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

“但这种龌龊的事却是想不得的,立刻就遭到惩罚了不是?我不去而换做了你,真是太戏剧性了”

“只要拜托他们取消就好了,应该还来得及”

“不可能了,而且,我也不想去了”我摇摇头,“这是自作自受”

“别说这种傻话,这可是影响你一生的大事。但你竟然……为了我这样的人,连生活方式都改变,你不觉得太傻了吗?”

“我只是在做真实的自己”

“可是,这也做得太过分了……”

意识到麻由子的声音在颤抖,我转头看了看她,她眼里的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眶也红红的,双唇紧闭,仿佛在强忍悲伤,我立刻有点手足无措。

“真伤脑筋啊,你别哭啦,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啊。只是我自说自话爱上了你,最后自食其果,仅此而已。你完全没必要当回事的”

“但我不能视而不见啊”

“真的没关系的”

我抬起右手,慢慢伸向麻由子的左脸,她一动不动地用真挚的眼神望着我,眼里布满血丝。我立刻触碰到了她的脸颊,不过她依然没有动。我用大拇指为她擦去了眼睛下方的泪水,简直就像被电到一样,体内燃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并变得滚烫起来。

麻由子用左手握住我的手指,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

楼梯那边开始喧闹了起来,可能是到了午休时间。因为害怕有人上来,我们俩都松了手。

“去美国的事什么时候需要答复?”我问。

“他们说最晚明天”

“是吗……你对智彦说了吗?”

麻由子摇头,“还没呢”

“还是尽早告诉他为妙,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我强作出快活的语气,“那回头见”说完,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刚巧碰到两个男人拿着高尔夫球杆走了上来,好像打算做挥杆练习。但愿这些家伙不会注意到麻由子的泪痕,我默默祈祷。

带着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午继续在书桌前办公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跟小山内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非是装病,我真的痛苦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一站,发现自己灰头土脸的,顿时理解了小山内为何会立即批准自己休假。

我很想喝酒,想让自己醉到不省人事,但我还是直接回到了家。一方面不知道白天开放的酒吧,主要是不想出现在大家面前,想尽早一个人呆着。

房间里还有瓶喝到一半的芝华士威士忌,还有两只没有开封的野山鸡。把这些都灌到胃里的话,应该就会醉得失去意识了。可我只是往床上一躺,根本懒得动弹。非但没有喝酒的力气,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却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是躺在床上痛苦的扭动着身子。是因为自己痛失了良机而后悔,还是因为彻底失去了麻由子而悲痛,我自己也弄不明白。脑子里甚至会想,死了倒省心了。

就这样到了晚上,我慢慢地站起身,开始喝起带点热气的威士忌来。什么都不想吃,只是一味的灌着酒精。到了黎明时分,走往厕所的途中我在门口吐了一地,也只是一些黄色的胃液。而那种想吐也吐不出的苦涩,依然在我体内翻滚,连窗户里射进的太阳光此时也显得如此令人生厌。

结果这天我也向MAC请了假,实验也好报告也罢都无所谓了。

过了晌午,电话铃响了。虽然设置到了最低,但铃声依然使我的头痛加剧。我像青虫一样扭曲着身体从床上爬了下来,抓起放在地上的电话子机,“喂,我是敦贺”发出的声音如同患了感冒的牛一样。

停顿了一下后,“是我”传来了麻由子的声音。一瞬间,我忘记了头痛。

“啊……”本打算说的话也想不起来了。

“生病了吗?”

“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她像是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刚才,我去了Vitec公司”

“嚯”

顿时,各种杂念在我脑袋里打转,为什么要特地打电话给我?难道是最后通牒的意思?这时候智彦一定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吧,一切都结束了——

“我拒绝了”麻由子说。

“嗯?……”

脑袋一时处于真空状态。

“什么拒绝了?”

“就是放弃了啊,去美国的事”

我手拿电话,语塞了。她也一言不发,听筒里只传来紊乱的呼吸声。

“为什么啊?”我问她。

“因为……我觉得我没理由去”她说。

我本想继续追问原因,可是没问出口。

双方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我问道,“智彦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他们问我赴美意向这事我都没告诉他”

“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是吗”我咽下一口唾沫,嘴里苦苦的,“这次的事情对智彦保密?”

“是的”

“我想跟你见面聊聊”

麻由子犹豫之后,回答,“以后再说吧”

我并未因此而沮丧,“我知道了,那以后说好了”

“注意身体”

“谢谢”

我们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我去了MAC。

我此刻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并由于魂不守舍而犯了好几次低级错误。别人和我说话也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啦,这段时间你可有点异常哦,是不是到了夏天容易疲劳?”

小山内终于忍不住做出了指责,连续的请假再加上这样的工作状态,责备几句也无可厚非。

我回答没什么,回到了座位上。刚开始工作,又想到别的事上去了。你振作一点!到底有什么值得庆幸的?我斥责自己。

庆幸,用这个词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我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麻由子不去美国了,而且一想到原因是为了我,心里就洋溢起一股喜悦之情。这种心情,就像一直处于黑暗中的人发现顶上突然射入了光芒一样。

当然,我无法确定麻由子是否从此就会爱上我,但她非常尊重我对她的一片痴情这点是不会错的,这对我而言是个很大的飞跃。

不可否认,对于智彦我是深表歉意的,然而我尽量做到无视这种心情。我根本没资格来考虑这种事,我告诫自己。

我现在最希望的,是尽快见到麻由子,看着她的脸,听她说话,并且想尽可能准确地掌握她的心意。然后思忖着是否存在这种机会的时候,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了。不过说实话,心情并不算坏。

“记忆加工组的那些家伙,现在干吗呢?”坐在我边上的柳濑,用唠家常似的随意口吻说道。“这段时间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呢”

柳濑研究完小山内布置的模拟程序,脸上一副疲惫的表情,冲我歪起了脑袋。

“最近一直如此啊,有传闻说,须藤和三轮都住在了实验室呢”

“住在实验室?真厉害啊”

“依我看,他们一定是加急赶着什么。可是又没有当面发表会,要真有什么紧急的研究,Vitec公司应该会给予支援才对啊”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个叫筱崎的,最近你见到过吗?”

“筱崎吗?不,完全没见到。那家伙难道不是和三轮他们在一块儿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嗯,应该是派对的时候”

听我一说,柳濑直点头。

“我也是啊,那次的印象还挺深。不知道后来是不是还那么贪杯”说着,偷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我打了个电话到麻由子住处,到七点家里还是没有人。我边看着美式足球的录像边吃完了再简单不过的晚饭,之后又打了一次电话,但依然没有人接。过了八点总算打通了,此时电视里正出现达拉斯小牛打进制胜一球的画面。

听到我的声音,麻由子并未感觉意外,“晚上好”声音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沉着。

“昨天不好意思”我说道,技巧比较拙劣,声音略显激动。

“嗯”

“你好象还是很忙啊”

“今天倒还好,下班比平时早很多,因为顺便去了几个地方回家才晚了”

“这样啊”

早知道如此就来等你下班了,本想随口说句俏皮话,还是忍住了。我不想让她感觉从昨天到今天我的心情转换得如此之快。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说,“说句俗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然后,她呵呵地乐了,“还真是很俗的话呢”

“你对智彦说什么了吗?”