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联上的题名,白正天一个都不认识,他不死心,继续查看,果然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田林祥。
他的挽联上写的是:“烈士高义没齿难忘,衔草结环再报来生。”
他回忆着那天晚上调查田林祥的情景,十几年前,一个年轻人到狱中探望了田林祥,之后为之奔走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他失踪的老婆。田林祥说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为什么又给陆亮送花圈呢?其他那几十个花圈又是谁送的呢?难道墨家组织竟会如此猖狂地集体献祭?
他不解地摇着头,看着陆亮的坟茔,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峻了,眉头紧锁。坟茔从外观上看跟其他的没什么区别,朝向凤凰河的一面用水泥垒成了一面墙的样子,墙的正中竖着一方碑。跟其他坟墓不同的是,碑两侧的墙壁上隐隐约约刻着一副对联,笔迹若隐若现,笔势却是遒劲有力。
白正天凑近观看,正是他见过多次的那十个字: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沈蓉看白正天蹲到了坟墓前,不禁觉得奇怪,也赶紧凑上前去。
白正天摸着坟墓上的字迹,问道:“你觉得这像是谁的字?”
沈蓉辨认了一会儿,狐疑地说道:“好像是李老师的。”
“走,我们去问问墓园的人,到底是谁来刻的!”
话音未落,一个冷峻的声音在背后乍响:“不用问了,就是我刻的。”
在这个空旷的墓地,突然蹦出来的声音总会让人惶恐紧张。二人急忙回过头来,惊愕地发现来人正是李三清。
李三清说道:“说曹操曹操到,白警官是不是觉得很突然啊?”
李三清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但是那丝微笑很冷,冷得像冰,白正天感到一丝寒意。他笑道:“是很突然,李教授枪伤尚未痊愈,就来给学生扫墓刻碑,实在是有失常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正是邪,自有公论!陆亮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来看看他难道不应该吗?”
“李教授果然有古朴之风啊,现在称呼学生为弟子的老师,似乎不多了,”白正天边说边观察着李三清的脸色。
但是李三清并不为所动,一直微笑着,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问道:“听说我这弟子是墨家组织的人?”
沈蓉在一旁接口道:“李老师,我们怀疑他就是墨家的弟子。”
“哦,”李三清眉毛一扬,“两千年前,墨家组织实行的是矩子制度,不知道现在的矩子是谁?白警官,如果你能查出来,一定告诉我一声。”
“李教授对墨家组织也这么关心?”
“以前不关心,还觉得你们是在捕风捉影,但是,”李三清看了看陆亮的坟墓,“陆亮杀了七个该杀之人,而你们他又是墨家组织的人,那么这个组织肯定是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的了,所以,白警官,如果你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不管有没有证据,都跟我说说,我要加入墨家!”
李三清是摆明了要跟白正天对着干了,白正天此时也虎着一张脸,问道:“李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有些事情,你们警察是靠不住的,要维持社会公义,只怕还是要靠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墨家。”
“现在是法制社会,惩治罪恶是警察的事,任何个人、组织动用私刑都是违法的。”
李三清仰天长笑:“好好好,但愿你们警察能是非分明、明断秋毫。”
正说着话,远处几十号人抬着十几个花圈逶迤而来。白正天和沈蓉疑惑地看着那群人,李三清说道:“看吧,这就是民心!”
那群人径直走到陆亮坟前,恭恭敬敬地把花圈摆放在前面。坟墓前本来就窄,现在又来了这么多人,空间显得更加局促。又有两个人抬着一个花圈走过来,经过沈蓉身旁的时候,花圈上突出的一个枝条划了沈蓉的脸一下,沈蓉本能地往后一躲,结果下面就是一个台阶,她身子后仰,眼看就要摔下去了。李三清一看急忙蹿上前去,和另外两个吊祭的人一起扶住了沈蓉。
两个抬花圈的人忙不迭地说着道歉的话。
沈蓉喘息甫定,说着:“没关系没关系。”
白正天看看周围的人群,如果他们来吊祭陆亮,那么会不会就会恨沈蓉和自己呢?因为从某种角度讲,是他和沈蓉把陆亮逼到了绝路。
人群把花圈全部放好之后,对着陆亮的坟茔鞠躬、鞠躬再鞠躬。
白正天拦住其中一人问道:“你是陆亮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他。”
“那你来干什么?”
“报纸上说了,苏清河也是他杀的,他是我们家的恩人。”
白正天问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些人要么是毅仁矿难的死难者家属,要么是九虹大桥坍塌事故中的遇难者家属。
那群人陆陆续续走了,白正天陷入了一片迷茫当中,这个案子到底要不要查了?
李三清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一罐红色油漆和一把刷子,蘸着油漆,沿着墓碑旁刻字的痕迹刷了起来,一会儿的工夫,十字红色的大字醒目地显现出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57
离开墓园之后,白正天把沈蓉送回凤凰大学,自己则驾车回局里。一路上,脑子里总是想着那个什么的数字“7”,陆良杀了七个人,而之前弘轩工艺品厂老板林笑接到过一个电话,说要交七套货物。两个都是“七”,难道仅仅是巧合?那天晚上追踪林笑的时候,偏偏一辆大货车坏在了路中间,难道这也是巧合?沈蓉说林笑的宋绢有问题,是冒牌货,那么他的《清明上河图》又怎么解释呢?生活中不是没有巧合,但是如果一个人身上的巧合频繁发生,恐怕就不是巧合了。想到此处,他一踩油门,驱车直奔郊外的弘轩工艺品厂。
保安员纪刚迎上前来:“先生您好,请问找哪位?”
白正天出示了证件:“警察办案。”
“对不起,我们老板不在。”
“废话少说,开门!”
纪刚胆怯地看了看白正天,只好按动开关,开启了厂区的伸缩铁门。白正天驾车直奔办公楼下。
纪刚毕竟不放心,赶紧拨打电话,向林笑报告了情况。
白正天回忆着那天晚上亮灯的窗口,径直找到了林笑的办公室。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工作人员厌烦地打量着白正天:“你找哪位啊?怎么随随便便就上来了?”
白正天亮出警察证,命令道:“查案,把门打开!”
“你……你有搜查证吗?”
白正天自然没有搜查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根本拿不到搜查证,何况颜志宏已经把案子结了,他怎么会同意来搜查弘轩工艺品厂呢。事到如今,他只能狐假虎威了,板着脸命令道:“老子就是搜查证,把门打开!”
白正天要感谢凤凰的法制建设尚不完善,要感谢凤凰市民的法律还算淡薄,那个工作人员看到他耍起了警察的威风,连忙把门打开了。
白正天走进门,打量着林笑的办公室,那个工作人员尾随着走了进来。
林笑的办公室儒雅得很,一色的红木家具,四面墙壁全部做成了壁龛,摆放着弘轩工艺品厂生产的各种工艺品。办公台很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办公台后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宝剑,宝剑很旧,锈迹斑斑,刀鞘上刻着狰狞的睚眦图案。
白正天好奇地端详着说道:“林老板还喜欢古董啊!”
那个工作人员一直慌里慌张地跟在白正天身后,不知道他到底来查什么案子。这世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知道自己老板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安局,以致于警察登门查案来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哪里打点不到,哪里的执法人员就会三天两头地来检查。虽然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一来二往的,总会耗费很多警力。现在这个警察突然对宝剑感兴趣了,他马上一脸谄媚地讨好道:“林总说这是宋朝的古董呢,平时珍惜得不得了,连摸都不让我们摸。”
“宋朝的?不会是张择端用过的吧?”白正天开了个玩笑。
“谁?”工作人员被白正天说愣了,他也许根本不知道张择端是谁,也许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个警察会突然扯到几百年前的古人头上。
白正天踱到一墙的工艺品旁,随意地问道:“这都是你们厂生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