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特别紧张。第二天将会面临什么,我还一点都没有准备。只是上床以后,就开始焦躁地等着天亮。
第二十八章 长梯
一整晚没有睡好,我竟然破天荒的比司徒师傅更早醒来。心想着今天是最后一个星位了,于是我就提前打算到厨房给大家准备点早饭,好让大家不在家里耽误过多的时间。路过客厅的时候胡宗仁正用一种难看的睡相继续睡,让我疑惑的是地上竟然有好多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我真希望这是因为胡宗仁昨天晚上想念妈妈了,然后偷偷哭泣所留下的。我虽然不算是个勤快的人,但是我也知道早餐的重要性。只要我没有睡过头,早餐是一定要吃的。司徒师傅家里已经没有太多的食物,于是我就只能给他们煮了科学家荷包蛋。
大概到了7点的时候,司徒出了房间,他先拍醒了好像正在做着春梦的胡宗仁,让他去把付韵妮叫起来吃早饭,我则把荷包蛋给大家端上桌子以后,就去叫彩姐起床。一个早餐的时间,我们大家都没怎么说话,甚至连胡宗仁也是一样。也许大家此刻心里想得和我差不多,今天即将面临七星阵的最后一个星位,如果这一个破了以后依旧没有办法使局势变得明朗起来,接下来的路又必将是一个完全让人没有准备的开始。
从司徒师傅家里开车到十八梯需要大概20来分钟的时间,当然这还必须是不堵车的前提下。而十八梯位于解放碑商圈,是重庆所谓的CBD地带,各行各业的精英都在这里工作,交通非常拥堵。于是我们不得不选择从菜园坝方向上到中兴路,司徒把车停在了重庆报社附近的停车场以后,带着我们步行朝着十八梯走去。
十八梯尽管是毗邻商圈解放碑,但是却有着天壤之别。这条从山上到山下的石阶梯坡道,几乎就是一个老重庆的缩影,如果说解放碑商圈是一个繁华富饶的地方,那么十八梯就俨然成了个贫民窟的样子。我没有瞧不起那里的居民的意思,而是觉得那儿的生活更加质朴宁静,即便是紧挨着的得意夜场通宵灯火辉煌,音响震耳欲聋,十八梯也是个安静的小角落,甚至还能听到猫爬上屋顶,踩破瓦片的声音。在走到十八梯的下坡口,较场口这一段的时候,司徒站在梯子边上遥望下去,似乎是在追忆这份原汁原味的老重庆。十八梯是由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梯坎延绵到山脚厚慈街一带的小路,途中还有不少更加狭窄的小路。因为地势的特殊,在重庆日新月异的变化当中,这里迟迟没有被开发,因为只能步行无法通车,这里也成为了一些犯罪活动的高发地点,例如毒品买卖和抢劫犯罪,路很窄,且支路众多,他们一旦有了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会逃跑得无影无踪。尽管开发力度的欠缺,却反倒成了这里的一道得天独厚的保护屏障,老重庆的样子,只有在这儿才能感受得最为真切。
司徒遥望了一阵以后,带着我们走了下去。十八梯我来过不少次,因为我在这一带有个朋友。他是一个在附近比较有名的水碗师傅,水碗师傅大多是女性,俗称观花婆,而他却是罕见的男人从事这个职业的。早在2004年的时候我曾与他一道给渝北区龙兴古镇上的一家大宗祠人家处理过一桩鬼事,我也因此才结识了那个坚守承诺60年的老道。按照我们最初对摇光这个星位的分析,我们的疑点集中在这十八梯上的一些路灯柱子,因为我和司徒都曾经注意到过这里的路灯有少许一些的架立,似乎不太合乎常理。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付强是把盒子藏在大道上,还是小道上。
我问司徒,要不要去买一份地图来?他说不用,地图范围太大,这一片又太小,根本找不准。要不这样吧,我们顺着走,把每一根路灯的位置根据我们走的路径标注出来,然后我们再来分析看有没有可能组合成的七星阵。我点点头,我想目前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我来负责画,胡宗仁则负责寻找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十八梯不算太长,但是这样一根一根的画,等我们走到厚慈街口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这期间胡宗仁已经不知道骂过多少句脏话,也不知道被付韵妮打过多少拳。彩姐则是一声不吭的跟着我,她是我们这群人当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个,此刻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到了厚慈街,胡宗仁吵着说他饿了,要吃东西,我白了他一眼说你想不想吃我的鼻屎。司徒说,现在才10点多钟你这时候吃什么饭呀,抓紧时间,咱们再走到较场口去,一边走一边核对下我们之前标注的位置是不是正确。于是我们一行人又开始由下至上的爬到了坡顶,不过这次就快得多了,我也在路上反复核对每根灯柱的位置,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所能想到的唯一线索。到了较场口以后,司徒带着我们去吃了眼镜面。这是一家犀利无比的面馆,据说店老板是戴眼镜的两兄弟,所以就叫做眼镜面。我是个对面食极其钟爱的人,在到处都是美味面条的重庆,眼镜面的味道却让我觉得非常霸道。吃完后我们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拿着我之前画的那张图纸,反复计算着任何一种可能性。
十八梯上的路灯比较奇怪,通常路灯都是修在道路两侧的,而这里却时不时有路灯修在了小径的入口处,造成两个路灯柱子紧邻的现象。司徒告诉我们一个故事,在当年日军对重庆进行大轰炸的那几年,重庆老城里的人民死了很多,如果说重庆大轰炸遗址那个防空洞里闷死了数万人的话,那那些还没来得及躲进洞里,或是还在家里听到空袭警报就逃出来的人,大多数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日本飞机丢下的炸弹,让当时的渝中人民饱受摧残。十八梯则是作为一个被轰炸得极为严重的区域,而且死亡人数非常多。司徒告诉我们,因为十八梯的路一直都这么窄小,而且距离平路相对遥远,轰炸机来的时候,光是跑到平坦的地方都要花不少时间,这当中还不考虑体力不足的问题。于是数以千计的老百姓尤其是住在十八梯的手工匠人和贫民,不少都横尸在梯坎上。司徒顿了顿说,你们还记得当时有一年搞防空演习的时候,电视里反复滚动播出的那些黑白照片吗?那些就是在十八梯拍摄的,是一个德国记者照的,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小孩,日本人的飞机一来,谁都逃不了。
说到这里,胡宗仁再一次完美的展示了他的愤青本质,他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可恨的小日本鬼子!”引起周围邻座的人诧异的眼神,我们四个都觉得挺丢人的,于是默默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吃剩的面碗。
司徒接着说,后来日本人打跑了,蒋介石邀请毛主席来重庆见个面开个会,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还不是各自党派的最高领袖,第二次见面才是,这就是有名的重庆谈判,不过谈判进行得非常没有内涵,蒋介石表面上对毛主席的要求表示默认,私下里却派遣特务在重庆制造一些事端,因为重庆是抗战时期的陪都,当时蒋介石在对抗日本的事情上,还是非常给力的。所以在陪都时期,重庆人民对于蒋公大部分的情感还是在爱戴,因为他至少是在保护这满城的百姓。正是因为那些年蒋介石在重庆的威望树立的比较高,所以当这些被蒋介石自己制造的事端出现了以后,很多老百姓就把祸根归结到了毛主席的身上,当时的民盟主席张澜老先生立场虽然偏向于毛主席,因为只有毛主席所争取的多党共治得以实现后,民盟人士才有可能在政治上参一脚。不过在做法上,张澜却迟迟在等着双方各自的表态。虽然最终签订了双十协定,也很快变成一张废纸。司徒转头问胡宗仁,你这莽夫,你知不知道当时在协定签订后没多久,这一代发生了什么事?胡宗仁摇摇头。司徒哼的冷笑了一声,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没文化真可怕。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司徒也渐渐学得跟我一样坏,喜欢戏弄和打击胡宗仁了。彩姐这时候插话了,她说是不是那个较场口血案?司徒点点头,果然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司徒说,当时为了庆祝抗战胜利和国共谈判,重庆的文化界和知识分子在较场口一带搭建了很多戏台,有的用来表演话剧,有的用来发表演说,有的用来表达对新政府的憧憬。正当广场上的人群情激昂的时候,一群被蒋介石的爱将陈立夫指派的特务混进了人群里,对着那些爱过知识分子开始毒打,顿时广场上乱成一团,不少我们熟知的社会名人都被打了,李公朴、郭沫若、陶行知、马寅初都没逃过毒打,警察管不住,因为警察是受命于地方,而特务是直接听命于国民党的高官。后来,周恩来和冯玉祥赶到现场,那些特务害怕被查出来问责,才纷纷逃走。冯玉祥觉得这脸丢大了,因为他虽然心向新政府,但毕竟是国民党的高官。而这一闹剧却发生在政治对手周恩来的眼皮底下,虽然大家都没把话挑明了说,但是谁都走到这场混乱是国民党单方面制造的。冯玉祥和蒋介石是多年的老交情,有些话也不方便明说,在冯玉祥离开重庆以后,蒋介石开始秘密查办一些激进人士,很多都在十八梯附近被暗杀,然后丢弃在棚屋区的臭水沟里。司徒指了指十八梯的方向说,刚刚我们来回走了两次的那条路,底下除了那些被日本人炸死的亡魂外,还有不少含冤死去的民间志士。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判断十八梯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一代实在是怨气很重。
司徒接着说,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本来有一次把十八梯的范围纳入了规划,要整改美化。却在开挖靠近较场口方向一侧的背街的时候,挖到了一些当时被冲进下水沟,没来得及被人运走的尸骸,施工的人认为这是件晦气的事情,但是工程不能断,就继续开工。可是没过几天,施工队就接连遭遇了怪事,有人晚上走在路上,会突然感觉后颈窝有人在吹气,而且气是那种凉气。转身一看却没人,还有施工队的工人晚上突然冷醒,发现窗子边上站着一些满脸血污,民国打扮的人。于是当官的认为大概是挖的时候动到邪物了,就找来道士做法,要超度亡灵,我就是当时受邀的其中一个道士。
第二十九章 二九
我听到这里,顿时对司徒肃然起敬,要他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告诉我们当时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把这儿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告诉了雇主,并且那时候这里的路更加烂,和解放前的区别并不大。他也曾用罗盘探路,发现满满当当都是冤魂,而冤魂那时的突然同时出现,是因为施工打扰了它们原本的安息。后来他和其他几个道士送走了几个比较厉害的,剩下那些虽然无害,但是早晚会弄出点动静,让周围居民察觉到这里突然闹鬼,到时候势必会造成流言四起,这些都不是当官的愿意看到的,于是他们让司徒等人想想办法,司徒他们一商量,给出的结论是,十八梯的形状从较场口到厚慈街,大路是比较笔直的一条,但两侧有很多小路,而且房子都是一幢一幢的单独存在的,这就造成这条路看上去像是一根巨大的蜈蚣,周围的小径就是蜈蚣的脚。本来这样的风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因为挖到了遗骸,而导致了鬼事的发生,且一发不可收拾。我问司徒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他笑笑说,这就是风水的问题了,既然因为开挖而破坏了原来的风水,导致一些以前没发生的怪事发生了,就要想办法把这个漏洞给补上,就好像一个盆子装满了水,突然被人捅了一个洞出来,这时候你需要做的不是去追究捅出洞的这个人,而是想办法要留住盆里的水,唯一的办法,就是补漏。司徒说,当时他们众多师傅提出两个方法,一个是将原有的下水管道重新按照易数风水来重新架设,镇住地底,另外一个是架设电线杆,路灯等,好像扎针灸一样,每一根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镇住地面,可保证十余年的太平。胡宗仁插嘴问,才十多年时间,那十多年以后又怎么办?司徒笑了笑说,这不马上又被规划要重新整治建设了吗?
我问司徒,那些当初没被你们送走,却被你们布阵镇压住的冤魂现在怎么样了?他告诉我,十多年过去了,也许有些已经走了,也许有些还留在那里徘徊,一次一次重复着自己当初死去的悲惨模样,我们的布局虽然镇压住它们不得在人间作怪,但终究也是非常可怜的。司徒说,不过他已没有任何办法了,因为战争和政治死去的人太多了,几乎都是冤死惨死,如同地震一般,数量过于巨大,换成谁都没有办法一个一个带走的,你看那些但凡发生过屠杀或人口大量死亡的地方,附近必然有用于镇压的东西,例如牌坊,例如八卦图,或者石碑等等。你们也许不知道,就在我们身后的解放碑,年年都有人来凑热闹听新年钟声,可是谁走到这解放碑埋在地底下的基座里,曾经被水泥浇筑了多少经书袈裟降魔杵进去?地下道的钥匙多年来一直被市政的人掌管,如果我今天不告诉你们,你们会知道吗?
作为重庆人,我熟知解放碑,只不过我对那四个方向容易迷糊。我也曾是新年凑热闹听钟的其中一人,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踩在我们脚底下不远的地方,竟有为了镇住亡魂的秘密。
司徒把刚刚我标注了电线杆和灯柱对那张纸递到我们中间,他已经用笔描出了一个看上去很像是七星阵的连线,因为我们本来也是估摸着画的,不会非常准确,但求大致上误差不大也就可以了。司徒说,这些点我是经过选择的,不仅仅是大路边的路灯柱,还包括挨得很近的小路上的,这些路灯这几年修缮过,我也是因为当初听说这里修缮了,还特地跑来看了看,生怕因为胡乱弄破坏了我们原来的风水,我也正因此才察觉到这里的路灯排列有些奇特。
说罢司徒指着他描出的七星中的勺把顶端,告诉我们如果没有计算错误,应当是在这个点。这个星位叫做摇光,指的是“破军”,除了字面理解的“击败”以外,它还有“压迫”和“奴役”的含义在,估计付强当初在布阵的时候,就把这里当作是击败我们的一个关键,击败了自然也就有了奴役。而压迫则是跟这破军本身有关联,你们都知道鬼压床吧?有些人一辈子不会被压一次,而有些人一个礼拜却会被压好多次,所谓的那些驱邪或破鬼压床的咒,如舌顶上膛,念经文口诀或是破口大骂,这些说穿了就是用来壮胆的,人鬼两道,就好像是一个跷跷板上的两个体重一样的人,原本应该让跷跷板保持平衡,但其中一个若是多吃了些,或是另一个刚刚上完厕所,两人的重量就会或多或少的发生一些改变。鬼压床的现象大部分也是因此而出现,一个人如果身体虚弱了,就容易被一些比自己强大鬼魂侵蚀,阴气重阳气弱的表现,而念口诀和大骂,就是给自己吃定心丸,让自己的阳气增加,从而克制住对方的阴气,也就自然解开了。早我们道学里,鬼压床就是一种“虚火扰头”的情况。但是如果鬼压床因为七星的关系特别是破军的话,可能就相对麻烦了。不过长期被鬼压床的人,可以试试佩戴紫水晶,紫水晶每隔2个月就净化一次,用玻璃杯或者玻璃碗,装入净水,撒盐,浸泡24个小时,所吸附并转化成阳气的阴气就会消除干净,科学上把这种方式叫做“消磁”。鬼不就是阴气构成的磁场吗?
说完他看了看我,然后摇头说,你不可能鬼压床的,你整天像只猴子一样,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开玩笑说,压我没关系,只要不是个男鬼就好,漂亮女鬼压多久我都没意见,哈哈哈哈。因为那句“哈哈哈”,我收获了一个巴掌作为代价。当然,这一招是彩姐打出来的。
司徒说,好了,我们就直接去那个路灯柱看看去吧,今天时间还算早,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也好早点回去把这些物件分析分析。于是我们从眼镜面出来,再一次去了十八梯。司徒所标注出来的摇光位离较场口方向的出口并不远,我们走下去不到5分钟就到了。
这根路灯柱子看上去和附近的几根有些不一样,也许几年前的那次修缮并没用换掉这根,而只是刷上了一样颜色的涂料。这根路灯柱位于一个堡坎和石梯的边缘,灯罩好像是勺子一样的形状。周围的灯柱大部分都是固定在水泥浇筑的地面,唯独这一根的底座,是一片泥土,这也更说明这根灯柱和周围的不是同一个时期的东西。
司徒探出头去,在堡坎一侧看了看,然后把头缩回来,摇了摇头说,堡坎上“连儿石”的缝隙都被水泥堵上了,看样子付强没有把东西藏在缝隙之间。我想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一天前我们在魁星楼找到的铁盒,就是在石头缝隙里找到的。然后我和司徒还有胡宗仁三人都蹲在那根路灯柱底下,仔细观察折那里的泥土。胡宗仁说,会不会也是埋在这下面的,于是他取下自己身上的钥匙,用一个比较长的钥匙在泥土上戳了戳,突然他对司徒喊道,师傅你快看,这里的土比周围的要松,而且下去小半寸的地方就有个硬硬的东西!司徒顺着他说的地方看过去,自己也伸手指到胡宗仁戳出的洞里摸了摸,于是他满脸惊喜地说,没错了,盒子就在下面,赶紧挖出来吧。接着我跟胡宗仁七手八脚的刨着土,因为并没有埋得很深,所以很快就被我们挖了出来。我把盒子上的泥巴拍掉,然后把盒子递给司徒,让他来打开。他打开一看却惊呆了。司徒有些慌乱的叫着:“怎么会呢?这盒子里的东西呢?”
我也是大吃一惊,赶紧凑过去一看,盒子内侧,除了那层镀成金色的内壁以外,什么都没有。这一下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因为在之前找到的六个盒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东西在,尽管当中很多我们并不知道用途是什么。眼看七星阵就要被我们全部破除,这里的盒子居然是空的!
我眼望着司徒,几度想要说话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司徒也是一脸苦恼纳闷的看着我,胡宗仁从我手上接过盒子去,拿到付韵妮和彩姐身边,大家还在继续看,检查是否在盒子的夹缝里有没有我们漏掉的东西。随后胡宗仁对我和司徒说,会不会是在埋盒子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我再去找找那泥土中有没有。说完他就蹲下继续在之前被挖了一个小坑的泥土里寻找着。片刻后,胡宗仁大叫起来,你们快过来看,这灯柱上刻了字!
我跟司徒赶紧循声过去,我俯下身去一看,在这个路灯柱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首诗,自己清晰,但是并不明显,可以看得出,刻下字的时间就是最近。最让我惊奇的还是诗的内容:
“一身铁骨河山傲,追魂夺命何需刀。山野匹夫苍天骂,隐踪弥忘二九道。”
司徒也蹲下来看到了这首诗,我问他,这不是付强写在自己家的镜子上的那首吗?司徒没有回答我,只是皱紧眉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我赶紧叫付韵妮过来看看,看下这是不是她父亲的字迹。付韵妮过来看了以后说,没错,父亲的笔迹就是这样的,苍天的“苍”字,那个草字头,他从来都是写两个“十”来代替草字头,这是繁体字的写法。而且那个二九道的“道”字也是一样,父亲喜欢写反笔画,总是先写走之旁,再写里面的字,这很容易就认出来。
虽然我们大家都知道这全部的盒子都是付强亲自埋下的,但是就时间节点上来说却显得有些矛盾。因为这个七星阵布下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有接近一个月了,而付韵妮回家发现镜子上的这首诗,却仅仅是几天以前的事情。没有理由付强在离家逃亡的时候还写下一首自己早前写的诗,来表达自己的气节。如果把时间顺序颠倒一下,假如付强在自己家镜子上写这首诗在先,而在路灯柱上刻下在后的话,这就说明,付强离家后,还特意来了此处,刻意在此刻下这首诗。甚至是他自己取走了盒子里的东西,还把诗作为线索,让我们发现。
我越来越不懂这个瘸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司徒依旧没有说话。于是我们静静地等着,是等他给我们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因此此时的我们已经没有余力再去费尽心思的猜测了。
过了一会,司徒站起身来,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腿,好像是蹲得太久,有些麻了。不过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眉头却舒展开了。他对我们大家说,我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对于付强留下的这首诗,我们当初并没用读懂啊。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其实付强在离开家以后,我们谁也找不到他的时候,他还来过这里,把盒子里的东西拿走,还刻上了这首诗。我说这些我也想到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司徒说,其实早在付韵妮被跟踪的那天起,付强就知道自己也会被严密监视。以他这样一个团伙头目的身份,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的,于是在自己家镜子上写下那首诗,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在想办法告诉我们,他此刻身在何处,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懂罢了。
司徒解释说,这首诗其实应该这么理解,前两句和我们之前分析的一样,是在对魏成刚那伙人的嘲笑。但是第三句,此刻看来却有种自责的感觉,想必他自己早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到,自己的行径,连苍天都不会饶恕他。而最后一句,就是在告诉我们,不,应该说是在告诉付韵妮,他藏身的位置了。只不过他不能明目张胆的联系,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告示,而且他肯定料到付韵妮在察觉到麻烦的时候,会来找我们帮忙,自然也就会把话带给我们,我们要找到付强,必然在这期间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一箭三雕,的确厉害。
我问司徒,他最后一句究竟是在说哪?司徒说,“隐踪”可以理解为“藏起来”,“弥忘”是叫付韵妮或是我们“不要忘记”,至于二九道,你想想,二九是多少?我说十八啊…
我突然明白了,付强就藏在这十八梯。因为依稀还记得,中国古时候对梯坎和那些崎岖的路,一种称谓叫做“道”,二九道,其实就是十八梯。
想到这里,我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因为既然找不到盒子里的东西,起码我们又多了个找到付强的线索,付强是整个七星大阵的布阵人,对于整件事情的正解,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也不必再让司徒跟我们大家整天苦苦分析。但是新的麻烦也随之而来,十八梯虽然不算很长,但是小路众多,而且大多是老式居民房,其中不乏一些面馆茶馆,还有不少山城棒棒军在这里租房居住,若要一间一间的查找,恐怕也是非常耗费时间的。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司徒,司徒则笑了笑说,你就是经验少了,这种时候,你应该把角度反过来想才对。
我说你有话快说有那什么就快那什么,司徒说,付强留下这个线索,很显然,他不但不是在躲着我们,反而是在等着我们找到他,所以他一定会住在这附近,或借宿,或租房,或住店,但是有一点基本的,他一定会选择一个可以看到这根路灯柱的地方,这样他才会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发现这些线索了。
于是我开始四处张望,站在灯柱的位置,我能看到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付强所在的地方,扫视了半圈以后,我在距离我们大概50多米的一幢冒起的楼房倒数第二层,看到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土黄色衣服的男人,正双手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笑嘻嘻的看着我们。
没错,就是付强。
第三十章 付强
胡宗仁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付强以后,大声骂道,这老家伙果然躲在这里。付韵妮则高兴地对付强挥了挥手,司徒终于跟这个他敬佩的对手见面,虽然暂时还只是遥遥相望。我却形容不出我当时的感觉,按理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不是对付强当下的立场有所怀疑,按照我的性子,如果有人像他一样三番四次的玩我,我可怕早就冲上去厮打起来了。彩姐站到我身边来,伸手挽住了我的手腕,她也远远看着付强,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告诉我,她现在很生气,因为就是这个中年男人,把她的男人玩了这么久。
付强手扶着栏杆撑起原本半弓着的身子,对我们招招手,意思是让我们过去。他依旧是初次见面时候那种不可一世轻蔑的笑容,或许是隔得比较远的关系,至少我看上去他是在笑。于是我们找到路,走到了付强所在的那栋楼的楼下。到了楼下才看清,付强所在的位置是倒数第二楼,顺数第三楼,这栋四层高的小楼房地下是两个门面,一个是麻将馆,一个是小卖部。麻将馆里烟雾缭绕,虽然不算喧闹,但是时不时发出麻将牌拍打在桌面上那种闷闷的声音。我猜想来这里打牌的人大多都是附近的老街坊,于是我们几个生面孔出现在这里还是引起了一个在门口打毛线的大婶的注意。这栋楼看上去不像是旅馆,莫非付强又跟在白象街那一次一样,随便丢下点钱就凑合租了个屋子,然后躲在里面天天等着我们去找他吗?我看那个打毛线的阿姨正在打量我们,想必她一定发现我是一个麻将高手,想要拉我进去打牌。我走到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没想到店老板就是那个阿姨。于是我问她,这楼上住的什么人。她告诉我,这楼上顶楼住了一对老人,二楼和三楼都租出去了,都是些民工住在勒点个,棒棒儿呀,泥水匠呀这些。然后她递给我一张招租的小广告,问我你们是不是要租房子嘛?我哈哈傻笑着说我们先看看再说吧。
我们上到三楼,这是一个单边楼梯的老楼了,每层楼有两道玄关,进门以后发现有四家人,也就是说每层楼住了八户人家。付强也算是个能吃苦的人了,因为进门的拐角处,堆着好多方便面盒子和便当盒子。看样子这段日子,他一直都靠这些东西充饥。像他这样的人,其实只需要给自己的小弟打个电话,马上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不过我想他之所以没这么做,也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行踪被暴露。付强依旧在阳台上,不过他已经转身面对着我们,坐在一个矮凳子上。付韵妮跑了过去,对付强大声说你最近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其实这几天下来,我们都看得出不管付强是个什么样的人,付韵妮对他的安危下落一直都非常挂怀。付强对付韵妮说,他没事,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因为他料定我们会带着付韵妮来找他的。
说完付强站起身来,走到司徒师傅跟前。他的岁数比司徒小了不少,在这个行当里的,肯定也知道司徒的来头。再加上两人同是道家人,于是付强对司徒作揖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前辈。司徒虽然心中敬佩付强的本领,但是毕竟是跟我一边的人,所以即便是惺惺相惜,却也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所以付强的行礼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赶紧伸出手把付强扶正,然后回礼说,不用这么客气,我在你面前,绝不敢妄称前辈。付强站正身子后,一瘸一拐的朝着一边走了两步,对着一张破床一指,请我们坐下。我从上来开始一直都没有吭声,因为我对眼前这个人深有戒心,等到我们坐下以后,付强并没有跟着坐下,而是对我和胡宗仁笑呵呵的说,两位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句话让我觉得是一种天大的讽刺。瞬间我就发火了,我心想我今天如此地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会还跟我假惺惺的说什么好久不见,好像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一样。于是我站起身来,对付强说,你不要在这里说废话,今天找到你,也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两件事情,第一,给我解开我身上的七星阵的女鬼咒,第二,把姓魏的跟你交代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否则我们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房间!
大家都不说话了,甚至包括司徒。付韵妮本来一直都跟我一个钉子一个眼的,要是在早之前,我这样对他父亲大吼大叫的话,她早就跟我对骂起来了。但是此刻她却一声不响的站在一边,连眼睛都没敢看着我。其实除了付强以外,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我这个人其实很难才发一次火,我的个性天生散漫,即便是在这次这种对我生命有威胁的事情面前,我还是会时不时的自娱自乐一下。看到我突然发火,大家也许都有点意外。
付强则慢吞吞地跟我说,我知道你们来就是要把事情弄明白,我可以告诉你们全部的我所知道的一切,关键是你有心情听我细细说完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受人摆布的棋子,我和你无冤无仇,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来害你?付强这么一问,到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多次,而且自从付韵妮入伙以后,我也渐渐发觉付强的角色其实也并不好过,只不过他比我本事大得多,他还能跟对方周旋下去。而我要死脱离了司徒和胡宗仁的帮忙,早已是死路一条,甚至若非后来这段时间付强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线索,我也不可能赶在1月15号以前破掉这个阵。
付强说,首先我要告诉你,七星阵是我在受到魏成刚委托的时候就着手布下的,是布置好了以后才给你打电话叫你去的一天门,没错,是我一步一步把你们引到这个局里来的。而今想必你们已经找到了七个盒子中的六个,还差一个,此刻就在我手里。说完他眼神狡黠地望了司徒师傅一眼说道,搞不好你们还玩了花样,重新打乱了我的顺序,把盒子又埋回去了。我明显看到司徒放在大腿上的手抓了一把,被人说破天机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深夜里没穿衣服想要过马路的人,自以为周围静悄悄没人发现,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被强烈的聚光灯照射着,周围还有围观的人群和拍照的陈老师。自己的秘密被赤裸裸的发现了。付强接着说,你们觉得找到七个盒子就算是破阵了吗?告诉你们,即便是你们弄懂了我所埋的东西分别代表着什么,这个七星阵依然存在,你们只不过是只是知道了这回事,根本没任何作用。
他这话一说,我心都凉了。我苦笑着看了司徒和胡宗仁一眼,感到非常无奈,辛苦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是在白忙活。付强大概明白了我的心思,于是对我说,这个阵只有我亲自破才行,而且这个阵的真正目的并不仅仅是你,而是一个孩子,我想我女儿一定告诉过你了,因为我曾装醉告诉过她,我太了解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给你通风报信。付强接着说,其次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应当感到高兴,我现在也被他们对付上了,在我保证自己和女儿的安全之前,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的。也许你只知道魏成刚想要收拾你是因为他哥哥魏成健的关系,但是这当中有些什么别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我点点头,尽管我并不太情愿。
付强告诉我,他最初知道我这个人,的确是因为2007年我跟他手下的几个师傅结怨,但是他当我是个小毛孩子,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可是后来自从魏成刚接回了他哥哥,他下定决心报复我的时候,曾经找人打听过我的消息,然后想要用我来给自己哥哥续命,这种事只能拜托我们这种玄门人来干,但是他在重庆找的师傅但凡正派一点的,都不肯接这个活,因为毕竟是在伤天害理。唯一敢拿钱办事不择手段的,就是付强他们刹无道的这伙人了。通过打听他找到了那个夏师傅,然后转告了付强,付强碍于对方的势力,也就只好把这件事情给接了下来,再加上被那个夏师傅添油加醋的一说,他好像开始觉得这么做也是在给自己的组织除掉一个敌人。听到这里,我苦笑着说,谢谢抬举了,你们这群混蛋还真是光明磊落啊。他说你听我说完,自从他接下这件事情以后,才突然发现魏成刚的目的远远没有这么简单,非但如此,还处处监视他,给他施加压力,总是用同样的理由来威胁他。付强告诉我们,假若只是威胁他自己也就算了,如果他真要躲起来,谁都找不到他,不过却用付韵妮的安危来作为威胁,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要么你就把这件事给我彻底的干漂亮,否则你女儿的安全我可没办法给你保证一样。一个再亡命的人,也是有弱点的。而付韵妮是付强爱妻死后留给自己唯一的寄望,同时也成了他的软肋,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就只能处处对魏成刚妥协。不过他当时已经觉得非常不快了,自己虽然是刹无道的头目,但是多年来虽然作风不算正派,但是也极少直接指使干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自己觉得老老实实开开掰掰车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都不能留财。魏成刚的作风,让他觉得自己受制于人,这是他开始不爽的第一个因素。
后来在付强根据魏成刚的要求,布下七星大阵,原本打算以此就算让我、付强、魏成刚三人因为我的死而做个了断,今后也别来往了。谁知道魏成刚突然提出,他不但要让自己的哥哥多活几年,还得让自己也多活几年,并且要付强把这件事情打包一块做了。付强曾经警告过他,他不是我们这个行当中的人,虽然经商也难免树敌,但是要拿人续命必须八字相符才行,而且经过付强的计算,魏成刚的命格齐整,要找到一个这样的人来续命的确难办,谁知道魏成刚一边在委托付强办事的同时,另外也派人四处打听和他自己八字相符的人,最后经过别的师傅查到,南山老君洞后牛背溪的那家人,符合他的先天条件,恰逢那家女主人有要生孩子,从而推算出这个孩子就是给他续命的不二人选。魏成刚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付强,要付强想办法把那孩子的血作为祭祀,还有眼珠和骨头,来完成给魏成刚自己续命的大法。
我听得毛骨悚然,也对魏成刚恨得咬牙切齿。当下我便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要让魏成刚受到惩罚!
第三十一章 石碑
付强说,于是这就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了。因为自从付韵妮的母亲去世以后,付强一直尝试着想要脱身,很多以前干过的事情现在都不干了。突然听闻魏成刚要续命的人是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也非常愤怒。因为如果说他自己是在逆天而为的话,魏成刚的行径简直就叫做灭绝人性。但是魏成刚依旧用付韵妮来胁迫他,他只能照办,他告诉我,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在茶楼,我和胡宗仁动手打人的时候,他一直在边上看着没有干预,因为他也恨透了那两个被我们打的师傅,因为他们的关系,才让他无缘无故招惹上魏成刚这样的人,也因此要多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所以他那天一直一声不吭。
那天我跟胡宗仁离开茶楼以后,魏成刚就叫付强通知我们去一天门那里,实则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每一步将会怎么做,都是被魏成刚和付强死死算在手上的。但是由于自己毕竟还残存那么一点良心,付强决定把关于那个老君洞后的小孩的事情放风出来,于是他故意装醉,说给了付韵妮听。付韵妮转告了我以后,这件事自然会被一直监视他们的魏成刚察觉到,付韵妮是有底子的人,她很快就发觉自己被人跟踪,这个时候付强已经跑路了。付强料定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会先打电话给他,但是没人接听她就会意识到出了大问题,于是必须保护好自己,既然把消息透露给我们知道说明我们和付韵妮之间其实不算死对头,而我们要像找到付强弄明白这个阵,主动送上门的付韵妮就是最好的砝码,由此一来,不但大家都得以保全,我们还得帮着付强保护好他的女儿。
付强这人简直聪明得让人觉得可怕,几乎是盘盘把我们算尽。他如果把他的本事用在正道上,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代宗师。
付强说,他临逃跑之前,特意在家里的镜子上写了那首诗,这首诗连司徒都一下子没能读懂,他深信魏成刚那群人也自然不懂。从那天起,他就逃到了十八梯,租了这么个小房子,在灯柱上刻下相同的诗,留给我们作为线索,再挖走起初埋下的盒子里的东西,整日不敢出门,饿了就到楼下小卖部买点泡面,以此度日等待。
我问付强,你为什么要把盒子里的东西拿走?付强说,我要是不拿走,让你们拿了去,再跟我胡乱一摆,你立马就要死你知道吗?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事好悬啊,我们自以为是的逐个破阵,还差点把自己的命都弄没了。我问付强,我只想问问你,现在跟在我们身边的两个红衣女鬼,究竟你能不能把它弄走?我实在是拿它没办法了。这我的确没有说谎,我一生遇到过很多鬼,虽然也偶有吃亏的时候,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我总是能够化险为夷解决问题,那是因为我师傅教我,找到问题的根源,了却那些还没能了却的心愿,尽管跟我们的形态完全不同,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他们曾经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一直把这个道理记在心里,师傅的话对于我来说,虽然不敢叫做命令,却是一些浅显易见、一想就明白,而我却从未平静下来思考过的问题。师傅是个得道的人,所谓的得道,就是比别人看得更简单,把世界想得更简单,每一个人是一个个体,如果人人都变得复杂和阴险,世界自然不会美好到哪去。说白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来使得一个鬼魂就此消亡呢?这个道理,我甚至用到了这个红衣女鬼的身上,不同的是,她比我以往遇到的都要强大,我也曾试图暴力解决,但我实在无能为力。
付强接着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女鬼除了能力强大以外,它终究也是个因故而死且留下怨念的可怜人。这个阵并不是我创造的,也不是我的师门教我的,它的威力之所以这么强大,其原理在于第一次使用这个阵的它的主人。我也是偷学了一招半式,那是一段奇缘。
司徒开口问,付师傅,你我都是道家的人,七星阵我也懂得不少,但是我所知道的七星阵大多是用于护佑和兵法,没见过像你这样还能用七星阵害人的啊?你愿意跟我们指教一下这个阵的原委吗?司徒虽然语气上客气,但是态度上还是比较强硬的。况且他在这样的场合下尊称付强为付师傅,并用了“指教”二字,以他老前辈的身份,实在是给足了付强面子。付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跟我们说起了这个事情。
早年他还没有进入刹无道之前,被逐出师门,还被打断了一条腿,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付韵妮的母亲,于是终日天南海北的流浪着,一边叹息自己学艺不精,一边又认为自己命苦,这样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特别容易钻牛角尖,血性点的人甚至会选择结束生命。后来因为喝醉了酒,心中悲愤,于是投江自杀。但是却在冲了一段后,被长江上打渔的渔夫救起,渔夫没敢留下他,只是把他弄醒以后给了他一点钱,让他自己离开。于是他继续开始在重庆和湖北一带游荡。当他游荡到现在的云阳境内的时候,得知当地有个张飞庙,突然觉得自己的遭遇跟张飞相似,于是进去祭拜。
我打断付强,我问他你的遭遇哪点跟人家张飞相似了,人家起码是个豪气冲云天的英雄,虽然是个莽夫,但是历来都光明磊落,哪像你们这群人这样偷鸡摸狗的!付强则说,我们为人虽然不同,但是我们都是被自己所深信的人深深伤害,难道不是吗?张三爷在睡梦中被自己亲信的手下砍了脑袋,我却是被自己的同门师傅师叔伯废了一条腿,就这一点来说,我们难道不像吗?我懒得理他,人固执起来,总是会想些理由来说服自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付强接着说,去过张飞庙以后,他又去了湖北境内的关庙,继而打算坐船回重庆,看看自己是否能够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在途径三峡的时候,他听甲板上的导游说着典故,忽发奇想,边在巫山下了船,辗转汽车牛车和小渡船,他去了米仓峡。
接下来他所说的,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告诉我们,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导游在介绍的时候说,米仓峡,民间叫做“兵书宝剑峡”,位于西陵峡和巫峡之间,原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是那段传说却深深的吸引了付强。因为兵书宝剑峡相传是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给出一段著名的“隆中对”,意思是刘备今后会在蜀地发达。而诸葛亮当时从湖北西行开进蜀地的时候,曾在这米仓峡有过一段短时期的驻军,这个地方用于囤放粮草,于是起名叫“米仓峡”。后来部队继续开拔的时候,诸葛亮将自己撰写的一本兵书和佩剑埋在了这里,因为他自认为天下能与自己争锋的人,只有凤雏庞统,而庞统自己有自己的见解,于是诸葛亮留下了一句“兵法在一心,兵书言总固,弃置大峡中,恐怕后人误”的诗,害怕自己死后有人擅用自己的独创兵法作乱危害,于是就没有带走。兵书宝剑峡的名字,就由此而来。
付强说,原本这只是一段传说,诸葛亮也未必真的在这里留下过什么兵书。他之所以选择前去,是因为敬重诸葛亮这个历史上最有名的道士。司徒也学着我打断了付强的话说,你听谁说的诸葛亮是道家人了,道家讲究无为、自然,诸葛亮帮着刘备做的是争权夺利谋取仕途的事情,他肯定不是道家!付强笑着说,司徒前辈你有所不知了,诸葛亮虽然没有正式成为道士,但他从来都穿着道袍。他虽然兵法承袭了法家和兵家,思想承袭了儒家和墨家,但是他的那些神通广大的用兵、呼风唤雨的奇技,都是咱们道家的手法。司徒不说话了,也许他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很难说服自己,知道付强铮铮有力的把这句话用肯定句的语气告诉司徒,他自己构筑的对诸葛亮的观念,就瞬间崩塌。
付强说,他正是因为敬仰诸葛,所以才想到要去一游。却谁知道这一滞留,就是好几年。我问他为什么要在哪里待那么久,莫非你找到兵书了,然后你也找到宝剑了,你要拿着宝剑替天行道吗?我的话带着嘲讽,因为付强对我做的事,无论是否自愿,总是让我很难释怀。付强说,兵书到是没找到,不过他在峡谷深处找到一块腐蚀严重且残破的石碑,上面刻了七星阵,还有若干文字。从那时候起,他如饥似渴的研习着,在峡谷边的山坡上搭建了小窝棚,渴了喝江水,饿了打鱼吃,直到他读懂了其中的奥妙,于是才重新振作精神,回到重庆,然后就遇到了付韵妮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