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太好了…可惜,我以后保护不了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爱…”最后那个“你”字还没说得出口,他猛地呛出一口鲜血,脖子一歪,头朝旁侧无力地耷拉下去。

“恒…恒?”她惊惶无助地喊了两声,抱着男友的身体左右摇晃,又一阵哭泣呼喊,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她悲痛欲绝地放下男友的尸体,突然脸色一变,抬起头来,两道充满怨毒和愤懑的目光像尖刀一样插向红头发小混混,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凶手!”

“不…不是我想开枪的。”红头发小混混仓皇地解释着,“是枪走火了…”说到这里,他似乎自己都意识到辩解在此刻显得有多苍白。而时尚女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立刻就要冲上前来和他拼命的样子。红头发小混混突然大叫一声:“好吧!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妈的,反正也活不了了,迟早都是会死的!”

他将手枪拿到面前,掰开枪膛,看了一眼里面的子弹,自言自语道:“最后那颗子弹就送给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吧。”说完,他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望着无比惊愕地我们,最后说了一句话:

“其实,你们没有猜错,我确实是个他妈的街头小混混。但我告诉你们,我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除了我自己!”

“砰!”枪声在今天第三次响起。他在鲜血绽放的礼花中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我终于真正地昏了过去。

16.惊人的请求

200X年9月26日 晚上11:10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大叔呆在我的身边。他见我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刚才发生连环惨剧的地方——三具尸体都不在了。我想到那个储物室,心中不由得一紧。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对我说:“我们好像真的错怪了那个红头发的青年了。刚才女店员跟我说,她想起今天下午的时候,看见那个母亲在柜台前徘徊了一阵——可能就是在那时,她悄悄地拿走了抽屉里的手枪,就是准备自杀用的。唉,结果后来一连串的误会和混乱,竟然导致三条生命都离我们而去了!”

我心中感到阵阵发堵,像被一些无形的东西压住了肺腑。我不敢告诉中年大叔,那三条生命的远去,竟然都跟我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如果我能及时做出一些判断和行动,说不定就能留住他们的生命。可惜现在什么都迟了。

我不想一直处在自责和后悔中,便转换了一个话题问大叔:“那个女孩呢?她怎么样?”

中年大叔叹息道:“她受到的打击很大。男朋友死后,她就一直抱着他的尸体在墙边哭泣。我们劝她把尸体放下,振作起来,却完全没有用。”大叔望了我一眼,头朝斜后方扬了一下,“要不,你再去劝劝她吧。”

我朝大叔指的地方望去,果然,时尚女孩靠墙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男友的尸体,埋着头黯然啜泣,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我迟疑着说:“你们劝她都没有用,我去劝又会有用吗?”

“试试吧。就算劝不了她放开尸体,陪她说说话总是好的。”

我想了想,说:“好吧。”

我在心中酝酿和组织起一些劝慰的语言,朝时尚女孩的方向走过去。来到她身边,我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那些安慰话全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我感觉到在巨大的悲痛面前,任何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本想退回去,还是让她静静地呆一会儿算了,但又想到是答应了大叔的,只有勉强蹲下来,说道:“别太伤心了,好吗?毕竟…我们活着的人也不比死去的人好过。”

她整张脸埋在胳膊肘里,抽搐、啜泣,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我又说道:“我记得你男朋友对你说过的,要你照顾好自己。你就当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吧,别再伤心难过了,不然你男朋友在地下也会不放心的。”

她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我叹了一口气:“好吧,也许你想一个人静一会儿,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但是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没想到,时尚女孩忽然伸出手来拉住我,抬起头来对我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我立刻点头应允:“当然可以,你要我做什么?”

“请你…去把那把枪拿过来,开枪把我打死吧。”

我大惊失色,向后一退,连连摇头:“这…这怎么行!”

“求你…”她哀求道,“我本来是可以自杀的,但我就是缺乏那一瞬间的勇气。所以,求你成全我,让我结束这种无止境的折磨,彻底解脱吧!”

我蹲下来望着她,肃然道:“你别说这种话了,也别这么想!我知道你失去了心爱的人一定伤心难过、悲痛欲绝。但你不能让这种情绪一直侵占着你,使你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你要坚强些,好好地活给你男朋友看,那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不…”她痛苦地摇头道,“我不是为了追随他才想死的。我只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知道,我早迟也是逃不掉的…与其在担惊受怕中被杀死,不如提早自行了断还痛快些。”

我心中一怔,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望向我:“那个红头发的小混混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没听到吗?他说他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他总不至于在开枪自杀前,还要说谎话来骗我们吧?那他说的这句话,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呆了片刻,随即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在我们中间?”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道,接着又向我哀求,“所以我才求你,帮我解脱了吧!我受够了,厌倦了在这种无止境的猜忌和恐慌中苟且偷生,遭受这种身心的摧残和折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丧心病狂的凶手杀死,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所以…求求你,好吗?”

我像触电般地一下弹开,背对她晃着脑袋说:“别再跟我提这种可怕的要求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不能逼着我去当一个杀人凶手!”

她沉默了几秒,好像是绝望了。半晌之后,她低声讷讷道:“既然你们都不肯帮我,那我只好选择另一种自保的方式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丧失理智,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我缓缓地扭过头来望着她,感觉她的话分明带着几分威胁和疯狂,竟使我心中升起阵阵寒意。“你…想干什么?”

她不再和我说话,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又和她死去的男友融为一体。

我在原地伫立了一阵,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慌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我瞥见斜侧面的一排货架边,那个小男孩正定定地望着我,我猜他听到了我们刚才所有的对话,他的脸上还是那种诡异莫测的表情。我永远都读不懂他的表情,就像我永远都做不到和他目光对视。我快步走到大叔那边去,像躲一个瘟神似的避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