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其实已经是晚上了。原来我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于是我点头打开门进去,我问武师傅,房间没钥匙吗?武师傅说,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一个人住,要钥匙干什么?我心想也是,既然到了别人家里,还是把自己那些怪癖给收起来吧。屋子里很简陋,靠墙有张小床,床上铺了棕垫。有个写字台,但是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床对面的那堵墙是一个木质的衣柜,但是并不大,却装一个人的衣物绰绰有余。屋里吊灯的开关在进门的地方,也就是说我没办法睡在床上就妄想着开灯,写字台前面的墙上就是窗户,但是窗户看出去,是别人家的房顶。除此之外,屋里再没了别的东西。

老实说,我还是有点失望。因为这样的住宿条件,甚至比有些几十块钱一夜的旅馆还差,而且没有卫生间,想上个厕所,还得起身下楼。但是当时也没有顾及这么多,而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去。走下楼梯的时候,听见一阵水分和油接触后发出的哧哧声,那是武师傅在炒菜。我心想着要不我去帮个忙吧,寄人篱下,还是讨乖点。于是我走到厨房问武师傅,要不要我帮忙啊之类的,他说不用了,你去外边,把厨房门关上,待会油烟很大的。去客厅把饭桌上稍微收拾下,铺些报纸,一会弄好了你来端菜就好。我点头出去了,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客厅里那对杂物上边就放了厚厚一叠报纸,我就去拿了些过来,却在拿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几个阴森诡异的纸人,天已经很黑了,客厅的灯光是昏黄的,但是却不够明亮,于是当我铺好报纸以后,只能在餐桌前坐着,听着背后墙上那个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眼睛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有那些纸人。

云南入夜后的风还比较大,于是那风吹进院子里,拂动了那些树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开始觉得害怕,但却没有退路。那一天的晚饭,荤素各半,还算丰盛,但是整个过程,我和武师傅相对无言。我心里有很多疑问,却没个仔细的思路来发问,武师傅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饭,不知道是真的无言,还是一直在等着我先开口。

那天吃完,很早便入睡。想要洗个脸脚,但是不好意思问武师傅。半夜起身拉了个屎,却又在下楼的时候被那两个纸人给吓到,第二天开始,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呆着了。面对这么多书,我根本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看起,于是随便选了几本,努力强迫自己去读。

我是个不爱读书的人,所以要我连续读书三个月,还必须读懂对我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但是很奇怪,那些书籍大多比较偏历史,而恰好就是我相对喜欢的类型,于是读起来就没有多费劲。只是让我非常费解的一点,那些书上更像是一些野史,起码不少内容和我在学校的历史书上看到的不一样。而武师傅要我念这些书,难道是在告诉我,这些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那些书,有比较大量的崇拜、信仰等说法,我日复一日的看,每过一段日子,我就把之前遇到的不解和一些问题,写下来,挑那么一天来询问武师傅,而问题就比较千奇百怪了,武师傅遵守了他的承诺,只要是他知道的,他都会不遗余力的解答我,甚至用一些我比较能够理解的方式来告诉给我听。而这期间,他并没用再跟我多说什么,而是用这些看似装神弄鬼的书籍,来改变我对世界的看法,树立我对中华文化的尊崇和对天地万物的敬意。

算是一种修行吧,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在1998年5月初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武师傅,更改变了我。

第六章 拜师

原本我以为,念书的日子就一定是枯燥无比,乏味至极的。但是当我读武师傅书房里的书时,却渐渐淡忘了这种感觉。而是对那些博大精深的文化深深震撼,以及都某些教科书不说实话而嗤之以鼻。我没有暗示自己其实还算能读书的意思,只是比起学校那种填鸭式的方式,我大概更适合这种罢了。起码我懂得了,任何国家和民族所谓的宗教,尽管种类繁多,但都是以人心为根本,而并非如教科书里讲的,是为了巩固当权者的统治。又如藏传佛教的正统在被我们攻击和唾骂了几十年的达赖这边,而不是进了人民大会堂,见了领导人的班禅,以及一些所谓的主流教派,对民间教派的打压和排挤,使得很多派别不得不转入到群众当中,没有传道者,没有卫道者,更没有殉道者。就像空气一般,默默的存在。等等这些,提起了我的兴趣,也给了某些书的编撰者,一记响亮的耳光。

书籍的类型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人文历史类的书,就好像刚才说的,大多是一些野史轶闻,尽管没有被官方肯定,但我觉得出现在武师傅家里,自然是有点道理的。第二类就是门派典籍,当然这当中我绝大多数是看不懂的,通篇文言文,还常常出现一些稀奇古怪但又比较相似的符文。第三类,就是武师傅口中的前辈笔记。那就比较容易看懂了,因为是白话的关系,记录的方式有点像是日记,但却没日记那么详细,更像是一本流水账,记载着某年某月,在什么地方,应了什么人之托,灭了个什么东西之类的。最老的一本已经非常残破,所以武师傅用透明的塑料纸将其裱了一下,毛笔书写的字迹也是有些褪色,从书卷内页加盖了红色印泥的落款来看,是清朝的顺治年间。而我查了一下,那离我看到这本书的日子,已经三百多年,难怪武师傅要用这种手段将其保护好,不管它的价值继续,终究也算是本古书了。而那本最早的笔记,它的主人名叫“皇甫永言”,我想假如我顺利入师的话,那么这个人应当算是我的老师尊了。而在他的笔记里,有些话就写得相对深奥了许多,但是也不算难懂。前辈们非常细心,把自己遇到过的心得,都仔细写出来,为的是让自己的徒子徒孙,少走弯路。

这就跟很多电视剧里,那些武林门派不同,那些都是些什么武功秘籍,而不是实实在在的经验,这也是现实和武侠世界的区别吧。这很多本笔记读起来,还算花了我不少时间,但是都是流水账,所以我必须根据他们的描写,自行脑补当年的情境。遗憾的是,尽管写的非常细致,但却丝毫不提符文和咒语,也许是害怕这些笔记到了外人手上,所以故意不写的。当我仔细读完,也渐渐开始对这行有些皮毛的认识,我知道,在武师傅之上的很多任师傅,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南方,除了江浙福建和海南外,广东广西,贵州云南,湖北湖南,四川,甚至还有西藏。其理由有个师傅曾在笔记中提到,北方相对干燥,猛兽为多,所以北方的师傅懂得鬼术的并不算很多,更擅长出马降妖;而南方则山多,温热潮湿,容易聚集阴气,于是南方的师傅抓鬼的为主。而那位师傅也提到,这个行业自古以来都存在,古时候还比较自由,而今进入现代社会,我们的生存空间开始缩小,很多人因此被迫害,而且本身就是个相对危险的职业,所以什么时候一命呜呼都是说不准的。从他们的笔记里,我不难看出一种感叹与惋惜,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明明是一根小小的鳝鱼,却被人盲目地当作毒蛇给打死一样,有苦不能言,于是越来越隐蔽,最后变得让外人看起来阴森诡异。

自打武师傅让我认师那天开始就看书以来,我几乎是每一个礼拜都把遇到不懂的问题都详细的问他。在那儿住了几个月的时间,我却没有见到武师傅家里有人来拜访,只是常常他会因为接到电话而外出,有时候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时候也一出去就是几天。于是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只能自己打米下锅,因为身上没有钱,所以也没办法到外面去逍遥。当然,打扫院子和喂鸡也是我的活儿,不过有时候实在看书无聊了,我也会看看电视,或者到街上溜达一圈,或者在院子里,弄个小弹弓,用石子弹那些公鸡玩。

而我每次问武师傅的问题,他大多数情况下能够轻松的回答我,除非我问到一些特别二逼的问题。例如武师傅你为什么要梳个大背头你是不是发哥的粉丝?例如武师傅你脖子上的伤疤是哪里来的?例如武师傅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我比较喜欢徐怀钰那种。通常我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武师傅都会翻个白眼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而又一次武师傅出了几天门后回来,又提着一只鸡。也是只公鸡,扔到鸡窝里打了一架也就不管它了。而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老是要养公鸡,又不会下个蛋,连个母鸡都没一只,这些鸡们会不会变成同性恋之类的。可我知道这样的问题依旧会招来白眼,所以还是暂时不问了。

所以随着我问的问题越来越多,武师傅也就跟我越来越熟识。以前不苟言笑的回答我,到后来渐渐开始用引导、反问的方式让我自己更加深刻地明白,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我开开玩笑,在我还没来得及进入他的玩笑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那里陶醉在自己的幽默感中哈哈大笑起来了。

所以基本上来说,他算是个可爱的老头儿。最起码做菜很好吃,这就挺可爱的。

而1998年5月11号,那个时候,还没有五一长假,连现在的三天都没有,只有一天。不过对于我这种闲杂人等来说,放不放假跟我都没太大的关系。那天是武师傅忙完事情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哼着小曲,然后赏花。忘了说明一下,武师傅院子里的那些树其实就是樱花树,而那几年,环境还比如今好很多,花不会没了季节的乱开,所以当外面的世界一片喧哗的时候,武师傅的院子里,则是鸟语花香。那天我起得也早,就到院子里跟他聊天,顺便问问我这段日子那些不懂的问题。

我问武师傅,多次在笔记里看到前辈说的各种脾性和类型的“鬼”,而鬼究竟是个如何形成的东西。武师傅回答我说,西方文化里,有个定律,叫做能量守恒。意思是不管一份能量的大与小,它并不会因为其载体的功能终止而停碣,而是转化为空气,或者风或者水,重新回到自然里。举个例子,一只老鼠死了,风吹日晒后,尸体腐化,有一部分被空气所蒸发变成水分,有些则被土壤吸收,然后重新长出植物,看似死了,却没有消亡。而鬼,就是那些本该被分散的能量,因为执念的关系重新凝结,甚至夹杂了一些不属于它自身的能量,变成是为了某种目的或是某个动机而存在的能量,那就叫做鬼。我问武师傅,那现在的人,死了那么多,不是都很容易变成鬼吗?武师傅说,鬼之所以存在,说穿了是因为灵魂得不到安息,安息的根本前提是释怀和放下,如果一个人生前因为一些事情无法释怀,这就很难说。我问武师傅,那么以前打仗死了那么多人,而且都是被打死的,那不是都会因此成为鬼吗?武师傅说,任何付诸武力的争斗,都绝不是正义的。所以你别相信那些所谓“正义的战争”这样的鬼话,参军打仗,说好听点,是在保家卫国,说难听点,是自寻死路。我当时有点接受不了这种说法,因为我的爷爷就是个军人,虽然他并非是战死对,而是在1994年的时候因病去世,于是我问武师傅说,那些为了国家而战斗的,难道也不是正义的战争吗?武师傅说,正义是相对于邪恶而存在的,而邪恶的产生,是被人所定义的,我只能说,历史属于胜利者,任何一次看似光明正大的争斗,都免不了有些黑暗的成分,只不过身在其中,不能被发现罢了。就好像当年的日本人,他们侵略中国,我们觉得是错的,而他们的将士,总不能每个都认为侵略是对的吧?所以这当中还有当权者的谋略问题,这背后的利益,可是谁都说不清楚的。

于是我不再问这个问题了,因为我感觉武师傅不太原意明说。直到多年后我自己慢慢明白,其实这道理无非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去利用别人,而每个人也都能被人利用罢了。

然后我问武师傅,这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晚上我看电视,昆明本地台在演一眉道人,那些道士都是拿剑,穿袍子,然后画符,烧啊,喷啊,看上去好威风啊,怎么武师傅你都从来不像这样打扮呢?武师傅说,那些的是哄人的,为了电视好看做的把戏而已。他说,现实里,他有时候也会画符做法,但是那是有需要才这么做,没有电视上吹的那么神,不可混为一谈。我问武师傅,做这个做了几十年,除了赚钱以外,是什么让他坚持了那么久,因为我看那些前辈的笔记,几乎都会或多或少的惋惜和厌倦,其中一个的笔记只有短短10年就终止了。武师傅叹了口气说,怎可能不厌倦,干这行,常常受人瞧不起。而那些人想起你的时候,通常都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换成平时,就算你跟他站在一块,他都嫌你晦气。我之所以坚持,是因为我师傅当初告诉我的八个字,正道、人心、去恶、行善。这几个字我悟了几十年,发现这些字的含义虽然巨大而宏观,但是却是每个人都本身应当具备的。那不应该是被训练出来的,而是我们与身俱来的本性。可随着岁数的增长,人难免都会行差踏错,而这个时候往往自己还意识不到,接着就一错再错,缺少的不仅是一个提醒你的人,而是你自己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样是错的。所以你且记住,不管你今后在不在这一行里,这八个字,你将背负一生,那首先是种责任,身为人的一种责任。

武师傅讲这段话的时候,非常严肃,还有点激动,激动之余,却是种深深的自豪。于是从那天起,我深受感染,我把这八个字,从此用在了我的生命里。

那天我问了武师傅很多问题,也许是我接受得快了,也许是我想得多了,懂得思考了,这些不得不说是武师傅这种让我读书,却在阅读时候不加以指点所致,谁说学习就必须是你在讲台上灌输给我你的思想,而不让我自己动脑筋呢?那天,我总算把那个疑惑已久的问题问了,我问武师傅,院子里这么多鸡,咱们也常常吃鸡,但是为什么都是公鸡啊?武师傅你是不是对母鸡有歧视啊?武师傅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他说,让你吃你就吃,你当这是什么好鸡吗?这些都是发丧鸡,都是别人家死了人,我去帮忙的时候人家打点的。包括客厅里的那些纸人,也都是如此。你得记住,做我们这行,你在必要的时候要懂得装神弄鬼,因为找你帮忙的人大多都是不懂的人,不懂不代表你要骗人家,但是就算你不骗别人,别人也会怀疑你。所以还是得装装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于是我没再继续问,但是武师傅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他问我,你最近进步很大嘛,这些问题都问得很在点上啊,你是真想学习,还是为了当初,想要奋这一口气?我想了想回答他,武师傅,我要学,我要做好人。

武师傅听完我这句话后,愣住了。嘴巴半张着,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他合上嘴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赞许,而对他来说,他也许是看穿了我的人性。他微笑着,很和气的对我说,来这里两个月了吧?今天别念书了,自己出去玩玩吧,放放假。说完他从衣兜里摸出100块钱来递给我。

上一次他要给我钱,我没有收下,那是因为自尊。而这一次,我却欣然接下了,因为其实当我对他说出:我要做好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其实已经融化了。

那天我开开心心的,跑到街上去吃好吃的,然后还钻到那种在居民区悄悄设立的电子游戏厅,尽情的玩了一把。一直到下午4点多才往武师傅家里走,心想着这一天过得还算真是满足。不仅心情好,还玩得很开心。

武师傅门前的小巷子一如既往的与喧嚣隔离开来,但是当我还没走到武师傅家门口的时候,就远远望见他家门口,围着几个人。那些人岁数大的大约40多岁,最年轻的看上去也是20多岁的模样,我当时有点疑惑,难道是贼吗?因为这周围的房子,就唯独武师傅家的院子围墙上没有安装那些扎手的玻璃渣,难道是因此成了贼人下手的目标吗?

我当时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我算是个不太规矩的人,说穿了,还有点好惹事。就算是平常我看到小偷我都要高声喊打,现在却看到几个贼,这让我莫名的兴奋起来。于是我故意放慢了脚步,靠着围墙对面的地方,装作没事一样的走过去。而那几个人显然也察觉到了我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原本几个人还在窃窃私语,但是看到我走到近处的时候,突然就不说话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用余光观察我。这就让我觉得这几个人实在可疑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我继续装作没事一样,越过他们,径直往巷子更深的地方走去。他们还是不说话,我虽然看不到他们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看着我。我走到转角后,就藏了起来,接着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再度出现,但是声音很小,好像是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

我心跳的很快,但是不算是害怕,而是紧张。我偷偷从墙角瞄过去,发现他们当中那个岁数大点的人,好像指指点点在说什么,然后那个年轻一点的,蹦着腿跳了几下,脖子伸得挺长,看样子是想要跳起来看看武师傅院子里的情况。紧接着,那个年轻人让另外一个人搭手,打算从院子里爬进去。

我看到这里,就觉得不得不出来制止了。虽然那是武师傅的家,我不算是武师傅正式的徒弟,但是也不能看着这事不管。于是我左右寻找了下,在地上找到半块断裂的红砖,然后别在背后的裤腰上,然后悄悄走走过去。那几个人还没察觉到我悄悄走去了,还在全神贯注的爬墙,我走到距离他们大概10米的位置,就大喊一声,你们搞啥子!?

那几个人被吓了一跳,正在爬墙的那个人也赶紧狼狈地跳了下来,然后一脸惊慌的看着我。我把手背在背后,打算是见势不对就先给他们一砖头。虽然心跳很快,但是我还是在问他们,你是谁,为什么要爬墙。那个中年人模样的笑着说,哎呀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住在这里面,没有带钥匙,只有翻墙进去了。

我心想着,这些肯定是贼了。但是他们好几个人,我肯定弄不过啊,又不能不管。于是我决定,那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人像是他们的头头,管它那么多,待会我就不管别人,死按着这家伙整就对了。于是我说,这是你们家?那你的意思是我住在你家里是吗?你们几个狗日的小偷,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说完我就摸出那半块板砖,直接冲上去打算对着那个人一顿揍,而没想到的是,他们反应也是很快的,那个中年人看我扑过去,马上就开始后退,其他几个人就冲上来把我给拦住,然后扯我的头发,破坏了我的中分发型。我几度挥舞砖头但是还是打不到他,那个中年人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我,我眼看不对了,顺手就给了架起我腋窝的那个年轻人额头上一砖头,他啊的一声惨叫以后,就松开了我,而另外几个人还是抓着我的,我始终挣脱不了,于是就没多想,一砖头朝着那个冷眼旁观的中年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也可能是他没想到我会把手上的东西扔向他,于是这一下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脑门子上。他开始抱头哎哟哎哟的叫唤,那些抓住我的人赶紧冲过去扶起他。而那时候我也有点害怕了,于是就开始死命拍打着武师傅的门,高喊到武师傅快点出来救命有人要来捣乱了。没喊几声,我就重新被他们抓起来,然后把我按在地上,被狠狠踢了几脚,还打了几拳。我当时心想今天肯定挨揍要挨惨,就在这个时候,武师傅打开门,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叫唤,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点诧异,那些人看见武师傅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打我,但是也没有马上逃走。这就比较不像小偷的作风了。

武师傅站着,我趴着,于是我尝试着用眼神告诉他我现在比较可怜,赶紧可怜可怜我吧。但是武师傅的脸上,又出现了两个月以前,他打算把我赶出门时,那种轻蔑的眼神。他冷冷的对那个捂着脑袋的中年人说,任道士,你也算是个老辈子了,对下辈出手都这样狠,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我才意识到原来师傅认识这个家伙,是个姓任的道士。那个任道士说,武师傅,你误会了,是这个小娃娃先动手砸砖头的,我们惹都没惹他。我赶紧说到,武师傅,是我看到他们在翻你家的院墙,我以为是小偷才这样做的。这时候武师傅啪的一脚蹬在单膝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的肩膀,把他蹬倒,他大声说,原来你们几个龟儿子是在翻我的院墙啊?武师傅声音有点大,我感觉他大概真是有点生气了。我挣脱后爬起来,站到他身后,他伸手往院子的门上拍了几下,指着那个好像脸谱的东西说,你们几个看到没有,这是钟馗,专门打的就是你们这种鬼,打得好!他转头对我说,下次遇到了,你还打。

要是在重庆的话,武师傅的这一番话,必然是种挑衅,两边不开打才有个怪。但是那个任道士一群人似乎对武师傅有些尊敬,被武师傅这么一吼,尽管不爽,但却不敢发作。隔了好一会,那个任道士才说,本来也没想要爬你家的院墙,主要是找了你很长时间你都不接电话,也不见客,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武师傅说,你们找我的哪点破事我还不知道吗?早就跟你的上头说过了,这件事我姓武的不想参合,当初跟他早就说过事情的厉害性,是他自己不相信,养了你们这帮九流道士,现在再来求我,恐怕是晚了点。

任道士说,我们陈老板也是器重你这个人才,才让我们这么多次来找你。而且你现在只身一人,又没有牵绊,岁数也不小了,还是及早给自己留个后路吧,陈老板又不是不肯给钱的人,你何必这么固执呢?

武师傅眉毛一扬,冲着任道士说,谁说我现在只身一人?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扯到身前,对任道士说,你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徒弟,我现在很忙,要教徒弟,没空跟你们一起玩。任道士看了他那几个跟班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说,我听说你老武可是不收徒弟的啊,怎么现在又冒了个徒弟出来?你怕是在敷衍我们哦?武师傅说,两个月以前,我确实没有徒弟,他是我两个月前认了师的徒弟,本来离考校还有一段日子,既然今天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我就正式收下他,你能把我怎么样?

武师傅的话确实很挑衅,害得我都跟着紧张。任道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武师傅。武师傅说,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快离开吧,不要耽误我正式授徒。任道士说,武师傅,陈老板的事,你真的打算不管吗?就当是帮忙也不行吗?武师傅叹了口气说,如果他真的需要我帮忙,让他自己来找我,否则他就是死,也不关我的事。说完,他对任道士那帮人做了个手势,那手势的意思是你们赶紧滚蛋。接着就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进了院子,随后关上了门。

武师傅让我在院子里坐下,他进去给我拿点药膏什么的。我并没有被打得很惨,倒是擦破了一点皮。以往调皮的时候打架,哪次不受点小伤,本来没事,但武师傅的关心还是让我很温暖。他在给我擦药的时候,我尝试着问他,那个陈老板是谁,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武师傅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我。我就不敢多问,于是默默的擦完药膏,他对我说,你饿不饿?我说还好。他说,那就多饿一会吧,忙完正事,我带你到外面吃好的去。

我问武师傅,有什么正事啊?你只管说我帮你做去。武师傅背对着我,双手背在后面,抬头望着自己房子的二楼,手指还在不停的互相搓捏着。沉默了一会,他对我说,你跟我上来,今天就拜师。

我吃了一惊,这不还没到三个月的时间吗?难道是因为今天我仗义帮忙,虽然挨揍了,但是却因祸得福吗?于是没敢动。武师傅看我坐着不动,严厉的对我说,快点,不要等我后悔。于是我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几尺的地方,然后上楼。

二楼那个供奉祖师爷的房间,我自打到了这儿后,都没敢进去。因为武师傅一直锁着,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样子。直到那天武师傅打开门,打开灯。我看到里边有一张方桌,桌子上有一个香案,香案的两侧各放了一个通电的长明灯,蜡烛的形状。然后香案的背后放了三个好像水果托盘一样的东西,中间一个托盘下面压着一些比较长的黄色纸,拼成了一个“井”字形。左右的两个托盘下,则分别押着一本册子,其中一个册子我是见过的,就是我第一次到武师傅家里的时候,那个用来记录门生的册子。香案的背后,是用米粒拼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好像咒文一样的东西,桌子底下放着三个蒲团,边上还有一大堆香,挺高挺粗的那种。

武师傅走到香案前,把桌上的香灰拂掉,然后对我说,过来跪下,跪在最右边。我乖乖跪下了,他递给我三支香,然后点上,让我双手并拢,敬香。而这时候,我才看到桌子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裱过的画像。画像中,是一个目光狰狞,青皮黄发,有两只山羊角,下颚有两瓣大獠牙,穿着松垮垮的衣服,但是怒目圆睁,看上去很威风的一个古人。

武师傅也点好香跪下,对我说,这就是我们的祖师爷,他叫蚩尤,是上古时期的一个人。后来跟黄帝打仗战死了,但是手艺却传承了下来。我们这一门,叫做四相道,虽然我们秉承的并非只有蚩尤先祖的技艺,我们还融合了很多民间巫术和道术,但是总的来说,蚩尤是我们的开宗祖师,你这就磕头吧。

我心里有问题,但是此刻却不便问。只能按照武师傅的吩咐磕头,然后插上香。武师傅也是一样,插上香以后又给我点了三支,对我说,现在这柱香,是你拜我为师。你在心里告诉祖师爷,自此以往,你就是我武某人的徒弟,也是四相道门下第十九代门徒,明天我就给你刻牌位,等到你出师的那天,牌位才揭红认宗。

(过程比较繁琐,在此不便多说。)

我按照他说的,心里默念,我甚至多加了一句,我是重庆人,人生地不熟,请祖师爷多多保佑一类的废话。等到一切就绪,武师傅让我站起身来,对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叫我武师傅,直接称呼我为师傅。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出了门。

我赶紧跟着走出去,等到他锁好门,一起下楼,本来是约好出去吃饭,可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四相道的徒弟,走到院子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问武师傅说,师傅,你早前不是说了要经过考校,我才能正式入师吗?师傅说,我已经考校过了,这两个月以来,每天都在考校,我每天都看在眼里。我又问他,你刚刚说要给我做牌位,在我们那边只有死人才会做牌位呀,那是什么意思?师傅说,在我的房间里,供奉了历来师门能够找到的人的牌位,到我这一代只有三位,如果你能够顺利出师的话,你的牌位就会放在我的下面。所谓的揭红,是因为当牌位刻好以后,我就得用红布包好,直到出师才揭开。不过你刚刚说你们那边只有死人才刻牌位,这样也好,很多时候,把自己当个死人,才能没有顾及。

师傅的这句话又让我打了个冷战,距离上一次打冷战,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师傅那天始终没有告诉我,那个陈老板到底是谁,而他忧心忡忡的,就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他跟我说,从明日起,我将带着你学习我们的东西,你既然入了师,这行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以后我所经手的大多数事情,只要是我认为合适的,都会带着你一道去。起初你大概只能打杂,这也是一种学习,等到你能够独当一面,你就是个合格的师傅。在此期间,我的收入有百分之二十是归你所有,这也是不让你吃闲饭,想吃饭,得靠能力去换取。

我是吃货,但是那天我忘记了我们吃的是什么。那天夜里我也没能安睡,但是若要我回忆我那天在想些什么,我却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从那天开始,我的功课变得多了一些,除了要看书以外,我还要抄写。甚至是背诵,然后跟着师傅学习怎么念咒,指决等,在那期间,有一个神秘兮兮的人找到师傅,师傅痛骂他一顿后,出门了几天,但是却没有带上我。而这期间,师傅没有接过那种一去就是几天的业务,大多数带着我去的,都是一些丧葬的场合,我就负责按照他的吩咐在边上撒撒纸钱,敲敲锣鼓之类的,当然,每次都能带回来一只公鸡,直到大半年的时间后,我才跟着师傅第一次正式出单,雇主是个贵州的土大款,而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笃定的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而在那个时候,武师傅这个老人,已经成为了一个对我意义非凡,又极其尊敬的大师。

第七章 扇子

“师傅,师傅!”我叫他。

“啊?”师傅好像愣神了一会,直到我喊他才回过神来。

他问我,你叫我干什么?啤酒没有了吗?没了自己去买啊。我说不是啊,我看你发愣了好长时间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惆怅啊。师傅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微笑着说,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好长时间了。我说师傅你能不能多给我讲讲师姐的事情啊?我特别想知道。师傅说,你师姐的事情,慢慢你会知道的。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我说你刚提到那些古滇族后裔的扇子,然后就开始发愣了。师傅说,对啊,那把扇子。那把扇子可是个宝贝,知道的人还真不少,不过见过那扇子的人倒没几个。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当年跟那师傅交好的时候,他曾经给我看过那把扇子,但是却不准我碰。他说那把扇子虽然是宝贝,但是他自己却从来不用。因为如果自己一旦用了,那么扇子就自然成了大家都想要的东西了。

我惊呼说什么扇子这么神奇啊?师傅笑着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教你,即便是鬼魂,也不要轻易打散吗?我说我知道,是因为你告诉我说其实很多鬼之所以成为鬼,那是因为有放不下的执念,而这种执念往往来自于生前所遭遇的不公。所以本就是可怜人,再这么粗暴的打散,这不叫行善,叫做积恶。师傅点点头说,没错,其实我早年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想法,我一直认为人鬼殊途,势不两立。鬼魂的存在是肯定不合理的,因为它们会因为自己的执念而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周围活生生的人,就算不是真的在害人,但是也会把别人给吓到。如此一来,每个人都过得人心惶惶,那这个世界还成什么样子?

师傅告诉我,很多年以前,他也是刚刚入行,也和我现在一样,是跟着师傅跑手艺,而那个年头,时代的光景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却少了很多憾事。而当年的人们,由于刚刚解放不久,还不够特别开化,习惯了逆来顺受,觉得自己的苦命是上天安排的,于是就算遭到了不公的对待,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默默承受。或者说是,敢怒却不敢言,到最后死去,不少也是抱憾而死,但却失去了那种反抗和挣扎。师傅接着说,但是现在的人不一样了,日子越来越好,但是却变得越来越有私心。有私心并不是坏事,坏就坏在这样的私心会很大程度上,增加人的欲望。例如自己家里穷,但别人很有钱,现在的会开始觉得为什么我不能这么有钱?于是欲望就产生了。师傅叹气说,欲望这个东西,非常可怕,除非一开始就不曾想,否则的话,就很难控制住。师傅转头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城里人老是说乡下人憨厚老实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了乡下种地的农民伯伯,我们都得去吃屎。师傅笑着说,其实若说到聪明,乡下人不见得不城里人笨,他们之所以过得辛苦但是却每天很充实很开心,那是因为他们的欲望比我们少。在他们看来,日子原本就是简简单单,所谓的名利,收入,对于他们来说就全在自己的双手上。所以他们踏实,肯奋斗。而城里人很多条件比起他们要优越很多,于是他们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于是他们疯狂地想要让自己过得更好,想要投机倒把,想要一步登天,也许到头来是赚钱了,但是他们肯定不快乐。我问师傅说,有钱都还不快乐,那什么才叫快乐?师傅说,你要记住,钱固然重要,但是生活更重要。我们赚钱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不是比阔,人一辈子只有那么短短几十年,若是花了一大半的时间,想要变成一个钱串子,到死的那天,一定会后悔自己未曾珍惜大好的时光。我点头,因为师傅说的这些我是同意的,我也觉得钱多钱少其实无所谓,最重要的就是家庭幸福,生活快乐。我也从来不会因为乡下人穿得土而瞧不起人,因为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自己的生活。

师傅说,所以人的欲望是一种无穷的力量,可以迫使你去做一些有违道德伦理的事情。就拿那把扇子来说,我得坦白,当初我见到了那把扇子,领教到它的玄妙之后,虽然自己深知那东西不该归我所有,但是却念念不忘的好多年。我笑着说,师傅你其实是想要那把扇子的对吧?师傅说是,这就是欲望和贪念在作祟。他顿了顿说,你师姐就是因此,到现在名声都搞臭了。

我没有说话,心里在幻想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以至于现在和师傅没了来往,甚至师傅都不愿意提起。想了一会,我摇了摇手上的啤酒瓶,空了。我对师傅说,师傅你等我会,我去买点酒。师傅说好。我说买了酒回来,你要多跟我讲讲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师傅斜眼望着我,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吗?我说是啊,我对这些事最有兴趣了。师傅说,你可别跟你师姐一样啊,那我这辈子就苦到家了,总共收了两个徒弟,都栽水栽在同一件事情上。我赶紧说师傅你放心吧,我就当个故事听了,我不会那么自不量力的。我以后也不会写小说把它写出来的,你放心吧。

师傅笑着说,好,你先去买酒,顺便买点烟来。

海埂公园门外很多小商贩,虽然有损市容,但却给我这种不愿意走远路的人提供了方便。我买了啤酒和烟以后,还烤了点烧烤,藏着带进去。由于之前是坐在堤坝上,所以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我是看不到师傅的腰以下的部位的。虽然明知师傅是坐在那里,但我那会看上去他就像是在蹲着大便一样。我把东西放到一边,给师傅开酒,自己也给自己开了一瓶。然后抓起烧烤里的一根鸡腿就开始吃起来,那根鸡腿比较肥大,另外一只就比较小个了,我都瞄了它很长时间了。

我对师傅说,你接着跟我讲那扇子的事情吧,什么样的扇子能够这么神奇啊,让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师傅说,那把扇子是把铁扇子,说是铁,可能也多加了些其他的金属一起浇铸过,否则这么多年肯定也没办法保存下来。早年我在那师傅那儿做客的时候,他给我看了,但是一直都是拿在手里的。当时我一看见那把扇子,我就知道那是个非凡的宝贝,因为在扇子左右两侧最厚实的那张扇脊梁上,分别刻了地阴咒和天阳咒,一天一地,一阴一阳,上大凡间贼子,下打地府恶鬼。我说,哇,这么牛逼,那不就跟包青天的尚方宝剑一样,上斩昏君,下斩佞臣?师傅笑着说,那些都是轶闻而已,真给你把尚方宝剑,你真敢往皇帝头上挥吗?那只是当时的皇帝对包拯的认可,觉得他是个好官,特别形式上的嘉奖罢了。但是这把扇子就真的挺牛的,你知道地阴咒和天阳咒吧?我摇头说不知道,师傅骂道,让你看书你看到牛屁眼里去了啊?我说你那么多书我只不过还没读到那来而已。

师傅说,天阳咒主要是镇,在很多宗派认为,一个人做尽了坏事,那叫丧尽天良,甚至是个畜生。所以他们觉得那些灭失了人性的人,都是畜生的托世,天阳咒是人所创的,所以不能对等的打人,但是却能够打那些没了人性的“人”。且并不是要把他们打死,而是把他们身体里的祟念打灭,今后不能作恶,也就是个废人。起码还是无害的。而地阴咒这是古时候一个师傅,专门画给罗刹大鬼的,罗刹大鬼是吃小鬼的,所以一道能镇住罗刹的符咒对付这些小鬼都是轻松加愉快的。我说,既然如此,那这样的扇子师傅你自己怎么不做一把?你都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了。师傅说,你真是荒唐,别急,听我说完。师傅接着说,那把扇子总共有六根扇脊,跟现在的扇子不同。现在的扇子是用纸粘好的,而那把扇子是六根单独的扇脊,并拢就是你最常见的扇子的样子,打开就好像是孔雀尾巴那种。彼此不相连。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那个扇子的样子,大致能有个轮廓。师傅说,除去地阴咒和天阳咒的两个扇脊以外,中间还有四根扇脊,每一根的正背面,都雕上了经文,而那些经文是用于通天达地的,使得首尾天地阴阳相连,这才能见鬼打鬼。我问师傅说,那些经文你知道是什么吗?如果你知道,就可以做了。师傅笑着说,那就不知道了,总之是一段度人度鬼的厉害的经文。师傅喝了口酒,啃了口肉之后接着说,扇子的把上,在地阴咒和天阳咒的下面,都有一个八卦图,里面四根也分别刻上了乾、兑,巽、震,坎,离,坤、艮,天地草木风雷万物都囊括其中,打鬼的时候只管用地阴咒的一侧对着打过去,保管魂飞魄散。

我倒吸一口凉气,说,这么猛,这东西任何师傅拿到了都足以让他称霸的啊,谁还能厉害过他?师傅说是啊,所以多年前曾经有人争过这东西,古滇族的祭司吩咐后人藏了近百年,直到那师傅那儿,才重见天日。

我心里暗暗记下那把扇子的细节,打算今后有机会的话自己也做一把。我不去偷别人的,也不去抢别人的,我自己做,总没人能管得着。于是我问师傅,那把扇子大概多长?他说当时是那师傅一直抱在手上的,大概半只手那么长。我说那可是把大扇子。师傅点头说,对,也是现存为数不多的宝贝了。

师傅说,那把扇子,相传是清朝的时候一个云南本地的高人铸造的,而那位高人之所以做了这把扇子,是因为当初李自成入京,霸占了陈圆圆,于是吴三桂大怒之下放了清兵入关,满人从此统治了中华,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二次被外族人占领,说穿了,灭国。我对师傅说,不对呀师傅,教科书上写的,虽然元朝和清朝都是外族人统治,但是他们都是中国人啊,所以我们不能算是灭国吧?

师傅冷笑一声说,你难道没听过一句俗话?我说什么俗话。师傅问我,带着教科书上坟,下一句是什么?我摇头,师傅说,哄鬼。

于是我明白了,还说我是愤青,不良少年,我看你才是个老愤青,不良老年。

师傅接着说,后来吴三桂坐镇云南,平西王府你知道吧?我说知道啊,就是金殿嘛,先前去玩过。师傅说,吴三桂在云南的日子里,和缅甸王勾结,弄死了朱由榔,弄死他的地方就在昆明的篦子坡。我问师傅朱由榔是谁,他告诉我,就是明朝的永历皇帝,明朝的最后一个皇族。我说哦,因为我实在没听过这人是谁。师傅说,据说朱由榔死的时候,身份依旧是皇帝,也就不是庶民,甚至在被绞死的时候身上还挂着皇帝的印章,这种地位尊贵的人死去,按照民间的说法,是能够调动阴兵的,所以他死后的那段日子里,吴三桂府上长期闹鬼,家丁家仆死了不少,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于是请了个昆明当地的高人,铸造了这把铁扇子,并在这个高人的引领下,打灭了不少“皇帝的阴兵”。但是扇子却没交给吴三桂,因为吴三桂不懂玄术,所以拿来也没有,顶多就是收藏。后来这把扇子就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一百多年后,很多师傅争相去抢,又再度失踪,直到那师傅那一代。

听师傅说这些,就好像在听神话故事一样。但是我了解师傅,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师傅告诉我说,那把扇子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后来见过它的人,都知道它有六根扇脊,且刻有八卦,于是就给它起名叫做“六叶八卦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