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朋友。”沃尔夫说。
伊什梅尔点点头。他不好奇。沃尔夫想,尽管他们会礼貌地问起你的身体健康,但游牧民对城里人的生活其实并不感兴趣:对他们来说城里的生活太过迥异,因而难以理解。
沃尔夫说:“你还留着我的箱子吧?”
“是的。”
沃尔夫想,不管伊什梅尔有没有,他都会说是的。这是阿拉伯方式。伊什梅尔没有要去拿箱子的意思。他不明白什么叫抓紧。“赶快”意味着“几天之内”,“立刻”意味着“明天”。
沃尔夫说:“我今天必须赶回城里。”
“但你要在我的帐篷里过夜。”
“唉,不行。”
“那你和我们一起吃饭。”
“唉,还是不行。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我必须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伊什梅尔伤心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绝望的事。“你是为了你的箱子来的。”
“是的,请把它拿来,我的兄弟。”
伊什梅尔对一个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说了什么,那个男人又对一个年轻人说了两句,年轻人吩咐一个孩子去把箱子拿来。伊什梅尔递给沃尔夫一支香烟。沃尔夫出于礼貌接了过来。伊什梅尔从火堆里拿出一根小树枝点燃了香烟。沃尔夫心想不知道烟是从哪里来的。孩子把箱子拿了进来,要递给伊什梅尔。伊什梅尔指了指沃尔夫。
沃尔夫接过箱子打开。当他看到无线电、书和密钥时,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潮水般漫过他的心头。在漫长无趣的火车之旅中,他的喜悦消磨殆尽,而现在它又回来了,他感觉自己充满力量,胜利在望,不禁有些陶陶然。他又一次认定他将赢得战争。他合上箱盖。他的手有些发抖。
伊什梅尔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个对你很重要,这个箱子。”
“对全世界都很重要。”
伊什梅尔说:“日出,日落。有时下雨。我们活着,然后死去。”他耸耸肩。
他永远不会明白的,沃尔夫想,但其他人会。他站起来。“谢谢你,我的兄弟。”
“一路平安。”
“愿真主保护你。”
沃尔夫转身朝出租车走去。
艾琳看见沃尔夫从火边走开,手里拎着一个箱子。“他回来了。”她说,“现在怎么办?”
“他要回阿斯尤特去。”范德姆说话时没看着她,“那种无线电收发机没有电池,得插上电才能用,他得去有电力供应的地方,那就是阿斯尤特了。”
比利说:“我能坐到前面来吗?”
“不行。”范德姆说,“现在别说话,等不了多久了。”
“我害怕他。”
“我也是。”
艾琳打了个寒战。沃尔夫钻进车里。“阿斯尤特。”他说。范德姆伸出手,手心朝上,沃尔夫把钥匙扔在上面。范德姆发动汽车,掉了个头。
他们沿着河道往前,车开过水井,然后拐到小路上。艾琳想着被沃尔夫放在腿上的那个箱子。里面装着无线电、书和《蝴蝶梦》密码的密钥:真荒谬啊,有那么多事都取决于这个箱子在谁手里,以至于她为了它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以至于范德姆把自己的儿子置于险境。她觉得非常疲惫。现在太阳在他们身后已经很低了,最小的物体——卵石、灌木、草丛——也拖着长长的影子。傍晚的云堆积在前方的小山顶上。
“开快点。”沃尔夫用阿拉伯语说,“天要黑了。”
范德姆似乎听懂了,因为他加快了速度。车子在没铺平的路上颠簸摇摆。几分钟后,比利说:“我想吐。”
艾琳转身看着他。他面色苍白,脸绷得紧紧的,直挺挺地坐着。“开慢点。”她对范德姆用英文说,然后又用阿拉伯语重复了一遍,像是她刚想起他不懂英文一样。
范德姆放慢了一会儿,但沃尔夫说:“开快点。”他又对艾琳说,“别管那孩子。”
范德姆加快了速度。
艾琳又看了看比利。他的脸白得像纸,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你这个混蛋。”她对沃尔夫说。
“停车。”比利说。
沃尔夫没理他,而范德姆只好假装听不懂英文。
路上有一道小梁。车子高速向它冲过去,腾空了几英寸,然后重重地掉到地面上。比利叫起来:“爸爸,停车!爸爸!”
范德姆猛地踩下了刹车。
艾琳整个人扑到了仪表板上,然后转头看着沃尔夫。
有那么一瞬间,他震惊得目瞪口呆。他的眼睛先转向范德姆,再转向比利,再转向范德姆。她看见他的表情先是不解,然后震惊,然后是害怕。她知道他想起了火车上发生的事,想起了火车站的阿拉伯男孩,还有那包裹着出租车司机脸庞的头巾,然后她看出他明白了,他一闪念间全明白过来了。
汽车在尖锐的呼啸声中刹车,把所有乘客往前甩。沃尔夫找回平衡后,动作敏捷地用左臂一把抱住比利,把男孩拉到他身边。艾琳看见他的手伸进衬衣,然后掏出了那把刀子。
车停住了。
范德姆转过头来。艾琳看见,与此同时,他的手伸进了加拉比亚的侧缝——当他看到后座上的情形时,手立刻僵住了。艾琳也转过身来。
沃尔夫把刀子架在离比利喉头柔嫩的皮肤只有几英寸的地方。比利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范德姆看起来如遭雷击。沃尔夫的嘴角露出一丝疯狂的微笑。
“该死的。”沃尔夫说,“差点被你骗住了。”
他们沉默地盯着他。
“把那蠢帽子摘下来。”他对范德姆说。
范德姆除掉了头巾。
“让我猜猜。”沃尔夫说,“范德姆少校。”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我把你儿子带着防身,这事办得太对了。”
“都结束了,沃尔夫。”范德姆说,“有半支英国部队在追你,你可以让我活捉,或者让他们把你杀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沃尔夫说,“你不会带着部队来找你儿子的,你会担心那些傻小子把不该打死的人打死了。我想你的上级连你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吧。”
艾琳觉得沃尔夫说的肯定没错,她的心被绝望攫住了。她完全不知道现在沃尔夫打算做什么,但她确信范德姆输掉了这场战斗。她看着范德姆,看到他眼里写满挫败。
沃尔夫说:“在他的加拉比亚下,范德姆少校穿着一条卡其裤子。在裤子的其中一个口袋里,也可能是在腰带上,你会找到一把枪。把它拿出来。”
艾琳把手伸进范德姆的加拉比亚侧缝,在他口袋里找到了枪。她想:沃尔夫怎么会知道的?然后想到他是猜出来的。她把枪拿了出来。
她看着沃尔夫。他如果要把枪接过来,就必须放开比利,而如果他放开比利,哪怕只有一刹那,范德姆也会有所行动。
但沃尔夫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从后面把枪打开,让枪管指向前面。小心别无意间扣动扳机。”
她摆弄着那把枪。
沃尔夫说:“你也许会在转轮旁边找到一个搭扣。”
她找到了搭扣,打开了枪。
“把子弹取出来,扔到车子外面。”
她照办了。
“把枪放在车厢地面上。”
她把枪放下。
沃尔夫看起来松了口气。现在,他的刀子又成了唯一的武器了。他对范德姆说:“下车。”
范德姆坐着没动。
“下去。”沃尔夫重复道。他突然以精准的动作割了一下比利的耳垂。一滴血流了出来。
范德姆下了车。
沃尔夫对艾琳说:“到驾驶座上去。”
她爬过变速杆。
范德姆没把车门关上。沃尔夫说:“关上门。”艾琳关上了门。范德姆站在车子旁边,注视着车内。
“开车。”沃尔夫说。
车子之前熄火了。艾琳把车挂到空挡,拧了拧钥匙。引擎发出噗噗的声音,然后熄掉了。她希望车子发动不了。她又拧了一次钥匙,还是没发动起来。
沃尔夫说:“拧钥匙的时候踩着油门。”
她按他说的做了。引擎点上了火,发出轰鸣。
“开车。”沃尔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