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剥开胶带,上面粘着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一转,门咿呀一声开了。

打开门后,迎面扑来一股尘埃的气息。他打开随身带的钢笔式电筒,光虽然不亮,但足以照到前方的墙壁。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大约几个月前这里还放满了不锈钢架子、橱柜、书桌、各种仪器,可现在全被一搬而空。别说废纸篓了,连一张纸屑都找不到。

在房间内部还有一道门,崇史走了过去,里面应该是智彦的实验室。

这扇门没有上锁,可能认为没有必要吧,因为这个房间同样空空如也。

崇史站在这个曾经作为实验室的空房间中央,来回察看着灰色的地板和墙壁。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房间里曾被巨大的装置占据着,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那些装置时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根本无法把那个房间同这个空屋子联系在一块儿。

可房间里这股气味还是很熟悉的,掺有汽油和药品的气味。

错不了,崇史想起来,智彦就是死在了这个房间,是我杀死了他——

借着钢笔式电筒的光,崇史仔细检查起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个时候一定留下了什么痕迹,证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确实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然而,证据似乎被完美地消除了,崇史找不到可以印证那个可怕记忆的任何东西。是谁干的呢?可是他发现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走出实验室,回到外面的房间,又在这里用手电来回查看了一番,依然一无所获。地上微微飘着一股地板蜡的气味,应该是用拖把打扫过了。

在走出屋子之前,崇史的手电停在了地上的某一处,他蹲下来,用手指从地上抓起一根头发。

这是谁的呢?是智彦的吗?还是——

他一本正经的推测了一会儿这根头发来自于何人,没过多久,他又意识到这么做无济于事,独自在黑暗中苦笑起来。就算这是智彦的头发,那又说明什么问题呢?这里是他的研究室,即使有一两根头发掉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丢了头发站了起来,然后把门掀开一条缝,确认了门外没人后,来到走廊上。

正在此时,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之所以会突然出现,是因为从‘毛发’这个词上联想起来的。

崇史在这幅场景中思索了几十秒,这些时间足以让他把所有的想法理清。把钥匙归位之后,他整理出了一个假设,这个假设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矛盾之处。

沿着上次隐匿在此的同样路径,他走出了MAC,并准备沿途回到自己公寓。路上找到了一个电话亭,他停了下来。

他看看手表,已经是午夜两点了。犹豫再三,他还是打开了电话亭的门,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翻找起直井雅美的电话号码。

次日下午一点,崇史在JR新宿站东边剪票口附近等候着。他今天又向公司请了假,对于他身体不舒服的理由,上司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崇史觉得,这不光出于公司的禁止询问部下休假缘由的制度,更多的是由于上司在回避自己,并且他对这个推测非常自信。

扎着马尾的直井雅美于一点十分在地下道出现,白衬衫配黑色迷你紧身裙的装扮。崇史感觉这应该是她打零工时穿的制服。

两人站在了贴有‘中止’标牌的售票机前。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才找到溜出来的机会”可能是奔跑太快的缘故,雅美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脖子上渗出了汗水。

“没关系,对了,昨天真抱歉,你吓到了吧?”

因为电话是在深夜打来的,所以雅美在广岛的老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到崇史的声音后,还以为是无聊的骚扰电话。

“没关系,只要知道了关于伍郎的任何事情”说着她点点头,依然喘着粗气,看上去并非单单由于奔跑的缘故。

“我拜托你带来的东西,就是那个吧?”崇史指了指她手中拎的纸袋,问道。

“是的,因为你说手不能碰,所以我就这么拿来了”

“这样就好,谢谢你”崇史接过了纸袋。

“请问,您快要知道伍郎的去向了吗?”雅美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崇史,眼神透出一股严肃。

“现在还无法确定,但说不定这将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崇史轻轻拍着纸袋,说道。

她真挚的目光从崇史的脸转移到了纸袋上,“是这样吗……”

“我一查到什么就会联系你的”

“拜托您了,即使像昨天那样半夜里也没关系”

“我知道了”

“那我先告辞了,还有工作呢”说完,雅美毕恭毕敬鞠了个躬,转身小碎步离开了。

万一她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崇史目送着雅美的背影,心里带着些许好奇,尽管这有些残酷并不合时宜。

到了傍晚,他来到永田街区地铁站,走进边上一家咖啡店。他一小时前和桐山景子约好在这里见面,然后又去了一个地方,带着筱崎伍郎的工作服,目的是确认一下自己的推理正确与否,而结果令他很满意。

正当崇史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桐山景子通过自动门走进了店里,他挥了挥手。

“这段时间你经常约我嘛”她一坐下就从包里取出烟盒,并点了一杯柠檬茶。

“因为除你以外没人能帮我了”

“你又说笑了,我可听说你有个漂亮的女友噢”景子一边吞吐着白色烟雾,一边看着崇史,似乎察觉到他表情的微妙变化,便停止了戏谑。“怎么,不能提她吗?”

“也不是,接下来要拜托你的事就和她有关”

“你打什么坏主意哪?”

“我只是想让真相水落石出”崇史把身子凑近了她。“以前我跟你说的记忆加工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她颔着首,“你说有人的记忆被篡改了”

“我要说的是那个消息的后续报道。记忆被修改能够肯定,也就是说方法已经研究出来了”

景子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把脸靠近崇史,“真的吗?”

“千真万确”

“真是难以置信”她眨眨眼睛,“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不向社会公开发表呢?至少也别对我们Reality工科研究室的研究人员保密嘛”

“因为有无法公开发表的内情”

“什么内情?”

“这我还不能说,因为我还得确认一些事情”

“真会卖关子”景子歪起嘴。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告诉你道听途说的事儿而给你添麻烦”

“这借口找得不错”

景子把一根烟夹在唇间时,女侍端来了柠檬茶,两人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

“我把一切都搞清楚之后,一定会对你说的”女侍离开后,崇史说道,“所以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景子喝了一口茶,又点上第二根烟。

“既然这样,我会尽我所能协助你的,只是我帮不了什么大忙,没有什么人脉,也不是公司上层的情妇”

对于她独特的调侃,崇史一笑而过。

“不需要人脉,有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景子立刻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呀,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

“我说了,等一切解决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景子叹了口气,端详起崇史的脸来。那眼神夹杂着困惑、惊讶以及猜疑。

“我知道这要求很无理,但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查明真相”

“要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能败露。不对,就算万一被发现了,我也绝不会给你增添任何麻烦”

“你这么说也没用啊,要是被发现的话,我也不能装得事不关己的样子嘛”

崇史提不出反驳,低下了头。随即又抬起来望着她。

“你知道三轮智彦吧?”

“听到过这个名字,是个优秀的人才啊,好像在MAC的时候和你不分伯仲呢”

“现在别人以为他美国总公司去了”

“别人以为?”对于崇史微妙的措词,景子立刻作出了反应。“什么意思?”

“其实他根本不在美国”

“那在哪里呢?”

他已经死了——如果这么说,这个智慧美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崇史想象着。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就是要知道这一点,才需要你的协助”

崇史望着桐山景子的双眸,她手拿茶杯,加速地吸起了烟,也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看。

景子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蒂,另外一只手拿起柠檬茶喝起来。

“要实施的话只有明天了,除此之外就没有机会了”

“你愿意帮我吗?”

“没法子啊”景子重新翘起二郎腿,“不过你当真要做?”

“绝对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