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锅

17

诺莉因为被吓了一大跳而尖叫出声,声音就跟被吓到的程度一样大;然而,当粉红色月光照亮那人的脸时,她才发现那个走上前的人原来是罗密欧·波比。

“你把我吓得都要尿出来了。”她小声说。

“对不起。别直接看着我。”罗密欧放开她的手臂,四处张望一下。“你那两个男朋友呢?”

诺莉因这话笑了。“不知道。我们觉得应该要分头来,各自走不同的路线,就跟艾佛瑞特太太说的一样。”她朝山下望去,“我想那个现在正走过来的人应该就是小乔他妈。我们最好赶快进去。”

他们朝瓦斯灯的方向走去。牧师宿舍的内门是开着的。罗密欧轻轻敲了敲纱门的一侧,“我说:是罗密欧·波比。我和一个朋友一起过来,如果需要暗号的话,我们显然没接到消息。”

派珀·利比打开门,让他们进到屋内。她好奇地看着诺莉:“你是哪位?”

“那可不是我的孙女吗?”厄尼说着,走进房间。他手上拿着一杯柠檬水,脸上挂着笑容。

“快过来,孩子。我真是想你。”

诺莉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吻了他一下,就跟母亲交代的一样。她没料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完成任务,却也很高兴能这么做。在这个她所拥抱的人面前,她可以说出自己真正的感觉,不必忍受强作镇定的煎熬。

“爷爷,我好害怕。”

“我们全都一样,小宝贝。”他抱得更紧了,接着看向她抬起的脸孔。“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不过既然你都来了,要不要先喝杯柠檬水?”

诺莉看见咖啡壶,说:“我宁可来杯咖啡。”

“我也是,”派珀说,“所以我才煮了满满一壶浓咖啡,这样才可以在发现自己精疲力竭以前,可以准备好上台表演。”她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想把这念头赶走。“这总是会让我想到别的事情。”

后门又传来另一个敲门声,这回进来的是莉萨·杰米森,她的脸颊因兴奋而涨红:“我把我的自行车藏在你的车库里了,利比牧师。希望这么做没问题。”

“没关系。不过要是我们打算在这里策划犯罪行动——伦尼与兰道夫肯定会这么认为——你最好还是叫我派珀。”

砸锅

18

派珀称之为“切斯特磨坊镇革命委员会”的成员,全都在她吩咐的九点以前便提早抵达。而第一件让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就是性别分布不平均。这里有八名女性,却只有四名男性。而这四名男性,一个已过了退休年龄,两个则还不到可以自己去看R级电影的岁数。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在世界各地的数百个游击组织中,早就把枪交到了女人与不比今晚这些孩子们大的儿童手里。

这么做并不好,但有时却是正确的,在战争状态里,这么做同时也是必需的。

“我希望我们能先把头低下来一分钟,”派珀说,“我不打算祷告,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祷告时,到底是在跟谁说话了。不过,你们或许会想对自己心目中的神明说点话,毕竟今晚,我们需要任何可以得到的帮助。”

由于她的要求,每个人都照做了。当派珀抬起头扫视众人时,其中一些人的头依然低着,就连双眼也是闭上的。派珀看着众人:两个刚被解雇的女警,一个退休的超市经理,一个不再拥有报社的报社女老板,一个图书馆员,本地餐厅的老板,一个由于穹顶而与丈夫分开、无法停止转动婚戒的家庭主妇,本地的百货店大亨,以及三个挤在沙发上、一反常态、表情严肃的孩子。

“好了,阿门,”派珀说,“我要把这场会议交给杰姬·威廷顿,她知道自己的计划。”

“这么决定可能有点太过乐观,”杰姬说,“而且也太仓促了,因为我要把这场会议交给小乔·麦克莱奇。”

小乔看起来吓了一跳:“我?”

“不过在他开始之前,”她继续说,“我得先请他的朋友帮忙把风。诺莉负责前门,班尼负责后门。”杰姬在他们两个脸上看见抗议的神色,举起一只手阻止他们。“这不是要你们离开这里的借口——这么做非常重要。要是这场秘密会议被掌权人抓到的话,那可不会是什么好事,这点应该不用我告诉你们。你们两个的身形最小,去找个阴影够暗的地方,躲在里头。要是你们看见有可疑的人接近,或是任何一辆警车,就赶快像这样拍手。”她拍了一次手,接着连拍两次,然后又拍一次。“我向你们保证,你们晚点儿就会知道整场会议的内容。从今天开始的新规则,就是我们会分享所有信息,没有任何秘密。”

等他们离开后,杰姬转向小乔:“把你告诉琳达的那些关于方块的事说给大家听。从头到尾。”

小乔站了起来,仿佛在学校里朗诵课文。“接着我们回到镇上,”他说完了事情经过,“后来那个浑账伦尼就抓了生锈克。”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坐回沙发。

克莱尔用一只手搂着他的肩。“小乔说,最好还是别让伦尼知道方块的事,”她说,“他认为伦尼可能会希望方块持续运作,而不会试图把它关掉,或是去破坏它。”

“我认为他说得没错,”杰姬说,“所以方块的存在与所在地,是我们最需要保密的事。”

“我不确定…”小乔说。

“什么意思?”茱莉亚问,“你认为应该要他知道?”

“或许有一点吧,我得再想一想。”

杰姬没进一步追问他。“接着是第二项议题。我想试着把芭比与生锈克从牢房里救出来。时间是明天晚上举办镇民大会的期间。芭比才是总统指派要接管镇公所——”

“任何人都好,只要不是伦尼就行。”厄尼咆哮着说,“那个无能的王八蛋觉得自己拥有整座小镇。”

“他有一件事倒是挺厉害的,”琳达说,“只要一逮到机会就能兴风作浪。那场食物暴动与报社被烧的事…我想全都是他下令执行的。”

“当然是,”杰姬说,“对杀了自己牧师的人而言——”

萝丝睁大了眼:“你是指伦尼杀了科金斯?”

杰姬告诉他们葬仪社楼下处理室里的事,以及科金斯脸上的伤痕与生锈克在伦尼书房里看到的镀金棒球相互吻合的事。他们惊恐地听着,却没有任何无法相信的反应。

“那两个女孩也是?”莉萨·杰米森恐惧地小声说。

“我认为那是他儿子做的,”杰姬几乎马上接着回答,“那两起谋杀案可能与老詹的政治阴谋无关。小詹今天早上身体出了问题。附带一提,那些尸体是在麦卡因家被发现的,而发现的人就是他。”

“还真巧啊。”厄尼说。

“他现在正在住院,吉妮·汤林森说,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得了脑瘤。这病可能会引发暴力行为。”

“父子凶手档?”克莱尔把小乔抱得比先前更紧了。

“严格来说,不算是‘档’,”杰姬说,“不如说是失去控制的血缘关系——也就是遗传之类的——就这么因为压力而爆发了出来。”

琳达说:“不过既然尸体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所以要是凶手有两个的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们之间有共犯关系。重点在于,我的丈夫与戴尔·芭芭拉几乎确定会被凶手利用,拿他们作为他正在建构的大阴谋的代罪羔羊。他们之所以还被关着、没被马上杀掉的唯一原因,就是伦尼想拿他们杀鸡儆猴。他要他们死在众人面前。”她强忍住眼泪,因此整张脸皱了起来。

“我真难相信他会想得那么远,”莉萨说,不停左右转动着她的埃及十字架项坠。“天啊,他只是个二手车商。”

众人沉默以对。

“现在听我说,”短暂的沉默过去以后,杰姬开口说,“我会告诉你们我与琳达的计划,而且也准备进行一场真正的密谋行动。不过,我得先询问你们的意愿。如果你想加入的话,就请举起手来。没举手的人可以离开,但得做出保证,不会把我们讨论的事泄漏出去。反正你也不会想这么做的,因为你不告诉任何人我们讨论了什么,就不必解释你是怎么得知的。而要是参加行动的话,接下来只会十分危险,有可能最后还会被关进牢里,甚至更惨。所以,让我们来表达一下意愿吧。有谁要留下来?”

小乔是第一个举手的,但派珀、茱莉亚、萝丝与厄尼·卡弗特也没晚到哪里去。琳达与罗密欧同时举起了手。莉萨看着克莱尔·麦克莱奇。

克莱尔叹口气,点了点头,两个女人一起举起了手。

“你可以不用参加,妈。”小乔说。

“要是你告诉你爸我让你参加了什么事,”她说,“那么不需要詹姆斯·伦尼宰了你,我自己就会这么做。”

砸锅

19

“琳达不能跟着他们到警察局去。”罗密欧对杰姬说。

“那要谁过去?”

“你跟我啊,亲爱的。琳达得参加镇民大会。那里会有六到八百个人,可以作证自己看见她在那里。”

“为什么我不能去?”琳达问,“他们抓了我丈夫啊。”

“这就是原因。”茱莉亚简洁地说。

“你打算怎么做?”罗密欧问杰姬。

“我建议我们可以戴面具…”

“废话。”萝丝说,做了个鬼脸。大家全都笑了出来。

“我们很幸运,”罗密欧说,“我店里有一大堆万圣节面具可选。”

“或许我可以挑小美人鱼。”杰姬说,有些期待的模样。她注意到每个人全都看着她,顿时脸红起来。“随便啦。不管怎样,我们都需要枪。我家有另一把枪——一把贝瑞塔。罗密欧,你那边有吗?”

“我在店里的保险库放了几把步枪和猎枪,有的还附了狙击镜。我不会说自己早预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不过呢,当时我的确觉得会发生什么。”

小乔开口了:“你们还需要逃跑的车辆。不能用你的货车,罗密欧,因为每个人都认得那辆车。”

“我有个点子,”厄尼说,“我们去老詹·伦尼二手车行偷一辆。他有六辆里程数很高的电话公司货车,是春天时进货的。那些车全停在后面,我们就用其中一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在行侠仗义。”

“可是你打算怎么拿到钥匙?”罗密欧问,“闯进他车辆展厅的办公室?”

“要是我们挑了一辆没有电子点火装置的车,我就能直接发动。”厄尼说,转头盯着小乔,对他皱了个眉头,又补充说:“我希望你别告诉我孙女这件事,年轻人。”

小乔在嘴唇处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让大家又笑了出来。

“特别召开的镇民大会预定明晚七点开始,”杰姬说,“如果我们八点左右进警察局——”

“我们可以做得更好,”琳达说,“要是我非得去那场该死的镇民大会不可,或许还能帮上什么其他忙。我会穿一件有大口袋的连衣裙,把我的警用无线电带去——那是我放在自己的车上备用的。你们两个就坐在货车里,随时准备行动。”

客厅里浮现紧张的气氛,他们全感觉到了。

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我的店后头有个卸货区,”罗密欧说,“那里没人会看见。”

“只要伦尼一上台发表演说,”琳达说,“我就快速按三下通话键,这就是你们开始行动的信号。”

“警察局里会有多少警察?”莉萨问。

“我或许可以从斯泰西·莫金那里探听出来,”杰姬说,“不过一定不会太多。何必呢?老詹自己也很清楚,芭比的同伙根本就不存在——那全是他自己扎的纸人。”

“再说,他也会希望自己的嫩屁股能得到妥善保护。”茱莉亚说。

他们之中有几个人笑了,但小乔的母亲看起来却是一副深感不安的模样:“不管怎样,警察局里都还是会有几个警察,要是他们反抗的话,你们该怎么办?”

“他们不会,”杰姬说,“我们会在他们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以前,就先把他们关进牢房里。”

“要是他们反抗呢?”

“那么我们也会尽力不杀他们。”琳达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就像是在绝望状态中、鼓起勇气努力挽救自己性命的动物一样。“反正,要是穹顶始终没消失,最后也可能有人难逃被杀的命运。芭比和我丈夫在战争纪念广场被公开处刑这件事,只会是个开始。”

“我们先讨论一下把他们救出来以后的事情。”茱莉亚说,“你们要把他们藏在哪儿?这里吗?”

“不行,”派珀说,摸着她依旧肿胀的嘴唇。

“我已经在伦尼的黑名单里了。更别说席柏杜那家伙现在还成了他的贴身保镖。我的狗可咬过他。”

“只要是镇中心附近的地方,全都不太妥当,”萝丝说,“他们可以挨家挨户地搜。天啊,他们现在的警察人数已经足以这么做了。”

“更别说现在所有人都戴着蓝色臂章。”罗密欧补充。

“切斯特塘那里的随便一间小木屋如何?”茱莉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