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的装甲车开道的车队,缓缓驶入所多玛首都。为迎接我的来放,街道两边都被清理过,站满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军人,几乎看不到平民出没,也没有任何圣诞节气氛,只有那些低矮破烂的建筑,才显示真实的人间。

抵达总统府旁边的五星酒店,最醒目的就是天空集团标志。酒店里布置得很有圣诞气氛,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从美国空运而来。大堂里聚集许多西方记者,纷纷对着我们拍照,却被我的保镖粗暴地推开,以免其中暗藏刺客。

总理径直将我送入房间,竟像服务生似的必恭必敬,这让我很尴尬——难道把我当成一百多年前西方殖民主子?我断然拒绝他的好事,说想自己单独休息一下,总理只能满脸遗憾地离去。看来这些前殖民地的人民,仍然残留不少被殖民的奴性,总觉得外国老板高人一等,非洲人就该为他们做牛做马。

算了,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许多中国同胞的潜意识里有何尝不是如此?

改变一个国家的外表很容易,但要改变一个民族的精神,却需要艰苦的努力。

独自在房间用过晚餐——所有食物和水都是专机运来,主要担心有人下毒。我站在改装过的防弹玻璃窗前,俯瞰整座破败拥挤的首都——就像所有第三世界国家的城市,可以看到大片的贫民窟。

忽然,我心血来潮地打电话给保镖队长:“我想去贫民窟看看,给我安排一队黑人保镖。”

提议立即遭到队长劝阻,说这里的黑夜非常危险,即便没有刺客藏身,也可能有其他暴力犯罪活动。但我坚持要出去看看,我不是来掠夺资源的新殖民主义者,我想认识当地平民的生活,最真实的生活,而不是官方展示给我们看的。

当我坚持已见之时,任何人都不敢阻拦我。半小时后,十名黑人保镖已就位,另有所多玛国数十名便衣警察,伪装成当地人的样子。我没办法冒充黑人,趁夜色戴上帽子和墨镜,很不起眼地夹在一群黑人中间。

平安夜。

贫民窟,到处是摇摇欲坠的木板房子,路边大队野狗争食死尸,此起彼伏的小孩哭声,某小巷深处偶尔响起枪声。还有更多人无所事事地闲逛,拦路抢劫看起来不算赤贫的人。

经过一片难得的空地,顶上挂着一盏很亮的灯,下面是几十个小孩。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没一个穿着鞋子,瘦小干枯,营养不良。不知从哪响起刺耳的喇叭声,一段节奏很快的音乐,接着是童贞般美好的声音。那些孩子沉醉的歌声中,跟着节奏一同起舞。

身边的美国黑人保镖,竟情不自禁晃动起双腿,看到严厉的目光又安静下来。我出乎意料没有骂他,轻声问:“这是什么歌?”

黑人保镖真敢说话:“老板,您不知道吗?这是迈克尔·杰克逊的《Thriller》,我小时最流行的歌。”

果然,好几个孩子跳起了“月球步”,每个人都穿着平地鞋,在一块平滑的水泥地上,舞步酷似MJ的标志动作,凌波微不般在地面上漂浮。无论我怎么仔细观察,都弄不清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孩子的动作棒极了,不但脚下的舞步,还有几个标志性动作,就像惟我独尊的MJ复生。许多人跟着孩子们跳起来,点燃整个贫民窟的热情,对于贫穷的孩子们的而言,这是最好的圣诞狂欢。

隆隆的音乐声停止,周围人们渐渐散去,只有那盏大灯照亮清冷的空地。

我对黑人保镖耳语道:“你去问一下,是谁教那些小孩跳舞的?”

便衣警察带着一个小孩过来,向我翻译:“晚上10点,这里常有个蒙面人出现,教孩子们跳迈克尔·杰克逊的舞蹈。”

现在是9点50分。

我决定留在这个地方,等待传说中的蒙面人出现。保镖们分散到四周,尽量不要让别人感到异常,反正只剩下几个小孩了。

10点,从对面小巷里,钻出一个穿着破旧休闲西装的男子。一块深色纱巾蒙住他的脸,露出一双黑色眼睛,还有双眉之间白色皮肤。

他提着一台录音机,放到角落里揿下安扭,旋即响起迈克尔·杰克逊的《Dangerous》。几个孩子围到蒙面男子身边,他搂住孩子们说笑片刻,就让大散开空出一片舞台。

先摆了个特别姿势,等待音乐当到合适时间,他来了个MJ的招牌动作。浑身每个关节都动了起来,就像回到全世界瞩目的舞台上,跳起惊为天人的神奇舞步。“月球步”对他来说是小意思,更多高难度动作轻松地做出。同时,他唱出一长串歌词,完全压倒录音机里的声音——分明就是原声嘛!

我和保镖们惊叹道:“迈克尔?!他就是迈克尔!1993年,那年我十二岁,参加了超级杯中场休息的表演,我就站在他的身边——这就是他的声音?”

真的是MJ?传说中的诈死逃亡?还是上天恩赐的复活奇迹?抑或以假乱真的模仿秀?

回到无人喝彩的灯光下,在一群孩子跟随学习的舞步中,录音机渐渐安静下来。蒙面男子气喘吁吁的站稳,摸了摸那些孩子的脑袋,便迅速提起录音机,退回黑暗小巷。

在保镖的贴身护卫下,我飞快地冲向小巷。

蒙面人感觉到了我的追赶,但他跑步的速度显然不如舞步,眼看要被我追上了。

我用英语大喊:“对不起!我不是强盗!只想知道你是谁!”

但他惊慌地向旁边闪去,但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蒙脸纱巾随之话落,露出一张苍白熟悉的脸。

保镖在就打开手电筒,照亮倒在地上的这张脸——标志性的眼睛和眉毛,因整形手术而受损的鼻子,特殊的脸部轮廓与黑发,还有被长期白班症折磨的肤色。

然而,不同于我们在舞台上看到的MJ,他脸上的肤色非常不均匀,有白有黑有黄,而非我们熟知的那种瓷白。

不管是不是我们的迈克尔·杰克逊,我伸手将他搀扶起来,却不愿仔细看他真容,以免刺激他脆弱的神经——否则他何必要戴面纱?

“你是他吗?”

谁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他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用标准的美式英语回答:“不,你说的‘他’已经死了。”

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中年人,坚强地推开我的搀扶,重新站稳衰弱的身体。

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因为他永远不会给我答案,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没入手电光线尽头的黑暗,就像一尊渐渐老去的神像。

大队保镖已站在我的身旁,我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果然,片刻之后,贫民窟的黑暗深处,传来一串单纯的孩子般的歌声——刹那间,我和周围的人们都被震住,这声音并未穿越空气,而是直接传递到大脑神经末梢。仿佛回到90年代初的动荡世界,回到战火分飞的波斯尼亚,回到屠杀妇孺的加沙地带,回到所有不见天日的灾难岁月…

然而,就是这童真的声音,让我知道自己的使命。

2010年的平安夜,没有圣诞老人,没有狂欢大餐,只有天籁之音,响彻非洲大陆黑夜。

我开始怀疑这是否MJ的声音?怀疑这是人的声音?还是天使的声音?

然而,传说中的大天使,他的名字不正是Michael——迈克尔?

我,原本只是庸庸碌碌的小职员,蒙命运恩宠掌握了财富与权力。但我找到过自己的使命,在阿尔斯兰荒野中的肖申克州立监狱,又在深深的“狼穴”将这使命遗忘。现在,我已找回Gnostics赋予的力量,并将矢志不渝地负担责任——就是现在听到的这首歌的名字。

Heal the world Make it a better place For you and for mo and the entire human race…

You and for me

次日。

不到7点就醒了,酒店窗外是非洲的晨曦,整座城市渐渐复苏,迎来新生以后第一个圣诞节。目光投向那片低矮的破烂建筑——昨晚去过的贫民窟,但愿我能改变一切。

按照原定计划,上午8点将去隔壁的总统府,与所多玛国的总统会谈。10点钟将在现场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球公布天空集团的所多玛国油田正式投产。

我与纽约总部通了电话,史陶芬伯格说已做好准备,向全球现场直播新闻发布会,当天所有媒体都会在头版头条报道,明天的纽约股市将会掀起轩然大波。

用过丰盛的早餐,酒店服务员拿出准备好的西装,替我在镜子前打理头发,看起来颇有国家领导人风范。所有人都向我祝圣诞快乐,酒店为我特制了圣诞大餐,中午将送到隔壁与总统分享。

8点,昂首阔步走出酒店大门,身后跟着一大群保镖记者。

然而,酒店门前并没有总统派来的专车,而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黑洞洞的AK47枪口对准我。

一个表情严肃的军官走上前来,用蹩脚的英语喊道:“请大家都回酒店去!目前全城已经戒严!任何人没有通行证不得上街!”

我的一个秘书走上去说:“先生,我们是贵国的总统的客人,即将访问总统府。”

“对不起!所多玛国已经没有总统了!”

军官生硬的话,像子弹撞进我的胸膛,差点让我摔倒在地,潜意识的第一反应——政变!

保镖们也感到大事不妙,立即组成人墙保护我,退回酒店内部。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都很惊慌,但也有人拿出长枪短跑抢拍一阵。大堂就像炸开了锅,许多人想往外打电话,却发现所有线路已被掐断。再看酒店大门外边,已堆起高高的路障,任何人若想强行闯关,恐怕会被当场击毙!

不想被记者们拍到我的脸,更担心这混乱场面混有此刻,我带着几个贴身保镖和秘书,回到顶楼的总统套房。

“这是怎么回事!”我再度大发雷霆,“你们不是说好的吗?赶快和总统联系!”

然而,秘书哭丧着脸回答:“董事长,所有通信都中断了,我们没办法对外联系。”

“该死!”

就当我咆哮的同时,窗外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所有人都趴了下来,只有我还傻傻地站在窗前。

一个忠心的保镖将我拉倒在地——此时站在窗前非常危险,玻璃可能震碎伤害到我。

紧接着响起一连串爆炸声,然后是激烈的枪战交火声,竟来自酒店隔壁,那不是总统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