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君一平静道:“很好,那么我们开始吧,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除了四大首工和璩瞳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第三十九章:盗目贼
“铸玉会是当年从断金门中分离出来的一个帮会性质的组织,最开始走文武路,也就是说他们既研究玉器,也研究武艺,经过数代之后,铸玉会的帮主,也就是所称的首工,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同时走文武路行不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同时做好两件事,所以下令铸玉会所有门徒都放弃武术,专心致志研究玉器。”凡君一说到这脸上浮出笑容,“不过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当时天下局势本身就不稳定,在此前提下,铸玉会内部人心也一直不稳,为了名贵玉器的厮杀,以及相关门徒觊觎首工之位带来的危险,让璩家人清楚,必须要削弱门徒的实力,增强璩家自己的力量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在门徒弃武从文的时候,璩家人自己则暗中继续走文武路,当然,这也是因为璩家人一直都很聪明。”
刑术道:“璩家人为了坐稳铸玉会首工的位置,在很古老的时候就耍了手段。”
“没错,但那没有错,因为铸玉会本身就是璩家人的,是璩家人教会了所有门徒关于玉器的知识还有相关的手艺,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璩家的专利。”凡君一喝着保姆端上来的茶,“铸玉会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民国,当时第三十三代首工璩鼎,也就是璩瞳的爷爷不知道从何地知道了绝世楼下面有一个奇洞,传说里面藏着天下罕见的奇玉,于是璩鼎带着自己的全家出关到了东三省,但当时的他们连绝世楼在哪儿都不知道,那时候绝世楼还不叫这个名字,因为那是俄国人修建的。但璩家人并没有放弃,他们一直在寻找,当璩鼎找到绝世楼的地点时,日本人扶持下的伪满洲国诞生了,一切的一切都停滞了下来,但璩鼎还是没有放弃,他想尽了办法,最终查清楚当时的道理外监下面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于是他想办法进了监狱,决定从内部攻破,查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刑术接着道:“然后他成功了,最奇特的是,他不仅成功了,而且还在道理外监里面遇到了几个最关键的人。”
凡君一摇头:“详细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也许璩瞳告诉你了吧?”
“不,璩瞳什么都没有说,我是从其他渠道得知的。”刑术回答,凡君一点头,并没有接着刑术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喝着茶,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凡君一又道:“璩家人发现了监狱底下的地下世界之后,都躲了进去,从那天开始璩家人几乎都没有出来过,至于他们在地下发现了什么,其他门徒不得而知,只知道璩鼎死前,造出了如来眼,成为了铸玉会的镇帮之宝。”
“可惜呀,如来眼不是璩家人造的。”刑术摇头,“这是我亲眼所见。”
凡君一笑了:“是呀,我也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如来眼的时候,就推测出了这个结果,因为那种鬼斧神工的手艺,就算是璩家人也达不到!但是铸玉会的其中一个规矩就是,要对首工绝对忠心,不能有任何怀疑。”
刑术点头:“您接着说。”
“一切的开始要从1967年说起,当时璩鼎早就死了,统领整个铸玉会的是第三十四代首工璩阳,也就是璩瞳的父亲。当时的璩瞳只有5岁,一直藏在下面的璩家决定离开坐窟,去璩瞳母亲家探亲,但意外发生了,与世隔绝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十年动乱,时代正处于最动荡的时候,璩瞳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死于当时哈尔滨炮轰派和悍联总的武斗当中,他的父亲璩阳腿部也受了重伤,你应该知道文革的武斗吧?那是真枪真刀的打,自动武器都用上了,基本上就是打仗,多荒谬多恐怖的时代。”凡君一苦笑着摇头,“随后璩阳带着璩瞳重新躲了回去,没多久璩阳死了,璩瞳在一众门徒的簇拥之下继任了铸玉会首工,成为了第三十五代统领,当时的璩瞳很害怕,他不敢出去,他担心出去会被人打死,于是潜心在地下研究着爷爷和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一直没有管地上的其他门徒。当时的铸玉会可以说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但只有一少部分人还在偷偷照顾着地下的璩瞳,定时给他吃喝,不过那时候,照顾璩瞳的那些门徒,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因为自己古怪的身份,在文革的时候被批斗,而璩家人根本不管,放任他们的生死,当然,我、贺风雷、艾星灵、丁万安四人也都受了父辈的影响…”
1979年,文革结束,当时已经成年,血气方刚的凡君一等人已经算是铸玉会门徒中的佼佼者,当时有人提出,时代变了,是应该让璩瞳出来带领大家重振铸玉会,可是凡君一等人觉得,几十年来璩家人根本没有管其他门徒的死活,不应该再让璩家人当权,而应该大刀阔斧对铸玉会进行改革,让今后的铸玉会不是只有一个人说了算,而是采取代表会的性质来投票。
就这样,凡君一等人继续隐瞒身处地下的璩瞳,欺骗他文革还没有结束,时代依然处于动荡之中,他不能出来。
小时候就深受刺激的璩瞳当然不敢出来,他也盲目地相信了四大首工的话,并且按照他们的要求,亲手写了一封信,让四个年轻人成为了自己的代理人,统管铸玉会,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四大首工制度建立,不管有什么问题,都由贺风雷、艾星灵、凡君一和丁万安投票决定,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制度,并趁着改革开放的潮流,改革了铸玉会,将铸玉会变成商会的性质,让门徒们人人有钱赚,而不是像从前一样,赚来的钱璩家人拿大头,剩下的少数其他人再平均分配。
刑术听到这,接着道:“璩瞳也不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事情不对劲,于是偷偷出来,发现文革早就结束了,外面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愤怒的他去找艾星灵和贺风雷说个明白,谁知道两夫妇继续说谎,愤怒的璩瞳却没有说破,他知道,在地下世界生活了几十年的他,无法很快适应地面的世界,他假意感谢两夫妇,又返回了地下世界,但实际上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偷偷出来,适应一下已经完全脱节的世界,并且伺机报仇,直到他在绝世楼中遭遇了潘峰。”
凡君一默默点头。
刑术又道:“消失的如来眼,和后来出现的如来眼赝品是璩瞳的杰作吧,不过门徒之中肯定有人帮他,否则的话,赝品如来眼不可能会跑到国外去,一开始你们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意识到有可能出事了,但他们无法确定是不是璩瞳做的,于是商量之下找上了我,你们的目的是让我去触雷,如果发现那真的是颗会爆炸的地雷,就会立即让我停止调查,所以,在你们认为我即将接近真相的时候,你们下达了让我停止调查的指令,但是…实际上这么做,完全是在激发我继续往下调查,因为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希望我查下去,而这个人,也就是帮助璩瞳的人,也就是那个与璩瞳合作盗走如来眼的人。”
凡君一抬眼看着刑术:“对,这个人就是我,其实很明显,你知道,艾星灵也知道,也许贺风雷和丁万安也知道,只是大家看破不说破而已,你没说,是因为你只是推测没有扎实的证据,而他们没说,是因为他们愧疚,害怕,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们都是政变者,篡权者,是害璩瞳在地下浪费了几十年光阴的罪人。”
刑术看着桌面:“可惜,凡教授,你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才这样做,而是因为,你儿子凡孟的死,虽然我还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儿子是死于四大首工这一制度,如果当时是一个人做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基于这个理由才决定做这一切。”
凡君一点头:“分析得不错,还有呢?”
“还有,选择我来做这一切的人也是你,虽然璩瞳刻意隐藏了你,但还是漏洞百出。”刑术摇头道,“我和你认识有些年头了,这么说吧,你知道我在先,我认识你在后,有可能在我们见面之前,你就注意到了我,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和璩瞳商量好了整个计划,这个计划中包含了潘峰的案子,还包含了如来眼失窃事件,否则的话,单靠璩瞳这个整日生活在地下的人,又如何得知外界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凡君一轻轻鼓掌:“精彩绝伦,刑术,我和璩瞳果然没有看错人,现在你说吧,你要怎么做?”
刑术微微摇头:“你小看其他三名首工了,其实贺风雷夫妇也好,丁万安也好,他们早就怀疑你了。”
“是吗?”凡君一看着刑术,面无表情。
刑术道:“贺风雷夫妇认为你绝顶聪明,而我去见丁万安的时候,他对我说,曾经的你,是个绝对的笨蛋,但你知道什么叫笨鸟先飞,你知道去学,知道去拼,随后你成为了四个人当中最聪明的人,那不是天份,而是努力。你又对我说过,聪明人往往无法战胜绝对的笨蛋,我之前也说过,你这句话有所指,我开始认为所指是潘峰,后来发现是璩瞳,但实际上你所指的是璩瞳和你,是呀,一个因为信任而在地下躲藏了几十年的人不是笨蛋是什么?还有你,你曾经也是个绝对的笨蛋,这些都说明了,大家早就在怀疑你,只不过借我这个契机,让你从迷雾中自己现身而已。”
凡君一起身道:“我也知道他们怀疑我,那是因为我故意的,因为,如果我和璩瞳真的要布下一个完美的局,我相信,就凭他们三个人,死都发现不了。”
刑术点头:“我也相信,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相信你不会害人性命吧?”
凡君一看着花园外:“刑术,潘峰的事情还没有完结,等他的案子彻底结束之后,你再来见我,我还有惊喜给你,算是给你的酬劳,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再见。”刑术起身走向大门口,边走边说,“凡教授,我很敬佩你,而且,我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更不要说,我们俩之前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了。”说着,刑术微微回头,说,“对吧?干爹!”
刑术离开别墅,凡君一站在饭厅看着他从花园外的栅栏慢慢走过,自言自语道:“刑术呀,记住了,聪明人变成笨蛋的主要原因是盲目信任。”
回到家中的刑术睡了一整天,吃了一顿饭之后,重新回到了医院,从纪德武的病房开始,走遍了整个案件与之关联的所有地方,当然,除了被焚毁的绝世楼,还有那古怪的地下坐窟。
这五天中,刑术也故意避开了胡三千、白仲政、贺晨雪等人,他需要独立思考的环境,所以他单独去了田炼峰的药店,让田炼峰转告其他人,短时间内不要让其他人去当铺找自己,等案件结束之后他自然会联系他们。
不过,站在田炼峰药店的柜台前时,刑术看到柜台中的计生用品时,却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五天后,刑术在傅茗伟的安排下,在看守所的会面室中,见到了齐八爷、王玉兰,还有被包扎得像木乃伊的丁伟。
为了避免多日前的事情发生,看守所方面派了六名狱警在外面守着,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当然傅茗伟的枪和只要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同时还放置了两台摄像机在里面实时拍摄。
不过当狱警离开之后,傅茗伟立即上前将摄像机关闭了,他知道,刑术有些话不能录下来,否则这个案子将变得不再单纯。
刑术对着傅茗伟默默点头,傅茗伟则低声道:“反正我已经接到了通知,案子彻底完结之后,我就得停职接受调查,估计这次我得调走了,至于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好了,不说废话了,开始吧!”
“谢谢!”刑术低声道,随后看向齐八爷,齐八爷也看着刑术。
“八爷,我首先做个总结吧,这件事是从你开始的,不过你们所有人都在这个案子当中扮演了保护潘峰和学校的角色,包括丁伟!你为了帮助潘峰,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但漏洞百出;王玉兰为了学校,为了孩子明知自己丈夫做了那种事,依然隐瞒,而丁伟,我们查过你的所有资料,发现你并没有挥霍非法赚来的钱,而是全部用在了孤儿院和特殊学校上面,也正因为如此,玉兰孤儿院才得以收留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刑术说着深吸一口气,“我很矛盾,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明明是好事,却因为钱变坏了。”
丁伟低着头,淡淡道:“刑先生,是因为钱吗?不,是因为人,为什么有孤儿院?那是因为有孤儿,有弃儿,又为什么孤儿院和特殊学校会缺钱呢?因为孤儿和弃儿太多了,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是人,是那些孩子们不负责任的父母,对他们来说,残缺的孩子就是无法修补的玩具,扔掉了就好。”
刑术微微点头:“我们重头开始吧…”
齐八爷此时却问:“刑老板,潘峰还好吗?”
刑术点头:“还好。”
齐八爷笑着点头,笑中带泪,哽咽道:“我说过的,那孩子不是坏人,对吧?他不是,他不是要故意伤害他人。”
刑术不语,傅茗伟则是闭眼不说话,因为他不想看到丁伟的模样。
“很多年前,你近亲结婚,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天生有病,你虽然很心疼她,努力赚钱希望能治好她,但你的前妻并不那么认为,终于有一天,你们的女儿丢了。”说到这,刑术顿了顿,目光投向其他的地方,不忍去看齐八爷的表情,“其实你知道,你的女儿并不是因为前妻的粗心大意而丢了,而是她亲手把这孩子送给了别人,因为她觉得那孩子是累赘,会彻底改变她原本以为美好的人生。”
齐八爷只是看着桌子,戴着手铐的双手不断颤抖着。
刑术又道:“你女儿不见了,你疯了一样去找,但你没有告诉警察实情,你只是说被人贩子拐跑了,但是人贩子会拐一个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天生有疾病的孩子吗?不会。就这样,寻找孩子的你,阴差阳错与玉兰孤儿院有了联系,他们帮助你找闺女,最后你终于找到了,但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你几乎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但当你看到孤儿院内的那些个孩子,你并没有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继续顽强的走下去,因为孤儿院成为了你的寄托。”
说到这,刑术看向王玉兰:“齐八爷开始向孤儿院捐钱捐物,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喜欢孩子,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感到愧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尽责的父亲,没有看好自己的女儿,导致女儿被亲生母亲抛弃,因为在你们的孤儿院中,不,应该说,在现代的孤儿院中,所谓的孤儿,有几个是亲生父母过世不在人间的?有,极少,大多数都是被抛弃的,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自身有缺陷,和齐八爷的女儿一样。”
第四十章:不敢知道的真相
会面室中一片寂静,刑术继续叙述着自己从各方面得来的资料总结在一起的事情真相——
齐八爷从那之后经常去孤儿院,因为他是做字画买卖的,自然而然对学校中那些喜欢绘画,并且有天赋的孩子们很留心,并且提议修建了画室,培养这些孩子们的兴趣,他认为往往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缺陷越大的孩子,隐藏的天赋就越大。
纪德武、夏婕竹、潘峰很快被挖掘了出来,不过,好景不长,孤儿院开始经费吃紧,因为孩子越来越多,而孤儿院和特殊学校又不是盈利性质的,钱都只出不进。相对的丁伟生意也越来越糟糕,齐八爷的买卖再好,也养不起这么多人,民政局的经费也有限,因为孤儿院和特殊学校不止这一家。
齐八爷觉得可以做点字画生意,以慈善的名义包装这些孩子们的画出售,是条绝好的路子。丁伟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他四面打听,而一个曾经与他有过生意来往的俄罗斯人表现出了兴趣,丁伟认为如果真的可以将这些孩子的画带出国门,不管对孩子们本身,还是孤儿院都有好处,于是他开始与对方接洽,可对方带他去见的却是俄罗斯黑手党…
“从俄罗斯方面传回的消息来看,黑手党早就有计划了,所以,他们开始就二话不说,花钱买下了孩子们的第一批画,也就是一批水平并不高的仿作,并让丁伟签下了一份全是陷阱的合同。”刑术看着丁伟道,“当时的丁伟浑然不觉,只知道自己有钱继续维持孤儿院的运作,没有发现那是一个套,后来,俄罗斯方面拿着合同要挟丁伟,那时候丁伟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但按照合同,他必须赔偿一大笔违约金。”
说着,傅茗伟拿出了一份俄文的合同影印本:“俄文并不精通的你,竟然会蠢到签下这样的东西?违约金是八百万卢布,约合人民币八十多万,但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他们真的要告你,你就完蛋了,而且与你签订合同的公司表面上是清白的,如果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是查不到他们与黑手党有联系的。”
丁伟点头:“我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接受对方开出的条件,那就是伪造名画,但我没有相关的技术,对方虽然可以提供,但危险性太大,于是我只能找到了八爷,同时,我也没有告诉给玉兰,我怕她担心。”
王玉兰只是呆滞地坐在那,对丁伟的话毫无反应,对她来说,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齐八爷接着丁伟的话:“我是做字画买卖的,伪造做旧我也清楚,可以说,我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不敢做大,而且在油画方面,我不算太精通,但是俄罗斯人传来了相关资料,纪德武和夏婕竹竟然一看就明白,并表示愿意帮助孤儿院,哪怕是违法也没关系,于是,我找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绝世楼的地下室…”
刑术此时立即问:“八爷,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绝世楼下面的地下室的?”
齐八爷抬眼看着刑术:“我知道那里是因为一幅画,你知道绝世画吗?”
刑术内心一惊,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瞟了下旁边的傅茗伟,他发现傅茗伟再次闭眼,仿佛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刑术只得摇头谎称自己不知道,齐八爷又道:“早年有个名画家叫陈汶璟,绝世画就是他的杰作,但知道的人很少,除非是那些痴迷国画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刑术此时听得更是目瞪口呆,因为陈汶璟就是自己的师祖,田炼峰太奶奶的父亲,还是自己手上那幅绝世画仿作的作者陈大旭的师兄。
刑术点头:“我…我听说过。”
“做这行的不知道他不可能,传说他画那幅画的时候,就躲在绝世楼中做的,因为文革时候他被批斗迫害,逃出来后躲在那里,但最终也死在文革之中,那是他的最后一幅画,绝世楼绝世画,故意就想与世隔绝吧。我得到那幅画之后,去了绝世楼,很想知道作画的人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能画出那样的精品,最终我发现了那个地下室,所以,我将那个地点提供给了纪德武他们,并且加以改造。”齐八爷平静地叙述着。
刑术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在绝世楼地下室中看到了那幅绝世画,那应该是陈汶璟的一幅草稿,或者是他最早画出的绝世画,但是遮挡绝世画的人是谁?肯定不是潘峰他们,难道是璩瞳?璩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刑术不敢往下细想,因为他得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在齐八爷提供的绝世楼地下室画室中,纪德武、夏婕竹两人制作了第一批高仿油画,然后由丁伟带领着去了俄罗斯,俄罗斯黑手党方面无比赞赏,表示要长期合作,但是去的当晚就发生了那件事…
可当刑术叙述完那件事之后,齐八爷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反问:“你说什么?”
刑术一惊:“你不知道?”
齐八爷慢慢扭头看着丁伟:“他说的是真的?”
丁伟默默点头,齐八爷猛扑过去,王玉兰则趴在桌子上抱头咬牙一声不吭。
傅茗伟立即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已经开门要冲进来的狱警:“我们能控制得住,不麻烦你们了。”
领头的狱警皱眉道:“傅队,别为难我们。”
“明白,感谢。”傅茗伟点头,微微回头看着身后的刑术用力的抱着齐八爷,随后将门慢慢关上,门外的狱警们一脸为难,互相对视着摇头。
刑术将齐八爷拖拽到一侧,齐八爷在那里泣不成声:“婕竹…婕竹还是个孩子,你这个畜生,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齐八爷哭了一阵,又用头撞着墙壁,“我现在才知道潘峰是为了什么才去找纪德武,我现在才知道!”
随后,会面室中哭声一片,齐八爷贴着墙放声大哭,王玉兰捂着嘴趴在那,而丁伟则呆呆地坐在那,眼泪滚出眼眶,又浸入面部的纱布和绷带之中。
一小时后,刑术在同样的地方见到了潘峰,他故意让人拆走了墙壁上的挂钟,因为他担心潘峰看到时间会联想到其他的事情,导致伤害自己,毕竟他是个病人。虽说在法律鉴定方面,认为他的疾病并不是构成他犯罪的主要原因,所以,应当承担所有的法律责任。
潘峰坐下之后,看着刑术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
此时,原本坐下的傅茗伟起身离开,一句话也不说,开门走出,站在门口,像是门神一样立在那,门外的其他狱警下意识挪动了自己的位置,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纪德武事件算是你这个案子的开始,但你当初并不是为了要绑架他,而是为了找他问清楚那晚发生的事情,你认为他有罪,他没有保护好夏婕竹,应该受到惩罚,但是纪德武却在你无法真正下手的时候,自断十指,因为他内心有愧,一直活在煎熬当中。不过你没有想到的是,纪德武并没有说出实情,而是对警察谎称有人找他做假画,他不从,才被迫自断十指,而且他还故意模糊了你们四个人的模样,实际上,他的目的是希望警察朝着做假画的这个方向追查到孤儿院,可惜线索太少,后来他真的疯了,这个案子也变成了悬案。”刑术摇头道,“但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夏婕竹死之后,当天晚上,你和齐八爷处理完夏婕竹的尸体后,你带着她的尸体离开了,带回了绝世楼下面,虽然你没有参与制作假画,但从齐八爷那里知道了那个地点,你觉得那里是适合藏尸的地方,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丁伟就不会再去,夏婕竹死了,纪德武疯了,那个地点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刑术深吸一口气,等了等,而潘峰则只是点头,刑术又道:“也就是那晚,在地下室,你遇到了璩瞳,面对一个陌生人,一个神秘人,你没有往日的警惕,而璩瞳也用自己的方式取得了你的信任,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想复仇的人,更不要说,在当时,璩瞳身边还有一个人在帮他,这个人是谁,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但在案子中,他扮演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当时的璩瞳,因为凡君一的推荐,一心在想如何才能将刑术拖拽进自己的计划当中,潘峰的出现,让他知道有了希望。但当时意外发生了,潘峰找了纪德武,纪德武也自断十指,导致事情变得复杂,璩瞳知道必须挽救,否则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而与此同时依然在齐八爷处打工的潘峰,在古玩城内遇到了经常来古玩城帮助摆摊母亲张护士的女儿张舒云,张舒云有着与夏婕竹相同的绘画本领,说是奇才也不过分。
璩瞳在得知张舒云的母亲是个护士之后,知道可以利用,于是他让潘峰找到齐八爷,以要挽救自己的错误为理由,与齐八爷一起设局,让张护士入套,受他们的摆布。
“齐八爷并不知道璩瞳的存在,但他知道纪德武断了十指的事情,他为了你,被逼无奈下了套给张护士,而璩瞳下的这个套,一方面是为了弥补你犯下的错误,另外一方面是为了设局把我拽进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件东西就成为了我与这件事情的关键,那就是绝世画。”刑术看着潘峰道,“毫无疑问,我手上有绝世画的事情是马菲告诉你的,至于你和马菲是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将马菲所说的事情告知给了璩瞳,而璩瞳也知道地下室中的那幅绝世画,严格来说,他也许对那幅画知道的比我还多,而且还知道纪德武也清楚那幅画在地下室,他赌了一把,赌我也许会为了调查画的事情找上纪德武这个天才,所以,他用了某种方式加深了纪德武对那幅画的印象,用的什么方式,你可以告诉我吗?”
潘峰慢慢抬眼道:“那个自称是马菲的女人并没有找上我,而是到了下面找到了恩人,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们的计划不可能那么顺利,包括让你们追到地铁之下,你说得没错,的确是因为她,我们才可以完善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拉你入局,而纪德武对绝世画有印象,完全是因为我们做了两件事,其一,假扮绑匪将张护士弄到地下室去,借张护士的口告知你们那个准确地点,其二,利用随时可以接近纪德武的张护士,加深他对绝世画的印象,让他看绝世画的照片。”
刑术点头:“张护士所做的一切,都在你们的安排之中,都是有目的性的事情,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那样,我走进了你们设下的局中,按照你们设定好的方向追查下去,从这里开始,整个计划就真的开始了,而在那之前,你在叙述自己遭遇到的所有人当中,璩瞳选择了杨海波这个替死鬼,杨海波是个毒贩子,你利用他的时候,就想杀了他,因为你认为夏婕竹当年发生那种事情,完全是因为毒品惹下的祸,于是你拽杨海波入局,控制他,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发财,还假扮一个被杀死的警察,张护士口中所说的被杀死的警察,就是杨海波所扮的,只是我不理解,你怎么能控制得了杨海波?”
“毒品,真正的毒品,而不是软毒品。”潘峰笑道,“恩人给了我很多名贵玉器,我变卖之后有钱购买毒品,用来控制杨海波,与他交换身份,让外界以为他是我。”
刑术点头:“原来如此,我们继续…张护士暴露的那晚,计划出现了问题,你原打算直接将我引到绝世楼,但没想到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齐八爷,而且齐八爷知道我也许发现了什么,就做了那么一出蹩脚的戏,导致计划走向变了,你不得不在璩瞳的指示下立即焚烧了绝世楼,让警方和我把全部注意力投到绝世楼之上,璩瞳的计划很高明,让你故意在监控头下面走来走去,警方不傻,他们会明白,你的目的并不是想让他们去注意你,实际上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不应该注意的是你,而是绝世楼。”
潘峰继续点头,刑术又道:“因为当时如来眼失窃的事情已经发生,铸玉会四大首工没有任何头绪,凡君一等着一个机会,等着贺晨雪向他们推荐我,随后他也可以加一把劲,因为他早就认识了我,绝世楼被烧没了,铸玉会方面就会急于调查,我就相当于得到了他们的授权,这一点是璩瞳和凡君一的目的,第二个目的,那就是让警察看到在绝世楼地下室之中的四具尸体,将线索引向孤儿院,因为你很清楚,一旦你们几个人失踪,王玉兰一定会报案,警察就会顺着这条线索调查孤儿院,最终达到调查清楚假画的事情上面,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你最好的三个朋友?”
“他们自己选的,他们要赎罪。”潘峰淡淡道,“信与不信由你,我只是阐述事实,当然,我对警察不会这样说,我告诉警察,是我杀了他们,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刑术不解:“约定?”
“他们要赎罪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当年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在发现她死后,立即通知了丁伟,如果他们没通知丁伟,丁伟没来,我们就会按照八爷的指示报警,一旦报警警察就会顺藤摸瓜发现油画的事情,可丁伟来了,丁伟建议不要报警,不知情的八爷为了孤儿院同意了,所以他们决定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这个错误,用尸体将警察引向孤儿院,因为没有参与油画伪造的我们,在没有直接证据的前提下报案,只会适得其反。”潘峰平静地说,“当然,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希望…”
刑术见潘峰停顿了一下,立即问:“希望什么?”
潘峰眼神抬高,微笑着道:“刑先生,你知道我们是弃儿吧?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王立天他们死前告诉我,如果他们死后,尸体被发现了,一定会登报或者有消息出现在网上,如果亲生父母看到,也许会来认领的。”
刑术下意识起身:“你们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说完,刑术才知道自己说得不对,但潘峰却还是带着笑。
“因为…因为我们活着的时候,是有缺陷的孩子,是不完整的孩子,是拖油瓶,是累赘,可那不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对吗?我们也不想,所以,等我们死了,就不会那么麻烦了,那时候也许亲生父母看到,就会查一查,收一收骨灰什么的,变成骨灰的我们,不会给他们添麻烦的,那样,我们兴许又能回到父母身边了。”潘峰笑着看着窗外,“其实我知道,那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幻想,就好像是小时候,我们几个人天天都从窗口看着孤儿院的大门,幻想着,也许突然间爸爸妈妈就出现了,带着我们高高兴兴的回家。”
说着,潘峰抬起带着手铐的手,竖起一根手指头:“哪怕只有一天,不,只有一个晚上也好,能睡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多好,对不对?”
刑术无言以对,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警方查出来王立天等人在药效没有产生之前就故意让自己那么痛苦地被烧死,那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想要赎罪,他们觉得那是自己应该接受的惩罚。
当然,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刑术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第四十一章:遥不可及
过了许久,刑术才从潘峰那番话中走出来,定了定神道:“潘峰,其实整个案子相对来说很简单,只不过璩瞳遵循了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化简为繁,将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当然,因为你的一些原因打乱了璩瞳的原本计划,导致这中间出现了很多漏洞,不过好在是,不管是你、璩瞳、凡君一还是马菲,最终的目的都不是为了隐藏这件事,而是为了曝光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在计划外所做的一切,都会导致计划中途流产,但你还是杀人了,你杀了杨海波,还险些杀了王树鹏…你其实是想杀死王树鹏的,你放过他,是因为你希望他能够传达一些错误的讯息给我,例如,让我误以为你们四人是铸玉会的四大首工,从而让我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四个欺骗过璩瞳的人身上,因为你们当中有一个高低脚,恰好四大首工中也有一个瘸子。我想,就算我当时没有托人找到王树鹏,你也会想办法告诉我王树鹏所在的地方,不会让他死。”
潘峰点头:“是,因为我的任性险些害了恩人,其实恩人一直反对我伤害他人的性命。”
刑术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他对璩瞳一点儿都不了解,至少现在来看,璩瞳如果要复仇,一定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比如说利用自己。
潘峰抬眼又问:“刑先生,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刑术道:“夏婕竹?”
潘峰点头,直视着刑术的双眼,等待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