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父亲扭打时,耳边响起轰隆巨响,一阵碎石烟尘弥漫在地下,眼前宛如迷雾模糊视线,一阵冲击波将我和父亲推倒。

在地上挣扎几秒钟,确定自己并未受伤,烟尘才渐渐平息下来,却看到满脸挥土的阿帕奇,依旧举枪对准我们,父亲也我大碍,只是激动绝望地看着石室角落——慕容云放的竟是炸药,半堵墙被炸开一个大洞,果然还有一间秘室!

慕容云的长发全是灰尘,再也顾不得美少年形象,径直撩起长袍跨进秘室。

父亲突然挣脱了我的手,飞快地往秘室跑去,就当阿帕奇要向他开枪时,慕容云却冷静地喊道:“别开枪!”他回头看着我的父亲说:“古社长,我们可以共同见证这个时刻!”

我也冲过去拦住父亲,慕容云微微一笑:“大哥,我们都可以进来,看看我的面具真容!”

阿帕奇也紧张地过来,四个人都进入密室,如一群老老少少的盗墓贼。

秘室亮起一盏明亮的灯,竟没被爆炸摧毁,照亮了地上的一具棺材!

果然是坟墓!

我们都屏住一口气,就连父亲也揉了揉眼睛,读心术看出一句话来:“啊!居然真的有棺材!”

原来,连父亲也从未进过这间秘室!

真相大白的时刻即将到来。

慕容云轻轻抚摸棺材,果然已有些念头,但又不像帝王贵胄用的那么华丽。他示意阿帕奇不要上来,继续用枪指着我和父亲。他独自用力推开棺材盖板——幸好从未上过钉子。

棺材板推开的瞬间,涌出一大团黑烟,就像尸体腐烂的气息,迅速弥漫整间秘室。

大家被迫掩上鼻子,却都伸直脖子往棺材里看去——露出一具白骨。

慕容云仔细看着这具白骨,应该是个男性遗骸,而是在头骨旁边,有个保存完好的铁匣。

铁匣!

传说兰陵王的面具,就安放在一只古老的铁匣内。

慕容云整个身体都在战栗,宽松的汉服几乎盖满棺材,缓慢而小心地俯下身去,拿起那只陪葬的铁匣。

父亲的心碎了,保守数十年的秘密,终于难逃毁誉一旦的命运,就要落入这些背叛者的手中!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露出绝望的眼神:“孩子,重要的不在于你背叛了什么,战胜了什么,而是你守护了什么!”

“父亲!你说什么!你已经守护了他它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失败过!”我尽量安慰他的心,“你仍然是最出色的!你才是我心中的英雄!”

他却苦笑一声:“可惜,你只是个假货。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儿子,就算死也满足了!”

面对父亲的执着,也面对父亲的夸奖,我的心绪如潮翻涌,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再看慕容云已拿出铁匣,有二十多厘米长宽,看起来非常沉重,被他视若神明地捧在胸前,目光诚惶诚恐,像捧着自己全部的生命。

仔细端详铁匣盖子,打着一个大大的火漆封印,他缓缓念出封印上的字——“蓝衣社,1966年,古字龙,封”

这几个字深深触动了父亲,每他痛苦地靠在我肩头说:“这是我的祖父留下来的封印!请千万不要打开!”

慕容云却把封印放到嘴边亲吻——尽管已在一具尸骨旁边躺了几十年。

然后,他揭开了封印。

秘室。

传说中保存兰陵王面具的神秘铁匣。

慕容云揭开了古子龙的封印。

火漆随之粉碎,铁匣盖子缓缓抬起,这副碾转千年的面具,即将回归兰陵王的脸上。

然而,美少年的目光却呆住了,他显然已看清铁匣内部,表情却被冰封凝固起来,仿佛遭人捅了一刀,被灰尘弄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难道——这就是我的面具?”

他将铁匣放到我和父亲面前,里面却没有什么面具,只有一张发黄的信纸。

慕容云小心地取出信纸检查,拿出刚才的一起,围着铁匣照了一遍,却再也没发现什么机关——铁匣就是铁匣,信纸还是信纸,面具——却已没有面具。

父亲也已目瞪口呆,刚才他绝望的时刻,却还期待见到兰陵王的面具,他也同样一辈子都没见过着传说中的宝贝。

“面具呢?面具呢?”

父亲狂怒地喊起来,慕容云也颤抖着坐倒在地,老人似的拿起泛黄的信纸——这张代替面具躺在铁匣里的信纸,并在一分钟内读完信里的文字。

他沉默了三分钟,呆呆地倒在棺材边上,就像与尸骨同眠的感觉,苍白而漂亮的脸上,却找不到任何的表情。

我和父亲都不敢发出声音,阿帕奇也恐惧地摇晃枪口,直到慕容云发出仰天长叹,接着是痴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却变成悲伤的哭泣,灯光着凉两穿晶莹的泪水,缓缓淌下美少年脸颊,加上幽暗的秘室背景,与那身魏晋风度的汉服,倚靠着古老棺材,构成后现代的油画。

印第安人终于忍不住了,战战兢兢地问:“慕容…你…。你…怎么了?”

他仰起高傲的头颅,却像个放浪形骸的隐士,舔着眼泪苦笑道:“放了他们。”

“什么?”

“我说——把你的枪收起来,放了他们。”

阿帕奇不敢抗拒他的旨意,将枪收回腰间,后退着守在秘室洞口。

再也没人阻拦父亲了,他疯狂地冲过去,从慕容云手中夺过信纸,同样在一分钟内看完。

他的表情和刚才的慕容云相同!

三分钟后,父亲竟已老泪纵横,又从痛哭变为狂笑,将信纸丢弃在冰冷的地上。

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让人发疯的魔咒?

我连滚带爬地凑过去,也不管旁边的死人与棺材,捡起信纸看里面的文字,却是一行行竖写的繁体字,还是用毛笔写的小楷——打开铁匣的你:无论你是我们古家的后代,还是蓝衣社的某位叛徒,抑或外来的冒险家,甚至一千年后大盗墓贼。

你,都必将要失望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兰陵王的面具。

你们或许已听说过高云雾的故事,他是我在北京大学历史系的同窗好友,只因家族与志向不同,我和他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命运。他的传奇人生都是真实的,但那一切都与兰陵王的面具无关——从来没有人找到过真正的兰陵王戴过的面具。

然而,关于高云雾拥有兰陵王面具的传言,却使我在成为蓝衣社头目之后秘密逮捕了他——直到我确信所谓面具只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于是,我杀死了高云雾,将他的尸体扔在这口井里,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棺材里的尸骨。

但是,我必须告诉我的手下们,我已得到了兰陵王的面具,这是我控制他们的最好手段——每个人都确信我已拥有兰陵王的力量,可以使每个妄图叛乱者死无葬身之地。

我小心地维护这个谎言,从不将面具展示给别人一看——因为根本就不存在。

可总有人会对我产生怀疑,我得煞有介事地保护不存在的面具,于是秘密修建了这个基地。当初这口井里充满毒气,在我杀死高云雾之前,毒死我的一个手下。我们派干净毒气,建立完整的生活系统,看似可以安全地隐藏面具——就像举行宗教仪式的祭坛。

是的,蓝衣社对于兰陵王面具的迷信,已接近于宗教信仰的程度,这里正是这个信仰的核心——尽管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

但我已维护了这个谎言几十年,维护了几十个人的无限忠诚,维护了一个秘密团体的持久延续,传递到我们的第二代、第三代…

然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知道兰陵王的面具根本不存在,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如果你是我的后代,那么非常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过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恐怕等到我死的时候,亦将等到他死的时候,还会以为兰陵王的面具就在我们家族手中——就在今天这个时刻,被我深埋到井底基地的秘室中,埋到被我杀死的同窗好友的骨骸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