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事,”她微笑地对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可是,由我介绍不会造成你不愉快吗……?”

“我就说,我不会在意了嘛。还是,田岛先生不好做事呢?”

“不,没那回事。”我抓抓头。不好做事是事实,但我并不是不想为她介绍。“由我来介绍,真的可以吗?”

“麻烦你了。”她的笑容和当时一模一样。她说,她想看窗帘,似乎不是今天要买,只是想先看看。我问她:“是不是想改变屋里的窗帘样式呢?”

“嗯,差不多算是。”她微微偏着头。

店里有专门负责窗帘的女服务员,我将她介绍给由希子。

由希子心中似乎还没有确定屋内想营造的感觉。她听完几个提案之后,说还要再考虑一下。“款式太多了,真让人无从决定。”离开窗帘区后,她说。

“不用急。你随时可以找我商量。”

“谢谢你。”

“不用跟我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由希子听了我的话,笑着点头。她说还想看点家具,于是我带她参观整家店。

“由希子小姐现在从事……?”我边走边问。

“我现在做的算是会计的工作吧。倒是田岛先生你至今做过哪些工作呢?”

“我刚才说过我做过很多种工作。之前也曾经在这家店外包的货运公司工作过,透过那里的关系才以临时员工的身份进到这家店的。”

“你很拼嘛。”

“还好啦。”被她一夸奖,我乐得心花怒放。

我带她到放置桐木衣柜等适合和室的家具楼层。除了那里几乎没有客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站在那一层楼的入口,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带有木头香气的空气进入费腔。

由希子抬头看我,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每当来到这里,我就会想起从小长大的家。那是一间老房子,厨房还没有地板呢。那时家里有机件桐木的家具。说起来你或许不相信,我家还请了佣人。”

由希子睁大了眼。“你家是有钱人啊。”

“这个嘛。因为我父亲是牙医,我想,钱多少是有一点。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家庭四分五裂,我也一口气栽进了贫穷的生活。”

“苦了你了。”

“可是,我不该做那种事的。”

“哪种事?”

“东西商事。”

“噢。”她别过脸去,似乎不想想起那件事。

“那位老爷爷……叫做牧场老爷爷吗?他在那之后怎么样?”

“那件事你可以放心。钱顺利地回到他手上了。”

“钱要回来了吗?全额?”

她轻轻地点头。“牧场老爷爷真是太幸运了。有人好像还在打官司呢!老爷爷是因为有人帮忙才把钱要回来的。”

能从那间公司把钱要回来的确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究竟是怎么……”我问到一半,讲话咽了回去。我想,没帮上任何忙的我,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

“牧场老爷爷现在也很有精神唷。虽然脚和腰的状况好像变得不甚理想,不过他经常会到公园里散步。”

“是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心中夹杂着放心和内疚的心情。

带他在店里参观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回到接待大厅。她歉然地说:“真不好意思,什么都没买。”我摇摇头。“又不是每个来参观的客人都会跟我买东西。再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那就好。”

“窗帘的事你可以随时找我商量。如果事前打通电话,我会把那段时间空下来不排工作。”

“嗯,谢谢你。”

我满心欢喜地目送玻璃门另一侧由希子离去的背影。

那天之后,我接连好几天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待在公司的时候我也静不下来,每当电话响起,我就抢先所有人接起电话,在为其他客人介绍商品的时候也心神不定地想:“她会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由希子登录为会员时曾留下资料,所以我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有好几次我想要主动打电话给她,可以编的理由多得是,例如只要说有进新的窗帘布就行了。然而,我却没有勇气拿起话筒。我不希望她认为,不过是稍微熟稔起来,我就以为她已经完全忘记过去的事情了。

我郁郁寡欢地过了几天之后,期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当时,我刚结束一组客人,回到办公室。一个资深员工手里拿着话筒,告诉我一位上原小姐来电。

我从他手中一把抢过话筒,说:“喂,我是田岛。”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喂,我是上原。上次谢谢你。”

“哪里,不用客气。”我一面注意那个资深员工的眼神,一面回应。办公室里禁止过分亲昵的说话方式。

“明天我想过去打扰,不知道方不方便?”

“没问题。请问几点左右呢?”我压抑着雀跃的心情回答。

隔天是星期六。她说傍晚六点左右会过来。我告诉她,我恭候大驾光临。我差点哼出歌来,但马上忍了下来。

隔天一早起我就有些亢奋,不但很在意发型,还留意胡子有没有刮干净。幸好是穿制服,不用烦恼衣服的事。

星期六来店里的客人很多,经常人手不足,这时就会请客人自行参观。我必须不断地应付客人,但还是时常心不在焉,老是看手表,期待六点快点来临。

我在接待大厅目送一个没什么意思要买却不断要我说明商品的客人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上原由希子走进店里来。她身穿灰色套装,看到我,对我微微一笑。

“你来的正好,前一位客人刚走。”

“你那么忙,没关系吧?”

“当然。再说,由希子小姐也是我们店里的贵客。”

她开口说谢谢。

“那么,直接到窗帘区可以吗?”

她默默地点头。接下来是我的幸福时光。

“老实说,我很担心。我以为你可能不会再到店里来了。”

“为什么?”

“因为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陈年往事就别再提了吧。都已经过去了。”她以告诫的口吻说话。“也是。”我说。

我们一到窗帘区,便看到女服务员一脸困惑地杵在那里。她往我们这边看,用眼神向我求救。

“发生了什么事吗?”

“噢,田岛。刚才来了一个怪客人。”

“怎么个怪法?”

“他说要看窗帘布,我说:‘请自便。’结果,他竟然就把吊在半空中的展示品一一拉下来。不只是这样,连蕾丝的窗帘布也是……”

“搞什么鬼!要不要叫警卫来?”

“可是,要是他说他只是在比较款式的话,我们也没辙啊。”

“话是没错,但他把展示品一一扯下来,岂不是造成了其他客人的不便吗?”

“就是这样啊。所以我正在伤脑筋呢。”

“那个人在哪里?”

“在里头的桌子那边。”

我点头,并且将外套的纽扣扣上。

“由希子小姐请你待在这里。我想应该马上就能解决。”说完随即往前走去。

我走过两侧挂满一片片窗帘布的通道,看到女服务员所说,有一个男人面对着桌子,将十几张展示品放在桌椅上。

“先生,不好意思,因为别的客人也要看,能不能麻烦您一次只抽下二、三块布?”我对着穿象牙色外套的男人说。

然而,男人却没有反应,他依旧背对着我,变换窗帘布的摆放位置,或拿起来透着光线观看。

“先生……”

“别那么小气嘛。”男人还是背对着我。“我只是看看而已。”

“可是,这样会造成其他客人的不……”当我话说到一半,男人迅速转身,看到他的脸,我瞠目结舌,脑袋瓜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我家有很多扇窗,所以需要很多窗帘。不知道选哪个好。”从前让我烦恼的那张脸,现在就在我眼前。那张脸上贼贼一笑。“好久不见啦!”

说起来有点少根筋,我当时竟然回了他一句:“嗨!”大概是还没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吧。仓持修看到我恍惚的样子,笑得更开怀了。

“怎么了?瞧你一脸狐疑的样子。我在这里有那么奇怪吗?”他用舌头舔着唇。“不过,的确吓了你一跳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