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已将佛珠夹在手指中,双手合十。拓实直直地盯着她。

  下一个停车休息地是滨名湖服务区。见那姑娘下了车,拓实也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拓实下定决心跟她打招呼。他作好了受到冷遇的心理准备,可她的眼神中并无见怪之意。

  “啊?”

  “在那次事故……就是日本坂隧道事故中,有谁遇难了吗?是朋友?”

  她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似乎意识到双手合十的举动被看到了。

  “我想,你和你的朋友没受伤害吧?或许当时非常危险,是那辆花冠被烧掉了?”

  她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天在足柄我见过你。那天我也坐长途客车,你们开着一辆红色花冠,对吧?”

  她露出恍然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你记得真清楚啊。”

  “我的同伴很注意你们。后来,在静冈车站也见过你们。事故发生后,你们去了那儿,对吧?”

  “啊,是啊。我们到达隧道时已经进退两难,动弹不得了。”

  “真的?那可真悬啊。”

  “差一点就葬身火海了。我们扔下车,跳了出来。那是朋友的车。”

  “真是千钧一发!我们都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

  “是啊。”那姑娘将手搭在一只珠子编成的手袋上,那串佛珠估计就在里面,“真是太危险了。事故前我们正好有些小事,因为迟了一会儿进隧道。若再早一点……不过,想想那些遇难者,自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当时要是直接过去,说不定遇难的就是我们了。所以……”

  “我懂你的意思。”拓实立刻回答。他觉得这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休息结束,回到客车上,拓实询问可否坐在她身边,她爽快地答应了。

  她叫筱冢丽子,在池袋的一家书店工作,与父母一起住在日暮里,这次出门是去参加一个在神户的朋友的婚礼。拓实给了她一张名片。这是他擅自用印刷机创作的作品。

  就在他们互相自我介绍时,不觉客车已经抵达名古屋。时间真是过得飞快。

  “回到东京还能见面吗?”拓实试探着问道。

  丽子稍一犹豫,随即嫣然一笑,在他给的名片背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只能在晚上十点以前打。我老爸很烦人的。”

  “我在九点以前打。”拓实说着接过名片。

  这个约定三天后就兑现了。两人约好在休息日见面,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在浅草。不用说,拓实做了导游。

  拓实一下子就迷上了丽子。丽子的性格有些不拘小节,无论什么时候总心存感激。拓实觉得和她在一起,自己感到宁静安稳,内心一些尖刺般的东西很快就融化了。

  每到休息日,拓实就与丽子相会,见不到的时候就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一转眼,三个月过去,新年来临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也随之到来。

  元旦下午,拓实和丽子一起去浅草寺进行新年参拜。回家的路上,两人走进咖啡店。

  “我要换公司了。”拓实喝着咖啡说道。

  丽子瞪圆了眼睛。“换到什么公司?”

  “做通讯的,早就说成立后叫我过去,现在总算准备就绪了。”

  年底时高仓和他联系过。这件事早就说过,拓实没当真,所以高仓打来电话时,他很吃惊。

  “通讯?”

  “以移动电话服务为主,还不止这些。”

  拓实说起在头脑中描绘的将来的电话网络系统。这些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现在说起这些,拓实觉得亲切,又略感苦涩。

  “我可不太懂。”丽子开心地笑道,“既然你这么努力,一定会成功。加油啊。”

  “谢谢。”他笑着点点头。

  丽子的眼神移到斜上方。那里有一台电视机,歌手泽田研二正在演唱。

  “是Julie。这歌怪怪的,像是新歌。”

  拓实看到画面下显示出来的文字,不由得轻呼一声。歌名是《TOKIO》。

  “原来时生飞上天了……”拓实喃喃道。

  [注:“时生”用罗马字母也拼作“TOKIO”与“东京”发音相同。《TOKIO》一哥中有“TOKIO在天空中飞翔”的歌词。]

  

  终章

  

  纸杯中的咖啡已变得冰冷。宫本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讲了两个半小时。

  远处传来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又消失了。深夜里的医院静得吓人。

  “川边玲二到底是不是时生,最终也没弄清。老实说,这个名字也是在刚才说的时候才想起来的。真奇怪!以前几乎没有意识到。”宫本微微歪了歪脖子。

  “这些事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呢?”丽子问道,“二十年前见过时生的事。”

  “我也忘记很久了。不,说忘了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没浮到记忆的表面。时生住院后,想到他一句无法挽救了,这些才不知不觉地又冒了出来。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你会以为我神经错乱了。”冈本苦笑着望着妻子,“谁会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呢?”

  丽子直视着他:“我相信。”

  “是吗?”宫本点点头,叹了口气,“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太明白。或许也能像时生一样,在什么时候,我的灵魂也能畅游在时间之中。或者是借助了来自未来的灵魂之力,人类才创造了历史。多亏了时生,我才走上正途。自然,这一切也可以全当成错觉。或许是从前有个叫时生的人,在我年轻时对我产生了一点影响,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借此来减轻一些现在伤痛的心情罢了。一切都在下意识之中。但我还是愿意认为,那时的时生,就是我们的儿子时生。不遇上他,时生就不会降生到这个世界。”

  未来不仅仅是明天——这声音至今仍在宫本的脑海深处回响。

  “我相信。曾经与你在一起的时生,就是我们的时生。没错!”

  “你也愿意这么认为?”

  丽子摇了摇头。宫本不解地偏着脑袋。

  “不光是相信你的话,我也有我的根据。你的话解开了一个困扰了我二十年的谜。”

  “谜?”

  “日本坂隧道”,她做了个深呼吸,“你也记得吧?我们三人差一点就被卷入事故之中。”

  “嗯,你们将车扔在隧道里,逃了出来。”

  “那时,我朋友开得很快。我们都很疯。就在快到隧道的时候,他出现了。”

  “他?”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丽子盯着丈夫的眼睛,“他在我们车旁,老缠着我们,好像还在叫些什么。我那位开车的朋友生气了,就将车停在路肩。于是,他也放满了速度。我朋友打开车窗,他下了车,说道:‘不能再往前去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当时,不知为什么,他盯着我的脸。看到他,我也有种亲切、怜悯的感觉。”

  “是时生……”

  “我朋友没理他,关了窗,就又驱车前行,还说这小子是神经病。然而,我却有些担心了。他看起来不像在发疯。我回头看,他又跨上摩托车飞奔起来,对别的汽车也拼命地吼叫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