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英文笔迹很奇怪,字里行间露出一股杀气,令我刹那间把杂志合上。
回头再看看寂静的图书馆,只有一个年老的囚犯在看书,空气却仿佛要被榨干了。
我喘息着翻到下一页——
考夫曼确信继父就是“十二宫杀手”,FBI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宣布由于案情取得重大突破,将再次对“十二宫杀手”谋杀案展开全面调查。FBI证实将首先提取杰克的DNA,然后与“十二宫杀手”进行对比。如果证实考夫曼的继父杰克确是“十二宫杀手”,这一困扰美国多年的历史疑案将就此水落石出。
这是文章的最后一页,右下角同样用红色圆珠笔写着一行话——
“可怜的杰克,你从来没有勇气杀人,却成为了‘十二宫杀手’,这是你永远不能完成的心愿吧。”
看到这心脏要从胸膛里掉出来了!
他——他就在这座监狱里,不久前打开这本杂志,用血红色的圆珠笔写下这些话。
我激动地抓着杂志站起来,叫醒正在打瞌睡的管理员老金,在隐蔽的角落轻声问:“你知道以前谁借过这本杂志吗?”
图书馆里的每本书,不管是外借还是阅览,老金都会做登记的。他翻开小薄子看了看:“在你之前只有一个人借阅过,2009年1月,C区的1859号囚犯。”
“1859?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老金还没有睡醒,他揉着眼睛看了看阅览室,忽然指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年囚犯,也是现在除我之外唯一的读者。
“就是他?”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就在我的跟前?
老金点点头:“是,编号1859,图书馆的常客,他叫杰克!”
也叫杰克?居然和杂志里说的那个疑似“十二宫”同样的名字?
老杰克穿着橘红色囚衣,看上去七十多岁,头发几乎全秃光了,苍白的脸上全是老年斑,翻书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精神完全比不上老马科斯,感觉一只脚已踏入棺材。
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升起一股邪恶的念头,拿着杂志走到杰克的桌前,大胆地坐在他对面。
我貌似镇定自若,其实心里恐惧得要命,将杂志放到桌子上,翻到那篇“十二宫杀手”文章,将被红色圆珠笔写过的那几页,推到老头面前,又装作聚精会神地看杂志。
老杰克的脑袋微微一晃,他肯定注意到了那本杂志,看见了自己写过的字。
虽然,老头的眼皮都快抬不动了,还是摘下老花眼镜,冷峻地瞥了我一眼。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双衰老的眼里,隐藏着无比骇人的目光,如匕首飞速穿过空气。
心脏被扎了一刀似的疼!我立刻站起来后退两步,摸着胸口恐惧地看着老头。
杰克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虚弱地咳嗽几声,将我留在桌上的杂志拿过来,指着用红色圆珠笔画的符号。
不可思议,这老头的目光太冷了,像六月里的寒冰,一下子将我的血液凝固。
冷酷的眼里闪过一句话:“中国小了,你猜我就是十二宫?小心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
老杰克都快走不动路了,颤颤巍巍地把书还给老金,像具僵尸一样走出图书馆。
接下来十几天,我一直很注意这个老杰克。
每天放风他只是在操场边缘散步,老迈的他没有丝毫危险性,所以没人来招惹他,就连凶恶的狱警也对他很客气。餐厅吃饭他没什么朋友,混在一大群黑人中间,默默低头吃一点。我在远处观察老头,偶尔当他抬起头,冷酷的目光撞到我的眼里,让人不寒而栗。
老马科斯奇怪地问:“你在看老杰克?”
“你认识他吗?”
“老家伙在这十几年了,听说是抢银行杀人进来的。但我从没和他说过话,他也从没惹过事,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老杰克双眼定定地看过来,我好像吃了苍蝇那样恶心。
十二宫!
虽然不发出声音,我却做出“十二宫”英语的口形,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用这个来传达我的意思。
几秒钟后,我读到那双可怕眼睛里的声音:“是,恭喜你猜对了!”
第二天,放风。
我没和比尔、华盛顿一起打篮球,独自在铁丝网边缘游荡,因为老杰克也在那发呆。
高原太阳晒得我发晕,没想到这个衰弱的老头,一阵风就会被吹倒,却坚持站在太阳下。
当我从背后渐渐靠近,距离他不到半米,老杰克突然转过头,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抬起充满皱纹的眼皮,浑浊的目光瞪了我一下。
老杰克第一次对我说话:“中国人,你对我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老得吓人,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好。”我紧张地后退半步,假设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杀人狂,“我是1914。”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既然老头开门见山,我索性就当吃了豹子胆,和盘托出:“杰克,是你用红色圆珠笔在那本杂志上又写又画的吧?”
“是。”
“你是十二宫吗?”
老头的身体摇摇晃晃,目光却丝毫不为所动:“十二宫早就死了。”
“杰克,你认识另一个杰克吗?”
“我认识许多个杰克,不知你说哪一个?”
突然,我被某个大胆的灵魂附体:“你把刀子与照片交给的那个人,那些杀人的照片,还有杀人时裹的头巾。”
老杰克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直接点破他的脸皮,他面色阴沉地凝固了数秒,才用虚弱干哑的嗓音回答:“有两个杰克,但只有一个‘十二宫’。”
“哪个杰克?”
“两个杰克都已经死了。”
“你呢?”
“我也早就死了。”
我强压心底的恐惧,面朝太阳给自己壮胆:“难道我正在和幽灵说话吗?”
“也许吧。”
“说说两个杰克吧。”
“中国人,你把我打败了!”老头无奈地叹息,似乎随时会倒地身亡,“许多年前,我有个助手,他也叫杰克,但他从没勇气杀人,只是远远地望风,并代替我给警方写信。1975年,我把所有的杀人资料留给了他,因为他说喜欢那些东西,并愿意在加州过正常人的生活。”
“从此再没有十二宫杀手了?”
“是的,我杀死了自己,也等于杀死了十二宫,我隐居到遥远的阿尔斯兰州,再也没人会找到我了。”
“可你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十五年前,我患了严重的疾病,也许是被我杀死的那些幽灵们报复吧。”老杰克的笑容让我心惊胆战,他说杀人就像刷牙洗脸般轻松,“医生切除了我的一个肾脏,但只能再延长一年寿命。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索性持枪抢银行杀人,我想要被法庭判处死刑,因为我早该尝尝坐电椅的滋味了!”
“想要死的方法有很多!干吗还要再杀人呢?”
“对不起,我杀人成瘾,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我的愿望并未实现,我被判了终身监禁,将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度过终生——当时我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但没想到只用一个肾脏就熬了过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现在是第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