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曼说:“恐怕得让你在这里下车了,因为我还有任务。
沃尔夫握住他的手说:“你真是个好心人!
“当然,我不会把你就这样扔下不管了,你受了不少累。”纽曼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眼睛一亮说:“好吧,我把考克斯下士留下帮你一把。”
沃尔夫接着说:“这太好了!不过……”
纽曼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冲着下士说:“考克斯,把这位先生的箱子提着,留神看好。我要你好好照顾他,别把东西让那些可恶的埃及人拿走。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长官,”考克斯回答说。
沃尔夫内心叫苦不迭。他要摆脱下士还得花去一些时间。纽曼上尉的好心真是帮了倒忙。他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呢?
沃尔夫和考克斯下了车,吉普车一阵风跑了。沃尔夫走进汽车修理间,考克斯提着箱子紧随其后。
纳赛法身着一套污迹斑斑的工作服正在一盏油灯下修电瓶。他很年轻,见到沃尔夫走过来,他笑着用英语问道:“你们是不是要租一辆漂亮的小卧车?我哥哥有一辆。”
沃尔夫打断了他的话,用较快的埃及人说的阿拉伯语说:“我的车抛锚了,有人说你这里有辆牵引车。”
“是的,我们马上就可以去。你的车在什么地方?”
“在沙漠路段,离这里有40—50英里,是辆福特牌车,我们不准备与你一块去。”他掏出钱夹子,拿出一英镑现钞给了纳赛法。“你回来的时候可以到火车站对面的格朗旅馆找我,我住在那里。”
纳赛法欣然接过钱说:“太好了,我这就去。”
沃尔夫随便点了点头转过身来。他与考克斯坐在牵引车上出了修理厂。在这同时,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刚才与纳赛法对话会不会有什么漏洞。这位机械师将开着牵引车在路上寻找抛锚的福特车,转了半天两手空空来到格朗旅馆,结果发现沃尔夫已经离开了。他这一天并没白费,因为他事先已拿到报酬费。可是他自然会把这段故事的经过讲给别人听。他会说汽车没找到,车主也失踪了。这件事早晚会传到纽曼上尉的耳朵里。纽曼也许不会认为故事是怎么编造出来的,他会觉得这里面有鬼,会进行调查。
沃尔夫的心头很沉重。他认识到,他不被发觉而潜入埃及的计划很可能实现不了。
他应该把事情办得好一些。他看了看表,看来赶上去开罗的火车还来得及。他可以在旅馆门厅里甩掉考克斯,动作快的话还可以在等火车时吃点东西。
考克斯个子不高,脸黑黑的,说话有浓重的伦敦地方口音,沃尔夫当然不会察觉到口音这一点。看上去他与沃尔夫的年纪不相上下,但仍然是个下土,也许是因为他不精明吧。跟着沃尔夫穿过一条街,考克斯问:“先生,你对这个城市是不是很了解?”
“以前我来过这里,”沃尔夫回答说。
他们走进旅馆,里面有26个房间,是该城市两个旅馆中比较大的一个。沃尔夫对考克斯说:“谢谢你,下士。我想你该回去干你的事了。”
“不忙,先生,”考克斯很高兴地说,“我把箱子给你提到楼上。”
“这里有搬运工……”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相信他们哪。”考克斯说。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糟,像做恶梦一样。没想到就是因为撒了个谎,让一个有心人把他推到进退维谷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又一次感到奇怪,难道这一切都是偶然的吗?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种可怕而荒谬的想法,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只不过有意和我兜圈子罢了。
他把这种想法先抛到一边,口吻尽量温和地对考克斯说:“好吧,谢谢你。”
他走到登记桌前要求订个房间。他看了看表,离火车开动只有15分钟了。他很快填完登记,编造了一个在开罗的住址。证明上的真正住址也许纽曼上尉已忘在脑后,沃尔夫不能再让他看到并回想起它来。
一名努比亚人搬运工领着他们来到楼上的房间。沃尔夫在门口付给他小费,考克斯这时把箱子放在床上。
沃尔夫拿出钱夹子,他想,考克斯也许是在等着他给小费。
“下士,就这样吧。”他把钱递过去,“你帮了我大忙……”
“我不要这个,先生。让我帮你把箱子打开吧。”考克斯说,“上尉说了,什么东西也不能让埃及人碰。”
“别打,谢谢你。”沃尔夫非常坚决地说,“我现在就要躺下休息休息。”
“你先躺下吧。”考克斯仍然坚持着。“这不费什么事……”
“别打开!”
说话间考克斯一下就打开了箱子盖。沃尔夫的手立即伸进夹克里,心想,你个该死的家伙!我这一下就暴露了,早该锁好箱子。能否不声不响地处理掉他?身材矮小的下土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小箱子里装满的一沓沓崭新的英镑现钞,禁不住地说:“我的天啊,你真是个大富翁呀!”沃尔夫一边靠近考克斯一边心想,你小子恐怕活到今天也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考克斯转过脸来说:“你这么多钱怎么花……”只见沃尔夫“嗖”地一下从怀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刀面闪闪有光。考克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正想张嘴喊叫,刀子一下就扎到他的喉咙上,鲜血马上就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咽了气,沃尔夫只是感到有点失望。
二
这是5月份,喀新风又刮起来了,热风卷着沙尘从南方铺天盖地而来。威廉·范德姆正在洗凉水澡,他认为这也许、是他一天中最为凉快的时刻。他关掉水龙头,很麻利地把身上擦干。他感到浑身都疼,因为他在昨天打了一场板球。他已有好几年没玩那玩意了,总参情报局组成了个球队迎战由野战医院的大夫们组成的队,大家管这场球赛叫间谍对江湖医生。范德姆在场上是边线队员,结果输得一塌糊涂,大夫们大获全胜。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身体素质不怎么样了,杜松子酒吞食掉他的气力,香烟缩短了他的呼吸,而且他当时忧心忡忡,精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加法尔正在厨房里烧茶。他是范德姆的仆人,上年纪了,头发全部脱落,走路也不怎么利落,是个科普特人,一直是英国人的男管家:这个人自尊心不太强,对主人很忠实,范德姆没见过其他埃及仆人具有他这样的品质。
范德姆问:“比利起床了吗?”
“起来了,先生。他正在下楼呢。”
范德姆点了点头。炉子上平底锅里的水突突地沸腾了,范德姆往里面放了个鸡蛋,把时间定好。接着他从英国式面包上切下几块放进烤箱。过了一会又拿出面包片,抹上黄油,从锅里捞出鸡蛋,剥去壳。
比利走进厨房说:“爸爸,早上好。”
范德姆看到他那年仅10岁的儿子便笑着说:“早上好。早饭准备好了,吃吧、”
人家都说比利像父亲,可是范德姆看不出儿子哪点像他。但是从孩子身上却可以看到他母亲的一些特点。灰色的眼睛,娇嫩的皮肤,目主一切的神态。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就把脸转到一边去。
吃完早餐,加法尔把范德姆的摩托车推出来。比利回到屋里戴上校帽,范德姆也把常服帽扣在头上。像往常每天分手时一样,父子二人互相敬礼。比利说:“很好,长官,让我们在战争中取胜吧。”
范德姆少校办公的地点在格雷皮拉斯。那里有一个建筑群,英军总司令部在当中。建筑群四周是带刺铁丝篱笆。他”进到办公室后看到桌面上有一份事故报告。他坐下,点燃一支香烟,开始看报告内客。
报告是从300英里以外的南方城市阿斯乌德发来的,范德姆一开始并不明白这份报告为什么标有“情报”二字。里面的内容是:一个巡逻小组让一位欧洲人免费搭车,结果那人用刀子把巡逻组的一位下士杀了,尸体是在头一天夜里发现的。当时有人注意到下士一直没回营房,立即去找,找到尸体时他已死了数小时了。有人说那位欧洲人买了一张去开罗的车票坐火车走了。等到尸体被发现时,那列火车已抵达开罗,无疑,那人潜入了开罗城。
但报告没说明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在阿斯乌德的埃及警察和英国的军事警察也许正在调查此事,而他们在开罗的同行,比如范德姆,今天早上也知道了事情发生的详情。这件事作为情报报告送来是什么道理呢?它与情报有何联系呢?
范德姆皱起眉头认真地琢磨。一位欧洲人在沙漠的路上搭车,他说他的车抛锚了,然后住进旅馆,没几分钟他就离开那里登上火车,而他那抛锚的车根本就不存在;一位战士的尸体却在当天夜里从那家旅馆找见了。
范德姆抓起电话要迈阿斯乌德找纽曼上尉。电话是由陆军大本营的交换台转的,费了好大劲才在武器库里找到纽曼。
范德姆说:“这次凶杀看起来不太寻常。”
“先生,这件事与我有直接关系,”纽曼似乎还带有童音说,“所以我在报告上标有‘情报’字样。”
“好主意。告诉我,你对那个人有什么印象?”
“他个子很高……”
“我在报告里都看到了,6英尺高,170磅重,黑头发,眼睛……但是这些并没有说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懂了,”纽曼说,“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对他有任何怀疑。他看上去疲劳得很。他说他的车在路上抛锚了似乎合乎情理。此外他像是城市人,又是个白种人,衣冠楚楚,说话有点荷兰腔,或者说是南非公用语。他的证件齐备,我现在仍然认为那些证件都不是假的。”
“不过……”
“他告诉我说他对在上埃及做买卖很有兴趣。”
“听起来似乎在情理之中。”
“不错,但他并没有给我留下这样的印象:他要把毕生精力都用在投资建设小工厂、商店和棉花农业上,上埃及最需要这方面的投资。他给我的印象倒是个世界主义者。如果他确实有钱用干投资的话,他应该带一个伦敦股票经纪人或瑞士银行的股票经纪人与他一起来。他不是个平凡的人……长官,这么说有点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当然明白。”范德姆心想,纽曼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在阿斯乌德方向他独当一面。
纽曼接着说:“对他在沙漠中出现,我觉得有点蹊跷,而且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我要那个可怜的考克斯跟着他,装成热心帮忙的样子把他缠住,不要他溜走,我们好争取时间核对一下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当时我应该逮捕他。当然,说真心话,长官,当时只不过是怀疑他……”
范德姆打断他的话说:“上尉,没人会责怪你,你能看过他的证件后就记住他的名字和在开罗的住址已经够不错的了。他的住址是花园城,橄榄街,是不是?”
“是的,长官。”
范德姆放下话筒。纽曼的怀疑和他对凶杀事件发生后本能的感觉是一致的。他决定把此事立即报告给上司。他拿着报告离开了办公室。
总参情报局的头头冠以军事情报长官的称号,是名准将。军事情报长官有两名副手,一个专管组织行动,另一个专管情报搜集和处理。两位副手都是上校。范德姆的顶头上司博格中校比副手低一格,主要负责人员保密,他的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行政管理和器材的保密检查上去了。范德姆的主要任务是保证情报不被泄露出去。他与他的同事手下有数百名情报员部署在开罗和亚历山大。在大部分俱乐部和酒吧里都有一名招待员拿他开的津贴。此外,在许多阿拉伯重要的政治家的参谋机构里也有他的情报员,法鲁克国王的贴身男仆就为范德姆干事;开罗首富的贴身男仆也是如此。他对那些健谈的人、爱打听消息的人很感兴趣。在这些人中,阿拉伯民族的人往往是他猎取的目标。不过,这次从阿斯乌德来的神秘人也许对他构成另一种威胁。到目前为止,“范德姆在其军旅生涯中已经历了一次大的胜利和一次惨重的失败。那次失败是在土耳其发生的。当时,拉什德·阿里从伊拉克逃到土耳其,德国人想把他从土耳其弄出去,用他作宣传,英国人则不让他出头露面。而保持中立的土耳其人既不想得罪德国人,又不愿得罪英国人。范德姆的任务是确保阿里留在伊斯坦布尔,不让德国人抢走。没想到阿里换了衣服与一个德国间谍从范德姆的鼻子底下溜掉了。没几天,阿里就在纳粹德国的电台上向中东地区发表宣传演讲。范德姆被派来开罗工作,就有立功赎罪的意味。伦敦方面告诉他,开罗有重大的泄密*现象,要他尽快查清。经过3个月的细心调查和艰苦努力,范德姆发现一位美国高级外交官用保密性很差的密码向华盛顿发报。发现问题后,密码立即更换了,泄露秘密的洞子被阻死,范德姆因此被提为少校。
他曾经是个普通老百姓,后来成了一名保卫和平的战士。他对取得的胜利感到自豪,这正好补偿了他在伊斯坦布尔的过错。他经常对人、讲:“人有时会取胜,有时会失败。”但是,指挥官在战争中的任何失误都意味着死人。拉什德·柯里事件的结果是一名特工被杀,那是一位女特工,范德姆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次惨痛的教训。
他敲响博格中校的门,接着走了进去。博格身材不高,方脸盘,五十来岁,衣服非常整洁,大背头油光光的。这个人有点神经质,当他遇到人不知说什么好时,经常是干咳几声。
他用的那张桌子比军事情报长官用的那张还大。此时他正坐在桌前阅来函。这人很愿聊天,聊起来就忘了工作。看到范德姆进来,他示意范德姆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拿起一个白色的板球,在两个手中抛来抛去。“昨天你打得不错!”他说。
“你打得也很好!”范德姆说。这是事实,博格在情报局队里算是唯一的一名像样的队员,在昨天的比赛中打得很出色。
“可是,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吗?”
“消息越来越坏。一早上的战场情况简报还没发表,但博格总是在此之前先听口头汇报。“我们预计隆美尔下一步会攻打加扎拉防线。我们早就该知道,这家伙诡计多端。他已迂回到我们的南翼,攻下了第七装甲司令部,俘获了梅塞维将军。”
这消息真让人泄气,范德姆觉得心里很烦躁。
“真是乱套了!”范德鲍说。
“幸好那只老狐狸没通过海岸边,在加扎拉的那几个师还没陷入被围困的境地,仍在……”
“仍在做什么?我们何时能挡住隆美尔?”
“他不会再往前推进多少了。”这简直是混帐话。博格这话的意思只是不想批评英军的将军们。
“你来这里干什么?”博格问。
范德姆把事故报告交给他。“我建议由我亲自来追踪这个人。”
博格看完报告,抬起头来,脸上毫无表情。“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看起来像个事故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