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传闻?”

  “其实三宅不是辞职,而是因为惹了麻烦,被解雇掉的。”

  “惹了麻烦?”

  室井耸了耸肩,微微一笑。

  “据我所闻,她似乎搞过借钱不还的勾当。”

  “这种事可有点危险啊。”

  “不是翻脸不认账,就是拿到钱就开溜,前前后后,她找她的那些熟客借了十万二十万的钱。到头来,客人们整天到店里去找麻烦,无奈之下,老板也只好把她给解雇掉了。”

  “那,辞职之后,她又是如何维持生计的呢?”

  “谁知道。辞职的时候她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估计也挺愁钱的吧。”

  遇害时,三宅伸子四十七岁。如果室井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她应该是在三十七八岁的时候被解雇的。要是能够傍到大款的话还好,不然的话,估计她那岁数也很难再继续做坐台小姐了。

  “她那人在花钱方面历来都是大手大脚的。所以刚听到她出事了的时候,我根本就没觉得意外。仙波先生手头宽裕的时候,大概也借过她一些钱的。”

  “我记得您刚才说过,当时仙波英俊还哭了……”草薙压低嗓门说,“您确定?”

  室井看了看杂样煎饼的情况,说道:“看到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哦。当时其他的店员也在偷偷地讨论,说店里有位男客人哭了,也不知道两人都在聊些什么。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记得如此的清楚。”

  “您还记得当时他们都在聊些什么吗?”

  “呃,这个嘛……”室井一脸苦笑,摆了摆手,“换作哭的是位年轻女客的话,我倒还会觉得有些好奇,而如果一对中年男女中的男客哭了起来的话,我也不大愿意掺和的。而且我当时估计他也就是喝醉了撒酒疯吧。”

  草薙点了点头,尝试着在脑海中描绘一下当时的情境。一对许久未见的中年男女。其中一个,是名曾经事业小成,但后来却又失去了一切的男子;而另一个,则是惹了麻烦,变得身无分文的前坐台小姐。他们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那个男酒客喝着喝着泪流满面,之后又在第二天杀害了女酒客的呢?

  “不管是三宅还是仙波,您是否认识些和他们两人比较熟的人呢?或者说,除了‘Calvin’之外,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经常会去的店?”

  “嗯,这个嘛……”室井想了想,说道,“毕竟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我跟他们也算比较熟了,却也没跟他们聊过太多。”

  “是吗?”

  草薙把手册塞进了衣兜里。不管是谁,突然间要对方回忆起二十年多前的事,确实也很难一下子就回想起来的。

  “嗯,煎好了。请趁热尝尝吧。”室井在大坂烧上抹好酱汁,撒上青海苔和干鱼片之后,放到铁板上切了开来,“啊,对了,我忘记给您拿瓶生啤了。”

  “不,啤酒就不必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草薙拿起一次性竹筷,尝了一块。不光表面上焦煳的程度恰到好处,里边也同样松软柔嫩,美味可口。尝了一口之后,草薙不由得赞了声“好”。

  室井似乎也听出草薙这话并非是在恭维自己,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我这家店经常会有关西人来光顾,尝过之后,关西的客人也会说一声‘地道’。想来他们也挺怀念故乡的口味吧。”说完,室井突然板起脸来,两眼望着远方,说道,“啊,对了……”

  “怎么了?”

  “呃……”室井就像是在压抑着头痛一样,用食指摁住自己的太阳穴,边回忆边说,“当时他们两人应该聊过那事的吧……”

  “他们两人?”

  “就是理惠和仙波先生。我也经常会和他们聊起故乡的菜肴。记得之前他们给我带过些东西。”

  “带过些东西?带给您吗?”

  “对,说是什么地方的特产。呃,是什么东西来着?”室井抱起双臂,沉吟了一阵,最后放弃似的摇了摇头,“不行了。我是一点儿想不起来了。我就只模糊地记得给我带过些东西。”

  “等您回忆起来之后,请您联系我。”草薙在记录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放到了铁板旁。

  “好的。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我也不敢保证我能回想起来,就算回想起来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关系。那就拜托您了。”草薙再次把筷子伸向杂样煎饼。就在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发出了短信声。草薙偷偷看了一眼手机的画面,果不其然,正是内海薰发来的短信。

  离开“KONAMO”,草薙查阅了一下短信。短信里说,内海薰已经查证过有马发动机的员工名册,上边确实有川畑重治的名字。草薙拨通了内海薰的电话。

  “喂,我是内海。”

  “干得好。你是怎么查证到的?”

  “我到新宿的有马本部人事处去了一趟,查证了员工名册。”

  “也亏得他们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查。”

  不少企业都会把员工名册当成机密事项来对待。虽说上边记载的都是一些个人的情报,但企业方却都不大愿意让其他人查阅的。

  “他们让我在承诺书上签字,保证不会把上边记录的情报用到搜查行动以外的地方,同时也不允许我对外泄露。因为他们还让我写下上司的名字,所以我就把草薙你的名字给写上去了。”

  “无妨。只是签个名就能让你查阅名册的话,已经很划算了。”

  “除此之外,他们又纠缠不休地追问我们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

  “喂。”草薙粗着嗓门嚷了起来,“你不会把实情告诉他们了吧?”

  “怎么会。我又不是新人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好了,名册上确实录有川畑重治的名字?”

  “有他的名字。十五年前,退休之前,川畑隶属于名古屋分公司营业技术部技术服务课里,头衔是课长。”

  “名古屋?他没在东京上班?”

  “从名册上来看,是这样的。只不过他的住址却写的是东京。”

  “东京?怎么回事?”

  “不清楚。具体地址是北区王子本町。最近的车站是王子站。地址的后边还带了个括号,括号里边写着‘公司住宅’。估计那地方应该是‘有马发动机’的公司住宅吧。”

  住址东京,任职地却在名古屋——莫非是单身赴任?草薙心中推测道。

  “除了住址和任职地以外,名册上还记录了些什么?”

  “首先是员工编号。编号是依据该职员进公司时的年度编排的,而整本名册也是依照编号顺序来编订的。除了编号、住址和任职地之外,还有毕业院校和住址电话。据说名册每年都会更新一次,所以退休后第二年的名册上,就没有川畑重治的名字了。”

  “和川畑一起进公司的那些人当中,有没有谁是和他从同一所院校里毕业的?”

  草薙本来满怀期待,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应该就会和川畑关系不错。但内海薰的回答却让他颇感失望。

  “很遗憾,没有这样的人。不过我也没管那么多,把和他一起进公司的五十个人的资料都复印下来了。此外,据说当时川畑重治手下有四名员工,我就顺带把他们的资料也复印了。只不过,这几个人全都在名古屋任职。”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就先去那处公司住宅去看看吧。话说回来,那处公司住宅现在还在不?不会已经被拆掉了吧?”

  “似乎还在,只不过已经很破旧了。”

  “OK。最近的车站是王子站是吧?那咱们就在车站前会合吧。”

  草薙挂断电话,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从麻布十番到王子,就只是地铁一条线就过去了。

  一边顺着楼梯往地下走,草薙一边回忆着昨晚深夜汤川打来的那通电话。电话里,汤川曾经叮嘱草薙,让草薙调查一下“绿岩庄”的老板和老板一家的情况。依照汤川的推理,川畑一家和案件之间似乎有着很深的联系。草薙问他“可以把那人认定为嫌疑犯”时,他回答说“那是你的自由”。从这一点上,足以看出汤川的自信来。

  只不过,那位物理学者却依旧还是老样子,依旧不愿意提前把心里的推理给说出来。他甚至连让草薙调查川畑重治一家的原因都没说。此外,他还跟草薙这么说过。

  “我是因为信任你们,而且这案子也只能借助于你们的力量才能解决,所以才这么跟你说的。不要误会,我这可不是在向警方提供什么线索。”

  这话的圈子兜得太大,就连草薙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之后,汤川接着又说:“川畑一家与案件有关这一点,大致上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只不过,我希望你暂时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这边的警察。可能的话,我希望先凭借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查明真相。如果像县警那样,运用强硬的办法来揭穿真相,或许就会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中去的。”

  汤川的话说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草薙问他到底什么东西会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他就只说了句“人生”。

  “要是这次的案件没能顺利解决,那么某人的人生就会出现很大的偏差。我必须竭尽全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至于“某人”到底是谁,直到最后,汤川也同样没有说明白。相反,他却压低嗓门说道:“抱歉,净给你提要求了。不过我答应你,查明真相之后,我会第一个把情况告诉你们的。至于之后如何处理,就由你们来拿主意了。”

  汤川这么说,想必这件案子中一定存在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草薙很清楚,这种时候,即便再继续纠结问个不休,也是毫无意义的。他答应了汤川的请求,之后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