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尾声(一)
忠勇伯府,海棠院。
徐氏端坐厅堂已有半个多时辰,立腰,挺胸,双肩平正,双膝并拢,双脚平落在地。
这端庄娴雅的坐姿,一瞧便知教养极好,这也是徐氏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先前府里几位姑娘未出阁时,她常会以此来要求她们。不对,应该是会要求自己的两个嫡女照着做。至于其他几个庶出的,哼,全是贱人生的贱种,哪来这么大的脸得了她的教导。
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站在一旁的丁妈没敢吭声,要丁妈说,也难怪夫人会生气,那四房也实在太给脸不要脸了。
要知道往年就是他们想过来巴结,伯爷和夫人都不一定会搭理呢。
现下倒好,小小姐过周岁,夫人亲自送了请帖去,人家不但连面都没露,还只让人送了几块过了时的料子过来。
最气人的是,那些布料仔细一看,还是先前伯府这边送过去的,哎呦,这不是摆明了打这边的脸嘛。
想到这里,丁妈实在没忍住,“夫人,依老奴看,那四老爷和四夫人未免太眼里没人了些,那······”
“住嘴!”
没等丁妈把话说完,徐氏就厉声喝止了她。这没脑筋的,也不想想四房现下是个什么光景,还当人家是先前营中不上品的官吏啊。
“你下去吧。”
见夫人沉出水的脸,丁妈低头退出去的同时,暗道自己真是多嘴了。
徐氏则又陷入了沉思,原以为伯爷的几个庶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伯府从未想过与他们走动,包括前些年那几房的娶儿媳嫁女儿,他们伯府这边都只是送了份稍微过得去的薄礼。至于想让自己和伯爷屈尊上门给他们体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徐氏认为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虽说都是兄弟,可又不是同一个娘,正头嫡妻生的哪能与姨娘生的摆在一块儿。
再说都已分了家,牵扯这么多做啥,没得被他们黏上甩都甩不开。
可现在,徐氏实在太后悔了。
早知道四房能有如今的风光,无论如何她都会维系好与周氏和四弟的关系的,左不过几句客套话,年节来往走动几趟的事,又不是很难。自己怎么就偏偏没去做呢。
唉,真是悔不当初啊。
话说,徐氏会这般后悔不已也是有原因的。他们大房和四房虽都是圣上亲封的伯府,且忠勇伯还排在靖远伯前头,可一个有着实权的伯爷,和一个只在府里闲赋着的伯爷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京郊兵营统帅,可是从一品的官阶,放眼望去,除武安侯和宣平侯担的实职超过四房外,其他有爵位的府邸,就数四房的实权最大了。
更别说,四房先前还救过新帝,往后的前程肯定还大着呢。
对了,还有四房的女婿,年纪轻轻就已是一品大员了,再加上人家又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日后进入内阁定是指日可待。
徐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气喘不匀,这么好的女婿,咋就让四房给遇上了呢。
此时的徐氏,却是忘记四房嫁闺女时,她暗自的嘲讽了。
当时林远秋在徐氏的眼里,就是一个虽有才,但难有前途的农家穷酸,哪能与自己的两个女婿相比。
可现在,大房的两个女婿不管是在前途上还是房里,都不能与四房的相提并论。
徐氏大女婿虽身份上是侯府次子,可这么多年却只谋了个从四品的一等护卫,至于房里,单单是小妾就有三个,更别说还有通房丫头了。
至于一姑爷,徐氏忍不住摇头,一女婿如今还无所事事在家呢,也不知啥时候能找个差事做。
想到四房给一房三房的几个儿子都换了不错的差事,徐氏眼前就是一亮,自己何不让伯爷去一趟四房,大家都是兄弟,何况伯爷还是大哥,四房再拽也总得敬重着长兄吧。
还有,昨晚徐氏已经想到了怎样拉拢四房的好法子。
表姐家的几个庶女长得都不错,自己不如挑一个品貌出众的,给四房送去,想来四弟见了之后定不会拒绝的。
还有锦安和锦华,到现在都没个偏房,自己大可以在这上头动动脑筋。
话说这大老爷们哪有不贪色的,到时身边有了帮着吹风的人,他们大房不就和四房走动上了嘛。
有了走动,日后再有个什么事相求,哪有不应下的道理。
想到这儿,徐氏按耐不住激动,起身后就很快往朝辉堂走去,她准备把自己的好主意说给伯爷听听,想来侯爷定是赞成的。
······
与京城相隔千里的小高山村,此时也有与忠勇伯府同样后着悔的一家。
刚与老婆子吵了一架的林金财,一甩院门后,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林全河有些担心,想跟着去看看。
金氏瞪眼,“跟着做啥,有啥好跟着的,你爹除了到后山的坟头去哭,还会去哪里,你爷你奶真要是会保佑咱家,也不至于文延文庆他们到现在连个童生都还没考上。”
想到这儿,金氏忍不住咬牙,都说故世的人分不清亲厚,果然是没错的。
当初公婆在世时多顾着他们大房啊,可现在呢,年年祭拜,年年求他们,结果还跟先前一样,啥啥好事都轮不上他们大房,唉。
再想到昨日知县大人与族长说话时,三句不离一房小孙子的好话,当时金氏的眼里都快羡慕出了火来。
只是再羡慕再嫉妒已是没用,如今他们大房怕是连一房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在金氏和张氏还有许氏她们的认知里,知县老爷已是很大了,可就是这般大的官,都要拍着一房小孙子的马屁,那一房不是威风的没边了吗。
······
那日知县过来,除了告知林远秋升了户部尚书的事,最主要还是和王县丞送了修牌坊的银子而来。
共一百一十两银子,修三座诰命牌坊,分别是吴氏,冯氏,还有钟氏的。
在离开时,知县大人轻声与族长叮嘱,“屋脊和梁架,还有柱子你先让人做着,那正中牌匾上的字稍迟一些再刻。”
林族长不是笨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如今远秋可是一品大官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吴氏她们的诰命也得跟着往上升一升了。
想到这里,林族长想着明日就去开了祠堂。除了把远秋升了大官的大喜事告知林家列祖列宗,还有就是林吴氏、林冯氏,以及林钟氏升一品诰命的事,也得提前和林家列祖列宗报上一声。
······
买好了石材和木料,三座诰命牌坊很快就到了动工的吉日。
这可是林氏宗族的大喜事,族人们自然是齐出动了。
牌坊就建在村道上,与先前的那几座行成了一纵列,想来等建好之后,肯定格外的有气势。
开土之前,自然少不得燃放鞭炮,等丈量好了尺寸和位置,族里的青壮们在林族长的指挥下,很快就拿着火折子噼里啪啦地把挂着的爆竹都点着了。
原以为燃放了鞭炮,接下来就该马上动土开工了,谁知林族长的脸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正当众族人有些纳闷这是为何,就见林族长清了清嗓子,随后高声道,“本族长在这儿与大伙儿说一件事,咱们林氏宗族有了现下的风光全因为远秋,今日我要说得是,咱们林氏还跟之前一样的规矩,若有谁打着远秋的名头去外面惹是生非,别怪逐他出族,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族人异口同声。
他们才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等着被除族呢。
“族长,您老就放心吧,咱们都晓得的。”
“对啊,族长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咱们绝不会给远秋兄弟带去麻烦的。”
说话的正是小时候常与远槐、远柏一起玩耍的大牛和铁蛋,两人如今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今日建牌坊,大牛和铁蛋一早就扛了锄头过来在这边等着了。
听了两人的话,秦氏也开口说道,“族长,咱们都有着良心呢,自打远秋把外头学来的吉祥如意饼做法告诉咱们后,族里谁家没挣了银子得了好处,若谁还要去做给远秋抹黑的事,那可真真是丧了良心。”
金氏朝秦氏翻了个白眼,心说老虔婆又出来做好人了。
要说最让金氏难以接受的,除了一房的越来越好,剩下的就是眼前的秦氏了。
这几年,一房时常会托人给秦氏捎了好东西过来。这样的事,在小小的小高山村肯定瞒不住,于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少不得被族人们暗地笑话。
每到这个时候,金氏都会窝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唉,想想都丢不起这个脸啊。
金氏觉得,这辈子自己怕是还有很多叹气的时候。
秦氏的话,让在场族人都连连点头。
可不就是这个理嘛,远秋不但让族人脸上都有了光,还让大家多了挣银子的本事。
要是这样还有人不分好赖跑出去惹麻烦,这不是丧良心还能是啥,这样的人从族谱上除名都是轻的。
此时族人们并不知道,如今让他们粮食丰产的新种植法也是远秋想出来的。
若是知道,想必林氏族人在感叹远秋脑子不是一般聪明的同时,心里肯定会更多了自豪和感激。
见众人纷纷摇头,都表示他们铁定不会做出对不起远秋的事后,林族长才满意的摸了摸胡须,随后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开工喽!”
······
既然留在路上的时间宽裕,林远秋并没有一个劲的让车夫赶路,而是走三天再歇上一天。
这样的行程安排,不但小娃儿不觉得累,就是大人们也个个都精神头十足的。
还有老林头和吴氏,两人已快到了七十的古稀之岁,可除了坐在马车上时感觉有些无聊,其他都没不适的时候。
吴氏还与几个儿媳说道,要不是朝廷规定了上任的时间,她们婆媳四人大可以去游山玩水,好好逛一逛咱们大景朝的大好河山。
明知道不太可能,可婆婆的这番话,还是听得周氏、冯氏还有刘氏都心里痒痒,直说等有了空闲,咱们婆媳四人定要出去走走。
每到休整的这日,如果遇到驿站周边有好风景的地方,林远秋就会用自己的速写画法,给家里人画上几副画儿,比如爷和奶的,大伯和大伯母的,爹和娘的,还有家里孩子们的等等。
还和先前画全家福一样,林远秋先画好所有人物的大致的轮廓,准备等回到京城后,再开始仔细五官的精描和颜色的填充。
四月中旬的时候,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的林家人终于回到了京城。
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老林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像这种不紧不慢的赶路,他还真担心会赶不上小孙子到任的日期。
好在并没迟到,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此时正是巳时,这个时间点,是老茶客们上茶楼喝茶聊天的时候。
所以等林家车队进城,路过茗香楼时,听到马蹄声的茶客们都从楼上往下瞧。
一行一十多辆马车的阵仗,难免会有茶客惊讶,“这是谁家啊?”
“不知道。”边上茶客听后摇头。
又有人道,“你们快看,那后头马车上全都是箱笼,可见是从哪里搬家过来的。”
一听搬家两个字,茶楼掌柜很快想到一个人来,他忍不住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户部尚书回来上任了?”
户部尚书?那不就是林家吗。
“掌柜说得没错,肯定就是林家。”
他们清楚记得,林大人外放北地时,可是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赴任的。
说到北地,几个茶客都忍不住感叹真是意想不到啊,想当初林大人的外放马车经过茶楼时,他们也正好在茶楼里喝茶,当时大家都以为去了塞北这么个地方,林大人怕是这辈子都难靠着政绩回到京城了。
结果呢,人家不但回了京城,如今还升了一品大官。
这果然应了老辈人的一句话,只要有本事的,到哪里都不愁做不出名堂来。
······
打从得知少爷升官后,兴奋的老张头夫妻俩,就忙着收拾府里的院子了。
所以,这会儿林远秋一行人回到家时,看到四处都是清清爽爽的。
等婆子往炕上铺上软被,钟钰柔便把怀里的小儿子放到了上头,好让他自己爬着玩。
见状,墨逸忙也脱鞋上炕,他最喜欢逗弟弟了。
“你快去规整行李,两个娃儿祖母帮你看着。”吴氏让钟钰柔快去忙。
虽丫鬟婆子们会帮着收拾行李,可具体该怎样摆放,总要自己在边上看着。
说到丫鬟,此次离开塞北之前,林远秋一次性把家里需要的人手都补足了。
如此,就不用再考虑添买丫鬟小厮的事。
还有就是,等回到京城后,这些与京城压根没有牵扯的仆人,用着能更放心一些。
······
离四月一十八还有十来日的时间,在家休整了两日后,趁着老师休沐,林远秋去了秦府一趟。
看到自己的学生回来了,秦遇自是忍不住的欣喜,待问询了这几年在外的治理后,秦遇很快说起了户部的事来。
“据老夫所知,卢尚书与威远侯常有走动,而那威远侯府,正是大皇子的岳家。”
林远秋立马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这是想说原户部尚书是大皇子的人。
还有就是,在很多官员看来,此次新帝登基,虽未清算与几位皇子有过瓜葛的官员。可大家都觉得,圣上之所以现在没动手,那是因为还没到合适的动手时候。
而这次户部尚书的致仕,秦遇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想法。秦遇认为,卢尚书的致仕,固然有大皇子的原因在里头,可也与现下户部的情况分不开。
与大皇子一皇子有拥趸一样,先前身为三皇子的圣上自然也少不了暗投的人。
如今三皇子终于继承了大统,这些曾经的拥护者,自然就跟着得势了起来。
所以一个曾经效力大皇子的卢尚书,怎可能指派得动这些人。加之又担心被人暗算背了黑锅,到时再遭圣上翻旧账,于是卢尚书便找了生病的由头,干脆请求致仕了。
秦遇的想法是有根据的,户部额定官职共有十三人,除户部尚书一职外,还有侍郎两人、户部郎中四人,以及户部员外郎六人。
“那户部的度支、金部、仓部三司都曾效力新帝,如今自是有些得势,卢大人想把户部管理好,并不容易。”
林远秋听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老师这是想告诉他,户部有不少官员,仗着当初站队三皇子,如今有些目中无人。而他哪怕身为户部一把手的尚书,都不一定能指挥得了他们。
第231章 尾声(二)
老师的告知,也算让林远秋心中提早有了防备。
原本他还想着与新同僚友好相处即可,现下看来,事情远没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
说实话,外放的这些年,林远秋早已习惯了得心应手的处事方法。如今又要恢复到先前在翰林院时的小心谨慎,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自己不管如何都是户部的第一把手,这些人再是心思复杂,也不可能把他给欺负了去。
相反,若那些人太过分,林远秋绝对有能力让他们看到自己时恨不得绕道而走。他才不管这些人有多得景昌帝的器重,但凡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林远秋是绝对不会退让半步的。
不是林远秋太过较真,要知道户部可不比其他衙门。像这种直接与银钱打交道的地方,自己要是不拿出些魄力,什么时候被人扣了屎盆子都不知道。
虽对户部的运作机制已有了详细了解,可理论与实践总是有着区别的。
如今林远秋能做的,就是秉承自己一惯的处事作风,因为他知道,任何事,若想做到万无一失,那么严谨和负责任的态度是必须要有的。只要自己行的正、坐的直,没把柄在人手,就没啥可畏惧的。
师生多年,自己学生是怎样的性子,秦遇自然了解,是以在看到林远秋脸上成竹于胸的神色后,秦遇便放下了心。
在秦遇看来,远秋一直都是个有成算的,想来心中已有了应对的好法子。
只是秦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在塞北外放了几年的学生,行为处事就跟塞北的民风一样,彪悍的让他这个老师着实意想不到。
事情还得从林远秋接手修缮明堂的事说起。
明堂也叫太庙,是皇帝举行祭祖典礼的地方,那里不但安奉了历代帝王的神主,还有配享太庙的功臣牌位,足见其的重要性。
然而就在上个月,许是耗子碰翻了火烛的缘故,位于皇宫东南侧的太庙突然着起了火来。
万幸当时正是守卫们交接换班的时间,所以在看到享殿冒出了浓烟后,众人就赶紧提着水桶去救火了。
那负责守卫的侍卫长也是个机灵的,除了指挥手下兵卫快些救火,还第一时间让人把享殿里供着的牌位都抢救了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景昌帝在看到被大火连着烧毁的五间享殿时,才没有大发雷霆。
只是太庙作为皇家祠堂以及配享功臣牌位的地方,肯定得加紧修缮起来。
景昌帝很快把这事交给了户部和工部商议,前者负责款项的预算,后者则展开具体的修缮事宜。
可没过两日,户部和工部就出现了分歧,原因就是工部官员认为户部给出的预算实在太低,根本不够修复太庙的开销。
而户部这边却说他们计算出的款项合情合理,同时还附上一句,先帝在世时,最是主张黜奢崇俭,他们这也是遵循先帝的旨意办事。
一听这话,几个工部官员当下都不吱声了。
只是不说话并不代表就认可下了此事。
虽说是修缮,可那五间享殿已被大火烧塌了瓦,真动起工来,就跟重新建造基本没啥区别。
不说旁的,单是五间享殿的琉璃瓦,就得要上不少,还有正殿里铺着的金砖,这些可都是节省不下的。
另外就是台基下的束腰和墩板,这样的石材要用到很多。
再有就是,一连十一间的享殿,修了中间的,边上的几间肯定也要重新上漆和补换瓦片,否则新旧太过明显,到时肯定没法看。可无论刷漆还是补瓦,都需要银两支出,是以不管严尚书怎么算,户部报出的款项与他们这边的估算都相差了四、五千两银子。
所以这样的修缮款,届时捉襟见肘是必然的。
工部的官员们也不傻,既然你们不增加预算,那么他们不接手采买的事总可以吧。
彼时营缮司恰巧有两位主事因着家中父母去世上报了丁忧,于是工部的严尚书,就借部门人手不够为由,跟圣上提出不如让户部直接采买了料材以及请了人工,而他们工部,只需做好修缮就成。
也就是说,修缮太庙的银两不用下发给工部,所有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都由户部这边来操办。
这样的做法先前也一直有过,算不得不合理,所以等林远秋上朝的第一日,景昌帝就让他接手了此事。
朝廷有文,凡四品以上的京城官员须得每日进宫早朝。作为官居三品的户部左、右侍郎,丁永全和张孟此刻自然也在大殿。
看到排在他们前列的林远秋接下了旨意,丁侍郎和张侍郎忍不住相互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均有着算计成功的兴奋。
特别是丁侍郎,弯着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心中憋闷了多日的郁气更是消散了不少。
这世上就没有不想升官发财的人,在户部侍郎位置上待了七、八年,加之又早早站队了圣上,是以丁永全一直以为卢尚书致仕后,肯定会轮到他顶上这个职位。
结果让丁永全没想到的是,圣上居然安排了新尚书过来,这让他怎么想怎么都不甘心。
而同样认为被林远秋截了胡的张侍郎也是心中愤愤。
他的想法与丁侍郎差不多,都觉得论起资历,林大人一个年青后生,有什么资格做他们的顶头上司。
再想到之前被他们排挤走的卢尚书,丁侍郎和张侍郎很有默契的在修缮太庙的款项上做起了文章。
两人也算做的隐秘,像那些价格明朗的金砖和琉璃瓦等用材,所需要的费用丁侍郎和张侍郎并没少算,两人把减少的部分全都集中到了人工上。
就比如石料,从运至京城到开凿成所需的大小尺寸,在工时上就很难确定实际的天数。
一般像这种情况,在报预算时只会尽量往多了估计。可丁侍郎和张侍郎只给出最基本的天数,而像修整其他几间享殿的人工费用,就压根没计算在内了。
都说术有专攻,像这样一份材料和人工费的清单,若是不懂之人,肯
定察觉不出其中的猫腻。
这不,景昌帝在看过之后?,除了对丁大人和张大人的精打细算很满意外,并没认为有不妥的地方。
最后,如丁侍郎和张侍郎所愿,工部那边果然把采买材料和请人工的事推给了户部。
推给户部好啊,丁侍郎和张侍郎心中暗喜,他们倒是要瞧瞧,在缺银子少人手的情况下,林大人是怎样把修太庙的事给办完成的。
······
林远秋是散朝回到户部后,才发现修缮款项上的不对劲。
都说实践得真知,不管在定胡县还是永宁州,或是之后的石洲府,林远秋都接触了太多建造房子的事,对于人工自然了解的透彻,是以当他看到清单上所有工序都只计算了最基本的用工时长,当即就有种掉进坑里的感觉。
林远秋不是含糊的性子,得知这份预算出自丁侍郎和张侍郎之手后,很快就把两人叫了过来。
丁永全心里早准备了应对的话,只听他不疾不徐道,“禀大人,修缮太庙的银两数额一直都有先例,下官只是依照惯例办事罢了。”
张孟点头附和,“正是如此。”
每隔上五年,朝廷都会依次给各处宫殿安排一次检修,这其中就包括了太庙。而丁侍郎和张侍郎给出的人工开销,很多就是从这上头照搬硬套过来的。
只是被火烧过后的太庙重修,与简单的维护怎么能相提并论。
可看到两人眼中闪烁着的幸灾乐祸,林远秋突然没了与他们多说的心情。
至于要不要重新整理出清单让圣上增加修缮款,林远秋摇头,既然领差事时一口应下,那么利利索索去办事好了。有困难解决困难,款项紧张那就想出省银子的法子。林远秋倒是不信,修太庙会比当初自己打山戎人还难。
只不过,今日这哑巴亏可不能白吃。
看了看丁侍郎和张侍郎圆桶般的腰身,林远秋觉得,作为他们的上司,自己应该为下属的身体健康多考虑考虑。
至于怎么考虑,还是等明日再说吧,这会儿他得先进宫一趟。
今日圣上提起修太庙时,林远秋立马就想到了城郊那一大堆的旧砖和石料,如今既然准备持筹握算,那么是不是该把它们都给利用起来。
几年前,永寿宫被一场大火烧毁了大半,林远秋想到的这些旧材废料,正是当时重建永寿宫时清理出来的。
前几日林远秋去庄子路过那片地时,看到许多石料和砖块依旧堆在那里。
虽被大火烧过,可石料和砖块不是易燃的木材,除被烟火熏上了黑色,在使用上并不受影响。
何况经过雨水的洗刷,那些烟灰的痕迹早消失的干干净净,届时只需挑出完整的便可以用了。
这会儿林远秋去宫里,是想与圣上说一说,看能不能把这些旧料材利用起来。对了,还有人工的事,既然银两这般紧凑,那么在用人上,林远秋很快想到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好法子。
看着林大人步履匆匆的出了署衙,方才被他打量的有些发毛的丁侍郎和张侍郎?,总有种立马要吃上挂落的感觉。
可转念,两人又觉得一定是自己多虑了。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堂堂的户部侍郎,林大人总不可能气急败坏的直接动手打人吧。
对,打人!
丁永宁和张孟突然记起林大人之前歼灭山戎人的事迹,啊呀呀,他们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想到这里,丁、张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
“你是说寻了京中乞丐来做此次修缮太庙的粗工?”
听到林远秋为着修太庙之事而来,景昌帝很快召见了他。
林远秋点头,道,“搬运料材、调拌石灰并不是多难的活计,下官想着不如就招了城中乞丐来做这些,也好过他们日日沿街乞讨度日。”
但凡繁华的地方,自然乞丐也要比旁处多一些,京城也是如此,每到饭点,就有不少乞丐出来讨食。
虽这些乞丐对城中治安造成不了影响,可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行走在大街小巷,总有碍观瞻。
若按林大人的想法,给乞丐们安排了吃饭和挣银钱的活计,那么吹箎乞食之事肯定要少了许多。
再想到林远秋刚刚提出的旧材利用的好主意,景昌帝当即满意道,“朕既把此事全权交付于你,具体该如何去做,只管依着林大人的意思就成。”
虽几年过去,可定胡县和永宁州的盛景,还如烙印般深深刻在景昌帝的脑海里。
所以,对林远秋的做事方法,景昌帝是极为放心的。
能得圣上的信任,林远秋心中自是感动,他撩起衣摆曲膝跪下,“微臣定不负圣望!”
······
出了皇宫,已快午时。
林远秋骑的是马,不出一刻钟就回到了户部。
既然得了圣上的同意,林远秋也不墨迹,很快做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等把户部官员都召集在了一起,他先对丁侍郎和张侍郎做了布置,“修缮太庙的事拖延不得,丁大人,张大人,待招足了做粗工的乞丐,你俩就领人去岔子坡的石堆那儿,让他们把能用的石材和砖块都尽快挑选出来。”
丁侍郎和张侍郎还没来得及消化前面半句“招乞丐当粗工”的话,很快就被接下来让他们领人去岔子坡做活的安排给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