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完成后,读数是:

0.0000000000千克

“称重仪?”彼得困惑地问道。

“不仅是称重仪。”凯瑟琳从附近取出一小片纸屑,轻轻地放在密封舱的顶部。显示屏上的读数再次跳动了起来,显出了一个崭新的读数。

0.0008194325千克

“高敏微量称重仪,”她说道,“分辨度达到了几微克。”

彼得看上去还是困惑不已。“你造了这个灵敏称重仪……是给人用?”

“完全正确。”她举起机器透明的盖子。“如果我把人放入密封舱里,并合拢盖子,那人将处于一个完全密闭的系统。什么也出不来。气体,液体,灰尘颗粒都不行。什么也逃不出——包括人的呼气、蒸发的汗水、体液,全部。”

彼得伸手穿过自己厚厚的满头银发,他紧张地盯着凯瑟琳。“嗯……很明显,人在里面很快便会死亡。”

她点头。“差不多六分钟左右,还取决于他们的呼吸速率。”

他转向她,“我还是不明白。”

她笑了,“你会明白的。”

他们离开机器,凯瑟琳领着彼得走进立方控制室,让他坐在等离子墙前面。她开始案件,在全息驱动盘上打开了几个视频文件。当等离子墙亮起来,出现在上面的画面看上去就像是家居摄影的片段。

镜头摇过一间朴素的卧室,里面是未整理的床铺、敷药瓶子、呼吸机,和心脏监视仪。彼得不解地看着镜头接着扫过并最终停了下来,就在卧室中央,安置着凯瑟琳的称重新发明。

彼得大睁双眼,“这是要……?”

密封舱的透明盖子是开着的,里面躺着一个带着氧气面罩的老人。他苍老的妻子和一个护理工人就站在舱边。老人的呼吸缓慢艰难,他双目合拢。

“密封舱里的人是我在耶鲁的一个科学老师,”凯瑟琳说道,“多年以来我们一直保持联系。他已经病体沉重,他此前一直说要将躯体奉献给科学,于是,当我向他解释了这个实验的构思之时,他立即就希望参加进来。”

彼得看去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盯着展示在他们面前的场景。

护理工人现在转向了老人的妻子。“到时间了,他准备好了。”

这位老夫人轻轻擦去眼中的泪水,坚定冷静地点头。“好的。”

护理工人非常轻地把手伸入舱内,移开了老人的氧气面罩。老人轻微地颤动起来,但双眼依然紧闭。现在工人转去操作呼吸机和另一端的其他装置,把老人完全留在了屋子中央的密封舱里。

这位濒死的老人的妻子走到舱前,向前倾斜,轻柔地问了自己丈夫的额头。老人没有睁眼,但他的嘴唇却动了,虽然是那么轻微,可依然现出一丝轻微的,充满爱意的微笑。

除去了氧气面罩,老人的呼吸加快了,而且更加吃力。很明显,他就要走到尽头了。老人的妻子,以一种令人钦佩的勇气和冷静,缓缓合拢了透明舱盖,并向凯瑟琳之前教过她的那样封好。

彼得惊恐地畏缩了,“凯瑟琳,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这是做什么?”

“没关系,”凯瑟琳耳语道,“舱里还有很多空气呢。”她此前已经把这段录像看过几十遍,可还是心跳加快。她只想老人密封舱下的称重仪。读数显示为:

51.4534644千克

“这是他的体重。”凯瑟琳说。

老人的呼吸更加微弱了,彼得向前走了一步,他惊呆了。

“这是他自愿的,”凯瑟琳低语道,“看发生了什么。”

老人的妻子已经行到了后面,正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护理工人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六十秒钟里,老人的呼吸加快了,终于,似乎是这老人自己选择了某个时刻,他最后地呼吸了一次。一切都停了下来。

结束了。

妻子和护理工人平静地安慰着彼此。

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几秒钟后,彼得困惑地回望凯瑟琳。

‘等等看,’她想,示意彼得看向密封舱的显示屏,它还安静地发着光,显示着已故老人的重量。

水落石出。

当彼得看到它,他震惊地向后退去,都要掉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了。“但是……这……”他震惊地合拢了嘴,“我无法……”

智慧的彼得很少会说不出话来。而在前几次看到发生的事情之后,凯瑟琳的反应也大抵如此。

就在老人死去的刹那间,称重仪上的数字瞬间减小了。老人在死亡的瞬间变轻了。重量的减轻并不多,但完全可以量度……它的蕴意是难以置信的。

凯瑟琳想起了她用颤抖的手写下的实验报告:“似乎在死亡的刹那,人的躯体中离开了某种看不见的‘物质’。它有着可以量度的质量,却不受物理的围栏制约。我只能假设它去到了一个我所无法感知的维度。”

从她兄长脸上震惊的表情来看,凯瑟琳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蕴意。“凯瑟琳……”他卡住了,眨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我想你称量出了人类的灵魂。”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凯瑟琳感到她的兄长正试图来接受者一切真实无法回避的出色成果。‘这需要时间。’如果他们刚刚见证的就是看上去那样——即是说,那便是灵魂或是生命知觉力可以脱离身体疆界的明证——明炽的崭新的光明终于照耀在了数不胜数的神秘问题之上:轮回、宇宙意识、濒死体验、魂游体外、远程感知、清醒梦境等等等等。医学期刊上早就充斥着死在手术台上病人的故事,他们用身体之外的视角观察者,然后起死回生。

彼得还沉默着,此刻,凯瑟琳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她完全理解。因她也曾流过泪。多年以来,彼得一直担负着儿子死亡的沉重包袱。他曾多次同凯瑟琳讲过,把扎克利留在监狱里是他一生之中犯下的最大错误,他无法以任何方式原谅自己。

门的砰然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又回到了地下室冰冷的石桌上。坡道顶端的金属门大声地关闭了,那个纹身男子就要回来了。她听到他下到大厅里面的一个屋子里,在里面整了一些东西,然后继续沿着廊道走来,走向她所在的房间。他进来时,她看到他正在体前推着什么。很重……用了轮子。随着他踏入光线,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纹身男子推着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理智让凯瑟琳的大脑认出了轮椅上的人。可感情上,他的理智是在让她难以接受她看见的一幕。

‘彼得?’

她不知是否该为她的兄长还活着而感到庆幸……还是完全的恐惧。彼得的身躯被刮的干干净净。他厚厚的银发都不见了,眉毛也是,他的躯体光滑闪亮似乎涂上了油。他穿着黑色丝绸的外套。在他原本生着右手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段残肢,包裹着干净新换的绷带。他的兄长充满痛苦的眼睛与她相接之时,她看到里面充满悔恨和遗憾。

“彼得!”她疯狂地喊道。

他的哥哥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压抑的刺耳的喉音。凯瑟琳意识到他已经被绑在轮椅上了,嘴里还塞了东西。

纹身男子走过来轻抚彼得刮过的头皮,“我已经为你的兄长准备了一份莫大的荣耀,今晚他有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

凯瑟琳全身都僵硬了。‘不……’

“彼得和我要离开一会儿,但我想你本不想和他道别。”

“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她虚弱地问到。

他笑了。“彼得和我要去圣山。那儿就是藏宝之地。共济会金字塔已经指向了那里,你的朋友兰登真是帮了很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