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是这样想吗,将军?”

麦克阿瑟将军大声说道:“当然它不会来。我们都盼望着这条船把我们送出小岛。要知道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内容呢。也就是我们离不开这个小岛了…谁也别想离开…这就是结局,瞧——万事大吉…”

他犹豫了一会几,又用一种低沉而异样的声音说道:“那就是安息——真正的安息。叶落归根——不必再纷纷扰扰…是的,安息了…”

他猛然转过身去,走开了。先是沿着平台,接着走下斜坡,趔趄着身子,向海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岛的尽头,那里的礁石疏疏落落地一直通向水中。他走起路来有点蹒跚,像是半睡不醒似的。布洛尔说道:“又来了一个鬼迷心窍的!看来,到头来该帮子人都会搞成这副德性!”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我不相信你也会这样,布洛尔!”

这位前探长笑了起来。

“要让我也昏了头,那可不容易。”他冷漠地说,“而且,我同样不相信你也会这样,隆巴德先生。”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此刻我自己感觉相当正常。多谢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走到平台上来了,他站着迟疑了一会儿。左边的是布洛尔和隆巴德,在他右边的是沃格雷夫。沃格雷夫低着脑袋,信步踱过来又踱过去。阿姆斯特朗起初拿不定主意,隔了一会儿,终于向沃格雷夫走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罗杰斯匆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能同你说句话吗,先生?”

阿姆斯特朗转过身去。

他眼前看到的情景,使他大吃一惊。

罗杰斯的脸在抽搐着,颜色是青灰的,双手在打哆嗦。

这副模样和他在几分钟前那种克制自若的神态形成了强烈的对照,阿姆斯特朗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请你,先生,请你听我说句话,请到里面来,先生。”

医生回过身去,同失魂落魄的管家一起又进了屋子。他说道:“怎么回事,你,镇静点!”

“请这边来,先生,这边。”

他打开了餐厅的门。大夫走了进去,罗杰斯跟进去之后,随手带上了门。“好吧,”阿姆斯特朗问道,“怎么回事?”

罗杰斯喉头的肌肉在颤动,他拼命咽着口水,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说:“这儿还在出事情呢,先生,我实在想不通。”

阿姆斯特朗厉声说:“事情?什么事情?”

“你可能认为我发疯了,先生。你可能会说这没什么。但是,总得解释得通啊,先生。总得解释得通啊。因为这说不过去啊!”

“行了,老兄,告诉我怎么回事?别再打哑谜了。”

罗杰斯又咽了咽口水说:“是那些小瓷人,先生。就是在桌子正中的那些。那些小瓷人,一共十个,本来是十个。这一点我可以发誓,一共是十个。”

阿姆斯特朗说道:“是的,十个。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还数来着。”

罗杰斯挨近了点。

“就是这个问题,先生。昨天晚上,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只有九个了,先生。我注意到了,也感到奇怪。但无非是这么一想而已。不过,今天早晨,我摆桌子的时候,没注意。因为我心里这样那样的可乱着呐。

“但是,现在,先生,我正打算收拾。请您自己看看吧,别说又该不相信我了。

“只有八个了,先生!只有八个,这叫人想不通吧?只有八个…”

第七章

早饭以后,埃米莉·布伦特提出,请维拉·克莱索恩同她一起再爬到岛子顶上去眺望船来了没有,维拉同意了。

空气清新,海面上泛起阵阵小白浪花,还没有渔舟出海,也没有摩托艇的踪影。

斯蒂克尔海文村子的模样还看不真切,只有高处的山坡——一座峨然突出的红色岩崖掩映着小海湾。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昨天送我们来的那个人,看上去不像是靠不住的。今天早晨这么晚了他还不来,实在很奇怪。”

维拉没说什么。她正在努力克制着越来越严重的惊慌不安。

她生气地暗自说道:“你千万要保持冷静。这哪像你啊,你不是总能把握得住自己吗?”

隔了一会儿,她说话了:“我但愿他会来。我——我真想离开。”

埃米莉·布伦特毫无表情地说道:“我相信我们是人同此心啊!”

维拉说道:“全部是那么不可思议…似乎是乱来一气。”

这位上年纪的妇女突然不由自主地说道:“我真悔恨自己怎么轻易上了当。只要稍微审查一下,那封来信其实是荒谬可笑的。可是,那时候我竟然不加怀疑——毫不怀疑。”

维拉像木头人似地应声说道:“我看也是。”

“太想当然了。”埃来莉·布伦特说道。

维拉战战兢兢地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真的认为是——像你在吃早饭时说的那样?”

“说得明确些,我亲爱的,你具体指什么呀?”

维位低声说:“你真的认为罗杰斯和他那口子干掉了那位老太太?”

埃米莉·布伦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海的那边。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个人肯定这样认为。你的看法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看。”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所有一切都证明了我的看法。那个女人晕过去了,而男的呢,失手掉了咖啡盘子,还记得吧?还有他那种解释的方式,听上去就是假的。是啊!我看是他们干的。”

维拉说道:“她的样子,看来——连自己的影子都怕啊!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害怕成这样的女人…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

布伦特小姐喃喃地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幼儿园里挂着的一条箴言说:‘有罪之人逃不脱。’对极了,说得是。‘有罪之人逃不脱。’”

维拉慌忙站起来说:“那么,布伦特小姐…布伦特小姐…这样说来…”

“怎么啦,我亲爱的?”

“那些呢?那些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所有其它的那些控告啊——那些——那些不是真的吗?但是,要说罗杰斯两口子那件事是真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思想太乱了,表达不清楚。埃米莉因困惑不解而紧皱着的双眉舒展开来了。

她说道:“啊,现在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比如,那位隆巴德先生,他承认他使二十一个人陷于非命。”

维拉说道:“他们只不过是些土人而已…”

埃米莉·布伦特尖锐地说道:“不管是黑是白,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

维拉心想:“我们的黑人兄弟——我们的黑人兄弟!喔,我要大笑,我要发狂,我要忘乎所以…”

埃米莉·布伦特继续深思地说道:“当然,其中有些控告完全是捕风捉影和荒谬可笑的。譬如指责法官的那条。他不过是在他的公职范围内履行了他的职责而已。还有,像那个以前的苏格兰场(指英警察局——译者注)人员以及我的那条,都是。”

她顿了顿又说下去:“自然,考虑到昨天晚上的具体情况,我并没打算说什么。在男人们面前议论那个问题不合适。”

“不合适吗?”

维拉听出了神。布伦特小姐安详地说下去:“比阿特丽斯·泰勒是我的佣人。她是个不规矩的姑娘——我发觉得太晚了。我完全看错了她,她的表现好极了,又干净,又听话。我是很宠爱她的。当然,所有这些全是假相。她是个品德败坏、放荡不羁的女孩子。真恶心!总有好一阵子以后,我才发现她已经是像她们所说的那样‘出了问题’了。”她停顿了一下,皱起秀气的鼻梁以示不屑。“真使我大吃一惊。她父母也是规规矩矩的人,从小到大管教她很严。我对他们毫不姑息这丫头的不端行为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

维拉眼睛盯着布伦特小姐问道:“后来出了什么事了?”

“自然,我家里一分钟也容不得她。我不愿意让谁说我包庇伤风败俗的事。”维拉低声问道:“后来呢——她出了什么事了?”

布伦特小姐说道:“那个没人要的东西,良心上背了一条罪过还不够,还要造孽。自己去寻了短见。”

维拉话说得更轻了,一副惊恐万状的神色。

“她自杀了?”

“就是,她投了河。”

维拉一阵战栗。

她呆呆地瞪着布伦特小姐平静文雅的神态,说道:“当你听说她这样做了以后,你有什么感觉?你难受过吗?自我谴责过吗?”埃米莉·布伦特端正了一下姿态。

“我?我有什么可以谴责自己的?”

维拉说道:“但是,如果说就是因为你的——狠心肠——逼得她出此下策的话…”埃米莉·布伦特狠狠地说道:“她自作——咎由自取——她自受。要是她规规矩矩安分守己,这些事情本来就不会发生的。”

她转过脸来冲着维拉,毫无负疚之意,眼神坦然,既冷酷又自信。埃米莉·布伦特正高踞在印地安岛之巅,自得于自己的道德修养之中。

忽然之间——对维拉说来:这位小个子的上了年岁的老姑娘不只是稍微有点可笑而已,而是——可怕!

阿姆斯特朗大夫从餐厅走出来,又一次来到了平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