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你最深爱的人吗?”

“她已经死了。”

“死了?”她苦笑着仰起头来:“是啊,真正的莫妮卡早就死了,我不过是具没有皮肉的灵魂。”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地说:“我送你回家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离开。”

她有些留恋又决然地砖头,走出地道口的刹那,忽然被他一把紧紧的抓住。

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嗓音:“既然,刚才打赌输了,就得送上我的赌注!”

她要反抗却推不开他的双手,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在剧烈颤抖与摇晃中,他的双唇重重地压到他的嘴上。

冬天,他的嘴唇干燥开列得厉害,唇上锉刀般的裂口,给她一个充满疼痛的吻。

沉重的鼻息喷在她32的脸上,彼此交换呼吸,交换唇上的液体,交换无法抑制的泪水。

一分钟后,他开裂的嘴唇缓缓后退,留下她复杂悲伤的表情。

她轻轻咒骂了一声,飞快转身跑出地道,消失在年初一凌晨的街道上。

我想我快要死了。

这是我短暂的有记忆的生命中,度过的第四个中国新年。

但这一回,我是一个被废黜的亡国之君。

最近在绝望地思考一个问题——也许,我的失败对天空集团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原本,我以为慕容云是长着天使脸蛋饿魔鬼——历史上的兰陵王亦是如此,“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亵渎的名号”,唯独缺少一副原本属于他的面具。

然而,经过史陶芬伯格的暗杀,白展龙的背叛,无数人对我的仇恨——我发觉自己才是真正的那头怪兽,十个角长在我的头上,七个头生在我的肩上,我已浑身挂满暴君的冠冕,满脸写着亵渎的名号。

除了我自己以外,谁还能救我呢?

“莫妮卡”?

无论她是什么人,无论她是否救过我,无论她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我依然不相信她就是我的莫妮卡。

几小时前,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说她已坐上前往美国的飞机,目的地纽约的航班即将起飞,她要我保重自己——等待她胜利归来。

我不相信她能做到那件事。

她真的能做到吗?

这个奢侈的美梦,伴随我度过漫漫长夜,知道幽灵敲响我的心门。

“喂!醒一醒!”

“谁?”昏昏沉沉地醒来,所有意识依然模糊,下意识地想起一个名字,“梅菲斯特?”

幽灵潜伏在我的心上笑道:“亲爱的朋友,感谢你还没忘记我。”

“该死的,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像个胆小鬼藏匿起来:当我需要安静的时候,你却像个讨债鬼来缩短我的寿命?”

“哦——你也有需要我的时候?”梅菲斯特饶有兴趣地把耳朵贴着我的心房,“这倒新鲜,说来听听!”

“一切都已经晚了!为什么不提前警告我?为什么不帮我抓出叛徒!如果早点消灭白展龙,也不会被他玩弄到今日地步!”

现在我已追悔莫及,却愚蠢地指望一个幽灵来帮我?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让你不要去非洲的所多玛国,如果你听了我的话,说不定不会发生政变,你们的石油项目也可以顺利开展,白扎男龙也没有民意基础把你赶走——既然你不听我的劝告,那结果只能是咎由自取。”

“好,就算你有本事。”

这更让梅菲斯特趾高气扬:“还记得与我的打赌吗?”

心房猛烈颤动——不敢去想那次赌博,因为赌注是我的灵魂。

然而,我的心里已说了出来:“你可以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但我不可以对拥有的一切产生留恋,否则我的灵魂将永久被你占有。”

“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甚至唯一需要的是什么——兰陵王面具的秘密!”

“是。”

幽灵阴冷地笑道:“朋友,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帮助你得到面具的秘密。”

“快说!”

“但你要保证我们的赌约。”

“我一定会做到的!”我已急不可耐,匆忙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如果你帮助我得到面具,我将不会对面具产生任何留恋,否则我甘愿成为你的奴隶。”

“好——”幽灵梅菲斯特先生压低声音道:“端木老爷子,只有他掌握着面具的秘密。你去找到他,每天都去见他,一天都不要中断,就有机会找到面具。”

原来是端木明智老爷子,我早知道他是个关键人物,看来幽灵也并非天马行空地乱说。

“真的吗?”

但我还是不能相信任何人,当然梅菲斯特也不是人。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是啊,幽灵说的没错。

但我沉没许久都没回答,梅菲斯特打了个呵欠说:“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如果你不想冒险的话,也可以就此放弃,度过漫长而平凡的一生。”

“我不会放弃的。”

“这才是古英雄!”他似是用激将法来称赞我,“晚安。”

幽灵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只剩我独自躺在漆黑的夜里,想着出卖灵魂的约定。

第十二章 菩提本无树

两周之后。

垃圾场,我们这个时代的垃圾场;被污染的灰色天空下的垃圾场;寒冷的荒野工地包围的垃圾场;收留着被城市遗忘的人们的垃圾场,像一张永远吃不饱的大嘴巴,吞噬被我们抛弃的一切废物或宝贝。

与其说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不如说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时代。

我坐在被无数垃圾围困的窝棚里,废旧建材搭起的梁柱,纸糊的墙壁和窗户,加上散发臭味的破棉被,阻挡冬天肆无忌惮的寒风。屋子中间生着热腾腾的火眼,小炉子是八成新的垃圾,烧不知从哪弄来的燃料。

在一张褪色的旧地毯上,对面坐着聚精会神的老头子——端木明智老爷子,他看起来健康硬朗,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我和老爷子之间,是一副中国象棋的棋盘,我的一只小卒再度过河,刚吃掉老爷子的一只大车,正严重威胁老帅的生存。

老爷子不停地搔着后脑勺,为棋盘上的危急局面绞尽脑汁,思考已超过了五分钟。

而我颇为得意地后仰着头,毫不介意这垃圾桶般的窝棚,反而觉得相比暖气十足的房间,在原始火炉周围更为温暖。

最近数日,我每天都会来到垃圾场,陪端木老爷子聊天干活——处理各种垃圾战利品,看着一件件废品经过自己的双手,变成可以使用或可以换钱之物,竟也干得饶有趣味。更多时间则是下班,老头子棋瘾非常大,垃圾场里的邻居虽多,但没有一个能陪他下棋。

所以,我成了老爷子最欢迎的人,每天至少陪他下三盘棋,居然还能战个平分秋色,数次棋逢对手以平局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