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我希望你将其中一个交给由希子。我想我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很多让她头痛的事。你能帮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去接她,在那之前希望她忍耐一下。”

我稍微打开信封口往里面看了一下,里头应该装了一百张左右的万元大钞。

我心想:“他连跑路身边还是有钱。”

“另一个你手下。大概各方面都会给你添麻烦,该怎么说呢,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吧。”仓持津津有味地喝着服务生端来的热可可。

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一方面利用美晴对我设下那么冷酷的陷阱,一方面却又表现得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眼前的这张脸总是让我感到困惑,使我的杀人念头萎靡散去。

“我想要跟你确认一件事。”我说。

“买卖证券的证照对吧?那件事骗了你是我的错。不过,我想迟早必须告诉你的。”

“不是那件事。”我摇摇头。“是美晴的事。”

“她怎么了吗?”

“听说她是你的旧情人,是吗?”

仓持半张着嘴,表情定格,然后喝了一口热可可,将烟灰缸拉过去。“你发现啦?”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竟然瞒着我,让我跟她结婚……”

“那么,你觉得我在介绍她的时候应该说她是以前跟我交往过的女人吗?那么做你只会觉得不愉快吧?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那么一开始你别介绍她给我认识不就好了吗?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只是想把自己手边难搞的女人推给我罢了,对吧?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

“喂,等一下。我之所以将她介绍给你,单纯只是认为你们会相处愉快。你和我不一样,你做人诚实,而且规划了一条稳固牢靠的人生大道。事实上,你们也是个*相投才结婚的呀。”

“什么稳固牢靠的人生大道!还不是被你给搞砸了。”

“喂,田岛,你干嘛那么生气嘛。我之前应该也为介绍美晴给你的事情跟你道歉过了呀。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跟你说好,我会尽可能帮你,不是吗?”

“我听说,设计让我陷入圈套的人也是你。”

“啊?”仓持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美晴找你商量,说想要跟我离婚,对吗?然后你就想出了那个圈套,利用一个叫做公子的女人引诱我中计。听说那间公寓也是你准备的,不是吗?”

仓持听到我的话,表情扭曲。他将手抵在额头上,微微摇头。“这是她说的吗?”

“是的。”

“田岛,我做了一件错事。她真是一个卑劣的女人。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我确实陪她商量过离婚的事。可是,我并没有提议,也没有设计要让你陷入圈套。我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只要田岛不外遇,你就算提起离婚也没用。美晴大概是听了我那么说,才想到要让你陷入圈套的。”

“你别乱说!明明是你准备公寓的。”

“那我承认。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那样使用。当时,美晴只是拜托我,要我替她准备一间能够自由使用一个晚上的屋子。所以我把那间屋的钥匙教给了她。事后我知道你是在那间屋子里被女人勾引,简直吓了一大跳。不过,我又不能告诉你那件事情,真的让我很头痛。”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相信我!还是,美晴比我值得信任?把你害到今天这种穷途潦倒的地步的,可是那个女人唷!”

我盯着仓持的黑色瞳孔。瞳孔中,有一种能够骗倒全天下人的认真眼神。在这之前,我不知道背着对眼睛欺骗了多少次。

“我把你当做至交。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因为那么想,我才会冒着危险跑来见你。”仓持伸出手臂,握住我的手。他的体温从手掌传来。“相信我!这件事,我将来再好好跟你解释。我想,误解一定会冰释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皱起眉头。“这么晚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等一下。”

“抱歉。你也知道,我现在是警方追缉的人。我再跟你联络。”仓持一把抓起账单,起身往收银台走去。

我满脑子一团乱。我老是这样,就算是我在质问他,也只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桌上放着他留下的信封。我将信封拿在手里。写着“由希子收”的信封下面那个好像是给我的。另一个信封上也写了字,看到字的那一刹那,我全身如遭雷击。

上面写着——田岛和辛先生收。

我回过神来又确认了一次,上面正确地写着“田岛和幸先生收”。然而,当时那个“幸”字看在我的眼里,却成了“辛”字。

过去令人厌恶的情景瞬间又在我的脑中掠过。我站起身来,追在仓持身后,冲出餐厅。

他正走在停车场里。我将手伸进外套内侧,手碰到了水果刀。

就在我要追上他时……

突然间,一旁窜出了一道黑影。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像一只野兽般,动作敏捷地往仓持扑去。仓持应声倒地。他哼都没哼一声,男人就已经跑掉了。

我惊慌地冲到仓持身边。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脖子流出。

三十八

刹那间,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当我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才回过神来。我回过头去,一个年轻女子惊恐地往我们这边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同行的男子。

我不太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周围了好多人。不久之后,警官也赶来了。警官一连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却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好好地回答那些问题。恐怕我对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办法好好回答吧。警官带我到警察署去,把我关进一间叫做调查室的房间。

事后我才知道,好像是餐厅的店员报警的。那名店员告诉警官,遇刺男子和我在一起,以及我追出餐厅的事,因而警官才会质问我,但我的回答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于是警官将我的行为解释成冲动行刺而导致心智失常,立刻当场将我逮捕。

负责调查的刑警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凶犯,所以似乎以为接下来的工作就只要录犯人的口供即可。也难怪啦。毕竟我身怀水果刀,而且实际上也是打算刺杀仓持才冲出餐厅的。

然而,刺杀仓持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我渐渐恢复平静,告诉了刑警当时的情形。刑事一心认定凶犯会招供,对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展感到愤怒,对我吼道:“事到如今,你休想抵赖。”

“我说的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因为用来刺杀他的是别件凶器,不是我的刀子,对吧?”

“你怎么敢说不是你的刀子?”

“因为,我的刀子没有使用过。你们调查之后就会知道。我的刀子上应该一滴血迹都没有。”

“你马上就把刀子擦干净了,对吧?不用你说,我们也正在调查。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刀子带在身上呢?”

“这个……”我顿时语塞。

“说啊!你会打不出来了吧?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留着五分头的国字脸刑警持续恐吓我好几个小时,想让我招供。好几次,我因为身体疲倦和思绪混乱而感到意识不清,但我还是极力否认。

地狱般的拷问终于结束了。国字脸的刑警被叫出去之后,另一个刑警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刑警戴着眼镜的关系,感觉他的五官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刑警清秀多了。

“非常抱歉,占用您那么多时间。我们已经证实您是清白的了。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结束,您可以回去了。”他的遣词用字也很客气。

情势突然逆转,令我感到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花了一番工夫才确认清楚。毕竟,您身上带着那种东西,那是平常不会带在身上的东西……”这个刑警仿佛在害怕我检举他们警方殃及无辜,因此提起了刀子一事,言下之意是在暗示我也要为这起乌龙事件负责任。

然而,我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件事。“犯人抓到了吗?”

刑警摇摇头。“在逃中。不过,有目击者指出,他看到一个男人从你们所在的停车场冲出来。那个男人在逃走途中丢弃了一把菜刀。我们调查刀上的血迹之后,发现和受害者的血型一致。顺带一提的是,您的刀子上没有检验出任何血迹反应。”说完,刑警扬起嘴角笑了。

“刺杀仓持的是一个瘦小男子,不过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你说的和目击者的证词一致。目前,我们正在找符合这项特征的人。”

“大致上已经锁定嫌疑犯了吗?”

“是的,大致上已经锁定。毕竟,该怎么说呢,就各方面来说,受害者是一个备受瞩目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创造机会’的受害者向仓持报复吗?”

“嗯,也有那个可能。”刑警看了一眼手表。“田岛先生,如果您还不着急走的话,我想再请教您两、三个问题。”

“有关刀子的事吗?”

“嗯,是的。请您务必告诉我,您身上为什么要带着那种东西呢?”

我叹了一口气,思考该怎么回答才好。不过我没花多少时间,就定了心。“我想……要杀死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说法太过直接,刑警脸上惊讶的表情维持了好几秒。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言难尽。总之,我们之间有许多过节……他骗了我好几次。这次的‘创造机会’也是。所以当他找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刀子。”

“可是,别人却抢先一步刺杀了他,是吗?”

“嗯,就是那么回事。”我抬起头来看着刑警。“身上带着刀子会构成犯罪吗?这算是杀人未遂,还是意图杀人……”

“要看情况而论。实际上,如果你取出刀子袭击仓持先生的话,大概就算是杀人未遂了吧。可是,您却还没有那么做。”

“难道该庆幸我那临阵畏缩的个*吗……?”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嫌犯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单就对仓持的憎恨而言,我想他应该比不上我。可是现实上,我却比他晚了一步。”

刑警戴的眼镜镜片闪了一下。

“您简直像是在后悔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抢走了你的行凶目标。”

“倒不是那样……”

然而,眼尖的刑警却看穿了事实。我对自己没有成为杀人犯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因为被人抢走杀害仓持的这个最大目标,而感到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