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可能性,我们已经在尝试了。”

“你能把那个架杆递给我吗?”

“当然。”

准将把架杆放在台面上,瞄准了他的目标。

博格说:“有人建议我们指示财政部继续接受假币,以备可能出现的新线索。”这是范德姆的提议,被博格否决了。范德姆和他争辩——这种事已经是司空见惯,真让人厌烦——博格不得不呵斥一番把他压下去。但这种事没人说得准,万一出了岔子,博格希望能说自己是征求过上级意见的。

准将从球桌上直起身来,考虑了一会儿。“其实取决于这牵涉到多少钱,不是吗?”

“目前为止,几百英镑吧。”

“这可不少。”

“我实在不觉得有必要继续接受假钞,长官。”

“很好。”准将把最后一个红球击入袋,开始打彩球。

博格记了下分数。准将得分领先,但博格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

“间谍这件事你是派谁去办的?”准将问。

“那个,基本上我是亲自过问——”

“是的,但你派的是哪个少校?”

“范德姆。”

“啊,范德姆,那小子不错。”

博格不喜欢对话转到这个方向。准将哪里明白和范德姆这种人打交道得多小心:给他少许颜面就蹬鼻子上脸。军队把这些人提拔得超出了他们的阶层。博格的噩梦是自己不得不听命于一个带着多赛特口音的邮递员的儿子。他说:“不幸的是,范德姆对埃及人有些心慈手软,不过就像您说的,他干活还是很卖力的。”

“是的。”准将这一轮打得很长,把彩球一个接一个地送入袋中。“他和我上的是同一所学校,当然,是在二十年后。”

博格笑了。“不过他是靠奖学金过活的,不是吗,长官?”

“是的。”准将说,“我也一样。”他把黑球打进袋中。

“看来您赢了,长官。”博格说。

恰恰夜总会的经理说他有半数以上的顾客都是用英镑付账的,他不可能分得清谁是用哪种货币支付的,而且即使他分得清,除了几个常客之外,他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谢菲尔德的出纳主管说的也差不多。

两个出租车司机、一家士兵酒吧的老板,还有开妓院的法赫米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范德姆料想在他单子上的下一个地方会听到同样的说法,这是一家商店,店主叫米基斯·亚里士多普勒斯。

亚里士多普勒斯兑换了一大笔英镑,绝大部分是伪造的。范德姆以为他的商店规模一定相当可观,但事实并非如此。店里有香料和咖啡的味道,但架子上并没有多少东西。亚里士多普勒斯本人是个矮小的希腊人,二十五岁左右,笑呵呵地露出一口白牙。他穿着白衬衫和棉布裤子,围着条纹围裙。

他说:“早上好,长官,我能为您效劳吗?”

“你好像没多少东西好卖。”范德姆说。

亚里士多普勒斯笑了。“您具体要些什么,我的储藏室里也许有。您在这里买过东西吗,长官?”

所以是这么回事,稀缺的精致食物放在储藏室里,只供给常客。这意味着他也许认识他的客户。而且,他兑换的那笔钱也许来自一笔大额订单,他可能会记得。

范德姆说:“我不是来买东西的。两天前,你拿着一百四十七英镑到英国总财政部兑换成埃及货币。”

亚里士多普勒斯皱起了眉头,显得很困惑:“没错……”

“其中一百二十七英镑是低劣的假钞,伪造的。”

亚里士多普勒斯笑了,张开双臂夸张地耸了耸肩:“我很同情财政部,我从英国人那里拿到钱,又还给英国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会因为传播假钞进监狱。”

亚里士多普勒斯收起了笑容。“拜托,这不公平,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那些钱都是一个人付给你的吗?”

“我不知道——”

“想想!”范德姆严厉地说,“有人付给你一百二十七英镑吗?”

“啊——有!有的!”亚里士多普勒斯突然看起来很郁闷,“一位非常可敬的顾客,一百二十六英镑十先令。”

“他的名字?”范德姆屏住了呼吸。

“沃尔夫——”

“哈!”

“我很震惊,这么多年来沃尔夫先生一直是个很好的顾客,付账没有问题,从来没有。”

“听着。”范德姆说,“货是你送去的吗?”

“不。”

“该死。”

“我们是提供送货的,和往常一样,但这次沃尔夫先生——”

“你往常是送到沃尔夫先生家?”

“是的,但这次——”

“地址是哪里?”

“让我想想。橄榄树别墅,花园城。”

范德姆沮丧地把拳头往柜台上一砸。亚里士多普勒斯看起来有点儿被吓到了。范德姆说:“但你最近没往那里送过货。”

“自从沃尔夫先生回来后就没有,长官。很抱歉这笔肮脏的钱经过了我无辜的手,也许我能帮点忙……”

“也许。”范德姆若有所思地说。

“让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

范德姆点点头。亚里士多普勒斯把他领进后面的房间。这里的货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大多数是进口的。范德姆注意到有俄国鱼子酱、美国罐头火腿和英国果酱。亚里士多普勒斯把浓浓的咖啡倒进杯子。他又露出了笑容。

亚里士多普勒斯说:“朋友之间这种小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他们喝起了咖啡。

“为了表示友谊,我的商店也许能给您提供点什么。我存了一些法国葡萄酒——”

“不,不必——”

“开罗城里其他人都没有货的时候,我总能搞到一些苏格兰威士忌——”

“我对这种帮忙没有兴趣。”范德姆不耐烦地说。

“噢!”亚里士多普勒斯说。他一心以为范德姆是来索要贿赂的。

“我想找到沃尔夫,”范德姆继续说,“我要知道他现在住哪里。你说他是常客,他都买些什么?”

“很多香槟,还有些鱼子酱,咖啡买得很多,外国烈酒,腌核桃,蒜味香肠,酒渍杏子……”

“嗯。”范德姆把这意外得来的情报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什么类型的间谍会把资金花在进口食品上?答案:一个不务正业的间谍。但沃尔夫所为并非儿戏。这是风格的问题。范德姆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把香槟喝完了就会来。”

“好吧,等他来的时候,我一定要找出他住哪里。”

“可是,长官,如果他还是不让我送货……”

“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我打算给你派个助手。”

亚里士多普勒斯不喜欢这个主意。“我想帮您的忙,长官,但我这是私人生意……”

“你没的选。”范德姆说,“要么帮我,要么进监狱。”

“但让一个英国军官在我这店里干活——”

“哦,不会派个英国军官的。”那样就太突兀了,范德姆想,而且也许会把沃尔夫吓跑的。范德姆露出微笑:“我想我知道这个任务的理想人选是谁了。”

那天傍晚,范德姆吃过晚饭后就到艾琳的公寓去。他拿着一大束花,感觉自己很蠢。她住在歌剧院广场附近一栋优美宽敞的旧公寓楼里。一个来自努比亚的门房让范德姆上三楼。他沿着位于大楼正中的大理石旋转楼梯上楼,敲了敲3A房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