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夕纪的话,做丈夫的一边点头,一边露出沉痛的表情低下头,似乎有些焦躁。

目送夫妻俩离去后,夕纪决定先回值班室。虽然天快亮了,现在去睡,顶多也只能睡上一个小时,但若不稍微躺一下,事后会很难熬,就算整晚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得不到任何体贴宽容,这就是住院医生。

在前往值班室的途中,走廊一角传来了交谈声,夕纪立刻认出是刚才那对夫妻,便稍微放慢了脚步。

“那个福岛医生说,在妈可以动手术之前,先让她回家吧。听那个意思,快的话,好像下个星期就要她出院了。”

“可能性很高。这家医院不让患者住院疗养,意思是说,如果暂时不动手术,就一定得出院不可吧。”

夕纪听到了做丈夫的沉吟。

“一住院就发烧,结果没动手术就出院,到底为了什么住院啊。”

“那也没办法啊!是很对不起你啦。”

“计画都乱了。怎么办?还是得接回家里照顾吗?”

“总不能放妈一个人吧!”

做丈夫的又沉吟起来,啧了一声。

夕纪也明白这当中的情况。中塚芳惠独居,若以目前的状况暂时出院,当然要有人照顾,而女儿的丈夫便是不愿意这么做。

“赌赌看好了,拜托医生动手术怎么样?”

做丈夫的乱出主意。夕纪皱起眉头。

“动哪个手术?癌?还是动脉瘤?”妻子的声音也拔尖了起来。

“都可以。反正都住院了,总要叫他们做点什么吧。”做丈夫的负气地说道。

夕纪迈出脚步,故意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从走廊一转出去,便看到那对夫妻表情僵硬地站在那里,做丈夫的一看到夕纪便低下头,夕纪朝他们点个头,按下电梯按钮。

尴尬的沉默包围着三人。不久,电梯来了,门在夕纪面前打开。

正要进电梯时,她停下来,回头看着那对夫妻。

“我想,应该不至于下星期就请中塚女士出院,因为还有很多检查要做,最重要的是脱离现状。毕竟,中塚女士才动过一场大手术。”

患者女儿睁大了眼,或许她忘了母亲几个小时前才动过手术。

先告辞了——说完,夕纪便进了电梯,感觉真不舒服,也许不该说那些话的。

第二天早上,其实也只是两、三个小时以后,夕纪向元宫提起昨晚发生的事。他虽然露出厌倦的表情,却也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患者能医就好,别的都好商量——能真心说这种话的家庭是少数。手术方面也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祈祷手术成功,其中也有人认为如果只医好一半,事后非得有人照顾不可,不如干脆失败算了。”

“您是说,那对夫妻希望中塚女士死于手术吗?”

“我没这么说。不过,他们为术后的情况担心是事实。会担心也是当然的,要不要把老人家接回去照顾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以为家人就是要无条件照顾彼此。”

“所以我才说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医生不该管这么多。”

看夕纪默不作声,显然无法释怀,元宫露出了苦笑。

“公主的正义感不能接受是吗?去换个心情如何?你还没吃早餐吧?”

夕纪正想说没关系,却把话吞了回去。元宫极讨厌别人因为自尊而逞强,所以她说,那么我一个小时以后回来,便离席了。

离开医院大门,走向对街的咖啡店,她打算在那里吃早餐,一边等红灯,一边反刍元宫刚才讲的话。

并不是每个人都祈祷手术成功……

这在夕纪来说,是个无法置身事外的问题。父亲的死又再度回到脑海,那时候,母亲是衷心希望手术成功吗……

旁边传来小狗撒娇般的声音,让夕纪回过神来。一只咖啡色的腊肠狗被系在脚踏车停车场的栅栏上,大概是患者带来的吧。

小狗在栅栏上磨蹭脖子。夕纪觉得奇怪,仔细一看,项圈上夹着一个白色东西,看起来像是纸条。这就是狗不舒服的原因。

夕纪走近小狗,她很爱狗,先摸摸小狗的头,再顺便帮它取下项圈上的纸条,这应该不是饲主夹的吧。

纸条被折成小小一张,上面似乎有字,她随手把纸条打开。

9

抬眼看向那座灰色建筑物,玻璃窗发射的阳光便射进眼睛,七尾行成皱起眉头,把刚摘下的太阳眼镜重新戴上。

“又要戴喔?”身旁的坂本说。

“最近,眼睛疲劳得很,春天的阳光太刺眼了。”

“是因为宿醉吧?你身上有点酒臭。”

“不会吧。”七尾以右手遮嘴,呼了一口气。

“昨天也去新宿?”

“我哪会去那种地方啊,在附近的便宜酒吧喝喝就算了,大概是便宜货喝太多了。”

“拜托节制一点,不然叫人的时候动不了哦。”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叫到我啊!就算叫到,也都是这种杂事。”他的下巴朝建筑物扬了扬,大门口挂着帝都大学医院的招牌。

“是不是杂事,现在还不知道吧。”

“杂事啦!一知道不是,就会把我踢出去了。不过你大概会被留下来。”

坂本一脸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反正,先把太阳眼镜拿下来吧。医生这种人,自尊心都很强的,要是惹毛了他们,以后就麻烦了。”

“进去再拿啦。”七尾再度往前走。

走进玄关,再往前就是服务中心的柜台,一名年轻女子坐在后面。七尾看着坂本朝柜台走过去,便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很久没上大医院了,虽然是平常日,候诊处几乎没有空位,付费柜台前也是大排长龙,他再度见识到生病的人果然很多。

他正望着位于楼层正中央那座莫名其妙的艺术品,坂本回来了。

“柜台小姐叫我们去事务局。在隔壁栋,走回廊可以直达。”

“叫人家过来,也不会出来接一下啊。”

“你看过有人欢天喜地出来迎接警察吗?把太阳眼镜拿掉啦。”坂本转身率先而行,一副受不了前辈老是不正经的德行。

七尾噘起下唇,摘下太阳眼镜,放进西装内袋。

穿过零售店与自动贩卖机并陈的走廊,他们看到一扇标示着事务室的门。一进门,里面有几张并排的办公桌,数名男女坐在椅子上。

一名男职员起身,走向七尾他们。“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是警视厅的人。”坂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