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呢?上次也是这么朝天空看。”草薙一边说一边也朝天上望。

“才不是呢!就在那儿。”虽然女孩指着上面,但是草薙还是不清楚女孩所说的那儿到底是哪儿。

“能看到什么?”草薙又一次问女孩。

“哦,能看到根红线。’“红线?”似乎并没有听错。草薙仔细地盯着女孩所指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看不到啊!”

“嗯,是看不见了。”女孩遗憾地说,“之前是可以看见的。”

“之前?”

“嗯,发生火灾的那一天。”

“火灾那天!”

草薙看了眼汤川,他正皱着眉头端详着女孩。草薙真想告诉他用这种表情盯着小孩看会把孩子吓坏的。

这时,正对面房子的门突然打开了,出来的人正好是上次他碰到的女孩的母亲。看到有陌生人在和自己的女儿聊天,她感到很惊讶。

“你好!”草薙打了声招呼,“看起来你女儿的膝盖已经没什么事了。”

这句话好像唤醒了女孩母亲的记忆,瞬间她的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笑容。

“啊,上次真的要谢谢你呢!”然后她礼貌地低下头致意,“那,这孩子刚才是在……”

“我刚才是想向她打听点有趣的事,上次她说她看到红线的那件事。”

“啊?!”母亲表情很尴尬地说,“她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可能看到那种东西呢?”

“是怎么回事呢?”

“真是件无聊的事。上周……呀,那是周几来着?”

“是周五吧!”草薙说,“据你女儿说是在发生火灾的那个晚上。火灾那天是星期五。”

“啊,这样啊。嗯,对,的确是在那天。大约在晚上11点多的时候,这孩子突然急忙向外面跑出去,说是看到了什么红线。”

“对啊,我从二楼的窗户向外看就看到了。”女孩在旁边说,“然后我就跑出去看,真的是有。”

“你看见那线是在哪个方向?”

“嗯,太概就在那位叔叔头部的位置。”女孩指着汤川的头说。

汤川很不高兴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那条红线是什么样子的呢?”草蘼问道,“一直延伸着,笔直笔直的。”

“笔直?”

“她的意思是说,沿着马路的方向笔直地延展下去。”母亲替她女儿解释道。

“那您也看见了吗?”

母亲摇了摇头。

“听女儿这么一说,我也跟着出去看了,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是啊,有嘛!”女孩的声音激动起来,“妈妈来的时候,还正好能够看见的嘛!”

“但是妈妈的确没有看到啊。”

“我告诉你就在那儿啊,你却一直说看不见,然后就真的看不见了。”

汤川此时来到草薙的身后,在他耳畔低语道,“那真的是条线吗?”看得出来,他还是讨厌亲口问小孩子问题。

“那真是一条线吗?”草薙问女孩。

“我不知道,但是特别细,笔直笔直的。”

汤川又低语道:“你摸到了吗?”

“你摸到了吗?”

“没有,我够不着啊!”

草薙回头看了眼汤川,好像在征询他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在这附近,还有其他人看见了吗?”汤川小声说道。

草薙转身向母女俩询问了这个问题。

“我没有向邻居确认这件事,连我都没有看到,所以我想这可能是孩子的错觉吧!”

“不是,不是嘛!”女孩都快要哭了似的喊道。

汤川可不想在这里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所以他拽了一下草薙的衣角。草薙向母女俩告别后离开了现场。真不知道究竟是话题中的哪一点引起了汤川的关注。那条红线究竟是什么?草薙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总之,他目前要做的就是不要打扰汤川。

草薙的爱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被贴上乱停车的罚单。他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驾驶室旁边的车门,但是汤川却没有进车的意思。

“抱歉,你自己先回去吧。”他说,“我想去散步。”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一起走走怎么样?”

“这样啊,不,我想一个人走走。”汤川直截了当地说。草薙在十多年前就知道这个家伙只要这么说,别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那我等你的消息。”

“嗯。”

草薙钻进了车,启动之后透过后车镜,发现汤川又返回了原路。

“红线,什么红线?”他自言自语着,却丝毫没有任何灵感出现。

5

“……这和等待暴风雨到来的时候一样,首先是等待时的寂静,然后是在气候变迁时,稀薄的空气转化成蒸汽后对土地的压迫感。这种变化先压迫着你的耳朵,你就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时候悬在了半空中——”

他从书中抬起头来,叹了口气。

还是不能读顺啊,精神也丝毫集中不起来,满脑子都想着其他事情。其实也就只有件事。他站在窗边拉开窗帘,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那件惨案,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燃烧,彻底地燃烧——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无法相信跟前所发生的一切,然而那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闭上了眼睛。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这条街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是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如今的他却受不了这种寂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宛若掉入无底深渊一般的孤单感和恐惧感就会向他袭来。

他忽然回过神来,来到音响旁边,接通了电源,把磁带放入录音机里,按下了播放键。从立体声音响里传来了明快的声音。

“哥哥,你过得好吗?已经收到你邮寄的东西啦。谢谢哥哥给我寄来那么多有意思的小说磁带,多亏了哥哥,我现在也成了一个十足的小说迷啦!你上次寄来的那套《派翠西亚·康威尔的女法医》系列小说真的很恐怖。这次你给我寄来的作品中还有他的小说,我真是特别高兴。不过这也造成了我睡眠不足,倒令我挺苦恼的。哥哥,你千万不要感冒哦,妈妈三天前发烧了,但已经好了,所以你不必担心啦!我呢,身体特别好,只是被他们嘲笑说我吃得太多了,一摸肚子的周围。发现有点长赘肉了。但是,只是一点点哦,没有关系的吧。哥哥什么时候回冢呢?回家的话一定要提前写信告诉我。你工作一定很辛苦吧,要加油哦。我是春子。”

妹妹说话声的背景音乐是她喜欢的女歌手的歌。他一直等到背景音乐结束才关了音响。每当这死寂的黑夜降临,他的眼前就会鲜活地浮现出故乡的景色,牵着妹妹散步时走过的街道,人人都会热情地打招呼的街道,一条条浮现在眼前。

我并不是为了遇到那种事,才离开家乡的啊。他在心里暗自说道。

6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正要关掉总电门开关时,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所以当他开口说“打扰了”的时候,前岛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男子站在百叶窗的内侧。他身材颀长,戴着眼镜,有点像细细长长的卡通人物。但仔细打量后就能发现,他的肩膀其实挺宽厚结实的,上衣袖子口中露出了发达的肌肉。

前岛并没有开口询问有什么事,只是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点头示意一下。男子见状也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来到这间工厂。这是一个包括业主在内也只有三个人的小型街道工厂。今天,因为厂长要和老客户去谈生意,所以早早地就出了门,他那惟一的同事也由于感冒体息了。

我听说你们这里能加工精密的器件,所以有个活儿想拜托你们下。”男子的声音冰冷且毫无感情,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怎么办呢?前岛想,如何接待这种直接上门的顾客呢?他一时抓不到头绪了。

由于他一直没有反应,所以那男子也一直站在那里盯着他。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任何回答的话,那人是不会离开的。

前岛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掏出了工作日志,在今天的那页里写上“我是哑巴,不会说话”递给那个男人看。但是,那个男子对此却没有任何评价,表情依旧毫无变化地说:“我打算过几天才正式订货。不过之前我想确认一下,你们能否做到我要求的那样。实际上加工的人是你吗?”

前岛边点头边指指自己,然后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啊,是说还有一个人?只要你在的话就行啦。那个,我可以看看你们这里的加工设备吗?”

前岛点了点头,因为曾经见到厂长也带顾客参观过这些机器,而且即使看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男子慢慢地走到他旁边的机器旁。

“嗯,两台放电加工机,两台电线切割机,都是M公司产的,大都还贴着国家标准合格证。”

听到他这么一说,前岛赶紧在工作日志本里写了些什么拿到男于的眼前。

男子念了出来:“由于机器已经根老旧了,所以无法进行复杂的加工。”——日志里这么写道。

男子微微一笑,或许是觉得他这种特意拒绝的谦虚劲很可笑。

但是从前岛的角度来讲,事先讲妥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随便接活最终有麻烦的是自己这些实际加工的工人。时田加工站是这家街道工厂的厂名,不言而喻,时田就是厂长的名字。工厂里的全部设备都是时田厂长从他原来所在的重机制造厂廉价购买来的处理品,早已经超过了耐用年限,尽管如此,由于它们还能灵活地加工零群件,所以时田加工站的上上下下都视之为珍宝。

“线是0.4毫米的吗?”男子一边乜斜着正在工作的电缆切割机一边问道。

前岛点了点头,很惊讶于这个男子竟如此懂行。

电线切割机是一种使用电能的弓形锯。电线切割机利用电路中产生的细微放电电流可以将被加工物熔断。因为可以将放电电流集中,所以加工精度能够精确到微米。

“能这样加工吗?可以做到吗?”男子从上衣口袋里捣出一张纸。在那张方格绘图纸上用复杂的曲线绘制出了零件的形状。从关于加工精密度的备注和指示来看,这个男子绝对不是外行。

前岛看着图纸想,这真是个精密的零件啊,特别是棱角部分的加工,要求实在太严格了。为了表达出这个意思,他侧着头用手指了指图纸的那个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