,《永不失联的爱》。

  晏斯时勾了勾嘴角。

  “亲爱的你躲在哪里发呆,有什么心事还无法释怀……”

  那声音发紧,两分颤,唱到第二句才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