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这两位鼎鼎大名的洪荒女神,史册中记载得或许不少,但至今还能寻到的却不多。听说关乎少绾神的史册,大部分都被战神墨渊私藏进昆仑虚了,而关乎祖媞神的,最终不知归处。

世所共知,祖媞神是为助少绾神将人族护送去凡世而羽化的。

彼时人族弱小,于八荒中生存极艰,少绾神怜悯人族,竭尽神力打开了与凡世相连的若木之门,将人族送去了凡世。而彼时十亿凡世并无适宜人族生存的自然四时、山川造化,少绾神因此求助祖媞神,便是祖媞神以万盏红莲铺路将自己献祭了混沌,化育出万物来供人族繁衍生息。

自光中化生的真实之神祖媞也就此在凡世羽化,羽化之日六界红莲开遍,而后万千红莲齐化为鸿蒙初开时的那道光,消逝于蛮荒之间。

三殿下凝目眺望了会儿那塘九色莲,半晌,走到近处,掬了红莲莲瓣上的清露来尝。一直趴在塘边的成玉有样学样,亦掬了几颗来尝,立刻十分惊讶:“这是清酒的味道。”又仰头向连宋,“真奇了,这是酒吗?品起来竟是好酒的滋味。”

三殿下垂眼:“差点忘了,小江东楼的醉清风你一个人能饮三坛。”

成玉卡了一下,垂着头嘟嚷:“又不是什么好事,连三哥哥你总记着这些做什么。”

三殿下瞧着她,一时有些走神,方才他已趁她沉睡之时探过她的魂魄,她的魂体呈现的,确然是个凡人模样。可见她的确只是个凡人。可为何忧无解对她不起作用?难道是忧无解它作为一个洪荒仙阵,不屑去迷惑一个凡人?这倒也有可能。

成玉没有注意到连三的走神,尝过了红莲清露,十分自然地要去试试其他花盏中清露的滋味,被神思回复的连三抬手止住了。这十成十便是九色莲霜和,霜和身上除了可酿酒的红莲和可为药的紫莲,其他几朵花朵朵不好消受,成玉她一介凡人,哪里消受得起。

这一塘莲花,莲叶青碧可爱,花盏娇浓饱满,方才所尝之酒亦没有陈腐之味,可见霜和他是个活着的霜和,只是十分虚弱需要沉睡,因而现出了本体藏在这偏僻山洞中罢了。

三殿下的心中有波澜微起。

霜和是个神使。众神应劫后的新世代中,已然没有神使这个神职,因神使乃是一种血契,与其主同命相连,第三代天君也就是三殿下他老父慈正帝以为此乃不正之术,因此在即位之初便将其废黜了。神使与其主同命相连,说的是神主既逝,神使则亡,反之亦然。霜和是祖媞的神使,霜和既然重现人世,那么真实之神祖媞她或许并未真正羽化。

祖媞神生于光中,传闻说她为护养人族而步步生莲化光而去,这仿佛是她已羽化的一个实证。但光乃不生不灭之物,生于混沌又归于混沌,即便是已逝之光,哪一日再生于混沌亦未可知。这些天生天化的洪荒之神,他们的命途和机缘,一向都不好揣度。

三殿下将整个洞府都查看了一番,却并未感到此处还有什么其他神迹的遗留。转身瞧见玩累了的成玉已歪在水塘边打起瞌睡来,便走过去顺手摘了塘里居中的那朵红莲,又抱起成玉来带她出洞。

祖媞大约真的复生了,但霜和尚在沉睡,这说明即便复生,祖媞她的神性亦尚未苏醒。若祖媞神性苏醒,自然会召霜和前去随侍。

这一位除开是凡人的母神,能化养万物外,她还能溯回时光,这是谁都想要的逆天之能。若有一天祖媞归位,到时候四海八荒,应是很难再维持现下这副光景了。

夜风清凉,平安城四平八稳地扎在山下不远处,能瞧见城中还有依依的灯火。自鸿蒙初开,八荒中初有了凡人,到少绾、祖媞合力将他们送来这些凡世,凡人的繁衍存续着实不易。彼时这些凡世自然不会有高壮的树木,青青的山头,华美的房舍,抑或是柔和的灯火。人族并不像如今这样安居乐业。

不知两位女神目睹今日凡世形状是否会欣慰快意。

连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竟然是凡世。

月上中天,他站了会儿,便要带着成玉下山。偏头时见趴在他肩头的成玉半睁开了眼睛。他停下了脚步,就见她反应了一会儿似的,那双黑瞳在全然睁开后透出了一些亮光,而她的眉头在此时蹙了起来。

她离开了他,有些愤愤地挪到了一丈开外:“我想起来了!”她抿着唇。

连三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想起了什么?”

她一脸控诉:“连三哥哥你今早说你一直在等我逛青楼,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等到我,搞得我很内疚,可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在手艺小店分手时,你根本没有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因此你根本不可能等着我去约你,你都在骗我,一直把我骗得团团转!”

连三愣了一会儿,他方才还全意想着祖媞复归这桩事,这是何等大事,此时她却同他说这个。但这样的对比却令他感到了乐趣。

他走近了一步:“我的确一直在等你,”他停了一停,“在琳琅阁中等着你。”

成玉怀疑地眯起了眼睛:“难道你还天天在琳琅阁中等着我不成,”她的唇线抿得平平的,笃定道,“又是骗人,我会去问小花的!”

“我想着你也许在琳琅阁的时候,就会去琳琅阁等着你。你可以去问花非雾,那之后我去了琳琅阁多少次。”说着他又走近了一步。

成玉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因为只有连三他自己知道他去琳琅阁是为了什么。她简直都要有点钦佩连三了,平日看着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句句让人不知如何反驳。她冥思苦想:“那,那……”

便见连三手中那把折扇的扇柄突然落在了她的肩头。她从未见过他打开那把折扇,此时那把扇子却被打开了一点,他的拇指落在启开的两片扇骨之上,月光照在那洞开了一点点的漆黑扇面之间,那扇面竟似兵器般泛出了锋利而冷淡的银光。

可他的动作却是温和的。那扇子轻轻点在她的肩头,他的身体随着那缓缓施力的扇面压了过来,而后他的嘴唇挨近了她的耳郭:“不要胡思乱想,误解别人,”那一定是极近的距离,因那话音就像是耳语,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他应该还低低地笑了一下,“会让人心伤。”他说。五个字竟像是生了钩子,粘在了她的耳郭。她一边觉得那声音好听,一边不知该怎么办好。恍惚间那扇子啪地一声在她耳边合上了,扇柄掠过她的肩头,他退到了原来的距离,只那么清清淡淡地看着她。但眼神中却是含着一点笑意的。

他明明已退了回去,“会让人心伤”那五个字却带着比耳郭更高的温度,缓慢地灼烧着她的耳根。成玉简直有点蒙,既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连三的话是什么意思。隐约觉得应该是抱怨她不相信他伤了他的心,可……,她无意识地抚着耳垂,半晌,含糊道:“连三哥哥你是在戏弄我么?”

“你说呢?”

她不明白“你说呢”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很莫名地抬头看他,但只见到了他的背影。她只好软软地抱怨:“你怎么这样啊!”

“我应该怎么样?”他在前面问她。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出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连三才该是连三,冷淡是他,温和是他,挑剔是他,难以捉摸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令人生气也是他,对她好的,还是他。

她就深深叹了一口气,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什么样的连三哥哥,都是连三哥哥吧。”说着赶紧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连三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因为他没有再说话。而挨着他时,她突然瞧见了方才在山洞中被他摘下后拿在手中的那支红莲,奇异地发现明明是离根之花,花蕊中却突然浸出一些水泽来。就像是幽幽夜色中,一朵花在悲伤落泪。没来由地,竟让她也感到了一点哀伤。

第七章

成玉次日被朱槿关了禁闭,说是夜不归家眠花宿柳有失德行。

她头一晚躺在连三的马车上,一路从小瑶台山睡回了平安城,三殿下叫她不醒,便顺道将她放进了琳琅阁托给了花非雾。

花非雾左手接过成玉,右手就派了个小婢子去十花楼通传,说她许久不见花主,十分想念,留她一宿说些体己话。

花非雾自认为自己在人间混了四年余,凡俗世情以及这人世间的礼节该是个什么样她已把握得滴水不漏,这桩事她办得极妥。因而甫听闻成玉归家后仍被朱槿拘了,很想不通,当场便撇下了来邀她游湖的尚书公子急奔去了十花楼。

得知成玉其实被关在仁安堂,又转奔去了李牧舟的仁安堂。

至于关禁闭这回事,玉小公子这回有点淡然。但同时她又有一点凝重。

仁安堂后院的小竹楼里,玉小公子面前摊了个抄书小本儿,正拿一笔狗爬般的楷书照着抄《古文尚书》,显然又是在做她的抄书生意。

花非雾坐在一旁骂朱槿:“……若他不喜花主你歇宿在我那里,昨夜他大可遣人来将你领回去,何必隐忍一夜,而后却诬赖你一个眠花宿柳的罪名?眠的是甚么花,宿的又是甚么柳?他又不是不晓得你是个女儿身,你如何眠我宿我?他便是花主你真正的兄长,管束你也管束得太严苛了些,何况他还不是花主你的兄长!如此行事,太过可恨!”

若是往常,成玉早附和上花非雾了,今次她却欲言又止了好半晌:“你不要责骂朱槿,朱槿他吧,他其实那么喜欢关我禁闭,不过就是……”她鼓起勇气,“我觉得他就是想有机会多来看一看小李罢了。”

花非雾道:“哈?”

成玉语焉不详:“我从前其实很想不通为什么好多次朱槿他关我禁闭都要关在仁安堂。”

花非雾道:“不是因为朱槿他自个儿没有那么多空闲看着你,牧舟日日待在仁安堂,方便看着你么?”

成玉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其实每次我被关过来,朱槿日日都会来看我,有时候能从清晨坐到午后,更有时候,他还要在这里过上一夜。”她默了一默,待花非雾将一张檀口张得碗口大,继续道,“比之将我关在十花楼,我觉得他这样行事,可能要更加费神一些,”又问花非雾的意见,“小花你觉得呢?”

小花没有什么意见,小花合上嘴巴沉默了。

此时楼下传来脚步声,竹楼不大隔声,两人齐齐屏住了呼吸,就听见李牧舟的声音飘飘而来:“往常禁闭头一天,阿玉总还是要淘些气想法子溜出去,今儿倒奇了,我去瞅了三趟了,只在看书练字,是个知错的样子。你上去再教训她一顿,差不多了就将她放出来么。”李牧舟这是在帮她说好话,这等好话是说给谁听的,她同花非雾对视一眼,气息不约而同地敛平了。

果然接着就响起了朱槿的声音:“阿玉那里……我不大急。”又道,“今日风好,你陪我在此坐会儿?”

李牧舟道:“我前头还有些事,要么我给你沏壶茶来,你饮着茶自个儿坐坐?”

朱槿停了一停:“方才进来时看到你新采的草药,竟有许多我都不认得,在此闲坐也是闲坐,先去前头帮你切切药材,待你有空了再教我辨识辨识那些草药,你看如何?”

李牧舟的毛病是好为人师,一听朱槿有求教他之处,他一颗传道授业之心怦然而动,十分欢欣地从了这个安排。

两人一路说着话远去。

花非雾看向成玉:“朱槿他一个花妖,凡间的草药,他能有哪一株识不得?这显然是篇胡……”“胡话”二字未及出口,也算是在风月机关里闯荡了四年余的花非雾蓦然回过味来,一脸震惊。

成玉道:“小花你怎么了。”

小花道:“天哪。”

成玉道:“小花你淡定。”

小花道:“天哪天哪。”

成玉递给小花一杯凉茶压惊。

小花接过茶盏道:“朱槿他不晓得李牧舟一直思慕着梦仙楼的赛珍儿,还筹谋着替她赎身这件事罢?”

成玉道:“天哪。”

小花一把扶住她。

成玉道:“天哪天哪。”

小花将手里的茶盏复还给成玉压惊,成玉撑着桌子坐下来:“那我们朱槿怎么办啊?”

两人凝重地对视了许久。

朱槿的意思是要将成玉关足十五日。

成玉在仁安堂中写写画画,有时候还和来看她的小花相对而坐,说说小话同情同情朱槿,日子也并不难捱,一转眼,十天过去了。

这一日一大早,梨响匆匆赶来仁安堂,说因天子将率群臣前往皇城外的行宫曲水苑消夏,同行的太皇太后念叨成玉,玉口亲点了她伴随凤驾,懿旨今日一早递到了十花楼,因此托太皇太后娘娘的福,她的禁闭提前结束了。

成玉打着哈欠系着衣带子站在一旁,任梨响收拾她的衣物和赖以赚钱的一个绣架及几个小抄本儿。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很开心,因为去行宫中伴随太皇太后的凤驾和在此关禁闭到底哪个好受些,这是很不好说的一件事情。

成玉她昨夜抄书抄得晚了些,今日起早困乏,跟着梨响出竹楼,到得李牧舟坐诊的大堂时眼睛尚有些睁不开。

时候已经不早,堂中李牧舟正替一个病老翁切脉,走在前头的梨响上前向小李大夫告辞道谢,还在闹着瞌睡的成玉则在后头同一条将她缠挂住的门帘作斗争。

有个人上来帮了把手,替她解开了被门帘上一个小钩缠挂住的衣扣,成玉从布帘中脱困,人也没看清便胡乱拱手道谢:“多谢多谢。”谢完了才想起来抬头看看恩人。这一看瞌睡立时没了。

她十日前曾在雀来楼下的大街上见过两位故人:一位是季明枫季世子,一位是他新聘的世子夫人。此时她跟前站着的就正是一身白衣的世子夫人秦素眉。

秦素眉见她认出自己,微微一笑,款款开口:“前些日在朱字街上碰到郡主,本该过去拜见,只是事体有些特殊又仓促,不意今日竟在此处见到郡主,便择简向郡主问安了,不知郡主这半年多来,一向可安好?”

秦素眉是丽川王爷亲批过的温良贤惠识大体,说话处事一向亲切周全,但即便为亲切周全故,她方才说这个话以她世子夫人的身份而言也算太谦了。

但成玉并没注意到这个,她本心中不欲同丽川相关的任何一人打交道,听秦素眉问安,几乎是本能地皱了皱眉,只在嘴中敷衍道:“劳夫人挂念,红玉诸事皆安,想必夫人你也十分安好,方才多谢你,”眉头很自然地又皱了皱,“不过此时我有些急事,需先辞一步了。”说着脚上已跨出两三步去。

秦素眉面容微惊,成玉自然没看到,只听到她在身后追问:“郡主如此,是当真对丽川毫无留恋?”

成玉的脚步顿了一顿,终究没有留下来,也没有否认秦素眉的话,低头迈出仁安堂时同人撞了一撞,她垂着头让过来人,口中胡乱抱歉了两句,与那人擦身而过。

她没察觉出来被她撞了的人是季明枫。

季明枫甫进仁安堂便被成玉撞了满怀,他右手本能地扶了对方一把,松手时才发现撞了他的人是谁,一时怔在那里。直到成玉走到隔壁的书画铺子,季明枫才回过神来似地抬眼望住了她的背影。

秦素眉前几日伤了腿,来仁安堂是来看腿伤,此时她一条腿还有些不便,慢慢走到季明枫身边,分辨他的神色,低声道了句:“郡主似乎对我有些误会,”又缓缓斟酌,“怕郡主她的确是有什么急事才走得这样匆忙,倒不见得是在躲我,或者是躲世子您。”

季明枫微垂了眼睫,他没有回她的话,望住成玉背影的身姿像是一棵玉树,却是立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从骨子里透出孤独感来。

成玉匆匆而行,是要杀去琳琅阁。因她终于想起来禁闭前她允诺了连三一个月带他逛十回酒楼这事儿。可禁闭这些时日,日日同小花担忧着朱槿和李牧舟,她居然忘了这一茬。连三这人,挑剔又难搞,脾气还不大好,她整整十日音讯全无,必然又会记她一笔账。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如死灰。她其实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他,唯有琳琅阁这么一个地方,她觉着她去了他应该就能晓得。

在禁闭中时还不觉得,也没怎么想起过连三,可一旦被放出来,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瞧见这久违的街景,入得脑海的第一幅画面竟是那日小江东楼下他拦住自己的去路,她抬头时见他微微含笑的样子。

她也没想过这是为什么,但心中未免动容,一边叹着气匆匆而行,一边恨不得还能有从前的好运,在街上随意逛逛便能再同他来一场偶遇。

结果没碰到连三,却在离仁安堂五百步的绸缎庄前,碰上了连三的侍女。

一时两人都有些怔然。

天步初见成玉时便很震惊,再见依然震惊,但今次震惊的点不大一样。天步上下打量了她足有三遍,才缓缓开口:“玉……姑娘?”

成玉今日一袭白衫裙,图着方便,只让梨响简单将头发给她编了发辫,在发辫上簪了一二白玉钗环。虽装束得简单,但只要不瞎就能认出这是个少女,而非少年。

成玉很高兴天步将她认了出来,将天步身周数丈都扫了一遍,没瞧见连三,有些失望,又同她确认:“连三哥哥不在呀?”

天步一边得体地回应她:“公子不在,只奴婢一人来绸缎庄闲逛买些布匹,玉姑娘找公子是有事么?”一边在心中感叹:是个少女啊。自上回在雀来楼中见过成玉后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其实彼时天步便瞧出了连三对成玉的不同。三殿下对一个少年那样不同,让作为忠仆的天步这些时日想起来就甚觉揪心。今日始知成玉她原来是个姑娘。成玉她是个姑娘,这可真是谢天谢地啊!

成玉却不知这短短一瞬间天步内心的波澜起伏,想了想道:“我原本想去琳琅阁找连三哥哥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姐姐,那烦请姐姐带个话给连三哥哥好了,就说我……”她弯起食指来揉了揉脸颊,像有些不好意思,“就说我被关了十日禁闭,今日刚被放出来,”她抬眼看了看天步,说话时又将眼睫垂下去,不大确定似的,“想约他明日逛酒楼,不知他有没有空。”

天步的目光全然被成玉的小动作所吸引。她这么一副少女打扮,眉梢眼角都是灵动表情,令天步不由自主便瞧得入迷,心中忍不住想这姑娘生得如此好看,便是三殿下果真要待她不同,她也很匹配这份不同。作为一个凡人,她在身份上固然与三殿下不大般配,但那些神女们,身为神仙长得还没一个凡人好看,又真的能匹配三殿下了?也不尽然了。

难为天步她内心中演着一场辩论赛,耳中竟还听清了成玉在说着什么,还能有条有理地回答她:“公子这几日都十分忙碌,难以见得他影踪,明日得不得空,这个却不大好说,需问了公子才知晓,不如奴婢寻机去问问公子,得了准信再来通传玉姑娘?”

成玉呆了一呆,有些落寞:“那就是说他没有空了。”凝眉想了想,她让步道,“那,那就不将日子定在明日吧,太急迫了,还累姐姐来回通传。我过几日要去看我……祖母,这四五日其实都空,若连三哥哥何时得了空闲,便差人来……”她又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仁安堂的牌匾,指着晨曦之下的医庐道,“便来仁安堂通传我一声好了。”

回想了一遍,觉得这个办法很妥帖似的,抿起嘴角同天步笑了笑:“姐姐便这么同连三哥哥说罢。”

梨响在绸缎庄不远处候着自家郡主,虽然成玉同天步谈话声低,但梨响是个妖,耳力总比常人好些。

大熙朝是个祖上曾出过女皇帝的王朝,至当今天子成筠他爷爷一朝,朝中还有好几位权重的女官。虽到成筠他老爹一朝,女官们都被他老爹给搞去后宫了,但直至今日,大熙朝女子的地位仍然很高,男女交往上大家也不拘束,都看得很开。

故而,当梨响听明白她家郡主新近似乎结交了一位什么贵公子时,她并不在意。反倒是立在仁安堂门口,似一株孤独玉树的季明枫季世子,让梨响挑了挑眉。

“这位可是丽川王府中的季世子?”她三两步踱到了季明枫跟前,敷衍地同他施了个礼。

直至梨响离开,秦素眉依然十分惊讶季明枫竟能容一个奴婢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大熙开朝之初,封了六位异姓藩王,迄今唯留丽川季氏一脉。

季明枫是当今丽川王最器重的嫡子,乃丽川季家第十四世孙。

秦素眉她爹是王府主簿,她自小同季明枫一起长大,懂事起便开始崇拜季明枫。在秦素眉心中,季明枫霞姿月韵,允文允武,是当世最为杰出的俊才,甚而有时候她觉得丽川若有十分灵气,这十分灵气便都汇在了季明枫一人身上。只是这十分灵气生成的季世子大约在降生时单缺了一味日暖之息,因而生得性子寒冰也似。

可能因他爹是颗情种,曾为情误事,寒冰也似的季世子生平最恨红颜误事,于女色上的不上心,比个和尚也差不离。能同季世子走得近的女子,在秦素眉印象中只得三人,一个她,一个红玉郡主成玉,还有一个后来的诺护珍。

据她所知,红玉和季世子的缘分,始于去年春日。彼时红玉郡主游玩丽川时遭遇强匪,同家人离散,被路过的季世子顺手搭救,又顺手带进了丽川王府中。

在秦素眉的回忆里,这位郡主被救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十分倾慕季世子,无论世子去往何处,她总爱沾前沾后地跟着,左一声世子哥哥右一声世子哥哥。世子不搭理她,她也不怎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