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发现晏斯时做决定总是很快, 好像他有一套自己的决策流程,很少会在琐事上纠结。

  做决定快, 执行力也强,行事干脆利落, 毫不拖沓。

  也许这就是他是学霸的原因吧。

  那餐馆在灯火通明的步行街拐进去的一条小巷中,不怎么好找,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进去看了菜单才知是川菜。

  夏漓随手翻了翻,辣子鸡、夫妻肺片、水煮牛肉……一眼看去都是火辣辣红艳艳的菜式。

  “要不要换一家?”夏漓说,“菜好像都挺辣的……”

  “不能吃辣?”

  “我还好,不过你不是不能……”夏漓蓦地噤声。

  晏斯时倏然抬眼。

  夏漓支吾道,“……我同事中北城本地人都不是特别能吃辣,至少不怎么能吃川菜。”

  明显往回找补的解释。

  晏斯时看着她,想到那时候的一件事。

  具体是高二上还是高二下,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当时有王琛,有夏漓,有夏漓七班的一个朋友,以及一个理科班的男生。那男生物理很好,应该是姓聂……他努力思索了一下,没想起他的名字。

  一行几人,去学校对面一个小餐馆吃饭。

  楚城人很能吃辣,那几道家常菜让他无从动筷。

  那时候,夏漓适时地起来给他们每人都拿了冰水,之后,又加了一道不加辣的青菜。

  他跟她吃饭的次数很少,涉及到能不能吃辣的,也就那一次了。

  难道……

  晏斯时不知该不该去深想。

  至少,那时候的他,没有觉察到夏漓对他有什么额外的企图心。

  总觉得过度解读会是自以为是。

  而自以为是,是他们男人身上常有的劣根性。

  晏斯时说:“不用。你点你想吃的。”

  夏漓也就没推辞。

  她翻着菜单,斟酌良久,最终点了陈皮灯影黄牛肉、芙蓉鸡片、甜烧白和一道时蔬。

  除了第一道,其余都是不辣的。

  服务员收走菜单之后,气氛陷入一段短暂的沉默。

  夏漓托着腮,望一眼对面的晏斯时,又收回目光。

  不知该聊什么。

  她还在思索,晏斯时却开口了,“你跟二十班的人都有联系?”

  “就加了陶诗悦、王琛,还有之前从我们七班转过去的那个男生的微信。不过只跟陶诗悦联系比较多,她假期回国的时候,我跟她吃过饭。跟王琛加上以后,基本没说过话——他还在美国是吧。”

  年少的友谊太纯真,也太容易消散,毕业之后各有轨迹,很容易就变成通讯里只剩下回忆的陌生人。

  “我碰到他的时候是在美国。”晏斯时说。

  夏漓抬眼看他,“他那时候……还是很担心你的,没有你的消息,也没有你家里的联系方式。他说你手机好像一直是关机状态。”

  晏斯时神情比水还要清淡,“手机丢了。后来回了北城,号码就没再用。”

  夏漓总觉得,横亘于她之前的,是一条黑沉的河流,她要涉过它,才可能真正触及晏斯时的内心。

  她问这问题当然不单单只是关心手机为什么关机。

  手机丢了就没有其他办法联系吗?

  只要有心。

  而这个问题真正的核心,就这样被晏斯时避过去了。

  夏漓倒没什么受挫的情绪,也不觉得意外。

  可能聊这个问题,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交浅言深了。

  而晏斯时一直是个界限感很强的人。

  点的四道菜,没有吃完。

  夏漓没想到晏斯时的食量能差成这样,他好像就吃了点鸡片和时蔬,牛肉和甜烧白完全没动筷子。

  晏斯时去买单时,夏漓叫服务员将剩菜打包。

  一会儿,晏斯时从前台那儿走回来,拎起黑色大衣穿上,而后朝她伸出手。

  夏漓反应了两秒钟,递过装了打包盒的纸袋。

  两人一块往外走,夏漓掏出手机,边走边捣鼓。

  她落后了半步,没料到晏斯时突然转身,差一点没刹住脚步直接撞上去。

  晏斯时低头看她一眼,“你在给我转账?”

  “啊……”

  夏漓手指悬停,手指下方就是绿色的“转账”按钮,转账金额已经输好。

  她很确信晏斯时没看她的手机。

  他是怎么猜到的?

  晏斯时说:“我不喜欢跟人AA。你可以下回请我。”

  下回……

  夏漓品着这个词。

  晏斯时伸臂推开了门,掌着把手,等她先出去。

  或许刚吃过饭的缘故,觉得步行回去的一路,空气都没那么冷了。

  到了门口,晏斯时问夏漓,“打包盒先放车里?”

  “好。”

  两人绕行到后方停车场,晏斯时将车子解锁,将袋子放在后座上。

  一去一回,花去快一个半小时。

  闻疏白见他俩复又出现,笑说:“难得。我以为就这么放我鸽子了。”

  其实有没有晏斯时,也不怎么影响聚会大局,他从来不是那个带动气氛的人。

  闻疏白问夏漓:“要不要唱歌?我帮你点去。”

  夏漓笑笑,摇头,“不用。我不太会唱歌。”

  “什么程度的不太会?五音不全?”

  “那倒没有……”

  “那唱着玩嘛。你看都没人唱。”

  夏漓依旧坚持。

  “好吧。”闻疏白看向晏斯时,“你唱一首?”

  晏斯时说:“老板给你提成了?”

  “……”闻疏白笑着骂句脏话,“要不是因为你唱得好听,你以为我肯赏脸问你?”

  夏漓就没听过晏斯时唱歌。

  他是会在KTV里戴耳机睡觉的选手。

  原来他唱歌很好听。

  他俩坐下以后,便有人围过来问晏斯时要不要玩牌。

  晏斯时婉拒。

  闻疏白挨着茶几坐下,“又不唱歌又不玩,你俩就干坐着?”

  晏斯时说:“你可以唱两首助兴。”

  夏漓看出来,这所有人当中,晏斯时跟闻疏白的关系应该是最好的。

  他很少拿这样几分调侃的语气跟人说话。

  “……”闻疏白笑说,“算了,是我多管闲事。”

  他拎了瓶啤酒,起身走了。

  夏漓开了瓶水,喝了几口,一边问晏斯时:“闻疏白就是给你推荐《虫师》的那位朋友吗?”

  晏斯时闻言微微一怔。

  她带他去尚智书店买漫画这事儿他是记得的,但对是不是提过那是朋友推荐的,如此细节的内容,则完全没了印象。

  晏斯时点头。

  夏漓笑说:“那他品味不错。”

  晏斯时向闻疏白瞥去一眼。

  除了吃喝玩乐,也不知他品味不错在哪儿。

  夏漓没再待太久,因为次日还要上班。

  晏斯时自然提出送她回去。

  这聚会,他俩就似游客参与灯会,走马观花一般地逛了一圈,根本没深度参与。

  闻疏白说自己今回这个组织者当得很失败。

  他送两人下楼,抽空单独揶揄晏斯时两句:“下回可别拿我当幌子,想约人就单独约。你当我召集这么多人不花时间?”

  晏斯时拍拍他肩膀,“谢了。”

  夏漓的住处离聚会地点并不远,返程途中,他们不过浅浅地聊了两个话题,车就开到了。

  车子靠边停下。

  夏漓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

  她拉开车门,笑说:“那我回去啦。拜拜。”

  晏斯时点点头,看她下了车,又冲他挥了挥手,而后将门往回一推。

  轻轻的“嗙”的一声,外头的风声立即被隔绝。

  明明没有开窗,也没有风,却觉得车厢内,那清苦茶香与柑橘的气息一瞬间便消散了。

  只剩下一种枯寂的静默。

  夏漓将要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响起语音电话的提示音。

  她急忙从包里将手机拿出来,以为会是姜虹,因为只有她才会直接拨打语音电话。

  是晏斯时打过来的。

  她愣了下,一边接通一边转头往停车处看去。

  电话里,晏斯时说:“你有东西忘了。”

  她看见晏斯时甩上了后座车门,手里提着那装着打包盒的纸袋,朝她走了过来。

  临时下车,他没穿外套,只着黑色毛衣。

  夏漓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接纸袋,“谢谢,我完全忘了。”

  晏斯时没有作声。

  夏漓看他一眼,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等了等,他并没有开口。

  他只是看着她。

  这一刻的寂静,让她莫名的心头微颤,如同野鹤掠过黑夜中平静的湖水。

  拂过一阵料峭寒风,他单穿着毛衣,总显得有些单薄。

  夏漓回神,笑说:“我上去啦?”

  “嗯。”晏斯时说。

  此刻,夏漓才意识到他们还没挂断语音通话。

  耳畔听来,晏斯时的声音,便有现实与手机中的两重,像清冷山谷中,紧随其后的一声回响。

  这感觉很是奇妙。

  “……那晚安啦。”夏漓退后一步,切断通话。

  “晚安。”

  夏漓提着袋子,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去。

  进门时她回头眺了一眼,晏斯时已经上车了。

  黑色礼品袋静静躺在中控台上。

  晏斯时抬手,拿了下来。

  那里头装着一只黑色的盒子。

  揭开盒盖,才露出礼物的真身。

  是枚打火机。

  和某个博物馆的联名款式,银色打火机机身,印刻海浪的浮雕。

  他按开盖子,滑燃一朵蓝色火焰。

  松手,火焰顷刻熄灭。

  他并不经常抽烟。

  这时候自储物盒中拿出那包买了许久的香烟,敲出一支,衔在嘴里,再度滑燃打火机,偏头,手指虚拢,凑近点燃。

  只吸了一口。

  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他盯着那一点持续燃烧的火星,另一只手将打火机盖子按开,咔哒一声又扣上。

  按开,又扣上……

  那火光让他久违地觉得温暖。

第31章 (问了几个同学...)

  晏斯时得空,去了闻疏白家里一趟。

  闻家父母听闻晏斯时回国了, 一直同闻疏白念叨, 叫他将人请到家里来吃顿饭。

  晏斯时初中那会儿,每次放学跟闻疏白打完球之后,常会顺道去他家吃晚饭。

  闻妈妈极为热情, 将他爱吃的菜式记得一清二楚;老家鲜摘的樱桃, 家里亲戚坐飞机人肉背来的北城,就那么十来斤, 也要分一半叫他带回去给家人尝鲜。

  那段时间闻疏白对他挺有怨气,说他这种“别人家的小孩”最是烦人。

  因为记忆中闻家的这份热情, 晏斯时做了一些思想准备,才去赴了这次应邀。

  见面以后, 闻妈妈自然诸多嘘寒问暖, 晏斯时有问必答, 难得没有生出丝毫反感。

  他相信闻疏白一定提前同闻妈妈通过气, 她问的那些问题, 虽热情却一点没触及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