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的感情是会变的。还是说,一旦开始交往就绝对不准变心?非得一辈子在一起才行吗?”

“我没那么说,只是……”

“再说,”她抬头看我。“和幸,你得辞掉工作了,不是吗?”

我嘴巴张开,全身僵硬,下意识不断眨眼。“你在说什么?”

“芝山先生都说了。他说,打哪种危险的工,若是公司知道了,一定二话不说就开除。”

“你跟芝山说我打工的事了吗?”

她一脸“完蛋了”的表情,咬着嘴唇。我抓住她的手臂。“是不是?”

“好痛,放开我。”

“回答我!你是不是告诉芝山了?”

“痛死了。来人,救命啊!”她的声音传得老远。

玄关内的灯亮了。门内出现人影。我放开香苗的手。她按住我刚才抓的地方,冲向玄关。“快点,快开门!”

我跑起步来,听见背后有人发出怒吼。

回到单身宿舍后,我闷不吭声地待在房间。我本来想去找芝山,又觉得那么做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不久之后,小衫回来了。我不动声色地向他打听芝山的事。

“我不太清楚那个人。他好像比我们大三岁吧。那天联谊,他是去代打的。”

“他在哪个单位?”

“不晓得。你干嘛问他的事?”

“没什么。”我含糊其辞地回答。

大我们三岁,也就是说芝山和藤田是同期进公司的。他当然认识藤田。很有可能是他从香苗那里听说我的事之后,再告诉藤田,而藤田死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人事部的也一定是芝山。

我跌坐在椅子上,觉得全身虚脱。

十九

人事部建议我主动辞职,这样的话,公司还会发点离职金给我。

“你还年轻,得为将来打算。被开除和主动辞职听起来可是两回事唷!未来假如你到别家公司上班,对方一定会向公司打听你的事,到时候你不想被说得很难听吧?再说,我们公司也不会讲主动辞职员工的坏话。”之前那个人事部的瘦小男子不时皱起鼻子,轻描淡写地说。

这次面谈一开始他就给我看一份文件,上头记载着询问某位证人的调查结果;内容是有关田岛和幸从事泯灭良心的副业。对方的名字保密,但我猜一定是芝山。

我想就算我此刻依然采取否认的态度,人事部大概也不会停止调查吧。最后他们一定会找香苗问话的。事到如今,我不能期望香苗会为我说谎。

“就由你主动辞职,可以吧?”瘦小男子一脸巴不得我立即答应的样子,低头盯着我瞧。

“好吧。”我点头。我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耐*。

当天,我告诉小衫我要离职了。大概是从那起刺伤事件以来,关于我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他没有太过惊讶,但还是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

我希望他知道真相,于是我将和穗积的关系、香苗漏露消息等事情,原原本本地对他说。他听我说完后,拼命揪着他引以为傲的飞机头。

“都是那次的联谊不好,对吧?要是我没介绍香苗给你认识的话,你也就不用辞职了吧?”

“你不用放在心上。错在我自己要去做那份可疑的打工。再说,你也警告过我,最好别和香苗交往。”

“那女人果然是个骗子。”

“她让我上了一课,以后我会小心女人。”

小衫无力地点头,低声说:“女人真可怕呀。”听到他这句话,我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窝囊。我发现自己和从前父亲犯的是同样的错误。

我得赶紧思考下一个落脚处。因为公司规定员工自离职日期一周内必须搬出单身宿舍。

但我无处可去,也不想住在亲戚家。再说,自从工作以来,我就和所有亲戚断绝了来往。

等到宿舍里的同事都去上班后,我在房里翻阅就业杂志。我不对薪水挑三拣四,我需要的是提供住宿的公司。然而,不管我再怎么降低条件,要找一家肯中途雇佣一个既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证照的人的公司实在很少。如果还要求附住宿的话,那更是少之又少。

我一直找不到下一个适合的安身之处,时间却无情地流逝,就在我开始感到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危险人物打电话来了。不用说,那个人就是仓持修。

他问我要不要见个面。

“我想听听之后的事,而且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我应该严词拒绝,告诉他我们没有必要见面。我应该认定将我逼上今天这种绝境的就是这个男人。然而,我还是答应了和他见面。老实说,我想和人说说话。如果能够说些心里的话,对方是谁都无妨。重点是我好寂寞。发现这个事实让我感到不知所措、更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但接近约定时刻,我还是出门前往车站前的咖啡店。

“在那之后怎么样?”仓持斜坐在椅子上,一看到我就问。

我咬着下唇,低下头,然后抬起头来瞪着他,叹了一口气:“我辞掉工作了。”

“果然,”仓持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是女人出卖你的,对吧?”

我没有回答。仓持冷哼了一声。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会被赶出那间宿舍吧?”

“嗯,我会想办法。”

“有地方住吗?”

“我正在找。”

“你能在宿舍待到什么时候?”

“再三天吧。”

仓持对我的回答满意地点头,脸上露出别有含义的笑容,然后趋身向前对我说:“不然你要不要到我住的地方?老实说,我最近搬到一个挺宽敞的地方,地点一样是在练马。为了下一个工作,先静下心来准备也不错吧?”

我看着他奸诈的笑容,缓缓地摇头。“我不会再答应你的邀约了。”

“你说那是什么话?”仓持苦笑。“你在恨我找你去穗积打工吗?本来我认为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但是我有骗你吗?打工*质和穗积的内情我事前都跟你讲过。你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答应的。你的公司知道这件事跟我无关。我实在不想这么说啦,但是你被刺伤,被公司开除,可都是你自己捅出的纰漏唷!”仓持简直像洋片里的电影明星一样,挥舞着双手说。

我无法反驳。他说的一点没错。可是我却不想承认。

“好啦,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要是你真的无处可去,记得跟我联络。希望你在三天内找到地方。”

我含糊地点头。“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过今天还是算了。时机不对。”他抓起账单,往收银台走去。

我认为这个时候没理由住进仓持的屋子,而且至今为止只要一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就绝对没好事。

就这样,到了最后一天。在那个快走投无路的晚上,小衫对着在打包行李的我说:“决定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之后,告诉我一声。”

“嗯,我一定会告诉你。”我对着一脸认真的小衫回答,一股怅然若失的心情向我袭来。我相信今后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之前也是如此。之前国中的同班同学木原,以及那些只要对我敞开心扉的人,到最后一定会落得别离的下场。

“虽然相处短暂,不过能和你同住一间房间真好。”

“是吗?”我看着他。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超级无趣的家伙呢。可是你不但教了我许多事情,而且还做了令人惊讶的决定,该怎么说呢……嗯,你这个人很出人意表。”

“因为这样所以才得辞去工作呀。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听我这么一说,小衫愁眉苦脸地低下头。

“田岛你是个可以信任的男人。我啊,很少相信人。不过你不一样,我不认为你会对我说谎。”

“是吗?其实我也有很乱来的地方。”

“只要住在一起就会知道了啦。人就算在外面摆出好人的样子,一回到家就会露出真面目。我可是一直在观察你哦,所以大概知道你的个*。”

“或许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对小衫敞开了心扉。一开始我还认为他是个素行不良的混混,但和他长期生活下来,才渐渐发现他拥有和外表迥然不同的*格。

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要解开对仓持修的各种疑问,和他住在一起是最快的捷径。想要看穿他至今的言行是谎言一箩筐或是发自真心诚意,说不定这是最好的方法。

这个想法紧紧地攫获了我的心。原本,我深信和仓持同居绝对没好处,但现在想来却没那么糟。

直到那天深夜我仍然犹豫不决。毕竟要住进仓持家,心里多少还是会有所抗拒,但我更想看看他的真面目。

“你用这间房间。不好意思,有点窄就是。”

仓持指着一间一坪半的和室。他的住处是一共两房一厅,和之前一样一进门就是厨房,不同的是里头有两间房间。虽说是两间房间,其实不过是用纸门隔成三坪和一坪半大的房间罢了。据他所说,这间旧房子比之前住的地方离车站还远,但相对的房租比较便宜。

“不用客气,你就随意使用。冰箱里的东西你也可以吃,只是没放什么好东西就是了。”仓持笑着,然后竖起食指继续说:“我们要尊重彼此的隐私唷!我可不想弄得彼此不愉快。”

“同感。”我说。

“好了,接下来吃晚饭吧?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不,那倒是没有。”

“那太好了。要是还得为吃的事情费神的话,不免让人觉得烦躁。”

“你也不挑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