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过专心的缘故,节子似乎根本就没发现成实已经走进了厨房。她一脸惊愕地抬起头,说道:“啊,吓我一跳。”

  “爸呢?”

  “嗯?大概泡澡去了吧。”

  果不出所料。当然了,一切其实全都是成实计算好,故意等到这时候的。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听成实这么一说,节子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困惑。相反,她却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看起来,她似乎早已猜到女儿要问的是什么事了。

  “什么?”节子轻声问道。

  “刚才我一个初中同学打电话过来找我闲聊了几句。聊到最后,她问起了我有关荻漥的事。”

  “荻漥?”节子皱起了眉头。

  “她问我说,念初中的时候,我家是不是住在荻漥。至于为什么会问这事,她却没有作过什么解释。不过我也大致猜到些了,她突然打电话给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

  看到节子那种死心放弃的目光,成实感觉心中一沉。这绝不是自己多虑。绝望的感觉,突然笼罩在了成实的心头。

  她拼命告诫着自己别哭,开口说道。

  “我觉得,大概是有人找她问过,念初中的时候川畑成实住在什么地方。而找她询问的人,估计是个警察。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特地打电话来给我。”

  “你怎么知道?”节子的脸上露出了生硬的笑容,“她也可能是突然一下子想起你来,就打电话来找你聊聊的啊?”

  成实摇了摇头。

  “不会的。这时机也太巧了吧。”

  “时机?”

  “我听西口说过,那位被杀的冢原先生,生前曾经是东京的刑警。而且还是负责调查杀人案件的搜查一课的人。”

  之前那生硬的笑容一下子便从节子的脸上消失了。她问道:“那又怎样……”

  “那次事情后,汤川先生又问了我些别的事。他说,之前曾经有人在东玻璃的别墅地看到过冢原先生,又说那里是冢原先生当年亲手逮捕的一名杀人犯的家。汤川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里有个朋友,我估计他就是从他那个朋友那里听说的。而他说的那个杀人犯……恐怕就是那个人吧。”

  “成实。”节子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不许再提那事了。”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警视厅确实已经采取行动了。他们正在调查我们的情况。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吧?把真话告诉我吧。冢原他来咱家干吗?那天夜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爸当时在干吗?”

  节子一脸苦闷的表情,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成实两眼盯着母亲,重复了一句“告诉我吧”。

  过了一阵,节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抬起了头。可是,还没开口,她又突然睁大了眼睛。她的目光,正盯着成实的身后。

  成实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重治穿着汗衫,肩上搭着一块毛巾,右手拄着拐杖,就站在成实的身后。

  “说这么大声,怕外边的人听不到吗?”重治缓缓地说道。之后,他拄拐杖走进屋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倒了一杯,美美地喝了一口。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成实母女俩的那番对话。

  节子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成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乌龙茶之后,重治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大概,这事已经瞒不住了吧。”

  成实看着父亲的脸说:“瞒不住?”

  “老公……”

  “你闭嘴。”重治打断了节子的话,冲着成实微微笑了笑,“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说。”

44

  刚一走进约好的西餐厅,草薙便看到内海薰坐在最里边的桌旁。他抬手制止了向他走来的店员,朝着内海薰所在的那张桌子走去。

  内海薰正在玩手机。看到草薙,她合上手机,看了看周围,冲着草薙开了口。

  “抱歉,我忘了这里是禁烟席。要不咱换个座位吧?”

  “不,不必了。跑去打听了这么久,估计你也挺累了。今晚就照顾一下你吧。”

  服务生走到两人身旁。草薙连菜单都没看,直接跟服务生说他自助。内海薰的面前,早就已经放着一套咖啡杯碟了。

  草薙从自助饮品吧前端来一杯咖啡,再次在内海薰的对面坐下了身。

  “报告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吧。你是怎么找到的?”

  “用正常手段找的。我挨个儿到调布站周围的医院去询问。不过那附近具备有住院条件的医院倒也不算很多。找到第五家医院时,我给接待处的女子看过冢原先生的照片,对方就告诉我说照片上的那人曾经到他们医院去过几次。”

  “干得漂亮啊。那是家怎样的医院?”

  内海薰翻出了医院的宣传册。医院的名字,叫做“柴本综合医院”。

  “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综合医院。这家医院的特色,是他们的善终服务。”

  “善终服务……”

  内海薰指着宣传册说道:“指的就是缓解治疗诊楼。缓解的对象,自然就是病痛。正常情况下,住这家医院的人,大多数都是些癌症晚期患者。”

  草薙把端到嘴边的咖啡杯放回桌上,说:“仙波得的是癌症?”

  “今天我去的时候没见到院长和仙波的主治医师,具体的情况还没打听到,不过听护士说,仙波接受的是善终服务。既然接受的是善终服务,那么就算他的病情不是癌症晚期,状态也基本上差不多了。不过那护士却没有告诉我仙波得的是什么癌。”

  “你见到仙波没有?”

  内海薰摇头。

  “下午六点以后,医院就禁止家属以外的人去探病了。不过当时医院似乎把冢原先生看做了仙波的家属,允许他在下午六点以后去探病。据接待处的女子说,仙波的住院费用什么的基本都是冢原先生掏的钱。”

  “冢原先生和那家医院有什么关系吗?”

  “不清楚。护士们倒是看见过好几次院长和冢原先生两人亲密交谈。”

  草薙喝了一口味道淡得不能再淡的咖啡,沉吟了一阵。

  “或许你猜得没错,这大概是家和冢原先生有些私交的医院。问题的关键,在于冢原先生为什么会如此照顾仙波。他不光找到了居无定所的仙波,甚至还出钱让仙波去医院里接受治疗——如果没什么特殊理由的话,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深有同感。”内海薰向草薙投来严肃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犹豫和疑惑。

  草薙抱起两手,把背靠到椅背上,看着面前的内海。

  “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啊?你这表情,感觉就像是已经有所猜测了一样。”

  “草薙先生你难道就没有任何的猜测吗?”

  草薙哼了一声。

  “要在我面前卖关子,你还差得远呢。你要是有什么猜测的话,那就赶紧说吧。”

  “我可没有卖关子。正如多多良管理官说的那样。冢原先生大概一直在为仙波一案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仙波最终被捕,案件似乎也就此告终了,但其实,一些重要的真相或许依旧还没能查明——或许,冢原先生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草薙把抱在一起的手放到桌上,低下头翻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后辈女刑警。

  “什么重要的真相?话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不如就彻底说开了吧。”

  内海薰看了看周围,瘪起嘴摇了摇头。

  “我可不会随便说些毫无根据的话。”

  草薙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人中。

  “的确,警视厅的人,确实不能随便信口开河。但如果我手上有这样一份情报的话,就不知道情况会怎样了。”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嗓门说,“我查到川畑重治的老婆和女儿以前住在哪里了。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地址,不过距离那地方最近的车站,就是荻漥站。”

  内海薰那双长长的眼睛一下子便睁大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更加有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