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立刻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里过过夜。每天只来两次,一次是早上七点多,另一次是傍晚六点钟。他每一次来只待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老人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奇怪的房客,他租房子不是为了住的,而是好象有其他什么目的。你看这张大床,其实也是本来就有的。”
“嗯,确实很奇怪。”
老人疑惑地问:“年轻人,你不会是警察吧?”
“不,当然不是。”
“好了,你说过你愿意租这房子的。这房子确实不怎么样,租金就一个月两百块钱吧,先预付一个月,立刻就可以住进来。”
马达犹豫了一会儿,他又环顾了房子一圈,也许,在这房子里隐藏着什么东西,他下定了主意,把二百块租金预付给了老人。
“老伯伯,我想先一个人待一会儿。”马达低声说。
老人很知趣地离开了房间。马达关上了房门,独自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他每一步都能在木地板上踩起一阵灰尘。墙上是简单的石灰粉刷,没有挂任何东西,天花板已经有很多地方都发霉了。而那张床,显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睡过了。
周子全为什么要租这个房间呢?他的妻子容颜也在外面有一间小屋,他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马达摇摇头,他实在难以理解。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了,雨水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构成了一组特别的音画,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马达心想,人如果住在这种地方,迟早会得精神病。他一把推开了门,冲了出来,穿过阴暗的走廊,走到门厅的时候,又听到了那老人的声音:“你出来啦。”
马达定了定神,回答:“是的,我想我应该走了,过几天我再回来吧。”
“那你先把钥匙拿好。”老人把房门钥匙交到了马达的手里。
“谢谢。”然而,马达发觉老人依旧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他,他不解地问:“老伯伯,怎么了?”
老人有些犹豫地说:“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本来,前面那个房客来租的时候,我是不准备把那个房间租给他的,只是因为他肯出很高的价钱我才破了例。”
“因为传说在那个房间里--”老人先是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把嘴巴贴到了马达的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闹鬼--”
二十七
墓地。
清晨的雨雾笼罩着郊外的田野,远方的农舍正升起炊烟,今天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墓地里几乎空无一人,除了死人以外。
马达右手捧着一束鲜花,左手撑着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回音。他穿过雨幕,踩着一地泥泞,经过一排排的墓碑,来到了公墓的最里面。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容颜依旧一脸倦容,轻声地问。
马达继续向前走去:“因为,今天是她的两周年忌日。”
“是她的墓?”
容颜的脸色立刻变了,转身就要向后走去,但被马达一把拉住了。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马达缓缓地放手了。容颜低下了头,一些雨水飘到了她的脸上。马达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认识她,是不是?”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马达点点头:“现在,你可以见到她了。”
他带着容颜又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块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前停了下来。在墓碑的中间,刻着罗沁雪的名字。在名字的上方,还镶嵌着一块瓷质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女人在微笑着,是的,她很美。但更重要的是,照片里的那张脸,和容颜很象。
除此之外,墓碑的右下侧还刻着一行字:兄罗新城泣立。
马达把鲜花放到了墓碑前,雨水很快就把鲜花打湿了。他默默地站了一分钟,容颜也没有说话,他们看起来就象是两尊雕塑。
他终于说话了:“就在两年前的今天,在市里那片人工竹林边的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一个美丽的女人死于一辆出租车的车轮下。那个出租车司机,就是我。”
容颜沉默了片刻,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世界真小啊。”
“你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马达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事。
“不,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和她没有关系。”容颜仰起了头,一些雨丝飘到了她的眼睛里,“但是,从我丈夫的角度来说,她是我的前任。”
马达的身体微微一抖,许多东西从他的心头一掠而过,时光几乎倒流,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整整两年以前的那一幕,罗沁雪那张临死前的脸。他的手一松,雨伞几乎要被风吹掉了。
他终于明白了,轻声地问:“你是说--”
“是的,所以我说世界真小啊。罗沁雪是我丈夫的第一任妻子,她出车祸去世了,过了一年以后,周子全就和我结婚了。”
马达盯着容颜的脸说:“也就是说,周子全在罗沁雪死了一年以后,又娶了一个和亡妻的外貌酷似的女人,就是你。”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是在和他结婚以后才知道的。”容颜又深呼吸了一口,然后闭起了眼睛。
“不,这不是世界太小了,而是--命运。”
容颜睁开眼睛,看着罗沁雪的墓碑说:“你相信命运?”
“现在,我已不得不相信。”马达缓缓地说,“我说过,两年来,我一直在为我犯下的罪行而忏悔。虽然,他们说她是自杀,说我没有责任。可是,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发誓,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来到她的墓前献一束花。然而,命运却又使我遇见了你,有时候,我竟然无法把你和她分辨清楚,所以,每当见到你,我就会有一种负罪感,我要通过你来赎罪。”
“不,你没有罪,有罪的是我。”容颜回答。
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你犯了什么罪?”
容颜和马达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男人如同幽灵般穿着全黑的风衣,撑着伞站在雨中。
但立刻,容颜就看清了他的脸--罗新城。
“刚才,你说的很好,我都听到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容颜的眼睛。
马达注意到容颜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冷冷地回答:“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我妹妹的二周年,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我先走了。”
容颜拉了拉马达的衣服,低着头向外走去,但是,罗新城叫住了他们:“他是谁?”
显然,他是在叫马达,马达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他是谁并不重要,他与你无关。”容颜说话了。
罗新城看到了墓碑前放着的鲜花,向马达问道:“这花是你放的?”
“是我放的。”
罗新城睁大着眼睛,紧盯着马达的脸,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的脸很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马达点了点头,他已经完全记起来了,他吐了一口长气,缓缓地说:“是的,我们见过,在两年前。我就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果然是你!”
罗新城一下子变得怒不可遏,他两步冲到马达身前,一把抓住了马达的衣领,重重地将马达推到了一块墓碑上。马达的后背顶着冰凉的大理石墓碑,雨水立刻浸湿了后面的衣服,手中的伞也掉到了地上。
“你住手。”容颜在后面焦虑地叫了起来。
罗新城依旧抓着马达的衣领,死死地盯着马达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有脸敢来?两年前,我妹妹出事以后,如果不是警察拦住了我,当时我就会打死你。”
马达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闭起了眼睛,从容不迫地说:“那你现在就打死我吧。”
罗新城举起了拳头,在半空挥舞着。
“这里是墓地。”突然,容颜在罗新城的身后喊道:“罗新城,你在这里打他,你妹妹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